非洲島國馬達加斯加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奇特的動植物,顏色鮮艷的變色龍,胖墩墩的猴面包樹,還有獨一無二的狐猴,大約75%的馬達加斯加物種是當?shù)靥赜械摹?010年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則新聞,Adam Ondra在馬達加斯加完成“夠難”(380米,5.14a)線路,黃綠相間的巖壁光潔如鏡,連續(xù)6個繩距在5.13c以上,更有連續(xù)3個5.14a繩距,曾經(jīng)是世界上最難的大巖壁線路(現(xiàn)在是黎明墻)。當時的感覺是,哇,原來馬達加斯加有這么壯觀的大巖壁,但從未想過能有機會親自去看看。2016年,國內(nèi)頂尖攀巖高手謝衛(wèi)成(阿成)邀請我加入他們馬達加斯加遠征隊伍去拍攝制作一部紀錄片的時候, 我當然一口就答應了。攀登隊員還有趙忠軍(趙四)和巴西人馬科斯,他們都是攀巖高手,有豐富的攀登經(jīng)驗,趙忠軍還是一名出色的戶外攝影師。
抵達馬達加斯加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扎拉諾若峽谷,位于島的中南部。筆直高聳的花崗巖一個挨著一個,大約在500~700米高。這里的花崗巖非常密實,沒有裂縫放保護,只能打掛片,而且是自地面起步邊爬邊打,掛片的距離通常比較遠。完成線路的方式一般是單日一口氣爬到頂,這種大巖壁攀登風格也是非常獨特的。
我們的目標線路名為Never The Same(從此改變,670米,13段,5.13c), 這是中國攀登者首次嘗試如此高難度的大巖壁路線。目前國內(nèi)的大巖壁攀登路線難度一般在5.11~5.12之間,而“從此改變”最難的是第8段,難度5.13c, 離地面400米,前面還有連續(xù)幾段5.12c/d的繩距,對于攀登者的能力和意志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這條線路還有個有趣的故事。17年前,意大利人Marco Sterni開辟了這條路線,但其中最難的第8段沒有能夠自由攀完成。他一直耿耿于懷。直到2015年,他組織了幾名意大利新生代的攀巖高手再次來到這里,全程自由攀完成,以慶祝他50歲的生日。
我們一行4人從廣州出發(fā),經(jīng)巴黎轉機飛到馬達加斯加首都塔那那利佛,30個小時穿越了半個地球,到達機場附近的酒店已是夜里1點。馬科斯的吊帳托運時弄丟了,幸好我們還有一個備份,但原先4人在半空中開派對過中秋的計劃就落空了。第二天,包車司機開著一輛綠色的奔馳小巴來接。我們在首都郊外一個現(xiàn)代化超市買了兩周的食物和油鹽醬醋,花了兩百萬阿里阿里,折合人民幣4000多元。從售貨員的表情來看,這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馬國的工業(yè)比較落后,我們所買的東西基本都是進口的,價格比國內(nèi)都要高。
我們沿著7號國道向南進發(fā)。路旁的房子多是二層的磚土結構,外墻刷上鮮亮的色彩,讓人很有拍攝欲望。天氣和云南很像,白天暴曬,太陽落山后氣溫驟降,車里就比較冷。當?shù)厝似つw黝黑,長相和非洲大陸的人還是有明顯區(qū)別。由于其地處偏遠,馬達加斯加在兩千年前還沒有人類定居。現(xiàn)在被稱作“馬拉尕斯(Malagasy)”的島上居民是早期橫渡印度洋而來的印尼人的后代。馬達加斯加曾是法國殖民地,1960年才獨立,法語是官方語言,我們幾個就馬科斯還能對付幾句。
馬達加斯加人的生活哲學是“姆拉姆拉”(Mora Mora,“慢慢來”的意思),目的地扎拉諾若峽谷距離首都也就400多公里,兩位司機小哥居然開了15個小時!到達預訂的Camp Casa旅館已是凌晨5 點。
我們房間的二樓陽臺正對著大巖壁,還放了一臺望遠鏡。巖壁朝東,正好可以拍日出的延時攝影。旅館不通電,電力和熱水都是依靠太陽能。廁所在屋外,無頂半露天的石頭小屋,地面和墻壁鋪了彩色瓷磚。坐在馬桶上面向峽谷,景觀無敵,讓人不由得贊嘆老板有品位。老板是個法國人,來這里生活了20 多年了,娶的老婆是當?shù)厝恕?/p>
熱身拍攝
我們的行程時間很緊張,阿成和趙四要提前離開,留給我們攻克目標線路“從此改變”的時間總共只有10天。我們計劃分三步,首先爬一條簡單的線路熱身,適應一下這里的攀登風格;然后把吊帳和路繩固定在目標線路上,嘗試動作;最后再從地面起步,一口氣爬到頂。
從旅館徒步到巖壁根要兩個多小時,經(jīng)過田地、樹林、亂石堆,一路爬高。跟拍運動員很需要體能,他們走得很快,沒有太多時間擺拍,基本上是邊走邊拍。看到一個漂亮的構圖,我就喊“停一下”,跑到前面,拍完他們走過,再追上去。如此變速跑山,把我累壞了。
我們找到線路Out Of Africa(走出非洲,580米,5.11d)的起步點,把裝備放下,打算明天來爬。這條線路很經(jīng)典,難度適中,幾乎每一個來這里爬大巖壁的隊伍都會拿它來熱身。第二天我們5:30起床來到線路下,4人分作2隊,我在第一隊跟攀,拍攝第二隊的攀爬。每個繩距都在50~60米, 掛片距離很遠,間隔七八米,要是脫手沖墜就慘了,心理壓力很大。 巖石表面很粗糙,點比較小,線路角度不大,更多的依賴腳支撐,大家都抱怨腳疼。到了下午,日頭偏西,看看不能到頂,就下撤了。一共爬了6個繩距,大家感覺難度不止5.11d?;貋聿槁窌?,原來我們爬錯路線了。附近有4條路線交錯,我們以為經(jīng)典路線的掛片應該比較舊,實際上恰恰相反。不過對于熱身來說,目的已經(jīng)達到,特別是心理上。我用無人機拍了一點航拍, 回來看后感覺效果不太理想。本想貼近巖壁一些,不過上方的氣流不穩(wěn)定。
接下來實施第二步計劃。阿成和馬科斯負責固定繩索,磕線、摸動作。我和趙四作為后勤組,同時還兼顧拍攝,趙四拍照片,我拍攝視頻。趙四承擔了大部分后勤工作,在巖壁架設吊帳,運送食物和水等物資。我們采用阿爾卑斯式攀登風格,沒有請背夫,所有器材都要自己背負。我的負重大概20多公斤,包括拍攝器材和自己的攀登裝備,還有200米靜力繩。沒法攜帶更多的拍攝器材了,連三腳架都放在旅館里,所以全程拍攝都是手持。
大巖壁的拍攝比單段的運動攀更困難。首先攀登器械操作更為復雜。在巖壁上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也不能有操作失誤,把其他人置于危險境地。一旦出現(xiàn)意外,最近的小鎮(zhèn)也在4小時車程之外,沒有班車,受傷的話無法得到及時治療。
掛在巖壁上拍攝,最累的是腰,一掛一整天,安全帶勒得腰酸腿麻。拉上升器是家常便飯,粗略估計一下,這一趟馬達加斯加之旅,我拉了近2公里的上升器。由于人掛在繩子上,位置移動不是太方便,為了獲取更多的角度,我使用兩部相機,一部配長焦鏡頭,一部配廣角,來回切換。阿成和馬科斯在攀爬間隙,也掏出手機幫忙拍攝,互相采訪,提供了很多帶感十足的鏡頭。
最棒的選擇
計劃二完成后,我們休息了一天,睡足覺,去附近徒步,看看能不能見到狐猴。天很熱,當?shù)厝艘丛跇湎滤X,要么在河里洗澡,晾曬衣服。我的膝蓋表面估計是在巖壁上蹭破了,傷口久不愈合,發(fā)炎紅腫出膿,晚上疼得做噩夢,睡得很不踏實。天不亮我聽到馬科斯有動靜。他說:我發(fā)燒了,渾身沒勁。看樣子病得比較重,估計是前一天暴曬中暑了。我們臨時決定再休息一天,明天無論如何都得要開搞了。
第二天早晨,峽谷里升起的云霧橫亙巖壁中央,金燦燦的陽光灑在巖石上,十分漂亮。起步前,4只狐猴從巖壁走過,像是專門來讓我們拍照的,真是意外的驚喜。馬科斯精神也好了一些,雖然感冒未愈,他仍然堅持我們采用One Push的攀登風格,從地面起步,每一段都重新紅點一次。由于路繩已經(jīng)固定好,我和趙四在前面拉上升器,拍攝阿成和馬科斯的攀爬。兩個人爬得都很拼,阿成的手皮都磨破了,巖壁上留下斑斑血跡。順利到達第6段吊帳處,當晚阿成和馬科斯睡在吊帳上,我和趙四下撤到巖壁下露營。
早起拍了點延時攝影,拉上升器回到吊帳處。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jié),我特地從國內(nèi)帶了2個雙黃蓮蓉月餅,在400米的半空中慶祝中秋節(jié),覺得很有意思。
第8段是整個線路的難點,仰角大,動作很漂亮。可惜我們時間不夠,阿成和馬科斯都沒能紅點完成。接下來幾段不太難,只是掛片距離很遠,我們在下午4點登頂了,下降也很順利。素材基本拍夠,我的心情很愉快。
目標線路完成后,阿成和趙四就回國了,我和馬科斯繼續(xù)留在峽谷里攀爬,進入攀登模式。此前一直是拍攝模式,都在拉上升器,完全沒有爬。攀登攝影師這個角色,讓我把兩個愛好結合起來,再沒有更棒的選擇了。
我們一共嘗試了3條線,其中攀爬線路“豆子的故事”(750米,15段,5.12d),讓我真切體會到他們喊腳疼手疼是什么感覺。線路位于整個巖壁正中央,是峽谷里最長的一條路線。我和馬科斯交替領攀。點很小,很扎手,就像鋸條一樣,攀登過程簡直就是一場痛苦耐受力測試。我的手和腳越來越痛,都不想去抓那些點。馬科斯說要不來顆布洛芬。他說在南非抱石的時候, 大家都吃止痛藥,不然根本沒法爬。我實在受不了就真吃了一顆,又爬了幾十米,藥效漸生,疼還是疼,但可以忍受了。后來我們對這種完全沒變化的線路心生厭倦,爬到一半就下撤了。
離開扎拉諾若峽谷后,我和馬科斯去了首都附近的曼它迪亞國家公園,拍攝了一些狐猴的鏡頭, 結束了整個馬達加斯加之旅。
回國后,我花了2個月的時間剪輯制作了這次馬達加斯加大巖壁攀登之旅的紀錄片,取名《從此改變》,這也是我們目標線路的名字。雖然限于時間和能力我們沒有全程自由攀,但我們努力去嘗試,去挑戰(zhàn)自我。這是最值得贊揚的一種精神,也是我想在片中表達的。借此機會我還要感謝三位攀登隊員對我的幫助和支持,對他們堅持不懈的攀登精神表示由衷的敬佩。
提名
戶外短片《英雄——八百流沙極限賽》
拍攝制作:車可、羅琦、張寬寬
提名理由
八百流沙極限賽是一項異常艱苦的沙漠賽事,車可和同伴羅琦作為賽事的攝影師,攜帶80余公斤的裝備,在惡劣的天氣環(huán)境中穿梭于各個站點間,為三十幾位運動員留下了珍貴的參賽影像,讓觀眾更近距離地了解超馬選手的勇氣、信念和堅持,是近年來中國極限越野跑賽事紀錄片中一部難得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