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強

（北京盈科 合肥律師事務所，安徽 合肥 230061）

自《刑法修正案（九）》（下文簡稱刑九）問世伊始，終身監(jiān)禁便進入公眾的視野，各種疑問蜂擁而至：我國是否應當引入終身監(jiān)禁，刑九中的終身監(jiān)禁的性質又當如何理解，終身監(jiān)禁能否替代死刑，我國司法機關應該如何適用終身監(jiān)禁。因此，研究終身監(jiān)禁，首先要明晰幾個問題：何為終身監(jiān)禁？終身監(jiān)禁作為刑罰的正當化根據(jù)是什么？厘清上述問題，可以揭開終身監(jiān)禁的面紗，為終身監(jiān)禁的展開破除瓶頸。

一、終身監(jiān)禁的概念

近代意義上的終身監(jiān)禁已歷經三百年之發(fā)展，然而學界依然未形成關于終身監(jiān)禁的統(tǒng)一概念。貝卡利亞將終身監(jiān)禁與終身苦役作為等同概念加以理解①[意]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年，第 59頁。。密爾眼中的終身監(jiān)禁，猶如把服刑人員置于墳墓般，失去聲音與光亮，與外世隔絕，茍延殘喘地度過余生?！恫既R克法律詞典》將終身監(jiān)禁概括為一種拘押犯罪人終生的刑罰，雖然犯罪人存在被釋放的可能。目下，依照國際刑法學界的通說，終身監(jiān)禁被認為是將罪犯關押于特定場所并拘禁終生的刑罰。上述觀點雖存在差異，然均以剝奪犯罪人②本文在同等意義上使用犯罪人與行為人的概念。的終身自由為要旨。所以，終身監(jiān)禁首先應是一種自由刑，因而有別于生命刑、財產刑、資格刑，它是對犯罪人人身自由的剝奪；其次，從文本上看，它的期限乃犯罪人之余生；最后，這類犯罪人應當被關押于特定的設施中。綜上所述，終身監(jiān)禁是一種將犯罪人關押于指定場所，既可能剝奪其終身自由，也可能在特定情況下將其提前釋放的刑罰。

在論及終身監(jiān)禁之時，務必要知悉其來源，對此問題的看法更有益于對終身監(jiān)禁的深入理解。對于其究竟是中國土生元素的產物還是來自西方的舶來品，云起龍驤的刑法學界形成了意見相左的兩隊。一種觀點認為，我國刑法中的無期徒刑與終身監(jiān)禁并無實質差別③張新甦：《終身自由刑替代死刑制度研究》，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年，第14頁。李貴方：《終身自由刑比較研究》，《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1年第6期，第20-22頁。。另一種觀點認為，終身監(jiān)禁是西方近代化之產物，我國刑法中的無期徒刑與終身監(jiān)禁實為不同之概念④姜玉楠：《終身監(jiān)禁制度與我國刑罰體系的關系》，《法制與社會》2014年第7期，第55頁。嚴玉婷：《終身監(jiān)禁制度的探究》，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第1-4頁。。顯而易見，二者分歧之焦點在于終身監(jiān)禁與無期徒刑是否有相同之內涵與外延。終身自由刑在西方各國的發(fā)展有著相似的脈絡與趨勢，以法國為例，現(xiàn)代意義上的終身自由刑是以無期懲役的方式最早在1810年法國刑法典中得以規(guī)定①張秀玲：《無期徒刑研究》，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0年，第36頁。，雖然產生之初帶有一定的勞役色彩，但是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之后，“無期徒刑”終于取代了“無期懲役”的稱謂②[法]卡斯東·斯特法尼：《法國刑法總論精義》，羅結珍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459頁。，剝奪自由的意義終于超越了勞役的意義。由此可見，西方現(xiàn)代意義上的終身監(jiān)禁是以剝奪犯罪人的終身自由為內容。據(jù)考證，我國現(xiàn)代意義上的無期徒刑始于《大清新刑律》，“……其中徒刑分為無期、有期。無期徒刑懲役終身”③高漢成：《〈大清新刑律〉立法資料匯編》，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10頁。。當時中國修法以日本為參照，而日本的終身自由刑具體又細分為無期懲役與無期禁錮，不難看出，當時中國的無期徒刑與日本的無期懲役更為相似。而之所以采取“徒刑”的稱謂，是因為在北周之時“徒刑”已經成為主刑，其本質上是一種勞役刑，也就是說，剝奪自由為手段，服勞役方為目的。《大清新刑律》中的無期徒刑正是在綜合考量中國傳統(tǒng)上的“徒刑”（勞役色彩濃厚）和日本刑法中的無期懲役的基礎上而設置的，所以帶有先天的勞役色彩，且這一主刑為我國后來的刑法典所維持。

由此觀之，我國現(xiàn)行刑法中的無期徒刑與國外所言的終身監(jiān)禁并非等同概念，至少存在以下相異之處。其一，在我國，被判處無期徒刑的服刑人員同時要履行強制勞動的義務，當然這種勞動也可能是對其進行教育改造的方式；而國外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的部分服刑人員可能只是純粹地對其進行監(jiān)禁，并不包含強制勞動的因素。其二，我國的無期徒刑是可以減刑、假釋的；而國外有些國家存在不可變更的終身監(jiān)禁，即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的犯罪人沒有減刑或者假釋的機會。其三，在我國，被判處無期徒刑的服刑人員，實際的服刑期限一般都在13年以上22年以下（均包括本數(shù)）；國外的終身監(jiān)禁雖有最低服刑期限的限制，可是卻沒有上限，也就是說，在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的服刑人員出獄之前，任何人都無法預見到他的具體服刑期限。緣于此，筆者以為終身監(jiān)禁與無期徒刑是截然不同的，將二者視為同等概念的論者是漠視了個中差異。

二、終身監(jiān)禁的正當化根據(jù)

刑罰論部分存在著兩塊理論研究的重點與難點，即刑罰目的理論與刑罰配置理論，前者回答的是刑罰的正當化根據(jù)，即因何配刑的問題，后者回答的是如何配刑的問題，兩者互為依托。西方學者圍繞刑罰目的，形成了名目繁多的理論學說，宏觀上主要分為報應論、預防論、一體論三種。筆者將試著闡述終身監(jiān)禁存在于不同學說下的正當化根據(jù)。

（一）報應論下的正當化根據(jù)

報應論者認為，刑罰乃犯罪之當然結果，刑罰目的在于懲罰，除此之外，再無其余目的。主張通過對犯罪人施以痛苦，來達到正義之要求。報應論中的神意報應論和道德報應論早已被棄之不顧，其中的法律報應論與規(guī)范報應論經由后人修飾尚有學者支持。報應論中的懲罰是與罪過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若行為人并無任何違反法律之舉動，便不可對其施以懲罰，只有當行為人觸犯法律規(guī)范時才應當受到懲罰，且行為人所受之懲罰應與其所犯之罪行相稱。此外，報應論下的行為人必須是基于已然之罪而接受懲罰④馬克昌：《刑罰通論》，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54-57頁。，不存在因未然之罪而被處以懲罰的行為人。

法律可以懲罰違法者，可是懲罰之根據(jù)或者說對違法者進行裁判之根據(jù)是什么呢？或許正如西原春夫教授所言，人本來是不可以去裁判其他人的，然而人不對人進行裁判而產生的非正義明顯比人對人進行裁判而產生的非正義要嚴重得多⑤[日]西原春夫：《刑法的根基與哲學》，顧肖榮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年，第3頁。。那么，處罰此人而不對其他人進行處罰的根據(jù)又是什么呢？康德認為，符合懲罰的質與量的是償還的權利，或者報復的權利。而在布蘭德利看來是對壞事的一種消滅或者對善事的一種顯示，即是罪犯之行為回報其自身的一種反應⑥邱興?。骸侗容^刑法（第二卷·刑罰基本理論專號）》，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4年，第433-434頁。。

在刑罰階梯中，終身監(jiān)禁的嚴厲性僅次于死刑，其強制性不言而喻。對極其嚴重之犯罪處以終身監(jiān)禁，亦是在樸素正義感驅使下的正當?shù)膱髴７缸锶酥詴艿椒傻闹撇门c懲罰，恰是對其先前所犯罪行之回應。他在實施犯罪行為之時，已經為自己創(chuàng)設了一種將來受到報應懲罰的風險。換句話說，犯罪人在進行犯罪的同時，也隱含了某種承諾——允許國家以法律的名義來懲罰他。

（二）預防論下的正當化根據(jù)

預防論，又稱目的刑論，認為刑罰本身并無任何實際意義，刑罰的存在并不是為了懲罰已經發(fā)生的犯罪，因為犯罪已然發(fā)生，不管怎樣懲罰犯罪人，均難以回復到犯罪前之狀態(tài)。制定刑罰實為預防未然之罪，以達到將來不再犯罪的效果，即“為了沒有犯罪而科處刑罰”①張明楷：《外國刑法綱要（第二版）》，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64頁。。預防論者大都贊同意志決定論，認為犯罪人實施犯罪行為并非是其自由選擇之結果，而是外界環(huán)境影響使然，其之所以應當負擔刑事責任，完全是基于社會防衛(wèi)的需要。

預防論內部又有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之爭。一般預防強調對犯罪人適用刑罰是為了借助于懲罰犯罪人而對其他人進行威懾與警示，以使社會上一般公民不敢或者不愿犯罪，繼而達到預防犯罪之目的。特殊預防中的剝奪犯罪能力論意在通過對犯罪人適用刑罰，限制或者剝奪其進行再次犯罪的內外條件，使其永久或者在一定時間內不再犯罪②張明楷：《刑法學（第五版）（上）》，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 年，第 510 頁。。而特殊預防中的改善論或者教育論的觀點是通過刑罰對犯罪人進行教育，引導其回歸正途，甚至培養(yǎng)其成為具有高尚倫理道德之人。因為無論是基于社會契約論還是法律家長主義，國家都有對公民進行教化之職責，犯罪人作為國家的公民理應享有這一權利，善良公民最終走上犯罪之路，國家也有不可推卸的疏于管教之責。

終身監(jiān)禁不但滿足了一般預防中的威懾與警示，而且符合特殊預防中的教育引導的理念。一旦犯罪人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勢必給躍躍欲試者以及社會上一般公民以威懾與警示，通過震懾的方式告知其利害，從而不敢犯罪。并且，犯罪人自身亦被投入監(jiān)獄進行矯正或者改造，而國家則繼續(xù)盡其責任，對服刑人員進行教育，使其悔過，引導其向善。當服刑人員符合苛刻的條件之時，亦可以重回社會。此處即以我國已有的三例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的案件為索引，白恩培、魏鵬遠、于鐵義、武長順等四人是我國最早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的官員，四人以終身監(jiān)禁入監(jiān)服刑，無形中給了其他官員以警誡。此外，四人進入監(jiān)獄之后，國家并未置之不理，而是照顧其生活起居，教育其悔過。是故，終身監(jiān)禁既體現(xiàn)了一般預防中的威懾與警示，又體現(xiàn)了特殊預防中的教育與矯正。

（三）一體論下的正當化根據(jù)

一體論，又稱并合主義、折衷主義，持此論者認為刑罰是緣于懲罰犯罪而產生的，但刑罰又不以懲罰為唯一目的，還將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納入其目的之中。并合主義之下，又有真正的折衷主義、絕對的折衷主義、相對的折衷主義之分③馬克昌：《刑罰通論》，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54-57頁。。目前，國內外大多數(shù)學者都是徘徊于絕對的折衷主義與相對的折衷主義之間，即究竟是以報應為中心，預防為限制，還是以預防為中心，報應為限制。報應論堅持的是意志自由，認為犯罪是犯罪人自由選擇之結果，預防論主張的是意志決定，認為犯罪是犯罪人自身和外界環(huán)境綜合作用之結果。顯而易見，單獨的報應刑帶來的是刑罰的嚴厲，單獨的預防刑帶來的是刑罰范圍的擴大化。唯有將二者相調和，方可發(fā)揮刑罰的實質功效。因為報應刑能對刑罰起到限制作用，避免因無限預防而導致的刑罰的擴大化；預防刑能使刑罰中的報應的意義循著一定的目的而推進，在對犯罪人適用刑罰之時，如果較輕的刑罰足以達到預防犯罪之功效，便排斥較重刑罰之適用，如此便加快了刑罰的輕緩化步伐。

本文主張“以報應為中心，以預防為輔助”。前述已經對報應與預防的相互限制作用有所表達，不再贅述。我們緣何要對公民進行刑罰處罰，必是因其犯了罪，即侵犯或者威脅了法益。亦即是說，刑罰必然是起于已然之罪（報應），倘若公民并未實施犯罪而被科處刑罰，未免有踐踏人權之嫌。然刑罰并非到此為止，犯罪人受刑之后，定然會發(fā)揮對未然之罪的預防功效，包括對社會一般人的威懾與警誡（一般預防），以及對犯罪人犯罪能力的剝奪與教育改善（特殊預防），由此看來，刑罰是終于未然之罪。而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的被告人必然是因其犯下相當罪行，刑罰首先要對其進行懲罰。犯罪人已被拘押起來，因而失去了實施犯罪的條件而不能再犯罪。國家對犯罪人進行教育感化，引導他走入正途，使他失去了犯罪的欲望，不想再進行犯罪。與此同時，社會一般人懾于終身監(jiān)禁的嚴厲性而不敢去犯罪。自此，源于終身監(jiān)禁本身的威懾、剝奪與隱藏在終身監(jiān)禁背后的國家關懷，促使人們不能、不想、不敢去犯罪，這正是刑罰目的的合理實現(xiàn)。

三、終身監(jiān)禁的價值所在

（一）有助于刑罰結構的調整

儲槐植教授曾將刑罰結構之類型概括為五種，分別為死刑、死刑與監(jiān)禁、監(jiān)禁、監(jiān)禁與罰金、監(jiān)禁替代措施占主導地位，并將第二種稱之為重刑結構，第四種稱之為輕刑結構，又將三年的平均刑期作為重刑與輕刑之分界線①儲槐植：《刑事一體化》，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年，第 281頁。。至于我國到底是死刑和監(jiān)禁共同占主導，還是監(jiān)禁占主導，尚存爭議。然毋庸置疑的是，我國應屬重刑結構。

在儲槐植教授看來，罪刑配置存在不嚴不厲，又嚴又厲，嚴而不厲，厲而不嚴等四種組合類型。前兩種結構的典型模式已不復存在或者尚未到來，多半發(fā)達國家的刑法基本上屬于嚴而不厲的組合類型，反觀我國現(xiàn)行刑法之類型大體上可歸為厲而不嚴②儲槐植：《再說刑事一體化》，《法學》2004年第 3期，第 74頁。。雖然最近的兩次刑法修正案一共減少了22個死刑罪名，但是刑法中還保留了46個死刑罪名，可見我國刑罰之“厲”?；蛟S有人會問，既然我國的刑罰結構已過于嚴苛，為何還要引入并不輕緩的終身監(jiān)禁呢？這里需要介入一個大前提，終身監(jiān)禁相比死刑而言要更輕一些，至少在中國的語境下這是成立的。刑九博弈到終了也只是減少了9個死刑罪名，余下的46個應該是風雨難動了。倘若此時，用嚴厲程度與死刑最為接近，又能保護犯罪人生命權的終身監(jiān)禁亦步亦趨地代替死刑，難道不是對刑罰結構的調整嗎？難道不是向著輕刑化的方向努力前進嗎？

（二）有助于實現(xiàn)罪刑均衡

貝卡利亞認為，犯罪給社會公共利益帶來的危害，與誘使人們實施犯罪的選擇成正比，也因而與阻止人們實施犯罪的力度成正比，鑒于此，需要保證刑罰與犯罪相稱③[意]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第65頁。。那么，怎樣方能實現(xiàn)罪刑相稱呢？或許應該構建一個由高至低的刑罰階梯與犯罪階梯相對應④廖斌：《監(jiān)禁刑現(xiàn)代化研究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5年，第54頁。。我國的刑罰階梯大體上是依照刑罰體系由高到低依次排開，死刑→無期徒刑→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然無期徒刑和死刑之間的跨度過大，是從生到死的距離。比如在故意殺人罪中，如果受害方存在明顯過錯，就不應判處被告人死刑⑤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0年2月8日《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最高人民法院刑三庭2010年4月14日《在審理故意殺人、傷害及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中切實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然而“明顯過錯”究竟細化到何等地步，是首先對犯罪人惡語相向、拳腳相加，還是長期打罵、侮辱、虐待犯罪人，或是違法執(zhí)行公務活動侵犯了犯罪人的權益……這恐怕要由法官視情況而判?？墒牵晾逯?，便是生死兩重天，生命未免顯得過于輕浮。倘若此時用終身監(jiān)禁代替死刑，就不會存在因技術與經驗缺乏而導致生命的凋謝。

刑罰的適用需保持罪刑之均衡，而剝奪生命可謂是對刑罰之濫用。原本適用死刑的場合由于摻雜了對生命的踐踏，使得正義的審判血腥起來，失去了衡量罪刑相稱的意義。終身監(jiān)禁卻令罪刑的衡量不再蒼白無力，即使是在死刑存在的情況下，倘若對犯罪人判處死刑或者無期徒刑都與其所犯罪行不相適應，終身監(jiān)禁無疑是可靠的選擇。仍然以刑九規(guī)定的貪腐類犯罪的終身監(jiān)禁為例，依照目下司法實踐操作規(guī)則來說，2億元人民幣是為臨界點，2億元以下可能會判處無期徒刑，2億元以上就可能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在“慎用、少用”死刑的方針指導下，對于貪污受賄2億元以上的官員，基本上不會有判處死刑情況的出現(xiàn)，如果判處無期徒刑，未免顯得過輕，與其所犯罪行不相當。此時，只有判處終身監(jiān)禁方能達到罪刑均衡之效果。

（三）有助于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刑事政策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改變，具有因時性特征?；蛟S正如一些學者所言，法律已淪為政策之仆從⑥蔡定劍：《歷史與變革》，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265頁。，“……刑事立法的應時性特征愈加明顯，……‘以策入法’是傳統(tǒng)刑法思維慣性的延續(xù)”⑦孫萬懷：《刑事立法過度回應刑事政策的主旨檢討》，《青海社會科學》2013年第2期，第65頁。。筆者也憂心刑法的權威問題，然“寬嚴相濟”并非是一般之刑事政策，它是刑罰朝向輕緩化發(fā)展的推動力。而終身監(jiān)禁恰是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刑罰表達。與死刑相較而言，終身監(jiān)禁更為緩和、寬宥；與其他刑罰相比，終身監(jiān)禁就更為嚴苛。對于社會危害性極為嚴重的罪行，要以剝奪其終身自由的方式來達到報應與預防的效果。畢竟刑罰旨在防止任何形式的罪過，并以最小之代價行事。為達此目的，必須保證刑罰與罪過之均衡①[英]邊沁：《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時殷弘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 224-234頁。社會組織云官網http://www.chinayun.gov.cn。正如李斯特所言，最好的社會政策是最好的刑事政策。貧富差距降低、社會福利增加、基礎設施完善當然是最好的刑事政策，但這是頂層設計具體實施的效果，短期內難見收效。可是終身監(jiān)禁的寬嚴體現(xiàn)卻是不證自明的，我們沒有理由錯過任何凈化我國刑罰戾氣的機會。

四、結語

刑九中的終身監(jiān)禁雖然缺乏法理的支撐，但是不能因此而否定西方式的終身監(jiān)禁的合理性。無期徒刑除了剝奪犯罪人的自由，還包含了強制勞動的義務，而終身監(jiān)禁一般僅包括對自由的剝奪。又因“無期徒刑不無期”的怪像，以致于很難對無期徒刑進行改造，只能是引入西方的終身監(jiān)禁以達到限制甚至替代死刑的最終目的。如上所言，終身監(jiān)禁在三種刑法目的論中均具有正當化根據(jù)，又能夠更好地調整刑罰結構、實現(xiàn)罪刑均衡、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因而西方式的終身監(jiān)禁入刑是具備合理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