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雙(武漢大學 法學院，武漢 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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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錯案成因與對策的法理探析

吳 雙
(武漢大學 法學院，武漢 430072)

在分析刑事錯案的形成原因和規(guī)律時，不能僅僅停留在現(xiàn)象的層面上，還要深入到制度層面、法理層面，甚至從哲學的高度來看待和解釋這些現(xiàn)象。概括地說，刑事錯案的法理成因包括對客觀規(guī)律的認識偏差、法制現(xiàn)代化矛盾的協(xié)調不當、慣性思維阻礙法律秩序的構建等。在這些法理成因之下，刑事錯案的發(fā)生呈現(xiàn)出邏輯性和規(guī)律性。為了防范冤假錯案，司法工作人員需要糾正認識誤區(qū)，科學分析案件；現(xiàn)階段要側重于強調法律的形式合理性，相對淡化社會效果；克服慣性思維，勇于開拓創(chuàng)新。

刑事錯案；法理；認識論偏差；形式合理性；慣性思維

一、問題的提起

近年來，冤假錯案頻頻爆出，引起了國內外廣大公眾和學者的注意。人們在關注冤案平反事件過程的同時，也在不斷地進行反思和總結。對此，學者們總結出來的冤案成因林林總總，不勝枚舉，例如公安機關片面追求破案率、政法系統(tǒng)干涉?zhèn)€案、刑訊逼供、輿論干涉司法等等。這些思考的確給我們的理論和實踐都提供了有益的幫助，也為避免悲劇重現(xiàn)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但是，僅從表象上總結歸納出這些零落、散碎的規(guī)律還是不夠的。我們分析錯案的形成原因和形成規(guī)律時，不能僅僅停留在現(xiàn)象的層面上，還要深入到制度層面、法理層面，甚至從哲學的高度來看待和解釋這些現(xiàn)象。經過抽象提煉所得到的規(guī)律，才能對冤假錯案進行一般的概括，從中總結出來的應對策略也才能從根本上預防和杜絕錯案的發(fā)生。例如，當涉及“片面追求破案率”、“命案必破”、“限期破案”等現(xiàn)象時，我們不僅要看到這是上級機關對下級要求過苛，更要看到這實質上是人們對刑事司法的認識論存有偏差，沒有對破案規(guī)律進行深刻的認識所致。又如，談到“刑訊逼供”、“疑罪從輕”等問題時，不僅要看到當前司法工作人員的行為不規(guī)范，更要認識到其背后的深層原因乃是思維慣性阻礙了法律秩序的形成。

因此，本文不僅從諸多冤案平反的例證中探求存在的問題與成因，還要進一步探究諸多成因中的相似性和規(guī)律性，對其進行深層次的概括和歸納，致力于從法理學的高度來認識冤假錯案中的規(guī)律，并以此為依托來構思解決問題的策略與方法。

二、刑事錯案的法理成因

(一)對客觀規(guī)律的認識偏差

在刑事司法活動中，發(fā)生冤假錯案的情形并不少見，各種原因也頗為復雜，所謂“故意陷人入罪者有之，認識錯誤者有之，能力不強者有之，技術落后者有之”[1]。這其中就提到了認識錯誤。事實上，對刑事司法的認識論偏差，會在縱向上導致后續(xù)的多種問題。

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認為，人的意識乃是客觀事物在人類大腦中的反映，這表明客觀物質世界是可以被認識的，刑事案件也必然如此。但是，人類的認識能力是有局限性的，這種局限性不僅表現(xiàn)為人類認識世界是一個長期的、不休止的發(fā)展過程，而且也體現(xiàn)在認識世界的手段與方法是需要不斷得到改良和豐富的。

基于這樣的局限性，司法機關在辦理刑事案件時會陷入一定程度上的“不可知”。首先，人們認識案件的時間受限。刑事司法需要體現(xiàn)效率性，這意味著在法定期限之內必須得到一個“法律上的答案”——或有罪，或無罪，這就決定了辦案人員處理刑事案件的認識過程無法滿足“長期性”這一哲學上的要求。其次，辦案人員認識刑事案件的方式方法亦是片面和滯后的。基于保障人權的需要，刑事案件的偵查過程是受到法律的限制的，技術性的手段往往需要得到嚴格的批準才能使用，證據也只有在采集手段、證據內容等均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前提下才能作為有效證據得到采信。這就說明人們認識刑事案件的手段無法達到哲學上的“豐富”，認識也便陷入了困境。更何況刑事案件的認識總是逆向的、滯后的，在事實發(fā)生之后再去恢復事物的原貌，所得到的結果必然會有出入，也就是所謂的“法律真實”與“客觀真實”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二)法制現(xiàn)代化矛盾的協(xié)調不當

法制現(xiàn)代化是從傳統(tǒng)法制向現(xiàn)代法治轉型的過程，是由人治型統(tǒng)治轉為法治型統(tǒng)治的歷史變革。對法制現(xiàn)代化的評價，大致有三種相互關聯(lián)、相輔相成的評價標準，分別是法律的形式合理性標準、法律的價值合理性標準和法律的效益化標準。法律的形式合理性標準側重于強調形式(程序)合法性，以形式上的合法彰顯法律的權威。法律的效益化標準強調法律實施所達到的社會效果，考察法律現(xiàn)象能否得到社會成員的認同，以此作為判定法律的自身價值的依據。從矛盾論的角度來看，形式合理性與效益化標準是對立統(tǒng)一的矛盾關系。一方面，形式合理性堅守了“合法”的底線，而效益化原則在更高的層面將形式合法上升到了法律實效、乃至社會實效的高度，兩者具有目標的同一性和歷史的承繼性。另一方面，形式合理性要求嚴格遵守法律規(guī)定，將國家權力納入法律的框架，由法律明確規(guī)定國家機關的權力，不得僭越；但效益化原則需要考察社情民意，關注社會輿論，國家權力運行為了兼顧社會效果，則不免要受到外力的干預和對民意的妥協(xié)，讓步的結果往往是國家機關不再嚴格按照法定規(guī)則行使職權，這就與形式合理性產生了沖突與對立。因此，在刑事司法活動中，協(xié)調好法制現(xiàn)代化若干標準之間的關系，尤其是“形式合法性”和“效益化標準”之間的矛盾顯得尤為重要。

我國當前的刑事司法過程中，存在著對法制現(xiàn)代化標準協(xié)調不當?shù)膯栴}，本質上是沒有抓住主要矛盾，沒有分清楚“形式合法性”和“效益化標準”的主次性。實踐中過多地傾向于實現(xiàn)“維穩(wěn)”等社會效果，反倒忽視了司法應當具備的獨立性和程序性，導致政黨干預司法，司法被輿論綁架等荒謬的現(xiàn)象頻頻出現(xiàn)。

(三)慣性思維阻礙法律秩序的構建

法律秩序是法律調整的目的所在，是法律規(guī)范所希望實現(xiàn)的結果。在法律運行的過程中，如果執(zhí)法與司法得以有序化，權利得到享用，義務得以履行，就達到了法律秩序的實然狀態(tài)。在刑事訴訟中，為了減少錯案、冤案，法律規(guī)范中規(guī)定了大量的具體制度內容，例如“疑罪從無”、“禁止刑訊”等規(guī)定，如果能夠令行禁止，便能夠形成“懲罰犯罪、保障人權”的法律秩序。

法律秩序的實現(xiàn)有賴于內外部條件的共同作用。在外因方面，法律秩序的形成會受到多方面現(xiàn)實條件的影響，經濟、政治、社會環(huán)境都會對其產生推力或阻力。而在內因方面，法律秩序的形成依靠的主要是自發(fā)的能動作用，自覺守法、執(zhí)法是法律秩序最主要的實現(xiàn)方式，這就要求各種法律主體的自覺活動。人類活動是具有承繼性的，受到傳統(tǒng)觀念和習慣的影響。因此法律主體能否自覺守法，推動法律秩序的實現(xiàn)，就需要考慮到歷史和習慣的因素?！艾F(xiàn)實社會中的法律秩序是一種復合狀態(tài)，既有現(xiàn)行法律實現(xiàn)過程中所形成的秩序狀態(tài)，又有對歷代法律在實現(xiàn)過程中所產生的行為習慣的繼承而形成的秩序狀態(tài)?！盵2]中國擁有五千多年悠久的歷史，法律文化的發(fā)展也經歷了漫長的演化過程，這其中所積淀下來的文化傳統(tǒng)對現(xiàn)今的法律實踐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作用，這樣的影響可以視為法律的“慣性思維”。

“國家司法制度的目的是維護法治和社會公正、保障公民的基本權利，因此它應當是謹慎和節(jié)制的。它動之于必動，止之于當止。然而，一旦這種制度脫離自身本質而被異化，它就如一臺失修而調節(jié)不靈的機車，既不能有效啟動，又難以適時終止，它漠不關心地按照自己的慣性駛向終點?！盵3]慣性思維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如果不以強力專門加以克制，則新型的法律秩序難以形成，一切的司法實踐都會按照既成的習慣模式發(fā)展下去。在刑事錯案的分析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慣性思維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正常法律秩序的建構。

三、法理成因下刑事錯案的形成規(guī)律

(一)認識論謬誤下的錯案形成

因為對刑事案件的認識存在誤區(qū)，以至于在實踐中派生出兩種極端的主張。一種是忽視了人類認識能力的局限性，片面強調案件必須得以偵破，這種極端以“命案必破論”為代表。另一種則是過度強調人類認識能力的低下，造成消極心理，為錯案的形成埋下隱患，這種極端以“錯案不可避免論”最為典型。此外，因為對訴訟規(guī)律的認識不徹底、不到位，由此創(chuàng)設出了不合理的考評機制，其對冤假錯案的形成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1.命案必破論

既然人類對刑事案件的認識是有局限性的，那么類似“命案必破”的口號和理念勢必會被證偽。如果把這樣的錯誤提法當作辦案原則，那么后續(xù)的司法實踐就都是在錯誤的認識論和方法論之下展開的，錯案、冤案的發(fā)生就有其必然性了。

辦案人員在“命案必破”的壓力下，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獲取破案線索，原本正常的刑事訴訟秩序很容易被壓垮。佘祥林、趙作海、聶樹斌等冤案，都是在強烈的破案壓力下引發(fā)的，刑事訴訟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會因破案壓力而異化，從原本保障被告人基本人權的制度變成迫害被告人的幫兇。

2.錯案不可避免論

誠然，由于人類認知的局限性，錯案的確是無法避免的。但這是就抽象整體而言，而并非針對具體個案來說的。質言之，在每一起具體的案件辦理過程中，人們是可以充分發(fā)揮主動性，避免不必要的錯漏的?！安荒苷J為冤案不可避免，并以此為由為自己不能竭盡全力避免冤案進行開脫，更不能以此為由對自己工作不負責任、疏忽大意而造成的冤案進行辯解?！盵4]所以，“錯案不可避免論”其實是司法人員所具有的悲觀、消極的心理態(tài)度，在此種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人們謹慎辦案、避免錯案的主觀能動性被壓制，認為出現(xiàn)錯誤乃是理所當然，因而對很多疑點視而不見，錯失了很多原本能夠糾正或避免冤案的機會，而任其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淵。

3.不合理的考評機制

我國的司法責任規(guī)制機制與大多數(shù)法治國家所奉行的“司法責任制”有所不同，我國采的是“錯案追究制”，其本質是一種“結果主義”的規(guī)則。最為典型的就是在審判機關內，以案件是否被上級法院推翻為評價依據，對辦案法官進行考核與獎懲。在這樣的評價機制下，法官的辦案行為無足輕重，審判結果的“正確”與否才是評價的尺度。

在“錯案追究制”的宏觀框架下，司法機關為了提升工作效率和成績，制定了一系列考核、考績的量化標準與獎懲機制。但有時這些量化標準與獎懲機制所起到的效果反而會與設置的初衷背道而馳，對錯案制約起不到效果，甚至加劇錯案的發(fā)生概率。這些不合理的考核機制存在的問題在于不符合客觀規(guī)律，重結果、輕過程，重形式、輕實質，顯得過于行政化，而且對于數(shù)據的“量化”功能給予了過高的估計。不合理的指標所產生的激勵效果常常使司法人員“只求指標高，有錯不改正”，反向促成了冤假錯案的出現(xiàn)。

“錯案追究制”導致了法院系統(tǒng)內部不能做到相互獨立，審級之間的獨立被打破。個中弊端在我國刑事司法活動中不斷涌現(xiàn)：法官不以職業(yè)倫理為行為標準，轉而將上級法院的意圖當作“金牌令箭”；無意在個案中探求事實真相、法理依據，而是一味地咨詢上級意見，以至于將兩審終審制變成了實際上的一審終審。凡此種種都是“錯案追究制”等不合理的考核、考績、獎懲機制對刑事司法的破壞，也是冤假錯案不斷涌現(xiàn)的一大根源。

(二)形式合理性與效益化原則的不協(xié)調導致錯案的形成

因為沒有處理好形式合理性與效益化原則的關系，實踐中往往顧此失彼，本末倒置，所以司法活動總是受到外力干預，導致司法的獨立性受到損害。

1.司法不獨立

為了強調司法的社會化效果，由同級黨政機關“統(tǒng)籌安排”的做法成為了家常便飯。一方面，地方政法委傾向于主動過問影響面大的案件；另一方面，公檢法在遇到疑難困惑時拿不定主意，互相之間無法達成共識的時候，也會向政法委求助，請求統(tǒng)籌協(xié)調。法律的形式合理性要求司法機關獨立辦案，按照法定程序審理案件，排除案件本身之外的因素，避免司法獨立性受到影響。但是因為效益化原則的過度強調，司法機關客觀上并不能做到“唯法是從”，一旦迫于外力失去了立場，案件結果就不免有失公正。

在佘祥林案中，一審判決被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撤銷原判、發(fā)回重審。此案本應發(fā)回原荊州地區(qū)中級法院或者荊門市中級法院審判。然而，荊門市政法委主持召開了市、縣兩級聯(lián)合“三長會”，經討論決定將案件退回京山縣檢察院重新起訴，從而避開了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可能通過二審程序進行的審查和監(jiān)督[5]。這一典型案例值得深思，政法委對個案干預的結果使得案件失去了正當程序的保護，甚至為個別官員的個人意志左右，嚴重破壞司法獨立。這非但破壞了程序正當性，更不可能實現(xiàn)社會效果。

2.輿情誘導案件走向

社會效果價值導向下的司法機關很容易被輿論所綁架。被害人和公眾的要求常與維穩(wěn)的要求相聯(lián)系，成為檢察機關維護穩(wěn)定大局的具體任務，因而檢察機關在決策時不得不更多地考慮社會效果和政治效果?，F(xiàn)實中，媒體“未審先判”的輿論壓力常常讓司法機關被迫繳械，佘祥林案中反映出被害人和公眾對公安司法機關的壓力之大是造成冤案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慣性思維下的錯案形成

“只要在司法過程的任何一個階段和時間點上，任何一個機關發(fā)現(xiàn)前一階段的錯誤并主動加以糾正，錯案的形成完全可以避免。但是由于司法慣性的作用,錯誤的演進得不到有效遏制，相反錯誤被人為掩蓋、持續(xù)累積，最終釀成錯案?！盵6]慣性思維一旦主宰了司法，就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發(fā)不可收拾。

1.刑訊逼供陰魂不散

中國傳統(tǒng)法律文化中，刑訊制度古已有之，數(shù)千年來不斷發(fā)展，盡管其形式和規(guī)范有所變遷，但是刑訊的傳統(tǒng)始終承襲。進入到現(xiàn)代社會，刑事訴訟保障人權的要求不斷加強，刑訊制度已然遭到廢除，且為法律所明令禁止。然而，糾問式的訴訟模式在人們心目中根深蒂固，今天的職權主義模式也還是以“發(fā)現(xiàn)真相”、“懲罰犯罪”為核心目標，司法人員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懷有一種天然的反感和抵觸情緒，反過來對刑訊的情感態(tài)度倒是樂于接受的。因而當刑訊逼供被當作維護正義、打擊犯罪的“正義之劍”而使用時，行為人的良心往往不會受到譴責，甚至覺得這樣的做法理所應當，所以就出現(xiàn)了這樣一條規(guī)律：“犯罪對社會安全的破壞越嚴重、越直接，其訴訟過程中侵犯人權的刑訊逼供等程序違法行為也就越容易發(fā)生，錯案出現(xiàn)的幾率也越高?！盵7]

2.司法機關重配合、輕制約

公檢法機關“相互配合，相互制約”是我國刑事訴訟法的一條基本原則，但從多年來的司法實踐中看，相互配合的理念遠高于相互制約?！爸嘏浜?、輕制約”作為我國司法實踐中的普遍現(xiàn)象,已成為導致冤假錯案發(fā)生的重要因素之一。中國長期把“追訴犯罪”作為刑事訴訟的目標，較為忽視刑訴法“保障人權”的功能，所以公檢法三機關相互配合打擊犯罪似乎成了應然之理，殊不知此種做法恰恰為冤假錯案提供了滋生的溫床。由于互相配合原則的存在，造成相互制約機制的弱化，導致三機關之間關系的模糊和異化，而制約機制的弱化，反過來掩蓋了司法錯誤的影響，加速了錯案形成的進程，構成了司法慣性產生的根源[6]。

司法機關之間相互合作得久了，誰也不愿意互相得罪。加上“無罪宣判率”成為檢察院考績的一大指標，法院就更不情愿判決無罪。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的統(tǒng)計，在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期間，全國法院判決無罪的比例平均是0.43%，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期間，全國法院判決無罪的比例平均是0.92%。與西方法治國家比較，我國如此無罪判決率低得令人咋舌。在英國,治安法院宣告無罪的比率高達30%，刑事法院認定無罪的比率更高達50%[8]。無罪判決的比率過低，導致刑事訴訟的被告人幾乎確定無疑被判有罪，這本身就和客觀規(guī)律相違背。法院應當成為保障人權和維護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屏障，而不是成為刑事追訴機關的利益共同體。

四、防范刑事錯案的方法

(一)糾正認識誤區(qū)，確立司法責任制

要從根源上減少冤假錯案，就要理解人類的認知規(guī)律，不能一味地苛求案件正確率、偵破率等具體數(shù)據，避免重現(xiàn)以數(shù)據“量化考核”的原則性錯誤。只有成分認識和尊重刑事訴訟規(guī)律，才能減少人為因素對訴訟活動的破壞，使刑事訴訟活動能夠在一種健康、有序、科學、合理的軌道上順利運行。

“錯案追究制”以上級法院的裁判結果衡量下級法院和法官的績效，這種做法理論上是站不住腳的。一個案件是否正確，本身并不能一概而論。在我看來，案件的正確要分為“形式上的正確”和“實質上的正確”。所謂“形式上的正確”是指某一個案件沒有被上級法院推翻，法官的判決結果得以維持；而“實質上的正確”則是指法官對案件的評判確實符合了公平正義的要求，實現(xiàn)了個案正義。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形式上的正確未必真正是正確的，而實質上正確的案件在形式上也未必正確。換言之，沒有被上級法院推翻的案件不一定就實現(xiàn)了公平正義，辦案法官的所作所為客觀上也就不應該受到肯定。事實上的確如此，有很多案件一審的結果本是正確的，到了二審、再審時反倒被改錯。

我們需要轉變司法人員的責任追究機制，變“錯案追究制”為“司法責任制”，變“結果主義”為“行為主義”，側重于考察司法人員在工作過程中是否盡到了忠勤義務。可以通過建立一套《司法人員行為準則》，以此來約束司法人員的職務行為，并作為責任追究的依據。這是轉變對訴訟規(guī)律錯誤認識的必由之路，是尊重客觀現(xiàn)實，維護司法公平的必然結果。

(二)強調法律的形式合理性

法制現(xiàn)代化是一個不斷發(fā)展進步的過程，對法制現(xiàn)代化的要求也理應遵照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的規(guī)律，那么在法制現(xiàn)代化標準何者為優(yōu)先的問題上，就要考察某一個歷史時期，何者更能夠發(fā)揮主要作用，何者更能夠適應時代需求。我認為，在當今的中國社會正處于從傳統(tǒng)型法制向現(xiàn)代型法制轉軌的時期，法治發(fā)展總體上還處于初級階段，人民的法治意識較為淡薄，此時的社會輿論缺少法學理論基礎，顯得“民憤有余”而“理性不足”。何況傳統(tǒng)型法制本來就缺乏形式合理性，程序合法在社會意識中地位不高，得不到足夠的重視和落實，法治的應有之義得不到切實的體現(xiàn)。因此，在這一歷史階段，更應該著重強調“形式合法性”的基礎性作用，在形式合法的基礎上逐步培養(yǎng)公民的法制意識，提升全民的法律素養(yǎng)。

1.司法行為應嚴格遵守憲法和法律

馬克思曾經說過：“法官除了法律，沒有別的上司，法官的責任是當法律運用到個別場合時，根據他對法律的誠摯理解來解釋法律?！盵9]這句話充分闡明了司法獨立的本質——司法只受法律的限制，此外免受任何外力干預。在我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產生“一府兩院”，“一府兩院”受人大監(jiān)督，對人大負責。審判人員在對案件進行裁判的過程中，應該恪守憲法義務，對憲法負責?；趹椃捌湎挛环?，審判人員需要盡到忠勤義務，恪盡職守，遵守法律職業(yè)倫理道德。

2.適度隔離民意輿情

要樹立法律的形式合理性的主導地位，就免不了在一定程度上犧牲社會效果，所以適度隔離民意輿情是必然的選擇。司法實踐長期遷就非理性的社會輿論，只會造成惡性循環(huán)，讓一些別有用心的新聞媒體得寸進尺。司法不能屈從于“多數(shù)人的暴政”，隔離輿論就是要求法官必須相對超脫于社會輿論，在判案時能夠與社會輿論保持合理的距離，減輕輿論對辦案人員的影響。尤其是對那些引起廣泛社會關注的案件，更要要求司法人員嚴格依法辦案，堅決抵制和排除干擾，決不能遷就輿論，讓民意和輿論左右案件的走向和結果。

(三)克服慣性思維，勇于開拓創(chuàng)新

法制現(xiàn)代化是制度現(xiàn)代化與法治觀念現(xiàn)代化共同作用的過程，我國刑事訴訟法在經歷了數(shù)次修改后，保障人權的程序性規(guī)范日臻完善，現(xiàn)在所欠缺的正是法治觀念現(xiàn)代化。昂格爾認為，“解決現(xiàn)代性的問題要求我們弄清將非人格化的法置于社會之核心的占統(tǒng)治地位的意識形態(tài)與法律處于社會生活邊緣的日常經驗的關系”[10]。為了實現(xiàn)法律秩序，就要在實踐活動中盡可能地排斥因循守舊、不利于法律秩序形成的觀念和做法，克服慣性思維，勇于開拓創(chuàng)新。只要是符合法律規(guī)定，有法律明確授權的行為，就可以進行嘗試，例如，法官不要害怕作出無罪判決，盡管目前中國的刑事判決中無罪判決的比例極低，判決無罪看似是在做“吃螃蟹的人”，但是在符合特定條件時作出無罪判決本就是合法的，也是有明確法律依據的。法官在證據存疑的情況下判決被告人無罪，就是在踐行正義，這又有什么好畏懼的呢？

克服慣性思維，在司法理念上的改革也同樣重要。正確的刑事訴訟理念應當強調司法機關相互之間的制約作用，“控辯雙方平等對抗，審判機關居中裁判”才是保障案件公正的路徑。要克服以往存在的慣性思維，認識到司法機關過度合作對司法公正的不良影響，把注意力重點置于互相制約上。這樣的改革同樣需要充足的勇氣，但正是這種開拓創(chuàng)新的進取精神推動著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向著公平正義的目標不斷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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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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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范禹寧]

2017-04-10

吳雙(1994-)，男，江蘇宜興人，2016級經濟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D924.1

A

1008-7966(2017)04-003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