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琦
一、假王爺
沈瑤箐跪在地上,恭順地瞧著端坐在榻上的男子,久久不敢出聲。
男子身材頎長,偏瘦,著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腳上穿著白鹿皮靴,方便騎馬。烏黑的頭發(fā)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fā)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fā)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淡綠色絲質(zhì)冠帶,在下額系著一個流花結(jié)。
他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他微微垂眸認(rèn)真地翻閱著沈瑤箐呈上的狀紙,邪惡而俊美的臉上此時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看得沈瑤箐心里發(fā)慌。
終于,他收了手中的狀紙,垂眸瞧了瞧沈瑤箐,沉聲問,“你說你爹是被冤枉的?”
沈瑤箐堅定地點(diǎn)頭,“對,他只是個賣肉的。一個賣肉的還能賣出叛國的名堂來?您說這是不是欺壓老百姓?!”可抬頭瞧見男子的神色后,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當(dāng)然了,實(shí)在想欺壓也是可以的,但我不能看我爹枉死還什么都不管。”
坐在榻上的人勾了勾嘴唇,點(diǎn)點(diǎn)頭,再問:“那你為什么會遞狀紙給我呢?”
沈瑤箐防備地扭頭瞧了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以后,才撐著手自地面爬起,跑到男子身側(cè),紅唇貼近他的耳朵。男子防備地扭了頭,一雙鷹眸緊盯住她。沈瑤箐尷尬地抽回了手,壓低了聲音說:“因?yàn)槿巳硕颊f皓軒王爺是當(dāng)朝唯一不怕皇上的人。”
男子只覺得耳畔一陣奇癢,但自沈瑤箐的話中也聽出了端倪,隨即換了冷顏,冷聲道,“誰告訴你的?”
沈瑤箐被他突然變了的臉色驚得連忙重新跪回地面,磕頭如搗蒜:“外頭說書的都是這么講的,我也只是覺得咱們有共同的目標(biāo),能合作才敢這么說的?!?/p>
男子的面色緩和了許多,他將手肘擱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手掌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問:“怎么合作呢?”
“你送我進(jìn)宮,我努力成為皇上身邊的紅人,救出我爹?!鄙颥庴浯竽懙卣f著她的計劃。
男子卻嗤笑出聲,忍不住問:“我的好處呢?”
“我和你里應(yīng)外合,做你的內(nèi)線,讓你當(dāng)皇帝?!贝竽娌坏赖脑挶凰f出來,如此輕描淡寫,像是答應(yīng)要送他一塊糕點(diǎn)一樣。
男子的面色沉了又沉,眸底閃出一絲玩味的笑,終是淺笑著說:“你都已經(jīng)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了,還舍得幫我奪皇位?”
“我的目的就是救出我爹,看著我爹在牢里受苦我卻無能為力,就算讓我做皇帝我也不會開心的。”
“哈哈,好,雖然開口閉口都是大逆不道的話,可畢竟還算有孝心。我跟你合作,那第一步,我要做些什么呢?”
沈瑤箐可沒想過王爺會這么快答應(yīng)她,興奮地咧著嘴邊笑邊回答:“第一步…….我得試試您的能力,先給我準(zhǔn)備一頓飯!”
新帝登基不久,沈瑤箐那位在城西賣豬肉的父親就被關(guān)進(jìn)了牢里,罪名是:清除叛黨。他當(dāng)時被判的是誅九族的大罪,秋后就要問斬。當(dāng)然了,沈家是外來的,所謂九族,當(dāng)時也就抓到了沈父一人而已。
如果不是因?yàn)樯颥庴洚?dāng)天出城送貨,說不定如今也蹲在牢中默默等死。她覺得上天既然讓她僥幸逃脫了,必定是有大用,所以便開始不遺余力地想辦法救父親。想來,好像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吃飯了。
男子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朝外走去,邊走邊說:“跟我走,帶你去個有吃有喝的地方?!?/p>
“啊,不是在你的王府里嗎?”
男子不答,只徑直朝外走去。沈瑤箐緊跟上,只見府上的人無不低頭行禮稱他:“宇公子?!?/p>
沈瑤箐連忙扯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問:“你不是王爺嗎?”那明明就是王爺?shù)霓I攆呀,這年頭旁人還能隨便坐王爺?shù)霓I子?
“我何時說過我是?”宇公子陰險地湊近了她問,“不是王爺便不能合作了?”宇公子打趣道,“反正我也能將你送進(jìn)宮里去,你不虧?!?/p>
“可是你又不能做皇帝。”
“誰說的?普天之下的男子,哪有不想做皇帝的?!?/p>
沈瑤箐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那么些道理,除了信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點(diǎn)頭應(yīng)下,正式結(jié)為盟友。
二、偷雞
宇公子倒是個講信用的人,帶她吃飽了飯,便將她安頓在一處宅子里。他說要去安排一下沈瑤箐入宮的事,交代沈瑤箐在這里等他,隨后,丟下些銀兩便要離開。
沈瑤箐心里一點(diǎn)兒底都沒有,她對這個宇公子了解甚少,真怕他一走就不回來了,或者,走了以后帶著官府的人把她抓了。她揚(yáng)起小臉認(rèn)真思考了半晌,趁著宇公子不備,扯下了他腰間的碧色玉佩,仰著頭傲慢地說:“你若不回來,我便把它賣掉,用銀子換個進(jìn)宮的機(jī)會?!?/p>
皇宮,哪是有銀子就能進(jìn)的?他們都清楚得很。
宇公子瞧著她的樣子,忍不住勾起了唇,輕聲道:“這玉佩暫且放在你這里保管,它若是丟了,別說救你爹,就算你的命,我也得拿走?!?/p>
這要挾人的口吻著實(shí)讓沈瑤箐緊張了一下。
再見,已是三天后。彼時,沈瑤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衣袖挽起,露出白潔如藕的胳膊。
宇公子抱著雙臂靠在門邊看了會兒,突然揚(yáng)聲道:“我得試試你的膽量,不然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能與我共謀大事?!?/p>
沈瑤箐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手一抖,看清楚來人后穩(wěn)了穩(wěn)情緒,問:“怎么試,你說!”
“去把皓軒王爺后院的蘆花雞偷來?!?/p>
“……我會被人亂棍打死的!”沈瑤箐拒絕。
“幫我謀反可比偷只雞難得多。”宇公子攤開手掌,輕諷,“你若連這個也做不到,我憑什么跟你合作?”
沈瑤箐想了一會兒,覺得他說的倒也有理,于是心一橫,拽下袖子甩著胳膊直奔大門外,路過宇公子身旁時胸有成竹地道:“你進(jìn)去等著吧,我去去就回?!?/p>
“好?!庇罟忧浦颥庴涞谋秤梆堄信d趣地抿唇提醒,“用點(diǎn)兒腦子,小心被人抓到了去見官。”
瞧著沈瑤箐遠(yuǎn)去的背影,宇公子輕輕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是故意的,拿沈瑤箐當(dāng)消遣。
倒還真是快,才半個時辰,沈瑤箐便回來了。她氣喘吁吁,面色通紅 ,手中還抓著一只肥碩的蘆花雞,一面喘著粗氣一面將雞遞給宇公子:“我偷回來了,你拿好?!?/p>
宇公子皺著眉頭還沒來得及接,那只肥碩的蘆花雞就被塞到了他的懷里。他嫌棄地接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沈瑤箐逃也似的翻墻跑了,臨走前,還咧著嘴巴露出一抹奸計得逞的笑意:“我也想試試你的能力,看你會不會被人亂棍打死。哈哈……”
她翻下墻的那一刻,大門被人撞開,宇公子與一眾追趕而來的家丁面面相覷,他手里的那只蘆花雞因?yàn)椴惶娣?,隨性地抖了抖膀子。
幸好常去王府走動,家丁都認(rèn)識他。
宇公子連忙丟下蘆花雞,悶咳了幾聲辯解道:“我今天閑來無事,想要試一試你們王府中的守衛(wèi)是否嚴(yán)密,若我不在這里等你們,而是跳墻走了,你們是不是就追不上了?”說完,他伸腳將蘆花雞朝著家丁的方向踢回去,道,“還不拿回去?好好整頓守衛(wèi)!”說完,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lián)u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門,引得眾人一陣茫然。
宇公子是在市井之中的說書人那里找到沈瑤箐的,彼時,她正端坐在椅子上,認(rèn)真地聽書。聽到有趣的地方會跟著一同笑,遇到悲傷的情節(jié)時,也會微微皺起眉頭,一臉感同身受。
宇公子也不靠近,只找了個就近的座位坐下,一面聽書,一面瞧沈瑤箐。
其實(shí)沈瑤箐是個挺漂亮的姑娘,有神的雙目,總透著些不諳世事的純真光芒;狹長的眉毛,彎彎的,柳葉一般;高挺的鼻子、小巧的櫻桃口、白嫩的面龐、玲瓏有致的身姿……只可惜衣服略微寒磣了一些。
宇公子饒有興趣地?fù)沃掳涂戳税胩欤颥庴鋭t表情豐富地聽了半天。直到說書人將整個故事都講完了,人群散去,沈瑤箐也沒有走,而是托腮沉思,目光呆滯地盯著桌子。
瞧了半晌,她才緩緩起身,揉了揉肩膀,又嘆了口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宇公子終是等不下去了,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沈瑤箐扭頭瞧見宇公子,倒也不吃驚,只淡淡地開口宣布:“我不跟你合作了,我覺得你根本就沒有能力送我入宮。我還是去找王爺,跟你合作,等我進(jìn)宮了我爹都死在牢里了。”
這下宇公子慌了,緊張地伸出手?jǐn)r下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沈瑤箐,悶聲道:“我現(xiàn)在就能送你進(jìn)宮!”
三、刷凈桶
沈瑤箐發(fā)誓,如果她知道宇公子這樣的人,她就算跟王府里的一條狗合作,也不會跟他搭伙的!
宇公子確實(shí)成功地把她送進(jìn)了皇宮,還讓她光榮地成了一名凈侍!她立在一眾馬桶前,久久不能平復(fù)內(nèi)心的翻騰,最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吐了。
她這一吐,頓時就得罪了一眾凈侍,成了他人鄙夷且調(diào)侃的對象。人生何其精彩,不過一時半刻,萬物皆有變。
“臟嗎?臟你還進(jìn)宮?”
“就是!嫌臟?今天你不把這些都洗干凈,就不準(zhǔn)吃飯!”
沈瑤箐捂住肚子站直了,還沒來得及反抗,那個殺千刀的宇公子便出現(xiàn)了。他穿著雍容華貴的深紫色長袍,長發(fā)高高梳起,端的是氣勢磅礴、大氣凌然的架子。
遠(yuǎn)遠(yuǎn)地見了沈瑤箐,他便勾起嘴角露出動人心弦的笑容??缮颥庴淠睦镄Φ贸鰜?!既然有在宮里隨意縱橫的權(quán)利,就絕對有讓她當(dāng)個侍女的能力。試問自古以來,有哪個皇帝看上刷馬桶的宮女?哪朝的皇帝能閑得發(fā)慌跑到凈桶局來閑逛?
沒有!所以他是故意的!
思及此,沈瑤箐提起手邊正待刷洗馬桶的水直奔宇公子而去。走近了,便聽宇公子揚(yáng)了揚(yáng)手問:“此處可還習(xí)慣???”
話音落下,沈瑤箐提桶便揚(yáng),水花飄出木桶,直奔著宇公子身上而去。宇公子顯然沒料到這一出,吃驚地垂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袍,怒吼道:“沈瑤箐,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對呀,一輩子刷馬桶你怎么不直接讓我死?”
此話一出,身后那群凈侍的目光更加怨恨了。雖未轉(zhuǎn)身,可沈瑤箐仍舊被身后的怨念激得脊背發(fā)涼。她真的不是鄙視凈侍這個身份,只是她此刻身有重任,刷一輩子馬桶的話……真的不如坐牢來的舒服。
宇公子憋悶了半天,終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我,現(xiàn)在過來,是想要告訴她、他、還有他們,不許讓你做刷馬桶的活兒,你是王爺親自帶進(jìn)來的,過幾日讓你去侍奉太后娘娘?!?/p>
沈瑤箐虎軀一震,甚是歡喜,激動地丟下桶,高興地問:“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宇公子順手解開長袍的扣子,隨手將衣袍脫下,氣悶地丟在地上,甩著胳膊便走。
“哎,你別走啊,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那就是清水,沒刷過馬桶的,干凈的清水呀?!笨扇螒{沈瑤箐在身后追趕,宇公子只顧著往前走。
沈瑤箐瞧著那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哭笑不得。
而剛轉(zhuǎn)了個彎的宇公子氣悶地抬起頭瞧了瞧對面的人,悶聲道:“回去洗澡?!?/p>
那人忍不住嗤笑出聲,卻在宇公子瞪了他一眼后趕忙收起了笑容:“這就是你放下一堆政事忍不住跑來關(guān)心一下她的后果?活該!早告訴你別把人往這里送了。”
“你有沒有良心,那可是你妹妹!我如果直接把她帶到大哥那兒去,我一天好日子都不會有。先藏幾天,培養(yǎng)一下感情不好嗎?”宇公子完,覺得怨氣還有些,又補(bǔ)充道,“而且,若她的存在被有心人知道了,拿來利用了怎么辦?那是有性命危險的?!?/p>
“那你干嗎帶她進(jìn)宮?干脆永遠(yuǎn)都不要帶她回來?!?/p>
“因?yàn)橛幸馑佳?!皓軒,我跟你說,她可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唯一一個敢把謀朝篡位說得那么大氣的姑娘,我喜歡!”宇公子說著,忍不住抿了抿唇,甩著袖子快步走遠(yuǎn),只用背影留給立在原地的人一句話,“讓她先刷一天,明天趕緊找人傳旨讓她歇著吧?!?/p>
“人家的身份可特殊著呢,你到底什么時候?yàn)樗??”皓軒王爺自他身后輕吼到。
“等我玩夠了,等她愛上我。”
“你總是耍人家,還想讓人家愛上你?做夢吧!”
四、初見圣顏
沈瑤箐被迫刷了一天的馬桶后,已經(jīng)在心底默默地問候過了宇公子的祖宗十八代了,而且每一位都要寒暄很久,反反復(fù)復(fù),周而復(fù)始。
宇公子再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彼時,沈瑤箐已經(jīng)不用再刷洗馬桶,而是被當(dāng)作日后要去伺候太后的人供養(yǎng)了起來,畢竟這凈房里從古至今還沒出過一個能到太后面前伺候的人。
他來的時候,大家正在吃飯。
他自那一堆人中瞧見了那個本來長得還不錯,可偏喜歡將自己打扮得灰頭土臉的姑娘。此時,她用一根筷子隨意地挽了個發(fā)髻,粗布褲子被她挽到腳踝處,露出光腳丫……
見宇公子來了,沈瑤箐默然地收了碗筷,走到他身側(cè),沉著臉問:“你到底打不打算救我爹?”
“救?!?/p>
“你若是再不幫忙,我就在凈侍中煽風(fēng)點(diǎn)火,發(fā)動一場暴亂,到時候整個皇宮的凈桶都沒人管了,看你們怎么辦?”
“喲,才幾日不見,你已經(jīng)有這能耐了?”宇公子勾起嘴角打趣道,順手自懷中摸出了幾塊糕點(diǎn)來,遞給沈瑤箐,“可別說我不想著你,看,皇上吃的?!?/p>
沈瑤箐狠狠地瞪了宇公子一眼后,別過頭去,悲傷上涌。從前,父親出門賣肉,每次回來都會帶幾塊糕點(diǎn)給她,可如今,她獨(dú)自一人在外吃著糕點(diǎn),而父親卻在牢中受苦。
“不吃?”宇公子湊上前去,在瞧見沈瑤箐眼角處的淚后收起了笑容。她哭了,在他面前。
他是見過她哭的,那時她還很小,他記得,但她不知道。
宇公子輕嘆口氣,將糕點(diǎn)塞回懷中,輕拍了拍沈瑤箐的背,輕聲安慰:“我一定幫你?!?/p>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去伺候太后,知道你也在想辦法,所以我打算自己把皇上引來?!鄙颥庴洳粍勇暽夭涞袅搜蹨I,嘟噥道。
瞧著胸有成竹的沈瑤箐,宇公子抽了抽嘴角問:“皇上來這里?是你瘋了,還是皇上瘋了?”
沈瑤箐揚(yáng)了揚(yáng)頭,一臉坦蕩蕩地說:“我們都不刷馬桶,總有一天會有人受不了去稟報皇上,皇上沉不住氣了,總會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宇公子忍不住笑了,面容抽搐著說:“呵呵,姑娘,你想多了。如果有人稟報了這件事,皇上會直接砍了你們的腦袋。來調(diào)查?你當(dāng)這里是過家家嗎?你當(dāng)皇上很閑嗎?但凡是個皇上,這輩子都不會踏進(jìn)這里半步?!?/p>
話音落下,宇公子只覺得背后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似乎有什么人正目光犀利地瞧著他。
宇公子一轉(zhuǎn)頭,隨后驚慌地喊了一聲:“皇上?”
五、情竇初開
沈瑤箐的烏鴉嘴靈驗(yàn)了,皇上竟然真的那么閑,沒事跑到凈侍局來逛一逛??伤麃磉@里,卻不是因?yàn)樯颥庴?,而是為了宇公子?/p>
沈瑤箐慌亂跪倒,抖著聲音說:“皇、皇上吉祥?!?/p>
皇帝并未瞧她,只抿著唇對宇公子說:“聽人說你來了這里,我還不信呢。最近這幾天傳召你也不來,我去你府上找你也不見人,到底是要跟朕置氣到什么時候?”
沈瑤箐微微抬起頭來,瞧了瞧皇上,又看了看宇公子,終是乖乖地跪在地上沒動……看樣子,這兩人交情匪淺啊!
她顫抖了。
“皇上,我并非躲你,只是覺得你的建議太兒戲,不想討論。”宇公子回答得很是大氣凌然啊,竟然敢直呼“我”!
“哦?”皇上戲謔地笑了,“朕當(dāng)政已有三月,這三個月來,朕每日都在和你說一件事,你難道就不能應(yīng)允嗎?哪怕是塊頑石,也該微微動搖了吧?!?/p>
沈瑤箐聽著這話中有話的調(diào)侃,只覺得陣陣尷尬。難道皇上真正愛的是宇公子?也是,宇公子儀表堂堂,一派大方,著實(shí)吸引人。早知道不用那么麻煩了,直接讓宇公子勾引皇上,當(dāng)上皇后,然后放了她爹,不就結(jié)了嗎。繞了一大圈,還選了個最難走的途徑。
皇上的眼神不經(jīng)意地落在沈瑤箐的身上,宇公子匆忙擋在了她面前,隨后壓下聲音對她道:“你先回去,我得空再來找你?!?/p>
“哎?”皇上剛要將人叫住,宇公子連忙道:“我隨你去御書房談?!?/p>
沈瑤箐連忙起身走了。
這皇宮就跟宇公子的家似的,這宇公子跟皇上說話就像命令自己兒子一樣……呸,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后不能再亂說了。
三天后,沈瑤箐蔫蔫地坐在院子里瞧著一群刷馬桶刷得熱火朝天的人,有些迷茫,不想再開口講話。她覺得講什么都能成真真是一種負(fù)擔(dān),就怕她一開口,口無遮攔,把皇上和宇公子說成婚了。
可她一想到那么好看的宇公子寵冠后宮的模樣便想笑,最終,竟忍不住樂出聲來。
“笑什么呢?”
正失神,便聽到宇公子的聲音,她連忙收起笑容,慌忙起身。
“有什么話要問?”宇公子開門見山。
“你考慮好了嗎?真的要嫁給皇上?”
宇公子:“……”
“啊,不是,你考慮好了嗎?怎么幫我救我爹?”
“不是說好了培養(yǎng)你做皇上身邊的紅人?”
沈瑤箐偏著頭上下掃了宇公子一眼,撇了撇嘴:“您別和我玩了,皇上喜歡的是你啊,我拼了命也當(dāng)不上紅人啦?!?/p>
宇公子憑空被風(fēng)嗆得咳嗽不止,沈瑤箐慌忙拍打他的后背幫他順氣,可宇公子越咳越急,他最后只得反手握住沈瑤箐的手,讓她停了下來,自己才不咳了。
他喘著粗氣,只顧著順氣,竟忘了自己還緊攥著沈瑤箐的手沒放開。本想擦下唇,直到唇邊一陣微麻,才反應(yīng)過來,碰到自己嘴唇的并不是自己的手。
沈瑤箐木訥地盯著自己被攥緊了的手,臉頰瞬間微紅。
那日,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微風(fēng)拂面,馬桶滿院,他們互相對視了良久,才將手分開。沈瑤箐幾乎是逃一般地跑回了屋子里,隔著房門說:“那個……秋天快到了,真得抓緊了?!?/p>
六、陰謀
沈瑤箐沒想到,皇上居然主動召見了她。
當(dāng)然不是因?yàn)轳R桶沒有刷,也不是因?yàn)槁犝f她要組織凈侍罷工求關(guān)注,而是因?yàn)椤罟樱?
皇上一身明黃,端坐在金碧輝煌的寶座之上,說:“抬起頭來給朕瞧瞧?!?/p>
沈瑤箐聽話地抬了頭,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喘一下,她可完全沒有自己口中說得那么頑強(qiáng),見了皇上還是怕。
“長得確實(shí)不錯,怪不得宇常去找你。跟我說說,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皇上瞧著已經(jīng)垂下頭去跪趴在地上的沈瑤箐,打趣道。
“我,呃,不,奴婢,奴婢告訴您也行,但是您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兒?!?/p>
沈瑤箐心想著,外頭說書的都說了,皇上說的話都是金口玉言,是不能改的,何不趁此機(jī)會讓他答應(yīng)自己放了父親。
“你怎么敢跟朕談條件呢?你要是不說,朕是可以砍了你的?!?/p>
然而,她似乎忘記了,說書的還說:“伴君如伴虎。”
“還不快說?”
沈瑤箐被他嚇得猛然一驚,連忙回話:“我們……”
該怎么說呢?她迅速地思考,最終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無論如何,自己與皇帝單獨(dú)過招總歸不占優(yōu)勢,他這么喜歡砍人,誰知道哪句話說得令他不滿意,就被他砍了。她得找靠山!宇公子就是她的靠山,她要想辦法讓宇公子來這里才行。
于是,沈瑤箐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他逛窯子的時候撞見我的,我當(dāng)時被逼接客,他人好,花了三百兩把我買了下來!”
聽說自己愛的人去逛窯子了,總會忍不住找來質(zhì)問吧?
可皇上竟然仰坐在龍椅里哈哈大笑起來,還笑出了氣吞山河的氣勢,不過好在末了他真的說了句:“去把宇公子請來?!?/p>
宇公子來得很快,立在門邊瞧見沈瑤箐后心頭一緊,微皺起了眉頭。
“你來啦,快上座?!被噬险f著,竟然起身把自己的龍椅讓了出來,十分好脾氣地說,“你坐這兒?!?/p>
宇公子輕嘆了口氣,無奈地說:“皇上,您能成熟些嗎?這皇位我真不能要!”
皇上頓時沉了臉,笑容說沒便沒,賭氣道:“那不行,你若是不要,我就把這說謊不眨眼睛的姑娘砍了?!?/p>
又砍人?沈瑤箐跪在地上抖了抖。
皇上見效果不明顯,揚(yáng)聲對沈瑤箐說:“你幫我勸,勸好了,朕就答應(yīng)你一件事?!?/p>
沈瑤箐聞言,忍不住抬起了頭,皇上這話說得跟過家家似的,誰說皇上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不茍言笑來著?這皇上分明是個得了失心瘋的病人,還是個喜歡男人的病人。
沈瑤箐將目光投向宇公子,帶著哭腔道:“你就坐吧,坐一下又不會死,但是有些人可能因?yàn)槟隳且蛔突盍搜?。宇公子,咱們最初商量的事情今天就能成,你坐呀?!庇罟赢?dāng)皇上,沈瑤箐救出親爹,多么完美又令人感動的結(jié)局呀!
宇公子突然勾了勾嘴角,在眾目睽睽之下問道:“如果我坐了,便不能再陪你了,你可愿意?”
“我……”沈瑤箐抿了抿唇,瞧了瞧一身素色長袍的宇公子,又看了看皇上,終是垂下頭,慢慢開口,“秋天快到了,我和我父親都等不到秋末。讓他一人受苦我獨(dú)活,總是不行的。所以,就算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我還是要救他?!?/p>
宇公子長嘆了口氣,終是垂了頭,淡然開口道:“皇上,我做不做皇帝,這姑娘你都?xì)⒉坏茫闶巧蛲缿羰樟舻哪莻€姑娘,也就是先皇的遺孤,您同父異母的妹妹?!?/p>
戲文里的橋段都沒有這么精彩狗血。沈瑤箐聽了這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也殺,反正這皇位我是不坐了,你若不當(dāng)皇帝,我立刻把她殺了。”皇上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氣,可這是條人命啊,人命??!沈瑤箐此時直想罵天。
宇公子輕抿起嘴唇,看了看皇上,又瞧了瞧沈瑤箐,終是忍不住開口:“皇上,你倆任性的模樣簡直不能再像了,連講話不過腦子的隨性感都這么像?!?/p>
沈瑤箐動了動嘴唇,可是沒有說什么。她特別想知道現(xiàn)在演的是哪一出?好歹有個人介紹一下上回書里說到哪兒了吧?她完全聽不懂??!她怎么就成了先皇遺孤了?牢里的那位老爹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瞧著立在底下的兩人,目光堅定,再次開口,語氣淡然又坦蕩:“這皇位你到底坐不坐?不坐的話我可要?dú)⑷肆??!?/p>
沈瑤箐抽了抽嘴角,順著皇上的目光瞧向宇公子,暗自感嘆:“這年頭連皇位都沒人愿意坐?”
更讓人贊嘆的是,宇公子紅唇微動,坦蕩地回答:“不坐?!?/p>
“來人啊,把她給我拉出去,斬了。”皇上怒了,將滿腔怒氣都撒在了沈瑤箐身上。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沈瑤箐覺得自己很無辜,很想哭。
“皇上,萬萬不可呀!”
沈瑤箐循著聲音朝著門外瞧去,只見一名男子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替自己求情。
這又是誰?這是怎么了?沈瑤箐一片迷茫!
七、讓位
“哎喲,皓軒王爺來得正好?!被噬戏畔铝思茏樱孔邶堃闻缘囊话研∫巫由媳г?,“皓軒你來評評理,朕給他皇位他都不坐,他是不是腦子壞了?”
明明是你腦子壞了,好嗎?皓軒王爺腹誹。
他并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側(cè)面引入:“皇上,再怎樣也不能殺自己的妹妹呀。她五歲便被前朝舊黨抓去,如今終于回來了,你怎么能親手殺了她呢?”
“我不管,他不當(dāng)皇帝,我就整日亂殺無辜,先殺了她再殺你,然后自殺,我看他到底坐不坐這個位子。”皇上說這話的時候端的是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一點(diǎn)兒也不幼稚,旁人一點(diǎn)兒也不想揍他一頓,真的。
所以說當(dāng)今皇家都得了失心瘋嗎?沈瑤箐終于忍無可忍,自一旁爬起來,弱弱地開口:“你們實(shí)在不想當(dāng)皇帝的話,我來當(dāng)吧?!?/p>
“……”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皇上非要退位,為什么自己突然就成了皇帝的妹妹,但是保命要緊,誰有時間想那么多。
看吧,又開始口無遮攔了。宇公子留在宮里,無非是因?yàn)樵芏饔谙鹊?,所以答?yīng)先帝護(hù)他兒子一生一世。若是他當(dāng)了皇帝,豈不是成了卑鄙小人。
“來人啊,把她拖下去斬了?!被实壅娴寞偭?。
沈瑤箐被拖出了正殿,她掙扎、嘶吼,聲音尖銳刺耳。她說:“宇公子,你就坐啊,不然我就死了,我還不想死,你得護(hù)著我,你得……”
宇公子皺了皺眉頭,瞧著被拖遠(yuǎn)了的沈瑤箐,終是默然地坐上了龍椅。這下皇帝陛下樂了,狂笑不止,高興得幾乎要沖進(jìn)宇公子的懷里。他揚(yáng)聲道:“擬詔,傳位,我要帶著我的皇后游江南,去北漠,賞西域去嘍?!?/p>
而宇公子則悶聲補(bǔ)充:“順便在圣旨里提一句,公主殿下已經(jīng)找回,不日與新帝完婚,賜皇后之位。”他的聲音淡淡的。
沈瑤箐被重新拖回到大殿之上,只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5降装l(fā)生了什么,誰能講講?
宇公子嘴角勾了勾,淡然開口:“成婚那天我講給你聽?!?/p>
她怎么感覺自己好像掉進(jìn)了一個陷阱里?
皇帝是個急性子,一天也不愿意多等,前腳擬了詔書,后腳便帶著自己的皇后闖蕩天涯去了。他對這個“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一點(diǎn)兒也不親切,話也沒說上幾句,連句客氣的道別也沒說便走了。
成婚大典與登基大典同日舉行。這天,當(dāng)今圣上,也就是宇公子頒布了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將沈屠戶從牢中放了出來。其實(shí),這沈屠戶還真不是個普通的賣肉的,而是前朝舊部,并且的確挾持了公主殿下,只不過人還沒逃出城,被砍傷了,還失憶了,便帶著公主殿下做起了殺豬賣肉的買賣。
皇帝抓他,原本也是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刹涣希@姑娘根本不見蹤跡。當(dāng)日,宇公子坐在王爺?shù)霓I攆中,正是為了去和王爺商量如何找到公主的對策。接回公主,是先皇遺愿。
當(dāng)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沈瑤箐竟然攥著一張狀紙自己找上門來了。宇公子還記得當(dāng)日,這姑娘大言不慚地說要幫他奪皇位時,他有多想笑。
沈瑤箐的哥哥,也就是那個不靠譜的皇帝,原本就不想做皇帝。先皇有兩個遺愿,第一個是找回公主,第二個便是,賜婚宇公子。
成婚當(dāng)晚,沈瑤箐端坐在床榻對面,撐著下巴聽完了宇公子講的故事,才心滿意足地勾了勾嘴角,說:“再講一個?!?/p>
宇公子倒也不介意,朝著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讓她坐到了自己身側(cè),接著說:“從前啊,有一個少年,三歲時便和一群大人講治理天下的大道理,被下江南巡視的皇上聽見了,就被帶回了宮中。他入宮的那年,宮中唯一的小公主出生了,皇上指著公主對少年說,她將來便是你的夫人,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對她好?!?/p>
“后來呢?”
“后來,他七歲,她四歲。她整日纏著他講故事。”說著,他勾著嘴角淺笑,想起了當(dāng)年御花園之中,那個奶聲奶氣,走路還不穩(wěn)的小姑娘,“她還說等她長大了就嫁他?!?/p>
“再后來呢?”
“再后來,我沒有保護(hù)好她,把她弄丟了。我想總有一天,我要把她找回來,然后娶她?!?/p>
沈瑤箐撐著下巴淺笑:“再后來,她真的嫁給你了,是不是,宇哥哥?”
宇公子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笑著說:“是啊,誰會想到隔了這么多年,小公主竟然敢去人家院子里偷雞了呢?”
沈瑤箐這才想起,說好合作之后,這家伙可沒少折磨她。思及此,她瞪著眼睛從宇公子懷中爬起來,剛要發(fā)怒,卻被他重新拉入懷中,輕柔地堵住了嘴。
要心頭愁事煙消云散,只需要一個吻就夠了。
沈瑤箐沒出息地勾了勾嘴角,雙手環(huán)上了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