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欣妤

兒時的我住在老家，并沒有多少玩伴。常陪著我的是一棵樹，一棵老樹。自從我記事起，這棵樹似是一直這么高大，葉子多得壓彎了枝條，插在土中又長成了一棵樹，快成了一棵樹的樹林。我就整日待在這兒。

那時的我，無比天真，聽說松鼠會在樹洞中藏榛子，便也學著，帶了一大包的餅干，一股腦兒倒了進去。自此我便每日坐在那粗得能當房梁的樹根上，一邊從樹洞中掏出一個餅干，一邊舉起另一手張開五指去比那濃密到無可復加的綠葉中透出的星星點點的光暈。這樣的日子也頗為悠閑自得，像一個隱士。

再后來我漸漸長大，開始講故事，并樂于講給這個不會講話的聽眾聽。我就從早上講到下午，不停地講，一個詞一個詞從我的口中蹦出，在腦海中跳著舞拉成一排，串在一起。漸漸地，講多了，便拿了一本我最不舍得用的畫本，一頁一頁地畫，從狐貍畫到飛鳥，從古樹畫到河流，一頁一事，漸漸成了一本故事集，滿滿當當，到了我要離開這兒時，我鄭重其事地將它裝在一個木盒中埋在樹洞下的土地里，還畫了一個藏寶圖，藏在書柜中。

一個個四季排著隊，一溜煙便過去了。大約在我六年級的暑假，剛從國外旅行歸來的我回到了老家。我興致勃勃地奔向那兒，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兒時記憶中的二層樓的木屋不見了，成了一棟小別墅，連主人也變了，別提那個小書柜和其中的藏寶圖。本是由碎石鋪成的小路成了水泥大道，彌漫的稻香成了汽車尾氣，就連那一棵樹的樹林也砍了大半，只余下中間那一棵老樹，孤立在土地上。我看見了那個樹洞，不由得一陣慶幸，找了一把鐵鍬在地下挖了起來。

木盒上的紅漆已掉落，鐵扣也生銹了，一碰就碎。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它，不由長舒一口氣。畫本還在，我視如珍寶，坐在樹根上一頁頁地翻看，那幼稚的畫法和平淡無味的文字在每一頁上縱橫，我?guī)缀蹼y以想象，自己兒時會如此幼稚，與一棵樹成了朋友。但真正靜下心去讀，我仿佛回到了兒時，坐在樹根上，從容地在腦海中用文字組成跳躍的舞曲，在樹前搖擺。

風遙遙吹來，似也帶上了那兒時的氣息，太陽在綠葉中透出的金黃光暈也變得朦朧，我又感到了一種悠閑，那個畫本也在瞬間變成了一部史詩，我的史詩。

還好老樹還在，它使得我一度忘卻而封塵的記憶又活躍成了舞姿，串成了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