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南

《蘭亭序》，自東晉王羲之寫下了這天下第一行書后，在一千多年的時光里，是文人雅士夢寐以求的神品，而向來以酷愛收藏的乾隆皇帝，其珍藏歷代摹本雖非原本，卻也不失為一筆奢華的珍藏。

八柱插屏，集盡天下摹本

在故宮珍藏的家具中，有一件以蘭亭雅集為題材的紫檀木雕插屏，為乾隆年間所制。插屏通高83厘米，寬62.5厘米，厚40.5厘米，通體以紫檀木雕成，屏心正面以山水樓閣圖為背景，刻東晉書法家和詩人王羲之、王獻之、謝安等人在浙江會稽蘭亭舉行聚會的場面，畫面上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溪水湍流，人在其中或曲水流觴，或賦詩題詞，插屏的座墩束腰上雕菊花瓣，下雕回紋，四站牙雕祥瑞紋樣，披水牙雕夔龍紋，造型典雅，刻工細膩。此屏為乾隆時期所制精品，其本身不僅做工精細，而且它所蘊含的文化內(nèi)涵更給這件精雕細刻的插屏增添了濃筆重彩。說起此件插屏，不能不提到舉世聞名的法書名帖《蘭亭序》。

蘭亭，位于歷史文化名城紹興城西南12公里山陰道上的蘭渚山下，這里群山合抱，曲水彎環(huán)，茂林修竹，映帶左右。蘭亭之名，因花而得，據(jù)《越絕書》載，這里最早是越王勾踐種植蘭花的地方，漢代曾于此設(shè)立驛亭，故以“蘭亭”名之。公元353年（晉穆帝永和九年），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與謝安等41位名士，“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舉行修禊之禮（古人每年三月初三日為求消災(zāi)除兇，到水邊嬉游，稱為“修禊”），他們順流泛觴，人各賦詩，共匯集37首詩，并請王羲之作序。王羲之即興感懷，寫了一篇詩序，這就是以后流傳世間，堪稱藝術(shù)絕跡的《蘭亭序》。名人雅集，名人記盛，最終使名書《蘭亭序》光彩出世。王羲之所作的《蘭亭序》，書法雋秀，鐵畫銀鉤，稱得上是法帖極品。而王羲之哪里知道，他的即興之作《蘭亭序》橫空出世后，有過一段撲朔迷離的不平凡的經(jīng)歷。據(jù)唐·劉觫《隋唐嘉話》記載：“王右軍《蘭亭序》，梁亂出在外，陳天嘉中，為僧永所得。至太和中，獻之宣帝。隋平陳日，或以獻晉王，王不之寶。后僧是從帝借揭。及登極，竟未從索。果師死后，弟子僧辯得之。太宗為秦王日，見揭本驚喜，乃貴價市大王書《蘭亭》，終不得焉。及知在辯師處，使蕭翊就越州求得之，以武德四年入秦府。貞觀十年乃揭十本以賜近臣。帝崩，中書令褚遂良奏：‘《蘭亭》先帝所重，不可留。遂秘于昭陵?！庇郑评罹b《尚書故實》記太宗曾對高宗耳語，說：“吾千秋萬歲后，與吾蘭亭將去也?！彼蕴谏舷珊?，“用玉匣貯之，藏于昭陵。”可知蘭亭序文原件傳至隋僧智永，后為僧辨才得之，又為當時的秦王李世民看中，世民登極后，最后令蕭翊從僧辨處索到，庋入唐內(nèi)府，唐太宗對《蘭亭序》書法喜愛到了疾迷的地步，曾命弘文館拓書人摹拓。太宗卒，《蘭亭序》原件隨葬，后世之人再也無法窺得蘭亭原件真顏。然而，從唐代時期起，就有不少書法名家開始臨摹《蘭亭序》，唐太宗時，著名書法名家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馮承素等人都參與了摹拓，以后的各朝歷代都有書法名家臨拓《蘭亭序》，留下了不少同樣可以稱得上是神采飛揚的摹本。

乾隆四十四年，清高宗弘歷將內(nèi)府所藏唐虞世南、褚遂良、馮承素鉤摹的王羲之《蘭亭序》墨跡和柳公權(quán)《蘭亭詩》及“戲鴻堂帖刻柳公權(quán)《蘭亭詩》”闕失部分，董其昌仿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于敏中補《戲鴻堂帖》、乾隆自己親臨的董其昌仿柳公權(quán)《蘭亭詩》等八個摹本，命工摹刻在八個石柱上，名為《蘭亭八柱帖》。首刻乾隆題八柱冊并序，分為八冊，每冊面題隸書帖名及次第，石原置圓明園，1917年從圓明園廢墟中搬到今北京中山公園里，又筑亭保護，而這件紫檀木插屏正是乾隆年間存放蘭亭八柱摹本的屜匣。插屏屏心上部有嵌銀字乾隆乙亥（1779年）御制五言詩一首。插屏正面的板心可以拆下，內(nèi)有八個抽屜，八屜的左右兩側(cè)分別陰刻對聯(lián)一幅，“敘詩薈美由今昔，臨寫存真在晉唐”。在每具抽屜的左側(cè)自上層至下層依次灌以八卦之名相系，為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抽屜的右側(cè)銘文上自上而下分別標明“御臨董其昌仿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董其昌臨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編入石渠寶笈上等）”“于敏中補戲鴻堂刻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闕筆”“內(nèi)府鉤填戲鴻堂刻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原本”“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并后序（養(yǎng)心殿石渠寶笈上等）”“馮承素摹蘭亭帖（編入石渠寶笈上等）”、“褚遂良摹蘭亭帖（編入石渠寶笈上等）”、“虞世南臨蘭亭帖（畫禪堂石渠寶笈上等）”，可知這八個抽屜是存放《蘭亭序》摹本之用。

篤好風(fēng)雅，康乾的蘭亭情懷

清代以降，從關(guān)外入主中原的滿族統(tǒng)治者在奪取明朝的江山后，很快接受了博大精深的漢文化，為了體現(xiàn)盛世氣象和附庸風(fēng)雅，清代皇室對于流傳有緒的前代鐘鼎彝銘、文化典籍、法帖字畫刻意加以保護。順治帝自稱“亦臨《黃庭》、《遺教經(jīng)》二帖”?？滴醯劭釔鄱洳臅ǘ匪萃豸酥?，有時日臨《蘭亭序》數(shù)遍，曾為蘭亭御書《蘭亭序》并在蘭亭勒石立碑。特別是到了清中期乾隆帝統(tǒng)治時期，世際升平，文化博洽。

乾隆皇帝篤好風(fēng)雅，從容文墨，萬機之暇，寓志藝林（插圖《清人畫弘歷是一是二圖軸》），對于典章禮器頗多關(guān)注，不僅垂青于文玩燕閑之器，對于前代遺存下來的法書名畫更是到了如癡如醉、無以復(fù)加的地步，他下令將各地流傳下來的法帖字畫廣采博收，庋藏內(nèi)府，其中乾隆帝對晉唐時期的法書名帖更是情有獨鐘。在養(yǎng)心殿西側(cè)小室中，特僻有一室，名日“三希堂”，里面存放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王殉的《伯遠帖》。而這件曾經(jīng)存放《蘭亭序》摹本的插屏正是乾隆皇帝對于晉唐以來法書墨跡，垂青有加的歷史見證。

（編輯/雷煥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