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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曬 鹽(外三章)

        2017-02-18 03:56:19顧雪蓮
        星星·散文詩 2017年36期
        關(guān)鍵詞:曬鹽太苦莊稼人

        顧雪蓮

        曬鹽人圈起一片海。

        云朵落進(jìn)海面時,像牧羊人圈起了他的羊群。

        水也會走投無路,還有什么不能擱淺,船只,夢想。

        天空到大地的距離是一場,久久沒有落下的雨。

        曬鹽人在海灘上曬鹽,也是在晾曬自己,內(nèi)心的潮濕,骨頭里的酸和咸,風(fēng)吹著沙灘,也把他當(dāng)沙子一樣吹。越吹越像沙子一樣薄,一樣輕。

        烈日烤鹽,也把他當(dāng)鹽一樣烤,越烤,頭發(fā)越白,額頭越咸。淚和汗都烤干的時候,骨頭碎成了一粒粒鹽。

        當(dāng)一粒鹽再次以水的姿態(tài)進(jìn)入我身體,我相信會有一個人,在我體內(nèi)翻騰出一片大海。

        甜的還是咸的

        你喜歡甜的還是咸的,我問八十六歲的外公。

        你說,人老了,越來越愛吃甜的。

        像苦瓜,一輩子太苦,用水稀釋,用蜂蜜調(diào)和,身體里的苦才會少點(diǎn),淡點(diǎn)。

        月餅甜到咳嗽,才能甜到心窩子里。薄菜粥,螻蟻命,能活下來,活到白發(fā)三千丈,命就是甜的。

        你坐在養(yǎng)老院門口,看夕陽像落進(jìn)鍋里的蛋黃。

        還有多少個花開花落,風(fēng)生水起?;钜话倌晏L,太苦。

        身體是一口井,一輩子提取透支生活的鹽。

        你說,人走了,就是——

        鹽掏空了。

        螺 母

        打掃房間時,我從床底下掃出一枚螺母。

        應(yīng)該還有一只螺釘在不遠(yuǎn)處。鬧鐘、門鎖、抽屜、衣柜,沒有任何零件脫落的跡象。這也不是那枚,隨你兌現(xiàn)不了的諾言,一走了之的戒指。

        一定有什么東西殘缺了,它疼,卻喊不出。

        歲月不停走失。顛簸的人世里,我身體的零件,一點(diǎn)點(diǎn)散落,我無法喊疼。

        夜里,我常常夢見,父親搖晃著燭火回來。

        那個在機(jī)器上丟失拇指的工友,將我的螺母接在他的左手上。

        寫到祖國

        寫到祖國,就寫到宏偉的版圖。寫到海上明珠,云間回眸有九鹿,寫到廣袤的大地上村莊狹小的房屋。

        我熟悉它的地形,就像熟悉掌心的紋路。田塍,炊煙,犬吠,五谷,清晨的霧隱藏的每條路途。

        楊柳彎腰的程度,一個老人駝背的弧度,正好是月亮的彎度。

        我熟悉一口井的深度,一畝田的寬度,莊稼人心里,一桿秤的誠信度。

        我熟悉呼吸的泥土,夏天翻身,秋天又收一茬稻谷。

        我熟悉父母小麥色的皮膚,大自然的門徒,艱苦的勞作下,皺紋里滾動的歡快汗珠。

        我熟悉風(fēng)翻閱季節(jié)的腳步,冬干枯,春復(fù)蘇。

        我熟悉祖國的生日,銘心刻骨。我不熟悉村莊的年歲,從貧瘠到富足,從中年到盛年,它一直目睹,每個老去的莊稼人,一天天融進(jìn)祖國的泥土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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