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佩儀(雅風(fēng)文學(xué)社社員)
鏡框之外
文/張佩儀(雅風(fēng)文學(xué)社社員)
你偶路過景區(qū)里的一棟古樓,它立在坊市間,熙熙攘攘的人流從它底下穿過。那古樓是歇山的頂,碧瓦飛甍,小巧而不局促,深褐的斗拱連著柱子。與城市中那些水泥鋼筋的樓大不相同,懸挑著的榫卯托出了這棟樓的古樸氣質(zhì),是古建筑一貫的風(fēng)格,纖細里藏著恢宏。它四周栽著幾棵古柏,枝葉遮住了屋頂,卻可依稀看到閣樓的雕窗。
你下意識掏出了手機,用鏡頭對準了它。熟悉的“咔嚓”聲過后,你就把它留在你的相冊里了。你有那么一瞬的滿足感與成就感——竟也不知從何而起,似乎就是為了證明你來過罷了。你轉(zhuǎn)身欲走,急急忙忙地趕往下一個景點,沒有再回頭看它一眼。
結(jié)束這場旅行后,你還去了許多地方,或為了消磨假期,或為了陪親朋好友??稍降胶髞?,對于旅行的熱情卻一點點減退。走過了那么多地方,卻什么都沒有擁有,一如你當(dāng)年行色匆匆地走過那棟古樓,你掏出相機,以為憑那一照便可擁有這片風(fēng)景。
后來,你不愿再出去旅行。待在家里面對每天重復(fù)的事物,心中常感到無趣,啊,這就是生活吧。你想,生活的樂趣總會隨著時間一點點地消磨掉,如同海浪退潮后,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臟沙灘。
不巧,有日你無聊便翻出了以前的旅游相冊,突然翻到那張照著一棟古色古香的樓的照片,它大大方方正立在照片中央。你再定睛一看,在游人如織間,有一個年輕學(xué)生,背著書包,靜靜地立在那棟樓前,雙手放在身體的兩側(cè),微微抬起頭,仿佛在看那棟樓上雕花的窗。學(xué)生似乎在幻想這棟古樓的故事,它可能也曾張燈結(jié)彩,可如今那窗臺上的紅漆幾乎全部剝落,因后人的遺棄而凋敝了。
可在那扇小小的窗中,究竟藏了些什么呢?那也許曾住過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她是有傾城之姿,還是相貌平平?她是滿腹才情,還是一字不識?她可有過什么傳奇到盡可載進《列女傳》般的過往,還是終生沉寂,不值一提?沒有人能知道,除了那窗欞上的青苔與沙礫。
那個學(xué)生可以嘆息,為著這藏于古樓間曾有過的美。他或許會慨嘆這天高地迥,宇宙無窮,興盡悲來,盈虛有數(shù)。與這渺渺的時宇相比,自身的存在固然小了,但這比較卻能激發(fā)出一股對生活與自然的無限熱愛——引領(lǐng)他去走更多的山山水水,期待更多的萍水相逢。
而你什么都沒有想到。缺乏思考的旅行,不過是單純地面對形形色色物事的鋪陳,走完那一遭,自然就乏了。當(dāng)你在它們面前經(jīng)過,拍下一張又一張的照片時,你嘗試用鏡頭將它們框住,卻忘了真正鮮活的美永遠在你眼前。
而其實你大可放下相機,到那古樓里面去走一趟,摸摸那紅木的柱子,細細觀察那墻上的木刻,仰頭望那圖騰華麗、變幻莫測的藻井。你上到那閣樓中去,憑窗遠眺,這時太陽正透過交疊枝葉間的罅隙投了一寸小小的光,落到你的手上——這回你真做了別人鏡頭里這棟樓畫面中的主人了!
那樓留給你的,對你展現(xiàn)的通透的美,便是誰也奪不走的了,它不再干巴巴地被框在你的鏡框內(nèi),而是融匯進你的生命當(dāng)中去了。此時你或也可感嘆些什么——蘭亭已矣,梓澤丘墟。
可你還是沒有。你漠然地翻過了這一張,繼續(xù)看下去。過了一會兒你感覺乏味,翻了個身繼續(xù)睡過去,只期盼夢里有什么美麗的相遇。
社員說
有人戲言:什么是旅行?不就是上車睡覺、下車拍照,回家一問,什么都不知道。
旅行對現(xiàn)代人的意義好像只留下了匆匆一眼,將景點永遠鎖在照片里,以為折下了玫瑰便能永遠留住春天。但美是留不住的,能留住的只是美帶給我們的欣喜與感動。
那些對著景點拍照的人,或許也是可悲的,面對風(fēng)景和人,只剩下朱自清般“然而快樂都是他們的,我什么都沒有”的悵然若失。有時也覺得是我想太多,他們也許什么都不會想,只留下漠然。
(雅風(fēng)文學(xué)社社員 何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