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培用 遼寧省盤錦市
近距離的風(fēng)景辭
孫培用 遼寧省盤錦市
祁連積雪與弱水三千,哪一個流得更遙遠?穿過時間與空間的界限。
一切都不會沉寂。
古陽關(guān)和綿亙起伏的駝鈴一起,搖響了一個新鮮的敦煌。
古城堡,古道,古巖壁,古瓷殘片,古意。
祖先的圖騰。這些都是圍繞敦煌展開的。一任人們的思緒與想象漫延。
莫高窟就在飛沙中升騰起來……
一個孤寂的存在。
一棵樹,無數(shù)片拒絕任何人認領(lǐng)的春天的葉片。并以生機盎然的光芒,照耀腳下寒來暑往的土地、頭頂上斗轉(zhuǎn)星移的天空,還有身邊流動不息的風(fēng)。
茫茫塵世上沒有什么可以干擾你。太陽帶著古樓蘭、尼雅,還有阿姆河、錫爾河畔以及更遠處的底格里斯河和幼發(fā)拉底河畔的諸多歷史名城沉落下去。
太陽再從你我頭頂升起的時候,你我背依的敦煌青翠得讓你我只想大口大口地呼吸。
巖石的最深處是什么?
是水。水和水是難以隔絕的,就像相愛的人心與心交流;憂傷是難以隔絕的,因著靜謐的汪洋之中那巨大的憂傷,心靈和心靈的觸角相互撫摸成為可能。
莫高窟在飛沙中升騰起來。
千年不絕的古道駝鈴,在飛天的夢想中得到回聲。
我會和敦煌仔細相互觸摸的。我不會羞澀,亦不會把美麗的東西忘掉。
從千百萬年前搖曳到今天的風(fēng)沙中,綠了又黃。
獨自面對惡劣的環(huán)境,在烈日、風(fēng)沙、干旱中無盡地掙扎。為了減少水分的損失,胡楊最初的葉子細長窄小,像柳葉,從一開始它們的基因里就植入了節(jié)省的記憶。
生存成為一種孤寂的事業(yè),扭曲是為了更好地占有,猙獰只是想得到片刻內(nèi)心的安寧,而沉默是在等待更悠久的爆發(fā)。所有的努力都令人肅然起敬。
大漠上泛起黃綢子一樣的風(fēng)。沙海連綿起伏,浩蕩而沉默。有一種生生不息的沖動,從遙遠的時間深處凸現(xiàn)出來。沙漠的舞蹈沉雄、蜿蜒,無可奈何,沒有希望。
你害怕死亡嗎?死亡并非是絕對的虛無。死亡使我們有了獨自上路的機遇,分離出種群,成為個體。
在歷盡了生存的種種挑戰(zhàn)與磨難之后,獨自上路其實是一種莫大的慰藉。
風(fēng)雨彈撥。胡楊在陽光的輝映下繼續(xù)堅韌。
駝鈴一波趕著一波地響起,堅韌地響徹天地。
黎明趕在下一個黎明到來之前緩慢地來到。
月神、云神、山神,以及花和果、光和水,以及思想與動力、色彩及線條、希望和憧憬……
飛天是自由,仰望飛天是宿命,也是渴望。
一尊石像,一幅壁畫。擁有一顆顆永不衰竭的心。
兩壁石窟,巖洞的迷宮,一些壁畫在洞窟里訴說著隱居在沙漠里的生命。石佛們矗立。
禪語是天機不可泄露。那些反彈琵琶的姑娘從洞窟飛向天空,飛向她們向往的宇宙。
讓我們逼真形象地領(lǐng)略和感受到人類歷史的風(fēng)云,也讓我們從中發(fā)現(xiàn)和欣賞到自己的影子。
區(qū)別只在于不是文字,而是形象和物象;不是印刷在紙上,而是雕琢在石頭上;不是插放在圖書館或書齋里,而是矗立在大自然的博物館。
圍繞著太陽舞蹈是一種信仰,稚拙而且澄澈。
四季的儀式,浩大的四季輪回的儀式,就由這種形態(tài)各異的沖動舞蹈著,進入一種單一或者復(fù)雜的存在。
窟中一尊尊一件件造像,它們像信仰,像暗喻,像激情和想象,祥云般在天空長滿常青之色。
鳥兒折扇般的羽翼,開合、顫響,演繹人類天下大同的理念。
人間夢寐以求的真善美,猶如凈瓶花露,從飛天音樂般悠揚的甩袖、翩然而翔的衣袂中灑落。
于是舞蹈開始。
翱翔在一個遙遠的世界里。在一個時間的斷層和時空的隔離帶上。
同你我的命運無法自己設(shè)計一樣,散花天女的命運是否也由別人設(shè)計?
持花天女在那里永遠飛動。在你我眼中永遠飛動,在你我心里永遠飛動,在事實中永遠飛動。
于是,佛的一顰一笑、花的一舒一展、飛天的一屈一伸、琵琶的一彈一撥,就在平平仄仄的節(jié)奏和韻律中,深入淺出地清晰起來,明亮起來,生動起來。
時間給我們的禮物是向前飛,持花天女中那一個會不會是你前世的情人?但……持花天女卻是時間永遠的情人。
還有什么比水更清澈的呢?還有什么比心靈的顫動更激烈的呢?還有什么比魂魄的相依更結(jié)實的呢?
一座隘口楔進大平原,隨著蜿蜒的走向,和藍天白云縮短距離。
要在山與海之間疊一道關(guān)?歲月剝蝕風(fēng)景,留下來的堅硬無比。
從秦到今天,從古代到現(xiàn)代。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人們,一代又一代,走進山海關(guān)。誰說的:肉體的本質(zhì)就是滅亡。肉體被置于時間之中,無非是證明衰亡與毀滅。你我不過如草芥,用榮枯證明時間,而山海關(guān)用時間來證明它的生存。匆匆過客在靜默的山海關(guān)四季變換間,已換了無數(shù)次面容。既是防御。我們只做欣賞。曾經(jīng)燃起歷史的烽煙,后人及我,拍著垛口,只做感嘆。一任后人思維空間的想象蔓延。隨變改的孤獨而去,隨更替的喧嘩而來,隨老去的陳舊而去,隨新生的鮮麗而來。萬丈光芒燃燒著群山,所有華麗的頌詞黯然失色。群山隱忍了喧嘩和吶喊。
從山海關(guān)以至歷史穿過,聽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俯仰之間,蒼山如海,人如微塵車如蟻。那一瞬的猩紅與蒼白,萬年的長風(fēng)如鐵,悄然行進在古老的長河里。
山海關(guān),遠揚時代的精神。
一切的自然景致,都是人的背景。一切人的背景,都是通向神圣的天橋。居庸關(guān)點綴在山嶺之上。點綴著荒涼的季節(jié)。點綴著中國風(fēng)景畫。點綴著真實。有關(guān)的一切都大氣磅礴:狼煙如柱,旌旗蔽日,戈矛喋血,琵琶哀怨,喜悅?cè)珏>淼氐目耧L(fēng),憤怒如凍裂金甲的嚴寒,柔情如胡笳羌笛的斷腸。唯獨沒有恐懼??謶衷谶@里意味死亡。
跋涉過更荒涼的歷史,到今日。裝飾著中國的裝飾文化。雄渾千古的主題,壘成戈壁上、峻嶺中的高高視覺。
剝蝕的墻角,風(fēng)干了淚。絲路的駝鈴,響在耳畔。沒有應(yīng)制的詩賦,沒有曼妙的霓裳,只有犀利的檄文,剛健的劍舞,貫穿萬世而不絕,承載無數(shù)英雄的豪情,進入后人的胸襟。歷史在這里停留。一個個王朝埋葬于歷史的塵埃。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的戰(zhàn)場,在這歷史的長河中可有痕跡?歷史在這里延伸。壯士馳騁的道路,男兒意氣的舞臺,舍我其誰的霸氣,傲雪凌霜的忠誠,視死如歸的勇氣,一瀉千里。我們能不能也給后代留下一份神奇的饋贈?
千古的靜默,被風(fēng)塵行客驚起,但山川不改,河谷依舊,每人只覺得自己是爬行在嘉峪長卷上的一只蟻。一切都那么從容淡泊,像峽澗緩流的江水;一切都那么熱情,像長城上空的太陽,讓你忸怩著躲不開她的愛意奔放。
關(guān)隘突兀,門樓牌匾上的字跡不清。緊貼著如夢的城垛,午時的陽光如箭,一切都明晰,一切都被洞穿。世界無限地展開,色彩不斷地變幻,時而明麗,時而黯淡,或青灰,或土黃,那是古道烽煙的反光。
你想引吭高歌,并且絕不會寂寞。北國中原,長城內(nèi)外,所有的英靈都會與你唱和。疆場的勇毅,營帳的憂傷,大海般遼闊,慷慨而悲壯。縱然眼前鮮血成河,仍鎮(zhèn)定自若。
一座普通的營壘,孤寂會把它吞噬,沙暴會把它掩埋。無限遼闊中,嘉峪雄關(guān)顯示了自己的巍巍存在。嘉峪關(guān),是長風(fēng)刻在高原山崖的一道痕,是蒼老的日子投影在大山的一彎虹,是先人拋向大地的一條悠長的哈達。疊嶂西馳,萬馬回旋,寸步千險,一落百尋,因高潔而險要,因神圣而不可及。
誰正在暮色中,磨礪倚天長劍。
遠處柳梢低徊駝鈴的悠遠,穿越黃塵古道,走過烽火邊城,唱和大漠孤煙。
長河落日,在經(jīng)緯交叉點描繪律動的地平線。斷壁殘垣上回蕩著琵琶的幽怨和夜光杯撞擊的鏗鏘。飲馬長城的將士,鎧甲冰冷寒光閃爍,荒草流淌著鮮血,刀鋒親吻著枯骨。
綿延的城墻,生硬地割斷了歸途,天空飄落的雁翎,是解脫了的魂魄,挽住風(fēng)的韁繩,在夜的沙場嘶鳴。
關(guān)內(nèi)遙遠的鄉(xiāng)村,輕撥燈捻的老母親,正默然拈著針線,一串又一串燭淚,汩汩滾落。
長城蜿蜒東向。在無限的時空中,我們能不能永遠擁有自己的一份存在?
孫培用,男,遼寧盤山縣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經(jīng)濟日報》《農(nóng)民日報》《法制日報》和《花溪》《天津文學(xué)》《鴨綠江》《滿族文學(xué)》《青島文學(xué)》《四川文學(xué)》等報刊上發(fā)表過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