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委艷
(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文學藝術研究】
話本小說的文化敘事模式與倫理形態(tài)
王委艷
(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話本小說文化敘事表現(xiàn)為兩種模式:遵從式文化敘事和背反式文化敘事,這是話本小說文人化的一部分,同時也是與接受者交流的產(chǎn)物,其所采取的敘事姿態(tài)客觀上傳達了作者在面對強大倫理壓力下所采取的迂回姿態(tài),這是話本小說敘事倫理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而從此表達式可以窺見處于明末清初主流倫理高壓下的話本小說作者的思想處境。而這種表現(xiàn)形式在讀者的選擇面前是不自由的,也就是說,讀者會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做出自己的倫理判斷,文本的倫理表現(xiàn)形式不能自由支配讀者的判斷,這應該是所有歷史流傳文本的共同命運,這種不自由狀態(tài)恰恰是閱讀倫理的表現(xiàn)形式。
話本小說;文化敘事模式;倫理形態(tài)
話本小說文化敘事有兩種模式:遵從式文化敘事和背反式文化敘事。所謂的遵從與背反,主要是指對于主流道德倫理和意識形態(tài)來說的,即話本小說的敘事時常表現(xiàn)為對大眾所奉行的道德倫理、意識形態(tài)的遵從或者背反。這是話本小說經(jīng)過文人加工、創(chuàng)作之后所形成的文化敘事現(xiàn)象。因為話本小說來源于“說話”民間藝術,而這種藝術長期處于主流文化之外,是一種亞文化,它相對于主流文化來說處于從屬地位,因此,“說話”藝術時刻受到來自主流文化的權力壓力,對主流道德的屈從是其主要的價值模式,因此,“亞文化文本中的道德原則,與主流文化的道德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實行得更徹底,不怕情理不通,也不怕有傷儒家的忠恕。文化的從屬地位,造成意識形態(tài)上更為順從。社會的亞文化階層并沒有自己獨立的道德價值系統(tǒng)?!盵1]176但是,經(jīng)過文人加工、創(chuàng)作之后的話本小說則有另外一種狀況,即表現(xiàn)為對于主流價值的矛盾心態(tài),一方面話本小說極力維護主流的倫理道德等價值系統(tǒng),呈現(xiàn)為一種遵從的姿態(tài);另一方面,話本小說作者大多來自封建文人,而且受到明末社會商業(yè)經(jīng)濟的沖擊,主流道德系統(tǒng)逐漸式微,表現(xiàn)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則是一種“背反”姿態(tài)。正如趙毅衡所說:“讀文人化文本時,讀者始終被提醒注意全文的倫理邏輯,因為每個部分都為這個倫理主題服務。而這個倫理主題,與社會道德規(guī)范的關系,可以是‘順應’的,也可以是‘異見’的?!盵1]178但是,更加復雜、更加微妙的是,話本小說所表現(xiàn)的對于主流價值的“背反”有的往往以回歸主流價值收場,也就是說,背反的姿態(tài)得出的是遵從的結論,這就非常清晰地表現(xiàn)出話本小說創(chuàng)作者在迎合讀者(多為當時新興的市民階層)審美心態(tài)和迫于主流價值壓力下的矛盾心態(tài)。這同時也是話本小說敘事倫理和閱讀倫理獨特性的根源所在。話本小說無疑為我們勾勒出明末社會面臨經(jīng)濟、社會、意識形態(tài)轉型時期文人思想矛盾的時代面影。
話本小說作為通俗小說,對主流文化的遵從始終是其價值取向的主要方面。對于主流價值的遵從是話本小說作者自覺的行為,馮夢龍在《古今小說序》中指出:“大抵唐人選言,入于文心;宋人通俗,諧于里耳。天下之文心少而里耳多,則小說之資于選言者少,而資于通俗者多。試今說話人當場描寫,可喜可愕,可悲可涕,可歌可舞;再欲捉刀,再欲下拜,再欲決脰,再欲捐金。怯者勇,淫者貞,薄者敦,頑鈍者汗下。雖小誦《孝經(jīng)》《論語》,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噫,不通俗而能之乎?”[2]《警世通言敘》曰:“《六經(jīng)》《語》《孟》,譚者紛如,歸于令人為忠臣、為孝子、為賢牧、為良友、為義夫、為節(jié)婦、為樹德之士、為積善之家,如是而己矣。經(jīng)書著其理,史傳述其事,其揆一也。理著而世不皆切磋之彥,事述而世不皆博雅之儒。于是乎村夫稚子、里婦估兒,以甲是乙非為喜怒,以前因后果為勸懲,以道聽途說為學問,而通俗演義一種遂足以佐經(jīng)書史傳之窮?!盵3]對此,筆者曾撰文詳細論述*參見王委艷《話本小說序跋的小說觀念》載于《武漢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第731~737頁。。話本小說作者對小說能夠承載“勸懲”、能夠在宣揚主流倫理道德時比“文言”作品更有優(yōu)勢等方面的強調,一方面是為通俗小說的存在合理性辯護;另一方面,作為不入流的亞文化,這種宣揚也是一種自提身價的需要。因此,話本小說對主流倫理道德等價值的遵從往往表現(xiàn)為一種自覺的行動。從一些話本小說集的取名就可以看出這一點,如“三言”、《石點頭》《醉醒石》《型世言》《鴛鴦針》等等,無不表現(xiàn)出對于勸懲的追求,而這種追求直接以維護主流倫理道德為目的。
孝悌觀念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極為重要的倫理觀念,歷代封建王朝無不以“孝”治天下,百善孝為先,把孝列為百善之首,可見對之的強調。孝、悌之所以連在一起,是因為悌是孝的表現(xiàn)之一,是指兄弟之間和睦團結,而兄弟之間的相互愛護直接影響到對父母的孝敬,或者兄弟之間良好的關系直接就是孝的一部分,因此,孝、悌常放在一起作為國人重要的道德倫理規(guī)范。同時,中國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倫理觀念,這是孝悌觀念的擴充,它直接影響了中國人對待他人父母、兄弟的價值取向,并成為中國人優(yōu)秀的道德倫理傳統(tǒng)。對這些優(yōu)秀傳統(tǒng)價值系統(tǒng)的維護是話本小說勸懲主題的核心?!队魇烂餮浴肪?0“滕大尹鬼斷家私”中就極為辯證地討論了“孝”與“悌”之間必可分割的關系:
依我說,要做好人,只消個兩字經(jīng),是“孝弟”兩個字。那兩字經(jīng)中,又只消理會一個字,是個“孝”字。假如孝順父母的,見父母所愛者,亦愛之;父母所敬者,亦敬之。何況兄弟行中,同氣連枝,想到父母身上去,那有不和不睦之理?
小說寫倪太守長子倪善繼在太守死后對兄弟善述及其母梅氏的刻薄對待,以至于對簿公堂讓本來屬于自己家的財產(chǎn)讓滕大尹占去,善繼因不孝不悌而付出了代價。
《醒世恒言》卷2中的“三孝廉讓產(chǎn)立高名”的入話一口氣講了三個和孝悌有關的故事,第一個故事講田氏三兄弟中老三之妻田三嫂自私貪財攛掇老三與兩個哥哥分家,結果致使家中老紫荊樹枯萎,三兄弟頓悟,老大痛哭:
吾非哭此樹也。思我兄弟三人,產(chǎn)于一姓,同爺合母,比這樹枝枝葉葉,連根而生,分開不得。根生本,本生枝,枝生葉,所以榮盛。昨日議將此樹分為三截,樹不忍活活分離,一夜自家枯死。我兄弟三人若分離了,亦如此樹枯死,豈有榮盛之日?吾所以悲哀耳。
于是兄弟三人決定不再分割家產(chǎn),田三嫂依然不愿,老三要將其逐出家門,被哥哥攔下,田三嫂羞慚自縊而死。本篇正話寫許武15歲喪父母,有兩個年幼的弟弟,許武耕讀不輟,教養(yǎng)兄弟。及長大成人,有人勸許武娶妻,許武拒絕:“若娶妻,便當與二弟別居。篤夫婦之愛,而忘手足之情,吾不忍也。”許武因孝悌揚名,人稱“孝悌許武”。更為難得的是許武因孝悌受朝廷征招為儀郎,官宦之家多有想以女妻之者,皆被許武拒絕,理由是:“我兄弟三人,年皆強壯,皆未有妻。我若先娶,殊非為兄之道。況我家世耕讀,僥幸備員朝署,便與縉紳大家為婚,那女子自恃家門,未免嬌貴之氣。不惟壞了我儒素門風,異日我兩個兄弟娶了貧賤人家女子,妯娌之間,怎生相處!從來兄弟不睦,多因婦人而起,我不可不防其漸也?!苯酉聛?,許武因掛念兄弟辭官,又在二兄弟結親后才娶妻,然后,分割財產(chǎn)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聲而成就兩個兄弟,后兩兄弟被朝廷征招,把自己原來所多得財產(chǎn)分毫不差公布并進行分割。兄弟三人“孝廉”之名名揚鄉(xiāng)里,難能可貴的是,三兄弟將自己田地立為“義莊”以贍鄉(xiāng)里。該篇極力宣揚孝悌觀念,因孝而悌,因孝而善。而對于那些不孝之子,話本小說則表現(xiàn)出強烈的反感和憤怒,比如《喻世明言》卷26“沈小官一鳥害七命”中,為了一點賞錢,黃大保兄弟二人竟將父親的頭砍下假冒領賞,事情敗露以后,知府對二人的處置極為干凈利落,知府道:“有這等事,真乃逆天之事,世間有這等惡人!口不欲說,耳不欲聞,筆不欲書,就一頓打死他倒干凈,此恨怎的消得?”可見,不孝之子無論天理國法都是難容的。
在話本小說中對于孝悌觀念是以遵從的態(tài)度加以肯定,可見對于中國人來說,這是一種基本的價值規(guī)范,是人的一種基本的道德,在宗法制社會中,家庭內部成員之間的關系構成社會倫理價值的基礎,然后才能有超越家庭的大倫理、大道德。遵守孝悌就會家興業(yè)興,就如孝廉三兄弟;而不孝不悌則會受到道德倫理譴責、同時家庭敗落,就如倪善繼的下場。
與孝悌一樣,對于“朋友之義”,在話本小說中也是大力宣揚。如《警世通言》卷1中的“俞伯牙摔琴謝知音”;《喻世明言》卷7中的“羊角哀舍命全交”、卷8中的“吳保安棄家贖友”;《醒世恒言》卷10中的“劉小官雌雄兄弟”、卷18中的“施潤澤灘闕遇友”;《初刻拍案驚奇》卷20中的“李克讓竟達空函,劉元普雙生貴子”等等。尤其“李克讓竟達空函,劉元普雙生貴子”,把朋友之義寫到了極致,李克讓喜中進士上任錢塘縣,但上任未及一月便一病不起,死前給妻子一封信讓他們以朋友的名義投奔劉元普,但李克讓與劉元普從未謀面,也不相識,李克讓只是聽說劉元普仗義疏財,走投無路之際想出這樣的辦法。劉元普得到信件,拆開一看竟無一字!但劉元普的舉動卻出人意料,他不但承認自己是李克讓的朋友,而且還對李克讓妻兒照顧有加,并培養(yǎng)李克讓之子成才。即使多年相處、友好的朋友也無非如此!朋友之義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非常動人的道德情操,歷朝歷代備受推崇,因此,話本小說在這方面尤其顯示了對之的遵從。
在話本小說中,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遵從還表現(xiàn)在對于忠義、勤勞、仁義等傳統(tǒng)價值的推崇,話本小說從不懷疑這些價值,而這些基本的價值規(guī)范也是不容懷疑的,即使至今也是規(guī)范人們行為的最為核心的價值。由此可以看出,話本小說從不想在這些基本的價值方面挑戰(zhàn)人們的心理底線,而是對之倍加維護。話本小說許多篇章之所以得到歷代讀者的喜愛,其一部分原因即來自對這些核心價值觀的認同,話本小說的相關故事與現(xiàn)實生活并無距離,而在宣揚這些基本價值規(guī)范的時候思想極為純凈,對遵守這些道德規(guī)范的贊揚和對悖逆這些道德規(guī)范的貶斥觀點鮮明,毫無曖昧。也因此使話本小說的讀者交流渠道更加暢通。
除了對于傳統(tǒng)文化中一些主流倫理道德等基本價值規(guī)范的遵從外,話本小說還有另一種情況,即對某些封建價值規(guī)范的背反。明中期以后,社會思想漸趨多元,尤其是王陽明、李贄、公安派等對人性的倡導從某種程度上動搖了封建社會所奉行的“存天理滅人欲”思想,他們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人的情欲、肯定人的自由心性。馮夢龍倡導“情教”與這一思想潮流不無關系。因此,反映在話本小說中,我們發(fā)現(xiàn)在對人的欲望的描寫中顯示出對于封建倫理的某些背反現(xiàn)象,比如貞潔觀念、金錢觀念、愛情觀念等等,這些在一定程度上沖破了封建倫理束縛,表現(xiàn)出一種新的價值取向。但是,話本小說在這些方面并非整齊劃一,由于創(chuàng)作者的不同表現(xiàn)出了不一樣的狀況,比如在“三言二拍”中對于貞潔觀念表現(xiàn)出了一定程度的寬容,而在《型世言》中則顯得極為保守,且極力維護。但較為復雜的情況是,即使“三言二拍”對于貞潔觀念有所改變的同時,也有不少維護這種觀念的極端例子,就是表現(xiàn)極為大膽的李漁,在其小說中一邊對貞潔觀念、婚姻制度挑戰(zhàn),一邊還拿貞潔觀念作為“遮羞布”。因此,話本小說所謂的背反式文化敘事對傳統(tǒng)某些不合理的觀念的背反表現(xiàn)出極其模糊、曖昧狀態(tài),這是文人創(chuàng)作通俗作品時的矛盾心態(tài)在話本小說中的反映。
1.貞潔與情欲
貞潔觀念是中國封建社會對女性性規(guī)范的核心,這種觀念在話本小說中呈現(xiàn)出一種矛盾狀態(tài):一方面,話本小說宣揚了這種觀念,而另一方面,話本小說又對人的情欲持肯定態(tài)度,這種看似矛盾的狀態(tài)客觀上反映了明末社會人性觀念的覺醒和女性地位的微妙變化。在話本小說中,一方面小說常常以“戒色”進行勸懲教化,一方面又對男女性事大肆渲染,表現(xiàn)出一種明知故犯的矛盾心態(tài)。貞潔與情欲往往同時出現(xiàn)在作品之中,但往往向后者傾斜,小說對情欲的渲染,使貞潔觀念作為勸懲目的邊緣化。這種局面形成的原因,一是因為明末社會風氣在商業(yè)大潮的沖擊下變得輕薄奢靡;二是因為讀者對話本小說的反向塑形作用,即讀者以購買行為來表達興趣,坊刻者因牟利而對話本小說作者的創(chuàng)作行為產(chǎn)生影響;三是因為市民階層崛起。無論在社會風氣上還是知識分子中都會受此影響,并以各種形式表達新興階層的聲音。因此,話本小說無論寫作形式還是思想表達,都不是一種純粹的文學藝術活動,而是摻和了各種因素,在各方交流磨合基礎上形成的通俗小說創(chuàng)作潮流。
話本小說中有部分小說雖表現(xiàn)出了對于封建貞節(jié)觀念的遵從,但更多的是對之的背反,比如我們反復舉的例子《簡帖僧巧騙皇甫妻》中的皇甫妻在丈夫獲知她被冤枉之后,在自己努力下終于使簡帖僧伏法,夫妻重歸于好;《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的蔣興哥之妻王三巧因紅杏出墻而被丈夫休掉,其妻欲自殺被父母勸阻,并說她還年輕貌美何愁再找個好人家,于是嫁給一個知縣,后經(jīng)過一些因緣巧合,最終與蔣興哥重新團聚,王三巧的經(jīng)歷如果按照其身份可以有如下轉變:妻子——情人——二房——妾,這種由蔣興哥的妻子變作其妾的過程,雖說遵循了封建婚姻制度先娶為妻、后娶為妾的規(guī)范,但在王三巧的身上難以被封建貞節(jié)觀念中“從一而終”思想所容,但無論蔣興哥、王三巧的父母、甚至包括那位知縣都沒有覺得王三巧的再嫁有什么不妥,而王三巧本人雖曾有自殺念頭,但最終還是接受了再嫁的事實。在話本小說中,對于女性再嫁表現(xiàn)出了難得的寬容,如《警世通言》卷35“況太守斷死孩兒”中,邵氏23歲喪夫守寡,于是家人等勸其改嫁:
父母家因其年少,去后日長,勸她改嫁。叔公丘大勝,也叫阿媽來委曲譬喻她幾番。那邵氏心如鐵石,全不轉移,設誓道:“我亡夫在九泉之下,邵氏若事二姓,更二夫,不是刀下亡,便是繩上死!”眾人見他主意堅執(zhí),誰敢再去強她。自古云:“呷得三斗醋,做得孤孀婦?!惫骆撞皇呛檬氐摹L嫔凼蠌拈L計較,倒不如明明改個丈夫,雖做不得上等之人,還不失為中等,不到得后來出丑。
這里可以看出人們對寡婦再嫁是持贊成態(tài)度的,倒是邵氏決意“從一而終”,但這種泯滅人性的觀念無法代替活生生的現(xiàn)實,邵氏終于在守節(jié)十年之后在別人引誘之下自己自投上門、自愿失身。值得注意的是上引文中的敘述聲音,即“自古云”之后的議論,這無疑代表了一種隱含作者的聲音,從而體現(xiàn)出話本小說背反式文化敘事中迥異于封建主流價值的敘事倫理形態(tài),這是一種凌駕于故事之上的倫理形態(tài),故事作為一種整體的倫理表達而存在,敘事本身便是一種倫理的教化與思辨。
在李漁的作品中,這種背反式文化敘事更是司空見慣。比如在《連城璧》中,李漁無疑給我們打開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一個游離于封建主流文化之外,又千方百計地向主流封建價值觀念靠攏的世界,私奔、懼內、乞丐、賭徒、妒婦、同性戀等等千奇百怪,但李漁寫來極為認真,無處不在的議論體現(xiàn)出了隱含作者聲音和由這種聲音傳達出的、聽起來頭頭是道、頗理直氣壯的觀念,這種作者的敘事倫理,無法讓讀者一下子判斷孰是孰非,但故事的非主流性質與價值觀念的主流性構成李漁小說特有的敘事張力系統(tǒng),李漁小說的敘事倫理便來自這種張力所帶來的小說的“游戲性”,因此,“游戲”構成李漁小說特有的敘事倫理,作者沒有當真,讀者何必較真呢!如《連城璧》外編卷5“嬰眾怒舍命殉龍陽,撫孤煢全身報知己”中一開始便進行一番男女乃天地賦形、自然造化的議論,然后話鋒一轉,論及所謂的“南風樹”(即同性相戀),接著寫道:
看官,你說這個道理解得出,解不出?草木尚且如此,那人的癖好一發(fā)不足怪了。
如今且說一個秀士與一個美童,因戀此道而不舍,后來竟成了夫妻,還做出許多義夫節(jié)婦的事來。這是三綱的變體,五倫的閏位,正史可以不載,野史不可不載的異聞,說來醒一醒睡眼。
以“節(jié)婦義夫”的封建倫理來規(guī)范同性戀之間的行為,或者說同性戀者用這種主流價值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真是對這種用以規(guī)范男女的封建倫理一種極妙諷刺,小說寫季芳和瑞郎之間轟轟烈烈的“同性”戀情,瑞郎竟用剃刀自閹來捍衛(wèi)與季芳之間的戀情,難怪小說最后這樣議論:
看官,你聽我道:這許季芳是好南風的第一個情種,尤瑞郎是做龍陽的第一個節(jié)婦,論理就該流芳百世了;如今的人,看到這回小說,個個都掩口而笑,就像鄙薄他的一般。這是甚么原故?只因這樁事不是天造地設的道理,是那走斜路的古人穿鑿出來的,所以做到極至的所在,也無當于人倫。我勸世間的人,斷了這條斜路不要走,留些精神施于有用之地,為朝廷添些戶口,為祖宗綿綿嗣續(xù),豈不有益!為甚么把金汁一般的東西,流到那污穢所在去?
與小說描寫極其認真的態(tài)度比起來,這種來自隱含作者的議論顯得那樣蒼白,但又是那樣認真,用貞潔觀念來自覺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方式在中國古代同性戀小說中這一篇可以說做到了極致,這種非主流的“戀愛”方式與主流的價值規(guī)范形成一種張力系統(tǒng),而這種張力系統(tǒng)又極認真地表現(xiàn)在人物的行為之中,而來自隱含作者的敘述聲音又表現(xiàn)出對這種行為方式的鄙薄,這就與上述張力系統(tǒng)的兩方面形成第三方面,并與前二者形成“第三張力”系統(tǒng),由此可以看出,李漁一方面述背反主流文化之事,一方面又將主流價值規(guī)范作為毫無說服力的“遮羞布”,而另一方面卻以之作為“教化”的材料,盡管它是蒼白無力的。李漁小說背反式文化敘事表現(xiàn)出一種非常復雜的狀態(tài),而游戲人生永遠是李漁作品敘事倫理追求的核心。
2.做官與發(fā)財
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從隋唐確立科舉取士制度到明清時期已經(jīng)逐漸成為封建社會鉗制讀書人思想的統(tǒng)治工具,做官成為讀書人最終、唯一的歸宿,官本位形成中國人思想深處揮之不去的潛在意識,并反過來影響中國人的行為方式。但在中國主流文化中,做官與發(fā)財是一對在“觀念”中矛盾的價值,人們往往把“官清如水”“正大光明”來作為做官的最高境界,而官員們也最忌諱把做官與發(fā)財聯(lián)系在一起。但在話本小說中,做官與發(fā)財成為一種被認為毫無疑義的行為,話本小說從不忌諱做官的人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為自己謀得財富,這是一種有悖于主流價值規(guī)范的思想,但體現(xiàn)了明末社會人們對財富的向往,對人的財富欲望的肯定,話本小說的適俗性由此可見一斑。在《警世通言》卷31中“趙春兒重旺曹家莊”極其細致地描繪了官場中權錢交易,小說中通過趙春兒與曹可成的對話揭開了官場權錢交易的內幕:
過了幾日,可成欣羨殷監(jiān)生榮華,三不知又說起。春兒道:“選這官要多少使用?”可成道:“本多利多。如今的世界,中科甲的也只是財來財往,莫說監(jiān)生官。使用多些,就有個好地方,多趁得些銀子;再肯營于時,還有一兩任官做。使用得少,把個不好的缺打發(fā)你,一年二載,就升你做王官,有官無職,監(jiān)生的本錢還弄不出哩?!?/p>
選官的大小與花費的銀子有直接關系,更為關鍵的是官員的大小、官缺的好壞又與將來撈到的好處成正比,如此循環(huán),可以看出官場的內幕,而當趙春兒千方百計幫丈夫選了福建同安縣二尹,后升任潮州通判,后又補太守之缺執(zhí)掌府印,后激流勇退,攜三年宦資約有數(shù)千金回鄉(xiāng)??梢娮龉倥c發(fā)財直接相關。而且在小說結尾對趙春兒贊助丈夫的舉動給予贊揚,可見,體現(xiàn)作者聲音的議論傳達出一種對做官發(fā)財認可的信號。
在《喻世明言》卷19中“楊謙之客舫遇俠僧”的楊謙之到貴州安莊縣任知縣,該縣乃蠻荒之地,楊謙之得遇一俠僧推薦的寡婦李氏幫助,歷經(jīng)許多磨難,小說中揭示了官員斂財?shù)膬饶唬?/p>
夷人告一紙狀子,不管準不準,先納三錢紙價。每限狀子多,自有若干銀子。如遇人命,若愿講和,里鄰干證估兇身家事厚薄,請知縣相公把家私分作三股。一股送與知縣,一股給與苦主,留一股與兇身。如此就說好官府。蠻夷中另是一種風俗,如遇時節(jié),遠近人都來饋送。楊知縣在安莊三年有馀,得了好些財物。凡有所得,就送到薛宣尉寄頓。這知縣相公宦囊也頗盛了。
楊謙之在任三年,多虧李氏幫助,撈了許多錢財。令人注意的是楊謙之與李氏的關系,在任上他們是夫妻,而這種夫妻關系其實就是一種共同撈錢的關系,最后,他們二人與那個僧人一起對所得財物進行了瓜分:
長老主張把宦資作十分,說:“楊大人取了六分,侄女取了三分,我也取了一分?!?/p>
可見,做官與發(fā)財關系極為緊密。而同樣令人注意的是隱含作者的態(tài)度,即對僧人、楊謙之和李氏之間相互幫助予以贊美,而對當官與發(fā)財卻保持沉默,而從小說所體現(xiàn)出的傾向性來看,當官與發(fā)財似乎是自然的事而無須大驚小怪。
同樣在《西湖二集》卷20“巧妓佐夫成名”中的妓女曹妙哥也是一個類似趙春兒的人物,她把窮酸吳爾知作為自己的改造對象,不但利用吳的好賭賺了好多錢財,而且用重金為吳爾知謀得官位,曹妙哥對官場有著清醒的認識,她教導吳爾知:
當今賄賂公行,通同作弊,真?zhèn)€是有錢通神。只是有了“孔方兄”三字,天下通行,管甚有理沒理,有才沒才。你若有了錢財,沒理的變做有理,沒才的翻作有才,就是柳盜跖那般行徑、李林甫那般心腸,若是行了百千貫錢鈔,準準說他好如孔圣人、高過孟夫子,定要保舉他為德行的班頭、賢良方正的第一哩。世道至此,豈不可嘆?你雖讀孔圣之書,那“孔圣”二字全然用他不著。隨你有意思之人,讀盡古今之書,識盡圣賢之事,不通時務,不會得奸盜詐偽,不過做個坐老齋頭、衫襟沒了后頭之腐儒而已,濟得甚事?
曹妙哥的“金錢第一”理論為我們揭示了官場黑幕,赤裸裸地揭露了封建主流價值所宣揚的“清正廉明”的虛偽面紗,呈現(xiàn)給世人的是一幕幕的權錢交易內幕,人們對做官的企慕不僅僅是其所帶來的社會地位,更為重要的是其帶來的經(jīng)濟利益。但是,正是這種赤裸裸的權錢交易卻不是此篇的主題,小說把曹妙哥對丈夫的幫助作為宣揚的對象,極力贊賞曹妙哥的好處,主題與故事所自然呈現(xiàn)的內涵產(chǎn)生了背離。
3.女子無才便是德與陰盛陽衰
中國封建社會對婦女地位極度壓縮,婦女幾乎被剝奪了任何政治權利、經(jīng)濟權利、受教育權利等等,“女子無才便是德”成為對女性品德的標志性要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守節(jié)、守孝如此等等。而且還時常處于婚姻的被動地位,只有丈夫休妻,而沒有妻子主動與丈夫離婚,只有對婦女行為限制的“七出之條”,而無對丈夫的任何約束。因此,女性在古代中國是沒有地位可言的。但在話本小說中,卻出現(xiàn)了迥異于上述封建倫理的女性形象,她們勇敢、有智謀,而且表現(xiàn)出比男性突出的優(yōu)點和膽識。比如我們反復舉例的《初刻》卷19中“李公佐巧解夢中言,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勇敢的謝小娥,堅毅果敢,有智謀,靠自己的勇敢深入賊窩,手刃仇人?!抖獭肪?7中“同窗友認假作真,女秀才移花接木”女子聞蜚娥女扮男裝突破封建制度不讓女性入學限制,出入黌門,學得滿腹學問,而且機智過人,表現(xiàn)出了女性的聰明才智。上舉二例均是女扮男裝,可見,在封建社會,女性要想突破觀念限制多么不易。除此之外,話本小說還有一部分寫女性對男性的資助,形成中國古代小說特有的“女助男”敘事母題,如《警世通言》卷31中的“趙春兒重旺曹家莊”、《喻世明言》卷19中的“楊謙之客舫遇俠僧”、《西湖二集》卷20中的“巧妓佐夫成名”均是“女助男”模式。《型世言》卷18中的“拔淪落才王君擇婿,破兒女態(tài)季蘭成夫”王小姐不但對李公子在經(jīng)濟上資助,而且在精神上予以鞭策、鼓勵,表現(xiàn)出了一個女子的智慧與膽識,比如她對李公子這樣說道:“丈夫處世,不妨傲世,卻不可為世傲,你今日為人奚落,可為至矣,怎全不激發(fā),奮志功名!”所有這些“女助男”故事均表現(xiàn)出了一種“陰盛陽衰”狀態(tài),對封建主流價值對女性的限制以極大的抨擊,顯示出話本小說敘事對主流文化背反的一面。
由此可見,話本小說盡管對主流文化采取趨從姿態(tài),但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出下層文人對于封建社會所標榜的價值觀的背反姿態(tài),對主流文化的背反敘事無疑是話本小說文人化的一部分,即在文章開頭所引趙毅衡先生的觀點,文人化的表現(xiàn)是在對主流文化“順從”之外還有對之的“異見”,而這種“異見”就是通過背反式文化敘事來表現(xiàn)的。
由以上論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話本小說對封建主流文化采取了雙重的態(tài)度:一方面表現(xiàn)出對主流文化倫理道德等價值觀的遵從,而另一方面卻表現(xiàn)出對某些封建價值觀的懷疑和背反,盡管有時候這種背反是以向主流價值觀的回歸作為面對主流文化壓力的緩沖手段。話本小說出自封建下層文人之手,這些文人多科舉蹭蹬,閱盡人世炎涼,對封建統(tǒng)治階級所宣揚的倫理道德的愚民本質有著清醒的認識,因此,對之的背反姿態(tài)顯示了話本小說不同于純粹的民間文學的異質性,即所謂的“異見”,盡管表達曲折,但也傳達出不同于主流價值的、來自下層知識分子的聲音。而且這種聲音深得同樣處于下層的讀書人的共鳴,因此,這些下層讀書人成為話本小說最忠實的讀者,他們可以通過小說來進行價值的交流、交換,從而形成話本小說特有的敘事倫理和閱讀倫理。話本小說的遵從式文化敘事和背反式文化敘事表現(xiàn)出了一種敘事姿態(tài),這種敘事姿態(tài)連同它所帶來的敘事效果成為話本小說敘事倫理的主要構成因素;而作為話本小說的交流對象,無論是內置的“看官”,還是有血有肉的讀者,對話本小說的這種文化敘事姿態(tài)所采取的交流態(tài)度構成了話本小說的讀者閱讀倫理。由此可見,無論是敘事倫理還是閱讀倫理,都是行為主體的一種價值傾向,一種面對敘事對象、閱讀對象所采取的行為姿態(tài)。從小說敘事的角度來說,敘事倫理是一種藝術形式所帶來的選擇性倫理姿態(tài),而話本小說因其明確的勸懲主題,使其姿態(tài)從產(chǎn)生起便帶有“交流性”,而且這種交流性是在兩個層面展開的,即文本內置的“說—聽”交流關系和文本外的“寫—讀”交流關系,而話本小說的閱讀倫理基本發(fā)生在后一層面,因為其內置的交流關系的“看官”一方基本不具有行動性,那么話本小說遵從式文化敘事和背反式文化敘事究竟如何從藝術層面來表現(xiàn)其敘事倫理的呢?
首先,對于遵從式文化敘事,話本小說在主題設置的時候一般采取和所遵從的倫理道德一致的方式,或者至少不是回避、偏離。比如《喻世明言》卷10中的“滕大尹鬼斷家私”、《醒世恒言》卷2中的“三孝廉讓產(chǎn)立高名”對于“孝悌”的宣揚,故事均圍繞這一主題進行情節(jié)的設置,甚至為了這一主題“滕大尹鬼斷家私”,把原故事《扯畫軸》中的包公換做了滕大尹,把包公分文不受換成滕大尹貪婪占有一千兩黃金。而在“三孝廉讓產(chǎn)立高名”中對于三兄弟之間情同手足的感情在“孝悌”主題下給予了濃墨重彩的宣揚。還有所舉“朋友之義”的例子無不圍繞朋友之間的“仁義”展開。
其次,對于背反式文化敘事,話本小說往往采取兩種敘事方式來規(guī)避因背反所帶來的風險,因為面對強勢主流文化的權力話語,話本小說作者要想表達自己的聲音同時又要避免來自主流文化的打擊,就必須采取曲折的手段;但另一方面,也許話本小說作者可能沒有這種主動表達自己思想的意識(至于主動與否是難以說清楚的),但話本小說故事所傳達出的價值觀也許不為主流文化所容,話本小說主題設置并沒有在這種背反上做文章,而是采取了規(guī)避態(tài)度。話本小說采取的規(guī)避風險的敘事方式之一,是用故事所體現(xiàn)出的其他方向的價值作為主題來置換故事所直接呈現(xiàn)的對于主流文化的背反性。比如《簡帖僧巧騙皇甫妻》中并沒有在婦人沒有遵從“從一而終”的倫理要求做文章,而是將主題引向了皇甫妻雪冤夫妻團聚這一主題;《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也沒有在婦人貞潔問題上糾結,而是宣揚一種“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主題;《警世通言》卷31中的“趙春兒重旺曹家莊”、《喻世明言》卷19中的“楊謙之客舫遇俠僧”等作品并沒有對官場的黑幕做任何評論(這與話本小說無處不在的議論特征多么不合),而是直接把主題引向“女助男”,贊揚女性的智慧和膽識。話本小說采取的規(guī)避風險的敘事方式之二是用背反作為“反面”教材,然后回歸主流價值。比如《連城璧》外編卷5中的“嬰眾怒舍命殉龍陽,撫孤煢全身報知己”,不被主流價值所容的同性戀故事卻回歸主流的“貞潔”觀念,這種聽起來讓人咋舌的故事和主題就這樣不倫不類地結合在一起。在李漁的小說《十二樓》《連城璧》中,如此情形并非個案。
再者,如果從讀者的角度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明末清初話本小說繁榮時期,作為來自民間“說話”藝術和以讀者大眾購買力而興盛的話本小說,其最大的目的是迎合大眾的欣賞趣味,再加上話本小說內置的“說—聽”交流關系,話本小說主題對主流文化無論是遵從還是背反所采取的敘事方式,無不受這些因素的支配,話本小說由內而外的交流性影響了話本小說的敘事方式,以交流性為目的的敘事必然為交流性所支配。因此,從根本上說,話本小說對于背反式文化敘事所采取的一些規(guī)避主流文化打壓風險的敘事手段,無不受到交流性影響。換句話說,這些敘事手段就是一種交流性手段,其目的不是對讀者進行啟蒙,而是對讀者進行迎合,畢竟他們才是話本小說的最終目的,與他們和諧的交流為話本小說及其作者、出版者帶來的是生存所需的資本。如果我們對此難以理解,那么只需在說書場中看看說書人在講述故事的時候,不斷與觀眾交談以引起他們持久的興趣以及金庸為賣報紙而連載的武俠小說,就可以明白這一點。
因此,話本小說遵從式文化敘事和背反式文化敘事及其所采取的一些敘事方式是一種敘事倫理,這不僅僅表現(xiàn)為一種故事本身的道德倫理立場,而更為重要的是故事的敘事姿態(tài)所傳達的某種價值立場和這種姿態(tài)所要達到的目的;反過來,如果站在讀者角度,話本小說的這種敘事倫理無不受到讀者閱讀倫理的反向支配,因為讀者作為話本小說生存資本的來源是話本小說“傷不起”的一群人,他們的選擇就是他們的倫理表達,閱讀倫理其實就是一種選擇倫理,敘事倫理在面對閱讀倫理的時候,其表達是不自由的,遵從讀者主流價值就必須對背反性的敘事做一些“技術處理”,而這種處理就是閱讀倫理的文本表達方式。
[1] 趙毅衡.意不盡言——文學的形式—文化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
[2] 丁錫根.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773-774.
[3] 黃霖,韓同文選注.中國歷代小說論著選:上[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230.
[責任編輯 王銀娥 張敏]
Cultural Narrative Mode and Ethic Form of Story-telling Scripts
WANG Wei-yan
(SchoolofLiterature,XinyangTeachersCollege,Xinyang464000,China)
There are two cultural narrative modes about the story-telling scripts: compliant and noncompliant, belonging to a part of literati stylization and the outcome of receivers’ communication as well. Its narrative pattern, adopted by the authors, objectively reflects their roundabout mode under the mighty ethnic pressure. This mainly manifests the narrative ethnics of the story-telling scripts, having witnessed the writers’ ideological situation under the great pressure of the major ethics in the late Ming and early Qing dynasties. This pattern of manifestation is not free among the readers’ choices at all, that is to say, readers may make their ethnic judgment based on their own understandings while the ethic pattern of manifestation cannot freely dominate readers’ opinions, which must be the common fate of all historically handed-down scripts. Accordingly, this restrictive situation is just the pattern of manifestation for reading ethics.
story-telling scripts; cultural narrative pattern; ethic form
I207.41
A
1001-0300(2017)02-0109-08
2016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話本小說與中國17世紀通俗文學思潮研究”(16YJC751027)階段性成果
2016-12-15
王委艷,男,河南內黃人,信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博士后,主要從事當代文學理論、符號敘述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