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昊劉 超/文
犯罪嫌疑人訊問之管見
·丁 昊*劉 超**/文
訊問犯罪嫌疑人的目的是能夠讓犯罪嫌疑人自證其罪,人在沒有受到外來信息干擾的情況下,是不可能主動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的。然而我們的偵查工作在許多的時候又必須需要嫌疑人自己將犯罪的證據交出來,犯罪嫌疑人又不愿意主動的交罪,這就出現(xiàn)了必然的矛盾,解決這對矛盾的方法就是通過審訊人員與嫌疑人的交流,使得嫌疑人能夠主動的交出犯罪事實,這個交流的過程實際上就是我們的訊問過程,需要找到犯罪嫌疑人的內心癥結,完成嫌疑人從對抗到自愿供述的轉變。
訊問 犯罪嫌疑人 交流
訊問犯罪嫌疑人的目的是能夠讓犯罪嫌疑人自證其罪,但是根據人的行為規(guī)則的特點來看,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在沒有外來信息干擾的情況下,獨自實現(xiàn)對自我犯罪行為的如實供述和自證,其原因取決于自然人的行為規(guī)則,趨利避害是人們自然形成的行為規(guī)則,每一個精神正常的人都非常清楚,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是會受到法律的懲罰,對自己不利,所以審訊人員在這個過程中必須有效的幫助嫌疑人放棄對抗,才能夠取得嫌疑人自證其罪的結果。
審訊人員與嫌疑人的交流過程實際上就是幫助嫌疑人進行的心理轉變過程,既然是心理的轉變過程,那么審訊人員就必須要弄清楚嫌疑人:為什么?想什么?用什么?,才能夠有效的完成嫌疑人從對抗向自愿供述的轉變。
首先是“為什么?”。嫌疑人為什么對抗?分解嫌疑人的對抗原因有三個:“利益”、“條件”、“支點”。
第一個是利益,利益是嫌疑人趨利避害的行為規(guī)則所決定的,犯罪事實發(fā)生以后作為自我保護行為是必然的,這種保護行為的特征是嫌疑人把獲取利益保護的來源和方向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只有自己保護自己,才能夠在可能即將受到刑罰處罰的情況下,保存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如果嫌疑人始終堅持自我保護,將獲取利益和保護利益的來源和方向始終放在自己的身上,靠自己救自己,始終不改變利益方向,那么嫌疑人是不會開口自證其罪的。只有當嫌疑人認為自己已經無法挽救自己的利益損失,自動改變這種獲取利益的方向,向審訊人員討要利益,嫌疑人才會放棄原有的舊的對抗行為,選擇新的獲取利益的方法,重新選擇利益方向,從審訊人員那里獲取新的利益保護,滿足了審訊人員為其準備新的利益,其行為表現(xiàn)從對抗轉變?yōu)轫槕?,以此滿足了審訊人員的需要。這里審訊人員的任務就是轉變嫌疑人的獲取利益的方向,以此才能夠取得審訊的成功。
第二個是條件,條件是嫌疑人對抗所依賴的根據,嫌疑人之所以選擇對抗也是其心理認識所決定的,對自我行為認識有條件對抗才會選擇對抗,如果沒有條件對抗嫌疑人就會放棄對抗,嫌疑人對抗的條件認識來源于自我犯罪行為暴露的程度,自我認識暴露的程度越大對抗的條件就越少,反之就越大,當犯罪嫌疑人認為自己的犯罪事實已經暴露,對抗的條件已經喪失,對抗已經失去意義,嫌疑人就會放棄對抗。通常審訊人員為了解決嫌疑人的對抗條件,總是千方百計的讓嫌疑人認識到其犯罪事實已經暴露,對抗的條件已經喪失,使犯罪嫌疑人在產生錯覺的基礎上放棄對抗。這里如果犯罪嫌疑人沒有產生錯覺,始終保持著對自我行為的正確認識,那么犯罪嫌疑人是不可能選擇放棄對抗的,所以審訊的基本原則是要嫌疑人產生錯覺。國外的一些審訊理論稱之為“欺騙理論”,這種觀點與我國的刑訴法的要求是相悖的,我的觀點是:審訊人員向嫌疑人提供正確的信息(不是欺騙),使得嫌疑人產生錯誤的認識的心理過程即錯覺理論。
第三個是支點,支點屬于人格的認識范疇,是行為的心理基礎,是心理行為的認識方向和來源。如何一種行為都是由于心理的認識基礎所決定的,不同的人格對自我行為的認識不同,轉化出來的行為也是不同,由于審訊的空間是一個特殊的空間,能夠改變人的人格特征,審訊空間的人格的重要表現(xiàn)是他(她)的順應程度,順應性強和順應性弱是對抗行為的基本表現(xiàn),這兩種表現(xiàn)來源于兩種心理行為認識,一種是取源于人的本能的趨利避害的行為本性,另外一種取源于人格的價值觀念形成的行為認識。審訊室內的對抗的人格表現(xiàn)只有這兩種類型,審訊人員根據這兩種類型的對抗行為表現(xiàn),就能夠比較容易的在較短的時間內判定出嫌疑人的人格類型。這種兩種人格類型在審訊的空間里的表現(xiàn),是取決于嫌疑人心理的順應性,順應性比較強的大多屬于本能的趨利避害的對抗行為表現(xiàn),我們將此種行為表現(xiàn)稱之為“僥幸對抗”;而另外一種順應性較差的行為表現(xiàn),大多屬于價值觀念形成的對抗,我們將此種行為表現(xiàn)稱之為“信念對抗”。這里審訊人員的首要任務是轉變此兩種類型的對抗行為,轉變的基本方法:“僥幸對抗”通常使用“心理催化”方法和“認知誤區(qū)”的方法;“信念對抗”通常使用“需要的基本屬性”和“趨利避害”的行為規(guī)則。審訊活動中對嫌疑人抗審行為的兩種類型的劃分,有效的宿短了對嫌疑人心理行為的判斷時間,提高審訊的效率和成功率。
其次是“想什么?”。犯罪嫌疑人想什么?進了審訊室面對著即將要遭受到的利益威脅和危險的處境,總會想盡一切辦法,積極的開動自己大腦的思維機器,來保護自己避開危險。這里被開動的思維機器是通過自己的行為記憶來完成的,被嫌疑人調動起來的行為記憶,需要解決三方面的問題:“現(xiàn)場”、“關系”和“退路”。
第一是“現(xiàn)場”,這里所說的“現(xiàn)場”,不是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行為之后遺留下來的客觀存在,有可視性的犯罪行為痕跡,而是留在犯罪嫌疑人大腦中的犯罪記憶,是無可視性的心理存在。審訊犯罪嫌疑人獲取犯罪的言詞證據,犯罪的行為記憶是必備的條件,如果犯罪嫌疑人失去了自我的犯罪記憶,那么審訊也就失去了意義。相反,犯罪嫌疑人之所以對抗審訊,就是因為自己有實施了犯罪的行為記憶,這是基本條件,同時犯罪嫌疑人的對抗活動也是因犯罪的記憶而展開的,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記憶就是實施犯罪的情景,嫌疑人面對被審訊的這個危險的空間,在想什么呢?大多犯罪嫌疑人需要對犯罪情景的回憶,從中挖掘出有利于自己的因素,以此組織對抗,為自己尋找開拓和辯護的理由,否定自己的犯罪存在。所以犯罪嫌疑人的對抗心理過程總是從選擇“否定”開始的,這也是犯罪嫌疑人對抗審訊的基本條件,即犯罪的記憶。這里犯罪嫌疑人的微表情供述,正是依據犯罪行為的記憶反應。只要有犯罪的記憶,都會出現(xiàn)犯罪的記憶反應,這也是審訊活動提取犯罪行為的微表情反應的基本途徑。
第二是“關系”,即犯罪行為牽連的關系,犯罪行為牽連的關系有“人”、“物”、“財產”、“行為”、“痕跡”、“關系”、“程度”、“來源”與“去向”等。這些“關系”與犯罪嫌疑人的牽連程度與自我的行為認識,是犯罪嫌疑人思考和選擇的對抗依據。這種“關系”與自己牽連的越密切,以此被其選擇的對抗條件就越少,反之就越大。另外還有嫌疑人對這種“關系”的認識程度,也能夠使認識中的對抗條件發(fā)生變化,因為認識的角度和認識的方法不同,被認識的對抗條件就會發(fā)生變化。以此,犯罪的行為關系是犯罪嫌疑人選擇對抗的重要因素,也是犯罪嫌疑人思考的重要問題,把握和分析研究嫌疑人的行為“關系”,就能夠有效的掌握嫌疑人在想什么!做出相對應的審訊方法。
第三是“退路”,“退路”是犯罪嫌疑人選擇對抗的心理認識條件,“退路”是對抗選擇的重要條件,有“退路”才會選擇對抗,如果沒有了“退路”嫌疑人就會放棄對抗。這種“退路”是嫌疑人對客觀存在的認識結果,對“退路”的認識過程主要來自對犯罪行為暴露的程度的評價,對暴露程度的認識決定了“退路”的選擇,暴露的程度越高,對“退路”的選擇就越窄,相反,暴露的程度越低,對“退路”的選擇就越寬,對抗的力度就越大。為此,審訊人員在這里的首要任務就是“堵退”,堵住嫌疑人的退路,促其放棄對抗。通?!岸峦恕钡姆椒ㄊ亲屜右扇水a生犯罪事實已經暴露的錯覺,審訊實踐中的“模擬情景”、“直接告知”、“空間態(tài)勢”、“背景語言”等方法,都是為了解決“堵退”的問題。
最后是“用什么?”。“用什么”是審訊人員根據犯罪嫌疑人“為什么對抗”、“抗審的心理活動規(guī)律”和“供述的心理需要”而采用的審訊方法。這些方法決定于審訊人員為其提供的相對應的“條件”,這里的“條件”是以滿足嫌疑人的供述的心理需要為前提的,當“條件”滿足了嫌疑人的供述需要,對抗的行為便會放棄,實現(xiàn)供述行為。當審訊人員為其準備的“條件”不能夠滿足嫌疑人的供述需要,新的需要動力沒有被建立,舊的對抗行為需要仍然被堅持,其對抗行為被繼續(xù)。因此“用什么”能夠使犯罪嫌疑人放棄對抗,取決于審訊人員提供的“條件”,“條件”的來源是根據嫌疑人的需要而產生的。根據嫌疑人抗審活動中的需要,產生的“條件”有六個方面:“趨利”、“需要”、“強制”、“誤區(qū)”、“經驗”、“人格”,這是對審訊方法和技巧的科學概括,即科學審訊的“六攻律”。
第一是“趨利”,“趨利”是人們的行為規(guī)則,是人們行為活動追蹤的目標。嫌疑人面對偵查訊問的對抗否定行為,正是來源于“趨利”的行為需要,當嫌疑人的自我感知對抗否定對自己有利,那么他就會選擇對抗否定。如果供述犯罪事實對自己有利,那么嫌疑人就會選擇供述,放棄對抗。審訊的過程正是審訊人員本著趨利避害的行為規(guī)則,來為嫌疑人提供“趨利”的條件,使犯罪嫌疑人放棄對抗否定,實現(xiàn)供述認罪的行為。審訊人員提供的“趨利”條件,同時也是嫌疑人需要條件的時候,才能夠被嫌疑人采納,否則就會被排斥。審訊人員提供的“趨利”條件是有多層因素組成的,首先審訊人員要能夠幫助嫌疑人建立起“趨利”的心理行為趨向,使嫌疑人重新產生“趨利”的心理要求,才能夠轉變獲取利益的方向。如果嫌疑人沒有新產生的“趨利”心理要求,那么嫌疑人仍然會堅持對抗的“趨利”方向,導致審訊的失敗。其次是嫌疑人對“趨利”的依賴方向,這種依賴方向決定了嫌疑人對“趨利”的方向來源的取舍,具體表現(xiàn)為嫌疑人對審訊人員的信任程度,如果審訊人員不能夠取得嫌疑人的信任或者情感的依賴,那么再好的“趨利”條件嫌疑人也不會接納的。最后是嫌疑人對“趨利”條件的確認,審訊人員提供給嫌疑人的“趨利”條件,是需要嫌疑人自己來確認的,確認“趨利”的條件能夠給自己帶來利益,嫌疑人才能夠接納,遵從新的“趨利”條件履行自己的行為。
審訊實踐中審訊人員為嫌疑人提供的 “趨利”選擇有:心理利益、親情關系、求生欲望、利弊選擇、人格觀念等,作為常用的“趨利”條件,解決了重要的趨利“條件”的依賴問題。
第二是“需要”,“需要”是個體與環(huán)境之間的平衡被打破,從而產生一種內部的緊張狀態(tài),形成的客觀要求。“需要”可分為當前的“需要”和以后的“需要”,“需要”的來源可分為內部的來源和外部的來源。審訊活動中的嫌疑人的“需要”主要是面對當前的 “需要”,“需要”的來源主要是外部的空間環(huán)境。犯罪嫌疑人在被審訊的空間環(huán)境里產生的“需要”,作為審訊人員一定要清楚,因為這種“需要”是審訊人員賴以轉換對抗的目標條件,審訊人員通過詳細的分析嫌疑人當前的“需要”,掌控嫌疑人的心理思維方向,提供對應的“需要”條件,實現(xiàn)其供述行為。例如,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審訊時表現(xiàn)出來的恐懼和無助,他的當前的“需要”是寬慰,獲得幫助和情感依賴的對象,審訊人員此時根據嫌疑人的“需要”給以寬慰,拉近與對方的情感距離,將嫌疑人情感的依賴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來,取得嫌疑人的信任,嫌疑人的利益方向就會由此而改變。審訊人員判定和分析嫌疑人的心理“需要”,主要是通過觀察分析嫌疑人形態(tài)(微表情)的表現(xiàn)以及通過前期調查了解掌握的信息而判定的。通常嫌疑人的心理行為是“解脫當前的困境”、“降低自己的利益損失”為“需要”傾向,為此,審訊人員應當根據此時的“需要”,為嫌疑人編制“需要”的條件,逐步降低、轉化、消除對抗,實現(xiàn)供述行為。
“需要”條件的提供:“心理平衡的需要”、“擠兌的創(chuàng)建”、“審托的情感依賴”、“調整需要方向”、“情感的轉移”等,達到對嫌疑人心理“需要”的滿足。
第三是“心理催化”,心理催化的方法:主要是依靠信息的影響和刺激產生的心理定向,達到對其抗審的思維趨向的約束和限制,產生心理催化的來源有兩個方面,一是來源于自我內部的犯罪記憶與解脫刑罰處罰的心理沖突;另一方面來源于外部的信息導入,這個外部的信息導入是審訊人員提供的“語用行為的限制”,是審訊人員提供的限制行為信息。如嫌疑人為了隱瞞犯罪事實而撒謊,審訊人員追其撒謊的原因!嫌疑人不能自圓其說而產生的心理沖突,陷入思維的困境,只有放棄謊言說實話,這種困境才能夠被解除。常用的心理催化主要是通過選擇語用行為的方向,指定嫌疑人說出“人”、“物”、“事件”、“行為”的強制范圍。如 “人”——關系,“物”——來源與去向,“事件”——定向選擇,“行為”——揭謊、導慌。以此促進嫌疑人的定向行為選擇。
第四是 “人格”,“人格”是相對穩(wěn)定的性格特征,嫌疑人在審訊活動中的對抗行為,是在“人格”認識的基礎上產生的,不同的人格對自我行為的認識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對抗行為,審訊過程中的“僥幸對抗”和“信念對抗”,就是在人格認識上的差異而產生了兩種不同的對抗行為。以此在審訊活動中把握人格傾向,找出相對應的條件,嫌疑人才可能放棄對抗。這種人格趨向的范圍:“人格傾向”、“結構傾向”、“性別傾向”、“身份傾向”、“信念傾向”。關于“人格”傾向的審訊方法:1.“人格傾向”表現(xiàn)為“僥幸對抗”和“信念對抗”,針對“僥幸對抗”采用的方法是“認知誤區(qū)”的方法和“心理催化”的方法;針對“信念對抗”采用的方法是“需要的基本屬性”和“趨利避害的條件”。2.“結構傾向”也稱之為心理結構,即抗審的心理結構。心理結構的組成因素有動力因素、調節(jié)因素、特征因素和心理狀態(tài)的意識水平。犯罪嫌疑人的對抗動力來源于抗審的心理結構傾向,心理結構傾向是抗審動機產生的直接原因。只有改變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結構傾向,才能轉換出交代犯罪事實的動機。改變這種心理結構傾向的方法是提供對應的滿足條件,例如強奸案件的抗供,審訊人員提供的條件是“向被害人賠禮道歉,取得被害人的諒解,把大事化小”,嫌疑人采納了這個“條件”,審訊便告成功。3.“性別傾向”女性和男性,女性的人格趨向重 “情”,利益概念的趨向表現(xiàn)是“親情關系”和“財產利益”,是“需要條件”提供的范圍,滿足了條件,嫌疑人就會放棄對抗。4.“身份傾向”身份促進人格認識的轉換,審訊中推進“超我”的人格發(fā)展,就能夠控制謊言的滋生,使得嫌疑人在客觀事實面前承認客觀事實。5.“信念傾向”是人格認識而產生的相對具體的心理行為認識,是涉案行為心理平衡的具體認識,審訊人員給出相對應的平衡條件,供述動機便能夠產生。如受賄行為的平衡條件是行賄人的感謝行為,拒收讓行賄人面子過不去,審訊人員與此種認知能夠產生“共鳴”,提出“理解”的條件,對抗便能夠轉換成為順應。
*南京財經大學法學院國際法專業(yè)研究生[210003]
**南京財經大學法學院教授、江蘇省法學會國際法學研究會會長、法學博士[21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