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

“冤魂”破案

◎呼延云

乾隆年間的一天，廣東省三水縣的縣衙前人聲鼎沸，萬頭攢動。戲班子搭起了舞臺，今天要演整整一天的戲。主打劇目是《烏盆記》，包青天斷烏盆，在那個年代可是恐怖懸疑大片。

前面四場，演的是劉世昌遇害后冤魂求張別古替他找包公告狀，第五場輪到包公上場。觀眾們眼巴巴盯住舞臺。

“包公”上臺來，在公案后面落座。突然，他雙目圓睜，大吼一聲：“你是何人？為何跪在臺上？”原本有點喧鬧的臺下，剎那間寂靜如死。因為“包公”說出的話并非戲詞，而且他對著說話的那一處舞臺上，根本就空無一人！

緊接著，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現(xiàn)了：“包公”從座椅上跳了起來，濃重的黑色油彩也掩飾不住他驚恐萬狀的神情。他一面跌跌撞撞地朝后躲避，一面用顫抖的聲音喊道：“你是什么人？為何頭上帶傷、滿臉是血？”

知縣知道了這個怪事，連忙讓差役把飾演包公的演員帶了回來。只見他的臉已經(jīng)被汗水沖得青一道紫一道，但畢竟穿著包公的戲服，縣令不敢讓他跪著問詢，讓人搬了把凳子，請他坐著說話。

演員驚魂未定地說：“剛剛在舞臺上落座，我便看見一個披頭散發(fā)、滿臉血污的人跪在臺上，頭骨好像真的是裂開了，分明就是個鬼魂??！”

縣令沉思片刻，對演員道：“你再上臺去，看看那鬼魂還在不在，如果看到他還在，可以領(lǐng)他到我這公堂上來?！?/p>

演員重新回到舞臺上。這時臺下聚集的人更多了?！鞍弊诠负竺妫琅f望著舞臺上那處地方，很久很久。他道：“我這個包公是假的，你若有冤情，不如跟我一起去縣署，讓縣令大人替你討回公道?！?/p>

已經(jīng)升堂的縣令，見那飾演包公的演員又上得堂來，問他怎么樣。演員指著身后道：“大人您看，他已經(jīng)跪在臺階下面了?！笨h令起身看去，臺階下空無一人。演員突然低聲對他說：“大人，那冤魂朝我招手，看意思好像是讓我跟著他去什么地方。”縣令一愣，趕緊說：“快點跟上去！”他也帶著捕快尾隨著演員一起行動。

一路走去，他們來到了一處草長叢深的野地里，前面兀立著一個饅頭樣的墳包子。

演員指著墳頭說：“那鬼鉆進(jìn)里面不見了?！毖靡劭纯茨贡系奈淖郑黑Ｄ艘刂懈皇彝醣O(jiān)生葬母處。

縣令讓人把王監(jiān)生找來，責(zé)問王監(jiān)生是否殺人埋尸于此，否則怎么會有鬼魂申冤？王監(jiān)生感到莫名其妙，說：“請開墓以明己冤。”

地面剛剛挖了兩三尺，還沒見到王監(jiān)生母親的棺材，一具頭骨碎裂的男尸從土里浮現(xiàn)了出來，從肌膚的顏色和彈性看，應(yīng)該是剛死沒幾天?？h令立刻讓左右衙役將王監(jiān)生拿下。

王監(jiān)生一面掙扎一面大喊：“冤枉??！我母親下葬時，送葬的人數(shù)以百計，他們都看到我母親的棺木入土的場景，那時根本沒有這具尸體。”縣令一聽，問道：“你是看到墓坑封土之后才離開的嗎？”王監(jiān)生搖了搖頭：“不是的，我看到母親的棺材下到墓坑之后，就帶著送葬的人們一起回家了，剩下的封土之事都是土工所為?！?/p>

縣令將那天埋葬王監(jiān)生母親的土工們都找了來，大喝道：“你們殺人的事，東窗事發(fā)了，冤魂找到舞臺上的包公申冤，如今你們認(rèn)罪否？”土工們一聽，頓時面如土色，撲倒在地不停地磕頭道：“我們認(rèn)罪，我們認(rèn)罪！”原來，那天王監(jiān)生帶著送葬的客人們離開墓地之后，這幾個土工財迷心竅，殺了一個帶著很多銀子的路人，埋到墳坑，覺得一坑二尸肯定無人知曉真相。

一起兇殺案就這樣成功告破了。刑場上，一個土工對著同伙們嘆息道：“記得埋尸時咱們曾經(jīng)夸耀，這樣的殺人滅尸之法，誰也破不了案，死者要是想申冤，恐怕只有包龍圖再世才能做到吧！然后咱們還狂笑不已……”監(jiān)斬官和圍觀的人們聽了，更覺得此案真是詭奇之極，那個死者的冤魂正是聽到了土工們的對話，才受到啟發(fā)，雖然包龍圖已經(jīng)不能再世，但是可以找到戲臺上的包公申冤吧。

不過，有人認(rèn)為，聽到了土工們對話的不是什么鬼魂，而是那個扮演包公的演員。說自己看到了鬼魂的，始終只有那個演員一人。所以，唯一的真相就是：當(dāng)土工們殺人埋尸的時候，那個演員因為內(nèi)急等原因，恰恰就在附近的草叢中，目睹了慘劇的發(fā)生，也聽到了殺人者猖狂的對話，更是受到了啟發(fā)。由于古代演員地位低下，如果貿(mào)然報官，未必能得到縣令大人的信任，反而有可能被土工們反咬一口，連累自己吃官司，或者遭到報復(fù)。與其這樣，演員不如借著扮包公的機(jī)會，假裝看見了鬼魂，假借冤魂帶路揭發(fā)兇案。在那個迷信的年代，無論官員還是兇犯，都很容易跟著“入戲”。

（原載《文摘周刊》2015年12月18日 湖南周干民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