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顯

哭泣的遺囑

◎李 顯

1

唐琪是縣一中高二（1）班的一名女生，她做夢也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她會攤上官司。

唐琪的爺爺去世后，唐琪和爸爸想把身體不好的奶奶接到自己家照顧，可奶奶不肯，非要去大伯家，讓大伯照顧。理由是，唐琪的爸爸是奶奶撿來的，不是她親生兒子；還有一個原因是，唐琪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唐琪和啞巴媽媽?？赡棠痰酱蟛覜]多久，大伯就出車禍斷了一條腿，這時大娘就直抱怨，說既要照顧奶奶，又要照顧丈夫，累死了……奶奶不想讓大伯夾在中間受罪，就要搬走。奶奶還有兩個女兒，可都遠嫁他鄉(xiāng)，奶奶不愿去。她的傳統觀念是，女兒是外姓人，就是死也要死在兒子家！于是，唐琪和爸爸把奶奶接回了家。

唐琪和媽媽細心照顧奶奶，這一照顧就是兩年多。這天，病重的奶奶讓唐琪把兩個姑姑和大伯都叫來。唐琪趕緊照做。等所有的兒女都到了身邊，奶奶鄭重地宣布她的遺囑：孫女唐琪和啞巴兒媳照顧她兩年多，沒一句抱怨的話，非常孝順，所以她決定，把自己的老房子留給唐琪！問兒女們有沒有意見。

唐琪的兩個姑姑異口同聲地說，她們離娘家遠，照顧不了老娘，心存愧疚，哪還有意見，房子理應給唐琪！唐琪發(fā)現大伯猛抽著煙卷，一直不吭聲。

奶奶高興地說：“既然你們都贊成，那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唐琪，你要好好學習，好好孝順父母?！闭f完便拿出房產證交到唐琪手里。

唐琪眼含熱淚接過房產證，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會辜負奶奶的期望。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就小聲跟爸爸說，要不要立個字據。爸爸搖頭說：“奶奶身體不好，也不會寫字，再說都是一家人，沒必要立字據?！迸赃叺拇蟛犃瞬恍嫉卣f：“你這個小丫頭，咋這樣？剛才我沒吱聲就是不反對，難道你還怕我們反悔不認賬不成？太不像話了……”兩個姑姑也十分不滿地跟大伯一起怪罪唐琪，唐琪不好意思地解釋說，不是不信任，只是覺得應該走一項法律程序。爸爸趕緊打圓場，幫唐琪解釋，說她小孩子不懂事。

2

不久，奶奶病逝。安葬奶奶花了不少錢，可大伯一分錢也沒掏，唐琪生氣地對爸爸說：“大伯是奶奶的兒子，他家條件比咱家強得多，為什么一分錢也不拿？他是不是對奶奶的遺囑不滿？”爸爸平靜地說：“你大伯不拿錢肯定有他的原因，不管是不是因為奶奶的遺囑，我們都不要跟他計較。你記住，做人要有骨氣，更得開明豁達，不要把錢財看得太重。錢有花完的時候，而親情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一個人活得快樂幸福，不是因為他得到的多，而是因為他計較得少……”唐琪若有所悟地點著頭。

不幸的是，奶奶去世沒幾個月，爸爸突發(fā)腦溢血離開人世，唐琪和媽媽哭得死去活來。爸爸去世后，本就不富裕的家變得更加拮據了。唐琪和媽媽打算把奶奶留下的老房子賣掉，可沒想到，房子還沒賣，意想不到的事就發(fā)生了。

這天傍晚，唐琪放學剛回到家，就見大伯一瘸一拐地來了—真是稀客！自打奶奶搬來后，大伯就很少登門，奶奶去世后，他就沒來過。更讓唐琪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大伯手里還拎著水果和禮品。突然帶著禮品造訪，會有什么事呢？

唐琪放下手中的筆，悄悄來到媽媽房間門外，只見大伯邊用手比畫，邊不停地跟媽媽說著話，還拿出一沓錢放在桌上。

原來，大伯做生意缺錢，來跟媽媽借奶奶留下的房產證，去銀行抵押貸款。他保證，一年后就會把房產證還上，為了表示感謝，先給兩千塊錢感謝金，等掙了大錢再重謝！

就在媽媽去開箱子準備把房產證拿出來給大伯時，唐琪趕緊從門后走出來攔住媽媽，提醒媽媽要謹慎。

媽媽用手比畫說，大伯不是外人，不用擔心，再說都是一家人，哪能不幫忙？唐琪轉頭問大伯：“如果生意虧了，到時候房產證拿不回來怎么辦？”大伯不高興地說：“大人間的事，你一個小孩子別摻和，我已經跟你媽說好了?！闭f完，又跟媽媽打手勢。唐琪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再說，房產證是奶奶留給我的，任何人想動它都得經過我同意，如果大伯不把事情說清楚，我是不會讓媽媽動房產證的?！币娞歧髡f得很堅決，大伯立馬露出笑容，用乞求的口吻說：“唐琪呀，你放心，大伯做了多年生意，不賺錢的買賣絕不會做。大伯說話算數，如果生意虧了，就算砸鍋賣鐵也會把房產證還給你們！這樣吧，我再給你三千塊錢利息！你就幫幫大伯吧？”唐琪想了想說：“大伯，房產證可以借給你，但你必須立個字據。如果到時你不能把房產證還回來，就得按房子的市場價賠償?！贝蟛宦牼筒桓吲d了：“立什么字據？我們還是不是一家人？當初，奶奶把房子給了你，也沒立字據，大伯不也認嗎？你就放心吧?！碧歧鬟€是十分堅決地說：“我們是一家人，但親兄弟還明算賬，如果你不立字據，我絕不借?！币姏]有商量的余地，大伯立馬翻臉：“好你個小丫頭片子，真絕情！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當初，你奶奶的遺囑也沒立字據，而且我當時也沒表態(tài)。沒有字據的遺囑不好使，我要到法院去告你，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說完，他抓起桌子上的錢轉身就走。

大伯走后，唐琪和媽媽合計，大伯說的是一時氣話，不可能去法院告狀。

3

這天，正在學校上課的唐琪突然接到法院的傳票，大伯真的把她和媽媽告到了法院！接到傳票后，唐琪和媽媽才從別人那里聽說，奶奶家所在的區(qū)域要動遷了，奶奶那座老房子會得到幾十萬補償款！看來大伯當初借房產證是假，搶房子才是真。唐琪心里慌亂地想：雖說我已成年，可我畢竟還是學生，從沒上過法庭，哪會打官司？媽媽又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這可怎么辦？這時，媽媽安慰她“說”：別怕，去找你的兩個姑姑，她們可以作證，有她們幫忙，你大伯告不贏的！唐琪像找到了救星，趕緊聯系兩個姑姑。

可聯系的結果讓唐琪傷心欲絕。

唐琪告訴媽媽，兩個姑姑了解了情況后，說承認當初奶奶立遺囑一事，但她們不能在法庭上作證。大伯說的也有道理：唐琪是個女孩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肥水不流外人田，唐家的財產不能給外姓人！那房子也有她們的份兒！媽媽聽了痛哭流涕地“說”，沒想到丈夫死后，兩個姑姑和大伯竟然說話不算數，六親不認，欺負她們孤兒寡母。唐琪邊為媽媽擦淚邊安慰說：“媽媽，我已長大，絕不會讓別人欺負！咱們到法庭上說理去！”

很快，開庭了。

兩個姑姑和大伯都為自己請了律師。盡管唐琪在法庭上一再強調奶奶立遺囑的事，但法官說法律是講證據的，沒滿足一定條件的口頭遺囑沒有法律效力。由于她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根據法律規(guī)定，奶奶的房產由四個兒女平均繼承。最后，唐琪和媽媽只分到15平米的房產。

聽到結果，媽媽十分委屈地流下了眼淚。唐琪為媽媽擦干眼淚說：“媽媽別哭！我想爸爸和奶奶在天上，看到我們一家人為了房產鬧到法庭，一定會傷心流淚。爸爸曾經告訴我，要做一個有骨氣的人，不能為了錢財而丟掉親情。當初，我們照顧奶奶也不是為了房產，所以，我決定放棄這份房產。我相信，沒有這份房產，我們照樣會活得開心幸福！你說是吧？”媽媽使勁點著頭，臉上雖然掛著淚，但開心地笑了。

就在唐琪準備牽著媽媽的手離開法庭時，兩個姑姑突然站起來，認真地說：“唐琪，你不要放棄房產，我們決定把自己繼承的那份送給你。上法庭之前，我們從律師那里得知，就算為你作證也沒用。奶奶的口頭遺囑沒有滿足一定條件，所以沒有法律效力，幫不了你，所以才來跟大哥爭房產，為的就是幫助去世的弟弟，幫助你！我們絕不會做昧良心的事，我們永遠是你的姑姑，永遠是一家人！”說完上前抱緊了唐琪。四個人抱在一起流下熱淚。

旁邊的大伯看起來那樣尷尬，孤單……

（原載《上海故事》2015年第12期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