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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嵇茂齊書》非呂安作辨及辨之方法問題*
        ——《文選》所錄駢文名篇作者考辨之二

        2017-01-14 19:02:09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7年6期
        關鍵詞:公孫嵇康文選

        力 之

        《與嵇茂齊書》非呂安作辨及辨之方法問題*
        ——《文選》所錄駢文名篇作者考辨之二

        力 之

        破解《與嵇茂齊書》到底為誰所作這一難題,就今存文獻言,關鍵在研究方法上。首先,影響這一研究的因素主要有四個方面:一是,“今上”十分了解嵇康何以被誅;二是,嵇康被誅之“可告人”者幾天下讀書人知之;三是,嵇紹無法改變其父被誅之性質(zhì);四是,干寶說產(chǎn)生于“時人誤謂”后。此中,尤以前二者最為關鍵。其次,需將干寶說與嵇紹說作全面之觀照。由此得出結論:嵇紹之“趙景真《與從兄茂齊書》,而時人誤謂呂仲悌與先君書”說可信;而干寶說乃輕信“誤謂”者所致,公孫羅、李周翰等以干寶說為是者,則是越說越似,卻越偏離真相。

        《文選》; 《與嵇茂齊書》; 作者辨; 趙至; 呂安

        《文選》卷43選錄駢文名篇《與嵇茂齊書》,署名趙景真,而文中冒頭卻是“安白”。李善注云:

        《嵇紹集》曰:“趙景真《與從兄茂齊書》,而時人誤謂呂仲悌與先君書,故具列本末。趙至,字景真,代郡人,州辟遼東從事。從兄太子舍人蕃,字茂齊,與至同年相親。至始詣遼東時,作此書與茂齊?!备蓪殹稌x紀》以為呂安《與嵇康書》。二說不同,故題云“景真”,而書曰“安白”。*韓國奎章閣藏本六臣注《文選》,韓國正文社1983年影印本,第1046頁。

        據(jù)此可知,西晉前期已存在“趙景真《與嵇茂齊書》”和“呂安《與嵇康書》”二說。就文獻層面言,前者,出嵇康之子嵇紹(254—304)的《嵇紹集》(略后,東晉王隱《晉書》亦如是說*天津藝術博物館藏敦煌本《文選注》有云:“‘太守為從事,適遼東海北頭,至不愿至不愿去(按:一“至不愿”或抄重),其憂迫不得志,路為書以遺嵇蕃,論其苦難之事?!私酝蹼[《晉書》?!?羅國威:《敦煌本〈文選注〉箋證》,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1頁));后者,最早見載于干寶(283—351)的《晉紀》。至南北朝,南齊時之臧榮緒(415—488)撰《晉書》從干寶《晉紀》,故附之《呂安傳》;齊梁間劉勰的《文心雕龍》從嵇紹說,故其《書記》篇有“趙至《敘離》,乃少年之激切也”之論;北魏酈道元(470?—527)《水經(jīng)注》卷4《河水四》則存兩可,故云:“趙至《與嵇茂齊書》曰:‘李叟入秦,及關而嘆?!嘌浴杜c嵇叔夜書》。”*熊會貞疏:“‘亦言’下,當有‘呂安’二字方合,不然,則似言趙至《與嵇叔夜書》矣,考古籍無此說也?!?楊守敬、熊會貞:《水經(jīng)注疏》,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335頁)入唐,房玄齡(579—648)、陸善經(jīng)等或以嵇紹說為是,或斷干寶說為非——故前者修《晉書》載之于《趙至傳》*《藝文類聚》卷30錄此書與嵇茂齊之答書,分別題“晉趙景真《與嵇茂齊書》”、“晉嵇茂齊《答趙景真書》”(歐陽詢等:《藝文類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534頁)。,后者則有“干寶《晉紀》以為‘呂安與嵇康書’,詳其書意,自‘吾子植根芳苑’已下,則非與康明矣”*《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2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560頁。說;而由前面所引“李善注”可知,其于二說類酈氏而未置可否;公孫羅*關于《文選鈔》之撰者,筆者贊同其為初唐公孫羅說。不過,即使其非公孫羅,亦不影響我們的結論,故茲不細究之。與“五臣”之李周翰則均贊同干寶說,且加辨焉(詳后)。而自唐已還之辯,則以現(xiàn)當代盛且深入系統(tǒng)。然是是非非,迄今尚無定論*就持以嵇紹說為是言,丁紅旗《〈文選·與嵇茂齊書〉考》(《涪陵師范學院學報》2007年第3期)與蘇曉威《關于〈文選·與嵇茂齊書〉的作者問題》(《中國古典文學與文獻學研究》第5輯〔2010〕)均扎實而見功力;然從辨析是書之作者問題看,兩文均有進一步研討的空間,尤其是前者。。筆者認為,嵇紹之趙景真“作此書與茂齊”說確然可信,干寶《晉紀》之“呂安《與嵇康書》”說則難以成立。而“呂安作”說(即嵇紹之“時人誤謂”云云)雖出現(xiàn)在干寶出生之前,然就現(xiàn)存文獻言,其《晉紀》無疑是最早肯定是說,并說明呂安作書的背景與其結果如何的。其后,是說“推波”于注《文選》之唐人公孫羅、李周翰,而“助瀾”于現(xiàn)代學養(yǎng)深厚之黃侃(1886—1935)、余嘉錫(1884—1955)與戴明揚(1902—1953)諸先生。另外,在筆者看來,這一問題成為問題已還之各家,無論是持嵇紹說者還是以干寶說為得者,似均未能“以古還古”來考察當日之“出發(fā)處”,以便先弄清楚最初之“路向”有無問題*朱曉?!囤w至〈與嵇茂齊書〉疑云辨析》的“結語”說:“《文選鈔》已降,幾乎未曾耙梳既有史料中的線索,以求得如趙至出身等重要關節(jié)的梗概,但逞胸臆為說?!?《〈文選〉與中國文學傳統(tǒng)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下〕,2011·南京,第589—611頁)朱先生是文用力甚勤而頗見功力,然就辨析《與嵇茂齊書》的作者言,似同樣未能在關鍵處著力。。即在現(xiàn)有文獻的情況下,破解這一難題之關鍵有賴于研究方法上之突破。下面,擬具體地別而辨證之。

        一、干寶及公孫羅、李周翰之“呂安作”說辨證

        “呂安作”說,“奠基”于干寶《晉紀》,而播于公孫羅與“五臣”之李周翰注《文選》。其后,迄清季之贊同是說者所言,則似無一出此三家所說之“域”。因之,這里僅就干寶、公孫羅與李周翰之說展開研討。下面,先分別陳此三家說,然后再辨證之。

        (一)干寶及公孫羅、李周翰之“呂安作”說

        干寶《晉紀》云:

        呂安與(嵇)康相善,安兄巽。康有潛遁之志,不能披褐懷玉寶,矜才而上人。安妻美,巽使婦人醉而幸之。丑惡發(fā)露,巽病之,反告安謗己。巽善鐘會,有寵于太祖,遂徙安邊郡。安還書與康,其中云:“顧影中原,憤氣云踴。哀物悼世,激情風厲。龍嘯大野,虎睇六合。猛志紛紜,雄心四據(jù)。思躡云梯,橫奮八極。披艱掃難,蕩海夷岳。蹴昆侖使西倒,蹋太山令東覆。平滌九區(qū),恢維宇宙。斯吾之鄙愿也,豈能與吾同大丈夫之憂樂哉!”太祖惡之,追收下獄??道碇?,俱死。*公孫羅《文選鈔》引,見《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2冊,第556—557頁。

        不過,關于“徙安邊郡”事,正如余嘉錫所說:“叔夜之死,《晉書》本傳及《〈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文選·恨賦〉注》引臧榮緒《晉書》,并孝標此《注》所引《晉陽秋》《文士傳》,均言呂安被兄誣告,引康為證見誅,不言安嘗徙邊及與康書事。”*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48,344頁。又,《世說新語·雅量》孝標注引《晉陽秋》云:“初,康與東平呂安親善。安嫡兄遜(巽)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遜遣妻,以咨于康,康喻而抑之,遜內(nèi)不自安,陰告安撾母,表求徙邊。安當徙,訴自理,辭引康?!?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48,344頁。此所謂“當徙”,尚未“徙”也。戴明揚之“此則安當徙,而實尚未徙,明言徙邊遺書者,則干寶《晉紀》也”說*戴明揚:《嵇康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438頁。,近是。

        唐無名氏《文選集注》卷85趙景真《與嵇茂齊書》注錄有初唐公孫羅《文選鈔》,公孫氏在此書中引上文所引干寶《晉紀》與《嵇紹集》之“此書趙景真與從兄嵇茂齊書,時人誤以為仲悌與先君書,故具列其本末”說后,有云:

        尋其至實,則干寶說呂安書為是。何者?嵇康之死,實為呂安事相連。呂安不為此書言太壯,何為至死?當死之時,人即稱為此書而死。嵇紹晚始成人,惡其父與呂安為黨,故作此說以拒之。若說是景真為書,景真孝子,必不肯為不忠之言也。又景真為遼東從事,于理何苦而云:“憤氣云踴,哀物悼世”乎?實是呂安見枉,非理徙邊之言也。但為此言,與康相知,所以得使鐘會構成其罪。若真為殺安遣妻,引康為證,未足以加刑也。干寶見紹說之非,故于修史,陳其正義。今《文選》所撰,以為親不過子,故從紹言以書之,其實非也。*《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2冊,第558—559頁。

        唐玄宗開元(713—741)年間,“五臣”之李周翰亦辨《晉紀》說是,其云:

        干寶《晉紀》云:“呂安字仲悌,東平人也。時太祖逐安遠郡,即路作此書與嵇康?!卑缚底印督B集序》云:“景真與茂齊書?!鼻摇稌x紀》國史,實有所憑;紹之家集,未足可據(jù)。何者?時紹以太祖惡安之書,又父與安同誅,懼時所疾,故移此書于景真??计涫寄?,是安所作,故以安為定也。*《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2冊,第559頁。又,“紹集序”即“紹集·序”,乃《嵇紹集·趙至序》之省略。

        于此,公孫羅及李周翰不僅態(tài)度鮮明地以干寶《晉紀》說為是,且各自提出了所以“是”之理由,尤其是公孫羅說得更為細致。不言而喻,二氏之說大大地加強了后人對干寶《晉紀》說之認同。然實際上,公孫羅、李周翰所提供的理由,就證干寶說之是非言,與將干寶的話渲染一遍并無本質(zhì)的不同。不僅如此,二氏對干寶《晉紀》說肯定之“何者”云云,純是從情理層面上推演,而這恰好反證是說之難以成立。這是我們辨析這一問題時所應注意的,然縱觀古今相關文獻,似無注意到這一點者。

        (二)干寶及公孫羅、李周翰的“呂安作”說辨證

        就現(xiàn)存文獻以考察干寶及公孫羅、李周翰之“呂安作”說是否能成立言,如何辨證——研究方法尤為重要。而從這一角度切入,首先得確定影響本研究的因素有哪些,然后再辨證之。在筆者看來,影響本研究的因素及干寶《晉紀》所以如是說者有四,今分別辨證如下。

        其一,從探究干寶《晉紀》說之是否屬實看,關鍵在于其“安還書與康,其中云:‘顧影中原,憤氣云踴……斯吾之鄙愿也,豈能與吾同大丈夫之憂樂哉!’太祖惡之,追收下獄??道碇闼馈痹圃?,是否可信?答案若是肯定的,即呂安因此書被“追收下獄”,而“康理之,俱死”。然這樣一來,嵇紹如何敢辯說這是“趙景真《與從兄茂齊書》,而時人誤謂呂仲悌與先君書,故具列本末”。別忘了,太祖之子——出生于236年的晉武帝司馬炎(265—290在位)在嵇康被殺的景元四年(263)已27歲,即嵇康被其父(太祖司馬昭)所殺之緣由,他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具體而言,呂安與嵇康之死,如果與此書無關,晉武帝未必了解是誰所作;然真的如干寶《晉紀》所說的那樣,便另當別論了——其毫無疑問是十分清楚的。換言之,干寶《晉紀》所說若屬實,嵇紹“成人”后便不敢“瞞天過?!?張峰屹《也談嵇康為何而死》說:“如果嵇康因此信而被定罪,則嵇紹否認此信與嵇康有關,便無異于為其父翻案?!?《中華讀書報》1998年9月16日第11版)這是有道理的。,即使敢“瞞”亦無法“瞞”;反之,干寶《晉紀》之說若緣以“時人誤謂”為實所致,則據(jù)此前之嵇紹說可證,其自然不能成立。而這樣一來,其后一切以干寶此說為是者之種種理由均類海市蜃樓而失去了“立”的基礎。

        其二,除須考察“今上”的情況外,我們再看嵇康下獄至臨刑間,時人對此事之關注度如何。據(jù)王隱《晉書》載:“康之下獄,太學生數(shù)千人請之,于時豪俊皆隨康入獄,悉解喻,一時散遣??稻古c安同誅。”*《世說新語·雅量》劉孝標注引,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第344頁。又,檢房玄齡等《晉書》,其卷49《嵇康傳》云:“康將刑東市,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為師,弗許”;其見誅后,“海內(nèi)之士,莫不痛之”*房玄齡等:《晉書》第5冊,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374頁。。據(jù)此,不難想象中散之死一事震動是何等之巨。明此,我們便知其被殺果真緣干寶《晉紀》所謂“呂安……即路作此書與嵇康”(據(jù)李周翰引)之“此書”,則當時“天下”的讀書人固幾皆已知之矣。問題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時間才過去不外二十或二十余年*嵇紹《趙至敘》載,“年十六……便逐先君歸山陽經(jīng)年”,“母亡……服未竟而亡”(《世說新語箋疏》,第74—75頁)。又,房玄齡等《晉書》卷92趙至本傳載,“年十六……隨(嵇)康還山陽……及康卒”,“母亡……歐血而卒,時年三十七”(《晉書》第冊,第頁)。據(jù)此二者可知,嵇康被殺時,趙至年十七,而嵇紹“作此說以拒之”在趙至卒后。,嵇紹怎么會就莫名其妙地“作此說以拒之”?既然是眾所周知之事,何來“時人誤”而“謂呂仲悌與先君書”?況且,此“時”無論具體所指是何時,所謂“誤”均意味著要翻“今上”之父——“太祖”所定之“案”。問題是,誰敢這么做?故此“誤”,只能是客觀事實之說明,而斷非其“杜撰”。至于此“時”,則只能是時過境遷之若干年后而不可能是嵇康被殺之當時。另一方面,蓋因“誤”者越“描”越走樣,故需“具列本末”之辯。因之,從研究方法的層面上說,我們?nèi)裟芟茸聊ナ裁床攀菃栴}的關鍵而后再就此稍加思考,便不難明白嵇紹這么做,其本身就是嵇康之死與此書毫無關系最好之證明。換言之,嵇康被殺果緣此書——所謂“呂安《與嵇康書》”而來,則公孫氏之“故作此說以拒之”與李周翰之“故移此書于景真”云云,均因僅在枝葉處著力而非得其根本之所在,故未著邊際。這就是筆者前面何以說二氏各自的“何者”云云對證明干寶說為是,均適得其反之因所在。20世紀初已還,學養(yǎng)深厚如季剛、季豫與荔生諸先生者,其于此所以慮未得其周而存在同樣的問題,緣此(詳后)。

        其三,就嵇紹自身說,如上所述,其“十歲而孤”,父康于臨終前曾作《家誡》,這正如江建俊《太康之英:嵇含的生平家世及學術考》所說:“殷殷教導其子立身處世,特重一‘慎’字,以遠嫌避禍,免重蹈乃父之覆轍?!?章培恒主編:《中國中世文學研究論集》下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881頁?!渡焦珕⑹隆吩唬骸霸t選秘書丞,濤薦曰:‘紹平簡溫敏,有文思,又曉音,當成濟也。猶宜先作秘書郎?!t曰:‘紹如此,便可為丞,不足復為郎也?!?《世說新語·政事》劉孝標注引,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第171頁。據(jù)此“薦”可知,嵇紹出仕前既“平簡溫敏”又能嚴守其先君之“誡”——“不惹事”,故“當成濟”。因之,干寶《晉紀》所說若是,我們便難以想象會如公孫羅所說的“嵇紹晚始成人,惡其父與呂安為黨,故作此說以拒之”與李周翰所說的“時紹以太祖惡安之書,又父與安同誅,懼時所疾,故移此書于景真”。另一方面,按二氏之說,此書對嵇紹不利,故其有此辨說。然果真如此,站在嵇紹之立場上說,時間越久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就越大,其出仕前已“始成人”何以不即“作此說以拒之”?不僅如此,其出仕后何以還不盡快“移此書于景真”,而必待景真去世后才“行動”?總之,不管怎樣說,二氏之論都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

        其四,嵇紹之辨雖“具列本末”,然此文——《趙至敘》的傳播卻未能奏“全覆蓋”之效,而與此相應,其便難以徹底矯正“時人”之“誤”。如《南史·庾肩吾傳》云:“初,(肩吾)為晉安王國常侍……在雍州被命與劉孝威……鮑至等十人抄撰眾籍……號‘高齋學士’。王為皇太子……”*李延壽:《南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246頁。而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82《京西南路·襄陽府·古跡》引舊《經(jīng)》所釋“《文選》樓”,或因誤將彼“皇太子”為蕭統(tǒng),故致“梁昭明太子……聚才人賢士劉孝感(“感”當為“威”)……鮑至等十余人,號曰‘高齋學士’”之張冠李戴。不過上世紀40年代以前,高步瀛、駱鴻凱等先生已先后一再指出這是錯誤的*分別見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卷首《文選序》之疏(北平:文化學社,1929年)與駱鴻凱《文選學》第10—11頁(上海:中華書局,1937年)等。。然盡管如此,上世紀50年代以至于今,襲其誤者仍不知凡幾*如《辭源》1979年版修訂本之“昭明太子”條(第1424頁。按:此失,劉晟《〈辭源〉“昭明太子”條注釋指誤》已指出),葉農(nóng)、葉幼明《中國駢文發(fā)展史論》(澳門:澳門文化藝術學會,2010年,第175頁),李明杰《中國古代圖書著作權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47頁)等等。。再說,現(xiàn)當代尚如此,遑論傳播不暢之彼時。因之,據(jù)前面所說的理由可推測:一者,干寶撰《晉紀》時很有可能并不知有嵇紹辨“時人誤謂”之文在;二者,往日“誤謂”之聲未斷而令升為其所惑。否則,由嵇紹如是說本身,便知“安還書與康,其中云:‘顧影中原,憤氣云踴……斯吾之鄙愿也,豈能與吾同大丈夫之憂樂哉!’太祖惡之,追收下獄??道碇?,俱死”有違事實,不然嵇紹怎么敢如此說。當然,這與干寶于此疏于辨亦不無關系。可見,前面所引公孫羅之“干寶見紹說之非,故于修史,陳其正義”云云,正說明其思之未密。同理,今人之“盡管早有干寶等學者指出嵇紹的說法完全不對”*顧農(nóng):《作家親屬對文學研究的干擾》,《文藝報》2015年1月23日第7版。云云,恐更非圓照。而清人俞正燮《文選批校》之“干寶誤從時人語也”*俞正燮:《俞正燮全集》三,合肥:黃山書社,2005年,第193頁。與今人江建俊之“干寶之言乃從傳言,認為多憤譏之言,故得使鐘會構成其罪”*江建?。骸短抵ⅲ猴纳郊沂兰皩W術考》,《中國中世文學研究論集》下冊,第884頁。二說,則均可謂得其大者矣。

        綜言之,以上所說,尤其是前二者,乃考察本問題的關鍵中之關鍵,然目力所及,自這一問題成為問題已還,不管是贊同嵇紹說還是支持干寶說,似均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就研究方法層面言,蘇曉威《關于〈文選·與嵇茂齊書〉的作者問題》一文,乃本研究中之尤為出色者。。故此中有的學者所說雖辨,然仍難以說明什么本質(zhì)問題。而據(jù)前文的考察所得可證,公孫羅之“尋其至實,則干寶說呂安書為是”說,顯未得其實;李周翰“《晉紀》國史,實有所憑;紹之家集,未足可據(jù)”說,亦知表而未究其里。不僅如此,二氏之說的問題還因未能弄清楚辨析這一問題的另一關鍵在于:此書如果是呂安寫給嵇康的,是否會影響到嵇紹的前程?答案若是肯定的,其何以在晉朝官運不錯?——裴松之所謂“遂歷顯位”*盧弼:《三國志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521頁。;而若是否定的,他為何等到太康中趙至死后才在撰《趙至敘》一文中“辨”之*天津藝術博物館藏敦煌本《文選注》引“人言作書與先君,非也”一語,而題“嵇紹《自序》”(《敦煌本〈文選注〉箋證》,第1頁)。按:此與“嵇紹《趙至敘》”當為同一文。又,唐長孺《〈晉書·趙至傳〉中所見的曹魏士家制度》說:“《太平御覽》卷366引作《趙至自敘》,那大概是錯的?!?氏著《魏晉南北朝史論叢》,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27頁)唐說近是,《趙至自敘》蓋為《趙至敘》之失。?且這樣之“辨”對消除“負面影響”并無多大作用。可見,公孫羅與李周翰各自之“何者”云云,均未免想當然。何況,呂安所以“至死”果真“為此書言太壯”,而“相連”致“嵇康之死”,則如上所述,不僅晉武帝司馬炎毫無疑問是當時最清楚此事的人之一,而且?guī)住疤煜隆弊x書人皆知之矣。因之,“成人”后的嵇紹,可“惡其父與呂安為黨”,卻無法“作此說以拒之”或“移此書于景真”。至于“若說是景真為書……未足以加刑也”云云,更是基于近乎想當然這一前提上的推論,結果只能是越“走”越背離事實真相之所在。因之,據(jù)上所述理由,公孫羅之“今《文選》所撰,以為親不過子,故從紹言以書之,其實非也”與李周翰之“考其始末,是安所作,故以安為定也”二說,均似是而非之論。

        二、現(xiàn)當代以“呂安作”說為是者之理由辨證

        如上所述,唐以后迄清季之贊同“呂安作”說者,其見解似無一能出干寶、公孫羅與李周翰三家說外,且均影響未宏。因之,這里僅就現(xiàn)當代以“呂安作”說為是者之理由進行辨證。

        據(jù)前面之辨析所得,干寶及公孫羅與李周翰之說顯然是難以成立的。然其說卻在現(xiàn)當代占了優(yōu)勢,著名學者如黃侃、余嘉錫、戴明揚等在此基礎上分別再辨干寶說為得。用研究中古文學之名家曹道衡、沈玉成兩先生的話說,即“《文選》卷43趙景真《與嵇茂齊書》,學者多以為當是呂安與嵇康之書”*曹道衡、沈玉成:《中國文學家大辭典》(先秦漢魏晉南北朝卷),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97頁。。下面,我們再看此數(shù)家之說如何。

        (一)黃侃之說

        黃先生云:

        竊疑此延祖諱言也。如非嵇、呂往還,何得有“平滌九區(qū),恢維宇宙”之議?干生之言,得其實矣?!端寂f賦》注(按:指善注)引干寶《晉紀》:“太祖徙呂安遠郡,遺書與康,太祖惡之,追收下獄,康理之,俱死?!薄段菏洗呵铩费浴鞍仓亮遥袧乐玖Α?。“況乎不得已”句,如景真歸就州辟,未即為不得已?!帮L波潛駭,危機密發(fā)”,非安不得為此言……“北土之性”二句,景真乃代郡人,寧得云“北土之性,難以托根”耶?……“時不我與”六句,假使景真所作,何乃酷似其師?……“吾子植根芳苑”一節(jié),唯此節(jié)不似叔夜生平,無以詳知也。然叔夜本高門,姬侍蓋亦所有,未足為病。且其篤信導養(yǎng),以安期彭祖為可求,然則弄姿帷房,信有之乎,更觀“酒色令人枯”之篇,是又與荒酒者異趣矣。*黃侃:《文選平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46—247頁。又,駱鴻凱《文選學·撰人第五》之“五,趙景真《與嵇茂齊書》”與季剛先生說同,蓋本乃師來。

        近人傅斯年在其《中國古代文學史講義·史料論略》中說:“后人想在前人工作上增高:第一,要能得到并且能利用的人不曾見或不曾用的材料;第二,要比前人有更細密、更確切的分辨力。”*傅斯年:《詩經(jīng)講義稿》(含《中國古代文學史講義》),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39頁。的然。不過,就對探究《與嵇茂齊書》之作者是誰這一問題言,比之此前的干寶及公孫羅與李周翰之說,季剛于此無論是從文獻的角度上說,還是就研究方法的層面上看,均未見“增高”。而據(jù)上所述之理由,其“竊疑此延祖諱言也”云云,可謂百密一疏。然而研究者或震于其名副其實之高名,故當代學人多有認同其說者。如陳復興之《與嵇茂齊書》【題解】云:“黃氏就文章本身考其內(nèi)容與呂安經(jīng)歷心志相合,而與趙至相隔,則較有說服力?!?陳宏天、趙福海、陳復興主編:《昭明文選譯注》第五卷,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年,第84頁。問題是,這“就文章本身考其內(nèi)容”,由于相關背景的模糊與容易先入為主等的諸多原因,是難以說明太多實質(zhì)性的問題的(詳后)。況且據(jù)前面所考的結果可以推知,其“竊疑此延祖諱言也”這一前提是大有問題的。至于“假使”、“何乃”云云,一樣說明不了問題,因為類此之“酷似其師”者,時而有之。何況,季剛認同的是此書為呂安作而非嵇康所為。又如曹道衡在《論〈文選〉的李善注和五臣注》一文中以注《與嵇茂齊書》為例,在引“常見的‘六臣注’本”之“‘趙景真’三字下”的“李善注”后云:

        李善對這兩種說法是采取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并無明確的態(tài)度。但五臣李周翰注的態(tài)度是明確的:“……《晉紀》國史,實有所憑。紹之家集,未足可據(jù)……故以安為定也。”這個判斷無疑是正確的。在這個問題上,即使很輕視“五臣注”的黃侃,其見解也和“五臣”相一致。他說:“竊疑延祖諱言也……干生之言得其實矣?!庇终f:“《思舊賦》注引干寶《晉紀》:太祖徙呂安遠郡,遺書與康,太祖惡之,追收下獄,康理之,俱死。《魏氏春秋》言安亦至烈,有濟世志力?!边@些都是很有見地的話,按:所謂“趙景真《與嵇茂齊書》”中有這樣的話:“又北土之性,難以托根;投人夜光,鮮不按劍。今將植橘柚于玄朔,蒂華藕于修陵;表龍章于裸壤,奏韶舞于聾俗,固難以取貴矣。”這些話,對“北土”作了很嚴重的貶抑,當不會出于代郡的趙至之手,而更像東平人呂安的口吻。從這個例子來看,“五臣注”似較李善為勝。*曹道衡:《漢魏六朝文學論文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06—107頁。

        據(jù)前文之證,“這個判斷無疑是正確的”云云未為得也;而“在這個問題上”,黃侃的“見解也和‘五臣’相一致”,只不過說明季剛亦偶有失照罷了?!爱敳粫鲇诖さ内w至之手,而更像東平人呂安的口吻”云云,更是說明不了什么——如“代郡”人而貶抑“北土”者,不為僅見;且類司馬遷《報任少卿書》之“仆之先人……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yōu)畜之,流俗之所輕也”*班固:《漢書》卷62《司馬遷傳》,第9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732頁。說,祖先尚“貶抑”,何況遠不如祖先之重者。當然,趙至之貶抑“北土”,與其“身份”和當時的心情不無關系*可參唐長孺《〈晉書·趙至傳〉中所見的曹魏士家制度》。;而太史公所以如是說,更是因乎受“斯恥”(被“宮刑”)之激憤。因之,“從這個例子來看”,恐得不出“‘五臣注’似較李善為勝”這一結論的*王書才等撰《論唐代〈文選〉五臣注與〈文選〉評點》一文云:“嵇康一生所作文章不多,作為其子的嵇紹對其篇目應該是很熟悉的,家藏有無呂安的信件,也不待歸家復核便能夠答出。可見嵇紹在有意回避呂安寄信給自己父親的史實。五臣說遠勝李善的依違于二說之間的做法?!?《前沿》2010年第12期) 比觀本文前面所述便可知,是說有所未照。。

        (二)余嘉錫、戴明揚之說

        余先生箋疏《世說新語·雅量第六》第2條之注所引的《晉陽秋》,在引多種文獻說明其“均言呂安被兄誣告,引康為證見誅,不言安嘗徙邊及與康書事”后,有云:

        惟《〈文選·思舊賦〉注》亦引干寶《晉書》,與公孫羅所引略同。然李善于此無所考辨,羅獨明干寶之是,證嵇紹之非,其言甚核。五臣李周翰注,亦謂紹之家集未足可據(jù)。然則叔夜之死,實因呂安一書,牽連受禍,非僅因證安被誣事也。是亦讀史者所當知矣……惟使呂安下獄即死,無徙邊之事,則景真書中明云“經(jīng)迥路,涉沙漠”,所言皆邊塞之景。安既未至其地,時人惡得誤以為安作也?且嵇紹欲辨明此書非呂仲悌與其父者,只須曰“仲悌未嘗至邊郡,書中情景皆不合”,數(shù)語足矣。何用屑屑敘趙景真之本末哉?惟其呂安實嘗徙邊,雖紹亦不敢言無此事,始詳敘趙景真之本末,明其嘗至遼東,以證此書之為景真作也。夫呂安既已徙邊,又追回下獄,與叔夜俱死,則二人之死,不獨因呂巽之誣亦明矣。嵇紹欲為晉忠臣,不欲其父不忠于晉,使人謂彼為罪人之子,故有此辯。其實不忠于晉者,未必非忠于魏也。*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第348—349頁。

        戴先生《與嵇茂齊書之作者》云:

        夫呂安既無徙邊之事,時人何至有此誤傳,以當時書翰歸之死者?誠令如此,紹但云呂仲悌未嘗徙邊,即足辯白矣。況嵇、呂重禍,并非細故,二人為何而死,昭昭在人耳目間,安能無端引出作書之說耶?如呂安果未徙邊,則當日之情,安被告后,即以不孝之罪而死,嵇康為證,即以不孝之黨而死,雖曰奸人玩法,恐亦不至如此奇橫。呂安縱可誅,嵇康正不必判死,此則《文選鈔》固已論之矣。意者,司馬奸黨,初唯誣以不孝,投諸四裔,后得見呂安此書,覺二人終為可慮,乃追收下獄。此番訊詞,直是謀為不軌,而非不孝之罪矣……《與山濤絕交書》為嵇康得禍之遠因,呂安此書,始速其死者也……《幽憤詩》有“實恥訟免”之言,亦正可疑呂安既非不孝非謗兄,嵇康更屬旁證之人,于情于理,自當訟免,何乃反云恥之,豈竟默承不孝謗兄等罪乎?蓋嵇、呂原有聲討司馬之心,唯尚未見于實行,今獄吏以此書詞相訊,彼本可置辯,而又義不出此,故云“實恥訟免,時不我與”,否則此言難于索解矣。要之,嵇紹身為晉臣,于呂安此書,自當諱之,彼所謂時人,實指當?shù)蓝砸?。他人之言,可以為?jù),紹之言非但不可為據(jù),且因彼之一辯,乃愈覺其可疑矣?!端囄念惥邸肪矶?今按:應為“卷三十”)載有嵇蕃答書……然《類聚》所收篇章,頗有偽者,且嵇紹能出而聲辯,以此書歸之趙至,何難更造一答書耶?考嵇、呂之身世,合之書詞,證以《幽憤詩》,此書出于呂安,誠無可疑。*戴明揚:《嵇康集校注》,第438—443頁。

        顯而易見,比之公孫羅與李周翰,余、戴二先生之辨說更具體細致(尤其是戴先生的),均甚見功力。從研究方法的層面上看,戴先生注意從整體上考察問題,即將《與呂長悌絕交書》和《家誡》與《與嵇茂齊書》所說作比較研究??上У氖牵@一方法對解決《與嵇茂齊書》的作者問題起不了什么重要作用。其一,如前文所述,無論是余先生還是戴先生于此均似同樣未找對“路向”,故分別有“叔夜之死,實因呂安一書,牽連受禍”與“后得見呂安此書,覺二人終為可慮,乃追收下獄”之說。因之,余先生之“是亦讀史者所當知矣”與戴先生之“彼之一辯,乃愈覺其可疑矣”二說,均實未達一間。就余先生之說言,比觀我們前面所說的理由,“甚核”之斷非根于本,而入似是而非之“域”;而就戴先生言,其于此所見亦只是“外觀”而非其堂奧,故沒有注意在我們前面所說的背景下,“彼之一辯”,其實最能說明問題之真相。而余先生之“數(shù)語足矣”與戴先生“即足辯白矣”云云,恐只是二先生各自之設想罷了。何況,例以余、戴二先生之說,呂安遭罪既為乃兄呂巽所害且牽及嵇康,康尚且有《與呂長悌絕交書》而云:“阿都(呂安)去年向吾有言:誠忿足下,意欲發(fā)舉……足下陰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誣都,此為都故,信吾又無言。何意足下苞藏禍心邪?都之含忍足下,實由吾言。今都獲罪,吾為負之。吾之負都,由足下之負吾也。悵然失圖,復何言哉!”*戴明揚:《嵇康集校注》,第132—133頁。以彼況此,若“太祖逐安于遠郡,在路作此書與嵇康”,其能無片言只語斥巽?*丁紅旗上揭文云:“對呂安來說,‘誠忿足下,意欲發(fā)舉’,不惜家丑外揚;那么其在當徙之際,自會對其‘兄巽奸其妻’一事也當有所反映,哪怕是含混、曲折的表述;此事究竟對呂安、嵇康都影響甚大,呂安不能不痛心疾首。而這種隱括在《與嵇茂齊書》中卻是直接找不到的,這不能不讓人起疑。”此乃“疑”其所當疑者也。這一點,向來之贊同干寶說者不知何故竟似均以忽略。

        其二,余先生之“景真書中明云‘經(jīng)迥路,涉沙漠’,所言皆邊塞之景。安既未至其地,時人惡得誤以為安作也”與戴先生之“夫呂安既無徙邊之事,時人何至有此誤傳,以當時書翰歸之死者”云云,似是而實大不然。第一,呂安是否“至其地”是一回事,“至其地”是否有此書又是另一回事。第二,比觀或?qū)⒉軆住读摗氛`為曹植作,思過半矣?!读摗酚性疲骸按笪褐d,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贝思凑妓哪?243),而是時曹植(192—232)去世已十年有余*清人何焯力主《六代論》為曹植作,實不能成立。參力之:《〈文選〉所錄駢文名篇〈六代論〉之作者辨疑——兼論曹冏假托〈六代論〉于曹植說不足信》,《河南師范大學學報》2016年第2期。。第三,如上所述,此書果真呂安作與嵇康而導致二人被殺,則幾“天下讀書人”知之矣,而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誰會“誤”此?誰又信之?反過來說,趙景真《與嵇茂齊書》被誤作呂安《與嵇康書》則有多種可能??傊瑩?jù)余、戴二先生認可的干寶所說之理由,無論如何,均只有趙景真《與嵇茂齊書》被誤作呂安《與嵇康書》,絕不可能倒過來。至于余先生之“故有此辯”與戴先生之“自當諱之”云云,不僅思同樣欠周,而且均無以超越我們前文已否定的公孫羅與李周翰類似之說。

        其三,至于戴先生以《藝文類聚》載有“晉嵇茂齊《答趙景真書》”,而說嵇紹“何難更造一答書耶”,則更是未免武斷了——由“頗有偽者”,無法證明此書亦“偽”;而至此,戴先生并未能證明嵇紹“以此書歸之趙至”,“更造”從何說起?即使此嵇茂齊《答趙景真書》如唐長孺所說的是“從《趙至敘》中錄出”*唐長孺:《〈晉書·趙至傳〉中所見的曹魏士家制度》,氏著《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第27頁。,亦然*古人別集中往往錄有他人與此集中某詩文有關者,如西晉末荀綽《冀州記》曰:“(張)邈,字叔遼,遼東太守。著名《自然好學論》,在《嵇康集》。”(《三國志集解》,第338頁)《趙至敘》雖是文而非集,然因“具列本末”,故錄有這相關之兩書,亦本自然。。其后,陳復興《與嵇茂齊書》【題解】云:“至于茂齊之答書,簡單而空洞,多作應酬語,乏至友眷眷之情,與來書之情懷激越大相徑庭,很可能是后世偽作?!?陳宏天、趙福海、陳復興主編:《昭明文選譯注》第五卷,第86頁。然此說乃緣主觀猜測來,近乎任情“方”“圓”,實在難以說明什么問題。如明梅鼎祚在所編《西晉文紀》卷18《與嵇蕃書》題下之“按”,即認為:“(嵇)蕃自有《答趙至書》,與前書意義頗大相應?!?梅鼎祚:《西晉文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98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又,今人龔斌《嵇康究竟為何被殺》亦如是觀,并云:“戴明揚認定此書是嵇紹偽造,那不過是推斷之詞。”(《華東師范大學學報》1983年第3期)龔說,可謂實事求是。退一步說,《藝文類聚》所載“晉嵇茂齊《答趙景真書》”真的是“簡單而空洞,多作應酬語,乏至友眷眷之情”,亦難由此推斷其為他人所“偽”,因為答書無與書之情真者,時而有之。何況,這恐怕只是陳先生先入為主之說而已*關于《答趙景真書》與《與嵇茂齊書》的關系,可參江建俊上揭文(《中國中世文學研究論集》下冊,第885—886頁)、丁紅旗上揭文之“三”與樊榮《〈與嵇茂齊書〉一文究竟為誰所寫?》(吳曉峰主編:《〈文選〉學與楚文化:紀念李善逝世1317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年,第380—381頁)。。

        總而言之,黃侃、余嘉錫、戴明揚三先生之于公孫羅、李周翰二氏,不過是在同一個方向上往前走得更遠一些罷了。換言之,三先生之說均難以成立。而與其并世而同樣持“呂安作”說的學人之論,均似未到黃、余、戴三先生之“地”*劉盼遂《〈文選〉篇題考誤》(《國學論叢》第一卷第四號〔1928年10月〕)稱“今謂翰說是也。文中‘安白’者,故紹之微意留與后人考索者也”,雖有新意,然“新”在牽強,故其于此沒有意義。;至于其后以迄于當下之以此說為是者,罕有不以公孫羅、李周翰與黃、余、戴三先生之說為己說之支撐的,發(fā)明之論則目力所及未曾見焉*如衛(wèi)紹生《嵇康研究中的幾個問題》之“余嘉錫先生……提出了‘叔夜之死,實因呂安一書’的說法”,而這“本自公孫羅《文選鈔》引干寶《晉紀》……最接近真相的是干寶《晉紀》所說,呂安因其兄誣告而被發(fā)配邊郡。而呂安難以咽下這口惡氣,就在發(fā)配邊郡的路上給嵇康寫了一封充滿怨氣和義憤的信,結果導致二人同被殺害”(見《中國古典文學與文獻學研究》第1輯〔2002〕);鄧小軍《向秀〈思舊賦〉考論》之“由干寶《晉紀》及臧榮緒《晉書》之記載,《文選鈔》及戴明揚之考證可知,舊題趙至《與嵇茂齊書》,實為呂安徙邊途中所作《與嵇叔夜書》……呂安此書被司馬昭集團發(fā)現(xiàn),司馬昭惡之,遂殺害呂安、嵇康”(《文學前沿》第5輯〔2002〕);等等。然與本文前述稍加比觀,便不難知此類說法不確。又,周振甫《〈文心雕龍〉與〈文選〉的同一錯誤》(《古籍研究》1996年第4期)云:“李周翰注,已經(jīng)考定這封信是呂安寫給嵇康的……這封信上有‘安白’,說明是呂安寫給嵇康的?!逼鋵?,“安白”于此,說明不了任何實質(zhì)性問題(另文詳之,茲不贅)。。

        結 語

        綜上所述,可得以下四點結論:

        其一,《嵇紹集》之“趙景真《與從兄茂齊書》,而時人誤謂呂仲悌與先君書”說,的然可信,嵇康被殺與此書毫無關系;而干寶之“太祖遂徙安邊郡。安還書與康,其中云:‘顧影中原,憤氣云踴……豈能與吾同大丈夫之憂樂哉!’太祖惡之,追收下獄??道碇?,俱死”說,顯然不能成立。

        其二,嵇紹所以這么晚才辨“時人誤謂”一事,乃因此事“晚近”才發(fā)生;而從其“具列本末”的表述中,可推知“誤謂”者非一,正之不易;至于其澄清此事之目的,更多的當是事實真相本身,而非如公孫羅說之“惡其父與呂安為黨,故作此說以拒之”、李周翰說之“懼時所疾,故移此書于景真”等等。二氏所以有此似是而非之說,只能說明其思之未密。

        其三,干寶《晉紀》之說乃為“時人誤謂”所惑而來,即其在“出發(fā)處”弄錯了路向。故而認同此說的公孫羅、李周翰所加之理由,實質(zhì)上無異于是在引導讀者進一步遠離真相。而是說本不可信,其所以信之者眾,且包括學養(yǎng)淵深如黃侃、余嘉錫及戴明揚諸先生者,乃因向來之究此問題者似均無一注意到其關鍵之所在?;诖耍J同嵇紹說者不知從根本處入手,故其辯駁自然難有過硬之說服力;而持干寶說者則因缺乏外部強力“促使”之反思,結果導致其中之“高”者在這一似是而非之“路”上竟越走越遠。

        其四,在無相關新材料的前提下,破解這一難題,關鍵在研究之方法上。首先,是弄清楚影響這一研究的因素有哪些?本文認為這一因素主要有四:第一,晉武帝(今上)十分了解嵇康何以被誅,無論是“陽的”還是“陰的”;第二,嵇康之死在讀書人中影響殊巨,而其被誅之“可告人”者幾天下讀書人皆知;第三,嵇康被誅之性質(zhì)是嵇紹根本無法改變的,故“移”與不“移”,結果并無任何差別;第四,干寶《晉紀》是說產(chǎn)生于“時人誤謂”之數(shù)十年后。此中,尤以前二者最為關鍵。其次,需將干寶說與嵇紹說作全面之觀照與互闡,若此而例以干寶說,就前面的第一、二點言,嵇紹之“時人誤謂”云云無異于做白日夢式之欺君與異想天開般地欲瞞天下讀書人。然據(jù)相關史料完全可以推知,嵇紹不會如此做,亦絕不敢如此做。那么,唯一的指向就只能是干寶上了“時人誤謂”之當。至于此書所寫之內(nèi)容如何,則只能作佐證,且考察時,須結合相關背景與注意整體性的把握。

        【責任編輯:張慕華;責任校對:張慕華,周吉梅】

        2016—09—22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歷代駢文研究文獻集成”(15ZDB068)

        力 之,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桂林 541004)。

        10.13471/j.cnki.jsysusse.2017.06.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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