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英

在美國加州大學(xué)留學(xué)的劉香香和龜井一郎是同班同學(xué)。龜井是日本人，長的很帥氣，學(xué)業(yè)也很好，他們從相識到相知，再后來，兩人竟成了戀人，龜井為了劉香香，還專門去一家漢語學(xué)校學(xué)習(xí)漢語。

春節(jié)期間，香香要回老家旅順過年，龜井非要一起去，說自己從小就想到中國，特別是認(rèn)識香香和學(xué)習(xí)漢語后，對中國的向往之情更甚了。香香請示了爸爸劉桂成，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才同意了龜井的請求。

飛機到站，劉桂成開著他的奔馳車來接機。在出站口，香香像小燕子那樣撲進爸爸的懷抱。爺倆說了一會話，香香向爸爸介紹身邊的龜井：“這位就是我的同學(xué)，他叫龜井一郎?！毕阆銊傉f完，龜井彬彬有禮地朝劉桂成鞠了一個躬，然后用不太熟練的漢語說：“伯父您好，我是龜井一郎，還請您多多關(guān)照。”劉桂成看這小伙子，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膚白皙，劍眉星目嵌在他的國字臉上，顯得很男人。劉桂成贊許地點了點頭。

奔馳開出機場，迅速地把兩邊的景物拋到后邊，最后在一家大酒店門前停了下來，劉桂成要在這里給女兒和龜井接風(fēng)。

劉桂成90歲的母親正站在門口等待孫女的到來。劉桂成的媳婦早喪，是她親手把孫女拉扯成人的?？吹綄O女來了，她挪動著小腳迫不及待地走上前。車門開了，香香一下車就緊緊抱住奶奶，祖孫倆眼淚直流。

過了好一會，香香介紹道：“奶奶，這是我的同學(xué)龜井一郎！”聽到這個名字，奶奶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你是……日本人？”“奶奶，我是日本人！還請您多多關(guān)照！”從龜井的這句話開始，盡管他依舊彬彬有禮，可老人卻再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甚至沒用正眼看過他。

豐盛的宴會令龜井很是感動。他起身敬酒，先敬奶奶，盡管他一口一個奶奶叫得很甜，可奶奶還是不理不睬，自顧剝著她盤里的蝦。

宴會完畢，劉桂成想讓龜井回家住，奶奶說：“咱們家房間不夠！”劉桂成說：“咱們住小樓，咋會不夠呢！”奶奶重重地咳了一聲。在劉家，一切都是奶奶說了算，見她這樣，劉桂成也不敢再堅持，只好給龜井在這家飯店訂了房間。

在回來的路上，奶奶還是悶著頭一聲不吭。回到家后，奶奶很早就躺下了。香香挨著奶奶坐下，用手摸了摸奶奶的頭，然后問：“奶奶，您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奶奶這才問了一句：“香香，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想跟那個龜井搞對象？”香香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問道：“奶奶，您覺得龜井不好嗎？”

奶奶說：“要是單看這個人，長得帥氣，也有禮貌，學(xué)歷又高，做我孫女婿我沒有說的，可問題他是個日本人，這就要說道說道了！”香香說：“奶奶，他是日本人不假，但他不是當(dāng)年侵略我們國家的小鬼子，他熱愛中國，是國際友人呀！”奶奶說：“你先聽我講完一段往事，就明白奶奶今天為什么這樣了！”

那是光緒十年的事，日本軍隊打到旅順口。日軍攻占旅順口后，獸性大發(fā)，濫殺手無寸鐵的平民，制造了震驚世界的旅順慘案。大屠殺從11月21日至24日，持續(xù)了4天，共屠殺旅順無辜群眾約2萬人。

奶奶拿出一本泛黃的書，說：“這是慘案的一個目擊者寫的書，你看看這一段：在我周圍都是狂奔的難民。我第一次親眼看見日本兵追逐逃難的百姓，用槍桿和刺刀對付所有的人，對跌倒的人更是兇狠地亂刺?！哲姾芸斓乇悴紳M了各街，擊斃所有遇見的人。在街道上行走，腳下到處踩著死尸，而且遇見成群的殺人兇手的危險的可能性每時每刻都在增加。我一再地目擊日本兵的殘殺行徑，并屢次看見他們用排槍向胡同里掃射。天已經(jīng)黑了……屠殺還在繼續(xù)進行著，絲亳沒有停息的跡象。槍聲、呼喊聲、尖厲的叫聲和呻吟的聲音，到處回蕩。街道上呈現(xiàn)出一幅可怕的景象：地上浸透了血水，遍地躺臥著肢體殘缺的尸體，有些小胡同簡直被死尸堵住了……”

奶奶痛哭流涕地說：“你太爺爺、太奶奶、姑奶奶、大爺爺……都被日本兵捅死了。全旅順城殺得只剩下36個人啊。你太爺爺把只有一歲的小兒子藏在菜窖里才幸免于難。他就是你爺爺，你就是全旅順城剩下的36個人的后代啊。

奶奶的老淚滾滾落下：“香香，日本人到現(xiàn)在都不承認(rèn)他們的侵略歷史，所以你不能嫁給日本人?。　?/p>

龜井向香香正式求婚。香香流著淚說：“這不可能！”龜井問為什么？劉香香跟他講了旅順口大屠城的事。龜井聽完她的話震驚不已：“我在日本從沒有聽說過這段歷史，我聽到的都是日本軍隊發(fā)動圣戰(zhàn)，是為了拯救亞洲，拯救人類，我爺爺參加過二戰(zhàn)，也來過中國，他也這么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龜井不相信日本人會這么殘忍，就去圖書館查閱了很多資料，結(jié)果無論中國的、美國的、英國的資料都清楚地顯示，日本在19世紀(jì)、20世紀(jì)發(fā)動的戰(zhàn)爭都是赤裸裸的侵略戰(zhàn)爭，旅順口大屠殺是真實的，南京大屠殺也是真實的……日本對中國犯下的罪行都是真的。

龜井喝了很多酒，踉踉蹌蹌地回到賓館，他撥通了日本老家的電話，電話是他爺爺接的，龜井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們?yōu)槭裁窗崖庙槼菤⒌闹皇Ｏ?6人？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殺小孩、女人、老人……為什么殺了南京30多萬市民？！為什么？！為什么？！你們?yōu)槭裁从眉?xì)菌戰(zhàn)殺死那么多平民，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這些罪犯，你們這些殺人犯，你們把我的愛情毀了?！?/p>

當(dāng)天晚上，旅順下了一場中雪。第二天一大早，香香陪著奶奶準(zhǔn)備出門散步，一開門就看到一個人跪在門前，大雪已經(jīng)把他覆蓋，使其看起來就像個雪人。聽到開門聲，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臉，原來是龜井。他說：“奶奶，香香，我們?nèi)毡菊畬β庙樋诖笸罋?、南京大屠殺，還有歷次侵略戰(zhàn)爭不承認(rèn)，不贖罪，我龜井一郎代表他們承認(rèn)，我龜井一郎代表他們向你們還有全中國人贖罪！”說完磕頭不已，把額頭磕出了血也不停止。

奶奶老淚縱橫，說：“我等了幾十年，終于等來了日本人的第一聲贖罪！奶奶死而無憾了！”她把龜井拉起來：“小伙子，你是個負(fù)責(zé)任、敢擔(dān)當(dāng)?shù)暮媚腥耍阆憬唤o你，我放心！”之后，她把香香和龜井的手搭在了一起。

（責(zé)任編輯 李贊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