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珺

盡管太永浩被告知可以“全權選擇”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定居，但是他最后還是根據(jù)家人的意見，選擇了韓國。

像每一個英國留學生一樣，在倫敦西部一家公立中學讀書的太金每天正常地上學放學，經(jīng)常和同學們一起打籃球，使用社交網(wǎng)絡Facebook和WhatsApp與朋友溝通。

但今年夏天，在太金完成了數(shù)學和計算機高級水平考試之后，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他消失了。

“我們非常擔心。”他的朋友路易斯說，“我試著打他的電話，卻只有無法接通的嘟嘟聲，而Facebook和其他社交媒體也顯示他再也沒有登錄過?！?/p>

8月17日，謎團揭開——路易斯從媒體上得知，太金的父親、朝鮮駐英國公使太永浩，已經(jīng)舉家從位于西倫敦伊靈區(qū)的房子中離開，抵達韓國。

路易斯松了一口氣，不再擔心太金的生命和安全問題，但是他開始擔心，在英國讀了十年書，終于得到A+成績的太金，會不會再也不能如愿入讀他的夢想學府和專業(yè)——英國帝國理工學院數(shù)學與計算機系？

叛逃者？捍衛(wèi)者？

太金的父親喜歡在伊靈區(qū)一家俱樂部練習網(wǎng)球，也曾癡迷高爾夫，還沉迷西倫敦一家餐廳印度咖喱的味道。而作為朝鮮駐英公使，他曾陪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隱居的二哥金正哲，參加過英國音樂家埃里克·克萊普頓的音樂會。

“太永浩的行為舉止已經(jīng)非常英國化，他在這兒就像在家里一樣舒適自在?！迸c其有過交往的BBC英國記者史蒂夫·埃文斯稱，“他看起來那么中產(chǎn)階級，那么英式保守范兒，那么‘衣冠楚楚?！?/p>

太永浩，這位已經(jīng)在倫敦居住了10年、現(xiàn)年55歲的外交官是朝鮮駐英國大使館的二號人物，地位僅次于大使玄鶴奉。他似乎十分適應遠在朝鮮數(shù)千公里之外的資本主義生活，但他從未表示對祖國不忠。

太永浩的英語極其“完美”，在各種公共活動中，他顯得有趣、迷人、聰明，但同時，他也是一位朝鮮統(tǒng)治階級的堅定捍衛(wèi)者。

在一次采訪中，比對朝鮮的全免費教育制度，太永浩稱英國的教育，尤其是歷史教學，是“統(tǒng)治階級洗腦的工具”，其帝國主義侵略歷史多被忽略，太永浩稱，正因為此，“資本主義不可能是我們的未來”。

所以當8月17日，韓國統(tǒng)一部發(fā)言人宣布太永浩成為近20年來朝鮮叛逃的最高級官員，稱其叛逃的原因是對金正恩統(tǒng)治不滿以及為子女前途命運著想時，包括史蒂夫在內(nèi)的很多人都覺得十分驚詫。

“最近一次見面時，他曾告訴我，今年夏天他的任期就要結束，將和妻兒一起回到平壤?！笔返俜蚍Q，“沒有任何不想回國的跡象。”

朝鮮外交官的任期一般為3年，據(jù)稱，太永浩之所以能在朝鮮駐英大使館工作10年，是因為他的家庭背景顯赫。

韓聯(lián)社援引一名消息人士的話稱，太永浩的父親是太炳烈，曾任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委員、最高人民會議代議員、金日成國家葬儀委員會委員等職；而他的哥哥太炯哲則是現(xiàn)任朝鮮金日成綜合大學校長。

韓國《中央日報》稱，太永浩的妻子吳慧善曾在朝鮮對外經(jīng)濟省當英語翻譯。她是朝鮮副總參謀長吳金哲的家人，而吳金哲的父親吳白龍曾任朝鮮勞動黨軍事部長，和金日成一起打過游擊。

太永浩高中時曾赴中國留學，回到朝鮮后就讀于平壤國際關系大學，畢業(yè)后在朝鮮外務省工作。據(jù)報道，太永浩還曾在丹麥留學，1993年開始在丹麥大使館擔任外交官，后曾在瑞典任外交官，被視為朝鮮最優(yōu)秀的對歐外交官之一。

據(jù)《衛(wèi)報》稱，不清楚太永浩通過什么途徑到達韓國，但英國軍情六處很可能為他安排了離開的“通道”。而英國《星期日快報》則報道，7月的一個早晨，英國皇家空軍的一架小型飛機從牛津郡一個基地起飛，太永浩和他的妻子及兩個兒子，以及英國和美國的外交官、情報機構的特工等7人都在機上。

這架有30個座位的飛機起飛后，由皇家空軍兩架“臺風”戰(zhàn)機護航，直飛美軍在德國的拉姆施泰因空軍基地。抵達德國后，這一家人和特工換乘另一架飛機，直飛韓國首都。

據(jù)該報道稱，太永浩兩個月前在位于倫敦西北的沃特福德一家高爾夫俱樂部與英國特工進行了首次接觸。在那時，他透露了對即將回到平壤的擔憂，并稱與妻子開始認真考慮自己和家人的命運。

英國外交部等了兩周時間，在確定太永浩真的打算叛逃后，通知了美國。之后，美國多個情報機構派出一個小組飛抵倫敦，為太永浩的叛逃進行周密策劃。

盡管太永浩被告知可以“全權選擇”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定居，但是他最后還是根據(jù)家人的意見，選擇了韓國。

而在登上飛機時，他還帶上了自己的高爾夫球桿。

為錢叛逃？

有媒體稱：“這樣的叛逃事件對于英國及其盟國來說，很可能具有極高的情報價值。”

英國向來是朝鮮的外交重鎮(zhèn)，就整個歐洲而言，朝鮮在此投入了相當多的人員和資源，今年5月上任的朝鮮外務相李永昊即是前任朝鮮駐英國大使。

在英國，朝鮮外交官的工作職責之一就是在倫敦南部的“韓國城”里跟蹤朝鮮“脫北者”；除此之外，他們也要保護最高領袖和國家的“名聲”。兩年前，伊靈一家發(fā)廊用“金正恩頭”當理發(fā)招貼，下面寫著“頭發(fā)特別糟糕的一天”，引來兩位朝鮮外交官登門“造訪”。

在過去幾十年里，朝鮮官員叛逃國外的情況時有發(fā)生。據(jù)韓聯(lián)社稱，目前叛逃韓國的朝鮮外交官約有20人。這些叛逃官員為韓國獲取朝鮮情報提供了很大便利。

而朝鮮高級外交人員叛逃韓國，令他們的生活條件再度進入公眾視野。據(jù)稱，這些在國內(nèi)屬于特權階層的朝鮮外交官，在駐在國的生活并不寬裕。

駐歐洲的朝鮮使領館人員，要在駐在國申請低保，從而能夠參加醫(yī)保接受免費醫(yī)療服務；駐東南亞和非洲的外交官，即使感染瘧疾、登革熱等，也無法接受像樣的治療；還有人因健康惡化回國。其中，朝鮮駐意大利大使金春國，已于今年2月死于肝癌，就與平時未能接受體檢，貽誤了治療時機有關，他在確診肝癌時已是晚期。

有分析認為，這是由于平壤當局陷入財政困境，減少了對駐外外交官的補貼。尤其是年初進行的核試驗及遠程導彈的發(fā)射，招致國際社會史無前例的強力制裁，更加導致朝鮮外交官的生活每況愈下。

2013年，在一次聚會中，太永浩曾承認他對錢的擔憂。這位公使說，故鄉(xiāng)的朋友們不明白昂貴的倫敦和1200英鎊（約合1萬元人民幣）的月薪能帶給他什么，“他們以為我住在帶泳池和桑拿房的宮殿式豪宅里，殊不知我住在倫敦西區(qū)一間兩間臥室的公寓中，唯一附帶的只有那個狹小的廚房?！?/p>

媒體稱，也許正是因為錢的問題，讓太永浩使用各種方法——甚至包括非法的手段——以籌集現(xiàn)金，例如向親朝團體伸手要錢或侵吞公款以維持生計。

“當我開車從大使館出門時，我不得不去思考，擁堵通行費從哪里來呢？”他確實曾經(jīng)這樣自我挖苦。

被斥“人間渣滓”

“近期，樸槿惠黨羽上演了又一出卑鄙的把戲，把曾在朝鮮駐英國使館工作、后因犯法畏罪叛逃的罪犯帶去南朝鮮。”

8月20日，針對太永浩出逃韓國事件，朝鮮官方終于作出回應。

朝中社稱，太永浩因私吞大筆國家資金、出賣國家機密、強奸未成年人，已于今年6月被下令召回。而中央檢察院了解了他的犯罪資料后，于7月12日正式?jīng)Q定對他所犯的故意泄秘罪、貪污國家財產(chǎn)罪、與未成年人性交罪展開偵查?！八緫陀嘘P自己的犯罪受到法律處分，但為保住自己的狗命不惜拋棄祖國，和父母兄弟叛逃，從而顯露出其做人沒有起碼的道義、毫無良心和道德可言的敗類嘴臉?！?/p>

朝鮮方面也拒不承認，這位“罪犯”曾在使館從事黨務工作、是原高官的兒子等。而且，朝方甚至未提及這名外交官的姓名和具體職位，只稱其為“不值一提的人間渣滓”。

朝中社同時譴責韓國方面利用此次事件進行反朝宣傳、煽動“同族對決”，并批評英國無視朝鮮正當?shù)囊梢蠛蛧H慣例，“拋棄其保護外國駐本國外交官的義務”，“把連護照都沒有的逃犯”交給韓國，使本來就復雜的北南關系進一步惡化，并稱“這絕不會對英國有好處”。

而據(jù)媒體透露，在朝鮮駐英國大使館公使太永浩到達韓國后，朝鮮已經(jīng)開始召回外交官、商務人員等駐外人員的家屬?！斑@些家屬好比‘人質(zhì)，以防朝鮮精英層繼續(xù)出逃?！?/p>

據(jù)報道，太永浩于7月中旬外逃，朝鮮發(fā)布“召回令”的時間則在7月中旬之后。

對此，韓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趙俊赫在8月18日的記者會上并沒有對朝鮮發(fā)出召回令的消息予以證實，只表示會嚴密關注朝鮮相關動向。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看天下》2016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