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衛(wèi)兵

自古以來，真正的美人似乎都善舞。舞蹈是人類最古老的藝術(shù)形式之一，也是美女們個人綜合修養(yǎng)的具體體現(xiàn)。中國的舞蹈講究“身韻”。身韻是“身法”與“韻律”的總稱，具體表現(xiàn)為形、神、勁、律。只有形、神、勁、律的高度協(xié)調(diào)與融合，達到“形神兼?zhèn)洌硇牟⒂?，?nèi)外統(tǒng)一”，才能演繹出如詩如畫、美輪美奐的舞蹈，才能讓藝術(shù)之花長久綻放。

善舞輕盈：旋娟與提嫫

舞姿輕盈，可說是中華民族長久以來所崇尚的審美特征。戰(zhàn)國時代的著名舞人———旋娟與提嫫，將舞蹈與“輕功”結(jié)合起來，從而產(chǎn)生了靈動飄逸的效果。

《拾遺記》描述：燕昭王即位不久，廣延國便進獻了兩個善舞女子，就是旋娟與提嫫。她們表演了三支舞蹈：第一支叫《縈塵》，舞如其名，舞者似在空際縈繞的輕塵；第二支叫《集羽》，舞者像羽毛一樣，在風(fēng)中飄搖回蕩；第三支叫《旋懷》，舞者身姿柔軟，似可卷屈“入懷袖也”，人都可以藏到袖子里了，足見其“柔”的程度。

最讓人驚異的是，她們在鋪有四五寸厚的香屑上跳了一整天，地上竟然連一點印痕都沒留下。舞姿之輕盈，已超乎人類的想象，若無深厚的“輕功”功底，是決然做不到的。當(dāng)然，這是文學(xué)作品中的描寫，無疑在傳說的基礎(chǔ)上，又增添了些藝術(shù)夸張的成分。不過它卻說出了舞蹈的一個主旨，即輕盈曼妙的舞姿，才會產(chǎn)生動感和美感。

翹袖折腰：戚夫人

漢代繼承了楚舞嫋嫋長袖、細腰欲折的傳統(tǒng)，漢高祖劉邦的寵姬戚夫人，便是位多才多藝、“善為翹袖折腰之舞”的美人。所謂“翹袖折腰之舞”，是一種以舞袖、折腰為主要動作的舞蹈，它尤其注重腰功與袖式的變化。漢代的出土文物中，有許多這樣的舞袖折腰形象，袖式繁多，舞姿各異，或矯捷昂揚，或柔曼溫婉。真是千變?nèi)f化，美不勝收。

劉邦迷戀戚夫人的舞技，常與她在宮中歌舞作樂。每年的十月十五日，戚夫人都要去靈女廟，祭神歌舞，吹笛擊筑，唱《上靈之曲》，接著與眾人“相與連臂，踏地為節(jié)，歌《赤鳳凰來》”。到了七月七日，她還要“臨百子池，作于闐樂”，歌罷舞畢，最后“以五色縷相羈，謂之相連綬”。

戚夫人因舞蹈而快樂，也因舞蹈而備受劉邦寵愛，可遺憾的是，這種給世人帶來美的享受的舞姿，最后卻被仇恨和悍妒吞噬了。呂雉嫉妒她，嫉妒她的美，嫉妒她的舞蹈，更嫉妒她因美妙舞姿而獲得的萬千榮寵。劉邦死后，戚氏母子慘遭毒手，先是兒子如意被毒死，接著是戚氏自己經(jīng)受非人的折磨：被斬斷手腳，挖去雙眼，熏聾雙耳，逼喝啞藥。昔日灑播美的天使，被做成了可怕的“人彘”，然后被無情地丟到了廁所里。可憐戚夫人，一生喜歡美、崇尚美，用精妙的舞姿給人間帶來歡樂，最后卻落得一個如此凄慘的結(jié)局。

后人不僅贊美戚夫人的高超舞技，而且深切同情她的悲慘遭遇。宋人李覯曾作《戚夫人》詩一首：“百子池頭一曲春，君恩和淚落埃塵。當(dāng)時應(yīng)恨秦皇帝，不殺南山皓首人?！绷髀冻鰧ζ莘蛉说哪笸椤６佰蛳旅廊似?，定陶美人泣楚舞”中的“泣”字，更是道出了一位美麗舞者的悲哀。

輕靈至極：漢宮飛燕

漢代還有一位身輕如燕、“能作掌上舞”的著名舞人———趙飛燕，亦即“環(huán)肥燕瘦”里的“燕瘦”。因為家里窮，趙飛燕很小就被賣到陽阿公主家做歌舞伎。她天資聰穎，對舞蹈的領(lǐng)悟能力很高，因而練就了一身嫻熟的舞技。趙飛燕不是她的本名，只因其嬌小輕盈，跳起舞來有翩然欲飛之美，所以人們便呼之為“飛燕”。一次偶然的機會，漢成帝觀看了趙飛燕的舞蹈，毫無懸念地被其精妙的舞姿所折服，于是即刻召她入宮，封為婕妤，后來又立為皇后。

為了更好地欣賞趙飛燕的舞技，漢成帝在太液池的小島上，筑起一個四十尺高的臺子。趙飛燕身穿透明的薄紗，在上面翩翩起舞，漢成帝親自指揮樂隊伴奏，有如進入人間仙境。一次舞興正酣，忽然大風(fēng)驟起，趙飛燕隨風(fēng)飄舞，好似要隨風(fēng)飛走一般。成帝忙命人拉住飛燕的衣裙，以免她真的飛天而去。這一抓造成了兩個結(jié)果：一是趙飛燕的裙子被抓出了皺褶，從此宮中開始流行褶皺裙，亦即“留仙裙”；二是成帝真的害怕有天大風(fēng)會把“燕子”帶走，特意為她建造了一處名為“七寶避風(fēng)臺”的住所。

由于趙飛燕的舞姿過于輕盈，成帝還為她特制了一個水晶盤，命宮人托著，讓她在盤上起舞，遠遠觀去，倍增飄逸之美。趙飛燕還獨創(chuàng)了一種特別的舞步──踽步，走起來“若人手執(zhí)花枝，顫顫然”，由于這一技巧很難掌握，故而流傳不廣。

趙飛燕天生麗質(zhì)，舞藝超群，是杰出的舞蹈家，其舞蹈技藝久久被人稱頌，后世有許多以趙飛燕為題材的小說和戲曲。當(dāng)然也有詩歌，比如唐代詩人徐凝的《漢宮曲》：“水色簾前流玉霜，趙家飛燕侍昭陽。掌中舞罷簫聲絕，三十六宮秋夜長?！崩畎椎摹蛾柎焊琛分校瑒t有“飛燕皇后輕身舞，紫宮夫人絕世歌”的詩句。

舞曲大成者：楊玉環(huán)

唐代是舞蹈藝術(shù)高度發(fā)達的時期，其樂舞活動已滲透于社會的各個階層。無論是宮廷，還是平民百姓，在節(jié)慶和宴飲中，樂舞表演都是不可或缺的。唐代的舞蹈按動作特征和風(fēng)格劃分，有“健舞”和“軟舞”。“健舞”是指那些動作風(fēng)格健朗、豪爽的樂舞，如《劍器舞》《柘枝舞》《胡旋舞》等。“軟舞”的舞姿優(yōu)美柔婉，節(jié)奏舒緩，如《春鶯囀》《綠腰》等。當(dāng)然，最值得一提的，還是唐舞的集大成者———《霓裳羽衣舞》。

《霓裳羽衣舞》，據(jù)說是唐玄宗李隆基根據(jù)印度的《婆羅門曲》改編而成的。白居易有《霓裳羽衣舞歌（和微之）》詩，對此曲的結(jié)構(gòu)和舞姿作了細致的描繪：一對仙女一樣的舞者，時而相招聚攏，時而揮袖散開，霓裳縹緲，舞姿婆娑，給人以身臨其境的藝術(shù)享受。全曲共三十六段，分散序、中序和曲破三部分，融歌、舞、器樂演奏為一體，場面恢宏，大氣磅礴。無怪乎連白居易都感嘆道：“千歌萬舞不可數(shù)，就中最愛霓裳舞?！?/p>

《霓裳羽衣舞》是唐玄宗最為得意也最為鐘愛的作品，開始僅在宮廷內(nèi)表演，由李隆基親自選拔梨園弟子并加以調(diào)教。開元二十八年（740年），楊玉環(huán)在華清池初次覲見時，李隆基便以《霓裳羽衣舞》為導(dǎo)引。張祜有《華清宮》一詩：“天闕沈沈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闭f的便是彼時的情景。

楊玉環(huán)善舞，是出色的舞蹈家，她完全被《霓裳羽衣舞》那種神幻莫測的境界所感染了，用她自己的話說便是：“《霓裳羽衣》一曲，可掩前古。”楊玉環(huán)隨音樂翩翩起舞，舞姿輕盈柔曼，飄逸敏捷，將此舞的精髓演繹得淋漓盡致。自此，楊玉環(huán)完全將自己融入到舞蹈之中，而伴隨著或急或緩的樂曲，李隆基也在隨舞飄逸的羽衣霓裳中慢慢陶醉。他們二人如癡如狂，完全忘了外面的世界。

《霓裳羽衣舞》在開元、天寶年間曾盛行一時，甚至連邊疆的各藩鎮(zhèn)都紛紛排演。遺憾的是，舞曲終被兵戈沖散。天寶之亂中，楊玉環(huán)香消玉殞，帶著這個塵世間最完美的杰作，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獨留下悵然若失的李隆基。而《霓裳羽衣舞》最后竟然失傳了。

金蓮纏足：窅娘

窅娘是五代南唐后主李煜的宮嬪，本為采蓮女，16歲被選入宮。據(jù)說窅娘是混血兒，李煜見其雙目深凹而顧盼有情，便為其取名為“窅娘”。窅娘“纖麗善舞”，尤其善跳金蓮舞，即以帛纏足，將纖纖小腳彎成月牙狀，再穿上白色的素襪，然后在蓮花中起舞，有飄搖若仙之姿、凌云飛舞之態(tài)。為此，李后主專門為她建造了一個六尺高的金蓮花臺，裝飾以珍寶瓔珞，光輝奪目。細樂聲中，窅娘在上面翩然起舞，李煜看得如醉如癡，就連一旁的唐鎬都不禁發(fā)出“蓮中花更好，云里月長新”的感嘆。后人也有《宮城》一首詠嘆道：“紅羅疊間白羅層，檐角河光一曲澄。碧落今宵誰得巧，凌波妙舞月新升。”

窅娘以一雙細嫩挑巧的金蓮，備受李后主的寵幸。于是名媛閨秀爭相仿效，纏足之風(fēng)吹遍全國，“三寸金蓮”遍地開花，一直流行了千年之久。所以后人有詩寫道：“一彎新月上蓮花，妙舞輕盈散綺霞。亡國君王新設(shè)計，足纏天下女兒家?！?/p>

窅娘為舞纏足，也算為舞蹈事業(yè)獻身的第一人。這種改變自身的自殘方式，并不是我們提倡的，但由此演繹出來的美，也著實令人驚嘆……

選自《文史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