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自古就格外看重“恩情”,施恩、報恩,是中國歷來傳唱的價值理念。因而,像“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知恩圖報,善莫大焉”、“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父恩比天高,母恩比海深”這樣的詞語才會深入人心、廣為流傳。
再比如,“結(jié)草銜環(huán)”這個成語廣泛用于感恩、報德,里面包含著老人在戰(zhàn)場結(jié)草繩替女兒報恩以及黃雀銜玉環(huán)回報救命之恩的兩個故事;“退避三舍”,最早來源是晉文公報答楚成王在他避禍流亡時的收留之恩;“一飯千金”,是韓信報答民間老婦在他走投無路時的一飯之恩。
而富有神話色彩的傳說更是對恩情一說再說:《白蛇傳》是白蛇報恩許仙的故事,《柳毅傳》是龍女報恩柳毅的故事,《聊齋志異·小翠》是狐仙報恩王源智的故事,乃至《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對賈寶玉,也是以今生眼淚報前世雨露澆灌之恩而引發(fā)的故事……
由此可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歌頌的恩情,是把“感恩”的心情更進一步體現(xiàn),落實為“報恩”的具體行為。
風(fēng)云際會中的施恩與受恩、感恩與報恩,畢竟更偏向于一種道德宣揚的故事腳本;歷史大人物的恩情反饋,畢竟少見于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而存在于尋常人家的恩情,中國文化也有自己的詞匯表達:
父母對子女之恩,叫做“慈”。孟郊《游子吟》說“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老子》稱“吾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愛子之恩的最直接體現(xiàn),就是慈。
子女報父母之恩,叫做“孝”?!睹献印氛f“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而孟郊在詩里說完父母的慈恩,就緊接著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要讀“孝”,不能不讀《陳情表》,“烏鳥私情,愿乞終養(yǎng)”。尊親之恩就是孝。
下屬報領(lǐng)導(dǎo)的知遇之恩,叫做“忠”。什么是忠?司馬光說,“盡心于人曰忠”。盡己之心,忠人之事,就是忠于對方的信任?!爸倚淖o國成勛業(yè)”,為主分憂,臨危受命,推功攬過,赤誠奉公。要讀“忠”,不能不讀《出師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盡心任其事、竭力服其職,受托之恩就是忠。
朋友、同事、兄弟之恩,叫做“義”。賀鑄詞說“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謝靈運贊美屈原、宋玉、賈誼、司馬相如等人,說“英辭潤金石,高義薄云天”,袁枚以自家經(jīng)歷記錄道“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已”。什么是義?孟子說“義之實,從兄是也”,在家中對兄長的義氣和敬愛,推廣為社會上對朋友的義氣和敬愛,就是義膽俠肝,所以才會有陶淵明詩說“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惺惺相惜之恩,就是義。
男女相愛,在中國人看來,是彼此給予了對方恩情,要彼此報答對方的恩德。所以中國古典式的愛情,更是一種彼此守護的恩情,叫做“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既然儒家經(jīng)典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把家國天下看做是最高追求;既然民間俗語里,都把國家稱作是“祖國母親”,——那么,在中國文化中,最高程度的感恩、報恩,不是僅僅針對小情小愛的個體,而是面對哺育了自己的民族和國家。
當(dāng)我們無時無刻不體會著“天之無恩而大恩生”,怎可對腳下的土地不知恩?怎可對己身的文化不感念?怎可對民族的同胞不感恩?怎可對祖國的培養(yǎng)不報恩?所以陸游說“位卑未敢忘憂國”,于謙說“一片丹心圖報國”,曹植說“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林則徐說“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