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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心不軌

        2016-12-29 00:00:00顧小卷
        飛言情A 2016年12期

        簡介:身為全國最受寵愛的小公主,我不但膚白貌美,更有一個偉大理想:能夠?qū)δ饺輲Z金屋藏嬌??蛇@小陪讀不識抬舉,不但對我不假辭色,更是公然宣稱,自己有個青梅竹馬,只待功成名就就娶她為妻……

        你是我到不了的蒹葭蒼蒼的天涯。

        我出生時真正是好時候。

        那年歲,大齊還沒亡,江山還姓令狐,我是最小的公主,毫不夸張地說,我可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我父王寵我,寵到什么程度呢?

        有一次他設(shè)宴招待來替他祝壽的各路藩王,將我放在他膝頭,指著下面一人同我說:“阿槐你瞧,這是佩王世子,同你年歲差不多大。”

        我淡淡地掃了一眼,不滿地道:“父王,您怎么將我同這樣的人相提并論,你瞧他胖的,一個頂人家兩個那么大?!?/p>

        我這一番言語著實掃了佩王面子,按理我父王該斥責(zé)我,讓我賠個不是什么的,可他只是無奈地道:“真是被我寵壞了,阿槐,這種話不準(zhǔn)再說了?!?/p>

        我沒答話,從他膝頭跳下去,邁著兩條短腿跑向佩王世子,那小胖子看到我,又驚又喜地屏住呼吸,向著我行了一禮說:“公主……”

        然后他尷尬地回過頭,看著我跑到他身后,扯住了另一個少年的手。

        仔細(xì)想想,一切都是命里定好的。

        誰叫我是個顏控呢,誰叫慕容嶼這個混蛋從小長得就好呢?他有一張薄情冷淡的美人臉,嘴唇薄,唇角微微向下垂著,似是天生脾氣不好??伤夹哪屈c朱砂美得動人心魄,我不由自主地沖他伸出手說:“抱我起來。”

        慕容嶼有些為難地望了佩王一眼,因為他是佩王世子的小侍,給他當(dāng)上馬車的墊腳石,在他犯了錯時幫忙挨打。我哼了一聲,蠻橫地說:“不準(zhǔn)看他們!快點兒,把我抱起來!”

        許久之后我仍記得他的眼神,玄色的眸底深深映著我的影子,足令萬物失色。

        大抵是命,不管是他的,還是我的。

        慕容嶼被送給了我。這是自然的事兒,我要的東西哪里會弄不到手呢?

        同他那張俊俏的臉蛋不同,他幾乎是訥于言語的,總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佩王世子也留在了京城,同我一道上課。他是個小胖子,白白嫩嫩,名字偏偏叫裴姝。

        這是個女名,我問他:“你爹怎么想的,給你起這么個名?”

        他憋了半天,謹(jǐn)慎地同我說:“因為裴氏一向面容平庸遭人恥笑,所以我爹希望我能長得好一點兒?!?/p>

        這是個有故事的名字,我嘆了口氣,對著慕容嶼吹了聲口哨:“我渴了?!?/p>

        他穿著一身侍衛(wèi)服,少年身量初長成,于柔和陽光中顯出挺拔勻稱的腰身,折腰而下時格外動人,我看得眼睛都似飛過去,一邊的裴姝口氣不佳地同我說:“您喜歡他?”

        “喜歡啊?!蔽姨癫恢獝u地承認(rèn)道,“他這么好看,你不喜歡?。俊?/p>

        彼時的我實在無知且無趣,說話總像往人家心窩子上捅刀子,面容確實很普通的裴姝漲紅了臉,低聲同我說:“他已經(jīng)有愛慕的人了?!?/p>

        那邊的慕容嶼倒了水走回來,我接過喝了一口,讓他再去幫我拿個梨子,待我將他支開,一把抓住裴姝問:“是誰?他愛慕誰?”

        小胖子不屑地道:“能是什么身份高的人,不過是個端茶的丫頭?!?/p>

        一個端茶丫頭自然沒什么大不了的,隔天裴姝就向我表功,說已經(jīng)差人把那丫頭送來京師了。

        我不是想對她做什么,只是心癢難耐,想看看能令慕容嶼這塊石頭心動的,到底是什么絕代佳人。

        晚上就寢前我讓人把慕容嶼叫了進來,更深露重,他進來時肩頭凝著薄霜,我看了一眼,問他說:“你跟我多久了?”

        “六年?!彼怪^,恭順地道,“公主,夜深了,屬下進來于禮不合?!?/p>

        我被他逗笑了,真的,我才十三歲,上個月剛來了癸水,大齊女子地位高,二十多歲成親的也不在少數(shù),可他偏偏恪守禮制,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我用腳尖挑起他的下頜,他順從地抬起頭,眉眼還是垂著,想來逆來順受慣了。

        “下個月你就十七歲了,有什么愿望嗎?”我漫不經(jīng)心地問。

        他只說了句“不敢”便不再作聲,殿內(nèi)長久地安靜下去,蠟燭在宮燈里亮起一簇火苗,我伸手去摸,他卻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公主當(dāng)心。”

        我忍不住笑了,睨他一眼說:“你不是不理我嗎,拉我干嗎?”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面上染上紅暈,仿佛美玉染彩。他訥訥無言,我不再調(diào)戲他,赤著腳跳下地:“你抱一抱我,我下個月給你個驚喜?!?/p>

        慕容嶼這個人實在很沒趣,我都這樣主動了,他卻只說不敢,阿窈看我們僵住了,連忙說:“公主,您還沒穿襪子呢?!?/p>

        說著,她推了一把慕容嶼,慕容嶼猶豫一下,終究接過那雙素襪。他單膝跪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腳放在膝頭,我同阿窈交換個眼神,按捺住喜悅,由他替我穿好。

        他可真是太可愛了,讓我想到曾經(jīng)養(yǎng)的一匹小狼,不像狗會搖尾巴,可當(dāng)它甘心認(rèn)主時,成就感卻遠(yuǎn)比養(yǎng)狗要大。

        “我保證這個驚喜你會喜歡的?!蔽倚τ馈?/p>

        他應(yīng)了一聲,面上卻并無什么激動的神色。

        裴姝帶著季瑾瑾到我面前時,我愣了一下。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迷茫,湊上來說:“這就是我跟您說過的,慕容嶼的心上人呀?!?/p>

        聞言,我放下手中茶盞,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一眼,越發(fā)覺得不能理解。

        “你說的就是她?”看看裴姝確定的神情,我實在無言以對,撫額道,“這可真是……”

        其實季瑾瑾長得不差,她有雙好看的眼睛,不說話時溫柔似水,可她面上一道長長的傷疤橫亙過整張臉,將面容切割得支離破碎。

        我仔細(xì)看她,一邊的裴姝說:“這丫頭當(dāng)初長得好,不少人想要占便宜,多虧慕容嶼護著她,后來為了救慕容嶼,她不惜自毀容貌。那之后慕容嶼就同她定下了親事兒,約定功成名就后回去娶她?!?/p>

        他說得一波三折,仿佛說書先生,我握緊手指,覺得有些難辦。

        我本以為慕容嶼只是喜歡上青梅竹馬,那沒關(guān)系,任她如何花容月貌,又怎么比得了我?可若是這感情里還摻雜著恩情,便不再單純了。

        我揮了揮手,季瑾瑾便被帶了下去,從頭到尾她都沒說一句話,是個知書識禮的好姑娘。

        所以,我不能隨便找個理由就把她從慕容嶼身邊趕走。

        我傷感地呼出口氣,攬鏡自照,從小所有人都捧著我夸我美,我也知自己美,這美貌承襲自我那美人娘親,也讓我父王越發(fā)疼愛我。

        “阿窈,”我輕聲問,“喜歡一個人,怎么這么難呢?”

        阿窈扶住我的肩頭,卻也無從安慰我。

        慕容嶼生日時,向我告了一天假。

        我本不想應(yīng)下的,因為我替他準(zhǔn)備了宴席,還有煙花之類的小玩意兒討他歡心,可阿窈向我搖搖頭,我不情不愿地說:“好吧,你記得早點兒回來?!?/p>

        他應(yīng)了聲是,磕了個頭便離開了。待他走了,阿窈才同我說:“公主,好在您答應(yīng)下來了。慕容嶼他每年這個時候,是必要去江邊拜祭亡母的?!?/p>

        我不知他竟是這般孝順,坐立難安片刻,我下了決定:“我要去陪著他?!?/p>

        “可您不能出宮啊?”阿窈被我嚇了一跳。

        我去枕頭下翻出個令牌,得意地道:“從父皇那里偷來的,快,你去替我準(zhǔn)備一身男裝?!?/p>

        那令牌讓我們暢通無阻地出了宮門,待我們趕到江邊,正瞧見慕容嶼臨江而立。蕭瑟的風(fēng)揚起他的袍角,千里江水恰如白練,而他立在那里,神色肅然,仿佛同這天地都無半分瓜葛。

        我的心底涌起些微痛意,我的好少年,本該策馬踏花,縱情放歌,卻只能在這江邊,為亡母祭上一杯薄酒,這片刻光陰我不該打擾,他也不會希望有我在。

        我放下車簾,坐回車?yán)?,阿窈關(guān)切地望著我,我勉強一笑,揉了揉眼說:“把季瑾瑾帶來吧,說好給他的驚喜,身為公主,怎么好言而無信?!?/p>

        那天我在車?yán)锟戳撕芫茫咃L(fēng)很大,慕容嶼脫了大氅給季瑾瑾披上。他的話依舊不多,可望著季瑾瑾的眼神溫柔極了。

        “公主,您何苦呢?”阿窈看我不高興就開口勸我。

        我只好敷衍道:“反正,他也不喜歡我,都這么難過了,總該有個喜歡的人在身邊。”

        我畢竟有身為公主的驕傲,哪怕知道這種時候去他身邊安慰他,會得到他的好感,可這算是乘人之危,我實在做不出來。

        回宮以后我就病了,太醫(yī)說是受了風(fēng)寒,我父皇很生氣,沒收了令牌,還要責(zé)罰慕容嶼,我拼命直起身子抓著他手臂撒嬌說:“父皇,您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你還敢生氣!”我父皇怒道,“為個侍衛(wèi)偷偷出宮就算了,還不愛惜自己身子生了病,你真是越大越?jīng)]出息?!?/p>

        我虛心受教,他卻又嘆了口氣,無奈地道:“玩兒玩兒就算了,阿槐,你的心可動不得?!?/p>

        令狐家的人都長情,我父皇十一歲時遇到我母妃,便決定非卿不娶,而我十三歲,卻已知何謂牽腸掛肚。

        我父皇走后不久,慕容嶼便走了進來。他清瘦了不少,可眼底的陰霾卻也略略散開,大概是季瑾瑾的功勞,才能讓他一展歡顏。

        這么想我更難過了,將頭埋在被子里,他走過來,像是想碰一碰我,到底還是跪下,只是說:“多謝公主……”

        謝我什么呢,謝我沒讓父皇責(zé)罰他,還是謝我將季瑾瑾送到了他身邊?

        我忽然就委屈起來,嗚嗚咽咽地哭了,他嚇了一跳,跪在那里左右為難。

        “過來?!边^了良久,還是我先開了口。他順從地走來,我抓住他的手,冷冷地說,“哄我睡覺。”

        他的指尖有練武磨出來的繭子,指骨分明,硬且筆直,我把手指塞入他的指縫,一根根絞死,他眉峰皺了一下,到底沒甩開我的手。

        “屬下不會哄人睡覺……”

        “唱歌你總會吧?!?/p>

        我看著他為難的樣子,又有些心軟了,剛要放過他,卻聽得他低唱起來。那是我沒聽過的調(diào)子,他哼唱時眉眼舒展開,眼底漾著溫柔的光,像是紅塵寂然,萬籟俱靜。

        良久,我問他:“這是什么調(diào)子?”

        “我娘唱給我聽的,”他回答,“她是遼人,唱的是遼國的民歌?!?/p>

        許久之后我方才知道,這歌是遼人唱給心愛的姑娘的,問心愛的姑娘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可惜,他想唱給的人,并非是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大概是好人有好報,這之后,慕容嶼總算肯同我像個朋友似的聊聊天。

        阿窈說這是一大進步,我聽了很高興,卻并不放在心上。

        季瑾瑾在宮外沒有地方去,慕容嶼同我閑聊時提到,我說:“不如讓她來我身邊,替我管著暖房?!?/p>

        我喜歡花,我父皇便替我建了玻璃花塢養(yǎng)花。這是個輕省的活兒,很多人搶著要去。我笑瞇瞇地看著慕容嶼,他猶豫了一下說:“只怕瑾瑾粗笨……”

        “怎么會?!蔽倚Φ迷桨l(fā)開心,“你的人,我自然放心。”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季瑾瑾沒有了美貌,到底還有哪里好。

        然后我也差點兒被她折服了,她實在是個很好的姑娘,待人溫柔真誠,做的糕點更是一流,連阿窈都同我說:“公主,季姑娘人確實挺好?!?/p>

        她好不好我還不知道嗎!我生氣地捶了一下桌子,指使她說:“讓她做盤月牙糕來,別說是我要吃?!?/p>

        吃到熱騰騰的月牙糕時,阿窈還附贈我一條消息:“季姑娘說,月牙糕是慕容侍衛(wèi)最喜歡的點心?!?/p>

        我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忽然說:“我要學(xué)做月牙糕。”

        阿窈又被我嚇到了,半天不敢說話,我自己跑去找季瑾瑾,看到她正在澆花。陽光透過玻璃映在她面上,五彩的光斑修飾得她破相的臉上也有了溫柔的影子,看到我,她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問我說:“公主,您要來賞花嗎?”

        那一刻,我竟生出了自卑,不戰(zhàn)而敗的痛楚涌上心頭,我遲疑地地望著她,良久還是說:“你能教我做月牙糕嗎?”

        她笑著答應(yīng)了,仔仔細(xì)細(xì)地同我說配料步驟,她的聲音太好聽了,輕柔得像一陣風(fēng),春光乍破,她正是人生中最好的時刻,而我身量未成,哪怕有公主的身份,卻也實在不像能被人愛上的樣子。

        我學(xué)得很用心,十只手指頭都被火燎到過。第一次做成功時,我興高采烈地拿去給我父皇吃,他含笑品了,滿面欣慰地夸我:“長大了,懂得孝敬父皇了。”

        我有些心虛,他卻賞了我一大堆東西,還答應(yīng)帶我去秋狩。往年他總借口我年歲小,將我一個人丟在京里。這是我第一次去,興致勃勃地點了跟隨的侍從,最后猶豫一下,我把季瑾瑾也帶上了。

        阿窈問我:“公主,您何必帶著她呢?”

        我手指在她名字上頓了頓:“免得慕容嶼找借口不去,我把他們倆都帶在身邊,他們就沒時間卿卿我我了?!?/p>

        阿窈夸我深謀遠(yuǎn)慮,我卻沒想到,這個決定讓我后悔了很久很久。

        秋狩時我一直把季瑾瑾帶在我身邊。

        慕容嶼有時眼神會掃過去,很謹(jǐn)慎地看一眼,便又立刻轉(zhuǎn)開,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卻被時時刻刻都在注意他的我盡收眼底。我偷看他,他卻不顧一切地望向她,想想這也太讓人傷感了。

        他們兩個沒什么獨處的時間,因為都被我隔開了,我像是王母娘娘,他們倆就是可憐兮兮的牛郎織女。只有一次,我去參加宴席,回來時他倆都不見了。

        阿窈為難地看著我,我沒說話,騎上馬就往外跑去。

        我知道他們倆在哪兒。

        果然,飲月湖邊,我看到他們倆正坐在一株倒下的樹上,漫天星子映在湖面上,山水一色,銀月如鉤,慕容嶼望著季瑾瑾,輕輕哼唱著那首遼國民歌。不同于唱給我聽時的含糊,他一字一句都唱得清清楚楚,仿佛想要將畢生心事都讓季瑾瑾聽到。

        我后退一步,被絆倒在地,手心蹭破了皮,疼,卻比不得心更疼。

        這一日離我十六歲生辰還差半月,我還沒學(xué)會如何愛一個人,便已知曉何謂失去。

        他們在一起多久,我便看了多久,而后先他們一步回到帳中。阿窈急得團團轉(zhuǎn),看到我回來連忙上前,卻又不敢問,我笑一笑,把手伸出去說:“不小心蹭到了,疼?!?/p>

        阿窈替我上好藥,我便鉆進了被子里,心沉甸甸的,跳動都費力,我聽到阿窈勸我說:“公主,不如找個機會……這是狩獵,很容易出意外,一個小宮女,死了也不會引起軒然大波?!?/p>

        她是真心為我好,哪怕夸過季瑾瑾是個好人,卻也愿意為了我將她除去??晌乙呀?jīng)夠可悲了,萬萬不能讓自己變成這樣一個人。

        有時候,命運的可笑就在于,你要的,它偏偏不給,你不要的,卻被硬塞入手中。

        那是秋狩到了尾聲時候的事兒了。

        我坐在馬車?yán)锿鶢I地走,窗外的夕陽映出漂亮的剪影,就在我想要把頭探出去的一瞬間,我們的馬失控了。

        遠(yuǎn)處四個侍衛(wèi)打扮的人,一人一箭射中我們的馬。馬兒吃痛,被驅(qū)趕著向前跑去,阿窈驚恐地抱住我,一邊的季瑾瑾也臉色慘白,只有我努力在顛簸的馬車?yán)镏逼鹕碜?,看向外面?/p>

        然后我拉緊阿窈的手,絕望地道:“前面是懸崖?!?/p>

        那些刺客竟將馬趕到了懸崖邊,他們分明是想讓我摔下去尸骨無存。我顫抖著回抱住阿窈,只覺得自己真的會死在這一日。

        遠(yuǎn)處傳來馬鳴聲,我以為是幻覺,阿窈卻猛地抬起頭說:“公主,救兵來了!”

        果然,地平線上踏起滾滾煙塵,一馬當(dāng)先的是慕容嶼,他一箭射殺了領(lǐng)頭的刺客,又將剩下的三個挑下馬去。而后,他踹掉馬車的一壁,沖我們焦急地喊:“公主,拉住我的手!”

        我向他跳去,緊緊拽住他的手,他一只手拖著我,又沖著季瑾瑾說:“瑾瑾!快呀!”

        馬車已經(jīng)行至懸崖前,轉(zhuǎn)瞬就要墜入深淵,我亦沖著阿窈大喊:“阿窈,跳過來!”

        幾乎是在同時,季瑾瑾同阿窈跳下馬車,兩人的身子都已探出懸崖,而慕容嶼一只手控馬,一只手扯著我,能拉住她們二人其中一個的,只有我。

        我絕望地望了慕容嶼一眼,將手伸向了阿窈。

        視線里,季瑾瑾青色的裙角飄了起來,像是一抹云,我聽到慕容嶼絕望地大叫,自己只能用盡全力緊緊拽住阿窈。

        在生死面前,我就是這樣自私,選擇了姐姐一樣的阿窈,而非慕容嶼的心上人。

        那四個刺客,除了被慕容嶼一箭射死的,剩下的三個在落地一瞬間便服毒自殺了。

        這江山并不太平,我父皇是個好人,卻不是個好皇帝,各地烽火已經(jīng)燃起,卻還在京里做著千秋萬代的美夢。

        回京之后,我父皇大發(fā)雷霆,懲治了一批人,可這換不回季瑾瑾的命。

        她落下懸崖后,慕容嶼用了很長的時間終于下到了崖底,聽說他什么都沒找到,那下面是條湍急的暗河,早就將季瑾瑾的尸體沖到了不知何處。

        我去見過慕容嶼,他一個人待在季瑾瑾的房間,不吃不喝。窗外就是玻璃花塢,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的,他站在窗前,握著支珠釵,眼底一片死寂。

        我站在門前不敢進去,風(fēng)輕輕地吹過來,像是一聲嗚咽,他忽然笑了,很輕很輕地說:“瑾瑾,我還以為你回來了。”

        他眼底一顆眼淚滾了下來,順著他清癯的面容,落到他上翹的唇角,最終不見了蹤影。我從身后抱住他,他僵了一下,喚了我一聲:“公主?!?/p>

        “對不起……”我嗚咽道,“可我沒辦法放著阿窈不管,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季瑾瑾……”

        “別說了?!彼驍辔?,掰開我的手將我推到一邊,“您沒做錯什么,不需要同我道歉?!?/p>

        我知道我沒做錯什么,我同阿窈感情更深厚,自然要救她??蓯劬褪沁@樣容易讓人失去自我的東西,哪怕貴為公主,也不能免俗。

        屋內(nèi)靜了下來,只剩下玻璃花塢那斑駁的影子,他不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輕撫著季瑾瑾做到一半的荷包,良久,他沙啞著嗓子說:“公主,屬下有個請求。”

        我生辰宴還未結(jié)束時,慕容嶼已經(jīng)出了京師。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一邊的裴姝憂心忡忡,勸我說:“您少喝點兒……”

        我一把揮開他的手,豪邁地道:“今天我高興,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裴姝勸不住我,把視線投向上首的我父皇,我聽到我父皇嘆了口氣,說:“由她去吧?!?/p>

        其實我不難過,真的,比起慕容嶼活活餓死在季瑾瑾的房間里,我寧愿他自請前往軍中,去剿滅叛軍,至少這樣他會為了替季瑾瑾報仇而好好活著。

        可我就是不甘心。

        我是大齊的公主,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我愛了他這么多年,久到連自己都忘了第一次心動是在什么時候,可他從始至終,都沒讓我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這情是刮骨鋼刀,刀刀痛徹心扉,我喝到最后放聲大哭,我父皇將我抱在懷中,一聲聲安慰我說:“哭出來就好了,阿槐,爹爹在,別怕?!?/p>

        令狐家的人都長情,這一刻我卻忽然希望自己能薄情一點兒,至少不要愛上不愛自己的人,徒增悲傷。

        他不在的日子過得很快。

        我過了十六歲生辰,在大齊算是已經(jīng)成年,我父皇他年紀(jì)漸增,處理爛成一團的朝政已是力不從心,漸漸地,他開始教我如何處理朝政,奏折也給我批閱。

        一次,我在一本奏折上看到了慕容嶼的名字,說的是他立了功,升了一級。他的名字夾在一大堆的人名里,不仔細(xì)看便漏過去了。大殿里燃著龍涎香,我忽然覺得眼發(fā)酸,珍而重之地?fù)嵘先?,仿佛想要借著撫摸那奏折,觸到他的溫度。

        可他離我那樣遠(yuǎn),終究是不可及了。

        那年五月,津門失守,越明年,叛軍已過了潼關(guān),一路高歌猛進,已是逼近京城了。

        我父皇在一個下雪的夜里駕崩,臨終前,他握著我的手,艱難地說:“阿槐……別委屈了自己。令狐家的人,長情,卻也該學(xué)會絕情……”

        我說“好”,他仍不放心,還要繼續(xù)說:“爹爹不在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慕容嶼實非良配……你要當(dāng)心……”

        他的手握得越來越松,長長地舒了口氣,最后望我一眼,便揮離開了這世間。

        窗外的雪如飛絮,映得一片澄澈清明,我坐在床前,一時竟不知該做什么。阿窈早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我沖她茫然一笑,問她說:“你哭什么,快別哭了?!?/p>

        她哭得越發(fā)悲楚,我抹了一把臉,這才察覺到,原來自己也哭了。

        這浩蕩塵世,最愛我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而我連他的江山都保不住。

        京城淪陷那夜我上了城頭,腳下是獵獵的戰(zhàn)旗,火樹銀花,流矢紛飛,裴姝也陪在我身邊,他已長成個好兒郎,早先的圓潤已被高挑的身形取代,哪怕面容依舊平常,卻也是個可靠的男人。

        “陛下,”他沙啞著嗓子同我說,“大局已定,您該早做打算?!?/p>

        我搖搖頭,望著滿城的戰(zhàn)火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這一國之君若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就知道我勸不動您?!彼嗫嘈Γθ莼薨?,“若是他勸您呢?”

        我心下一動,回過頭時,正看到慕容嶼踏上最后一階石梯走了過來。他穿了一身玄甲,烏發(fā)如云,眉目依舊俊朗,卻已染上了刀光血色,有了凜冽的味道。

        他行至我面前單膝跪地,垂眸道:“陛下,恕屬下來遲一步?!?/p>

        我腦子一片紛亂,竟有些茫然無措,他卻猛地起身,將我拉入懷中,身后,一支流矢擦過他的手臂落在地上,他望著我,冷聲道:“這里太危險了,陛下,遷都吧,唯有您在,大齊方才不亡。”

        他們大概都看出來了,我是想以身殉國的。

        我爹前些年沒教我什么東西,臨到要用,只匆匆塞了點兒家國天下進來。我的格局很小,小到不知道除了一死,有何顏面面對這家國天下。

        可他回來了,站在我身邊,同我說會保護我。

        執(zhí)念太深,已成心魔,而他,就是我的求不得。

        我們逃出京后,隨著慕容嶼一道去了軍中。

        他在軍中很有人望,而我是一國之君,到底算是正統(tǒng),陸陸續(xù)續(xù)也有人來投奔,這支軍隊竟壯大了起來。

        慕容嶼很會打仗,我記得當(dāng)初他剛來我身邊時主要負(fù)責(zé)替我研磨,我有個大書房,里面書籍浩如煙海,我瞧他長了張聰明臉孔,就許諾說:“你想看什么都成?!?/p>

        其實我沒指望他能看什么書,聽說他從小就跟在裴姝身邊,沒什么機會讀書,識得幾個字也不過是為了不做睜眼瞎??梢淮挝野胍顾恢飦頃繒r就看到他站在那里,映著窗外的月色讀一本兵書。

        我問他:“你怎么喜歡讀這種東西?”

        他瞧見我,先是驚了一下,旋即倒是笑了:“回公主,屬下是個粗人,那些詩詞歌賦實在看不明白,這些倒能看個大概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沖我笑,心無芥蒂,眉眼都舒展開,我被驚艷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聲便跑開了。

        時光如飛絮,落地?zé)o聲,轉(zhuǎn)眼已是這樣久。

        那些詩詞歌賦在這亂世里沒了用處,慕容嶼是錐子,終于破囊而出。我們先是收復(fù)了西南的一片地方安營扎寨,他已隱隱成為軍中的頂梁柱,將隊伍帶得如臂指使,有一天阿窈臉色不好地過來同我說:“陛下,我聽到軍中有了傳言,說要您下嫁慕容將軍?!?/p>

        自從我父皇說慕容嶼非良配,阿窈便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我只一笑,嘆了口氣說:“放心吧,他不會娶我的?!?/p>

        因為他不會原諒我。

        這句話我沒說,咽進了肚子里??赊D(zhuǎn)天裴姝也來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轉(zhuǎn)入正題:“陛下……您還喜歡慕容將軍嗎?”

        我挑挑眉,問他:“你是來當(dāng)說客的?”

        他大概是第一次干這種事兒,硬著頭皮繼續(xù)說:“是,那些老臣都說,您若嫁了慕容將軍,一來可以穩(wěn)定軍心,二來,也免得他自立門戶?!?/p>

        我們從京中出來時,一些老臣也跟了來,他們都是真正忠心的人,我拿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聽得裴姝還在說:“可我覺得,您若想嫁便嫁,不想嫁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會考慮的。”良久,我低聲說,“這樣的事兒,我會考慮的?!?/p>

        八月十五是中秋,月滿人團圓,軍中難得換休,慕容嶼也回來,同我一起設(shè)宴款待心腹大臣。

        宴席散去后,我拐回房提了個食盒,我沒讓阿窈跟來,自己轉(zhuǎn)了個彎,到了慕容嶼的小院。月亮很大很圓,映得滿地仿佛落了輕霜,我進去時,他正站在一樹花枝之下,不知是什么花,開了細(xì)小的蓓蕾,不艷,卻香氣滿鼻。

        他穿了一身白衣,月色里英姿挺拔,我瞧見他閉著眼,似乎在嗅那花香。

        “阿嶼?!蔽覇玖怂宦?。他身子震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看到是我,眼底的光卻黯了下去:“陛下,您怎么來了?”

        我裝作自己沒打攪他追思,笑盈盈地?fù)P了揚手中的食盒:“知道今天是你生辰,來給你送個驚喜?!?/p>

        他隨著我走到桌前坐下,沒什么興致地瞧著我掀開蓋子,露出下面熱氣騰騰的月牙糕。我知道他喜歡吃這個,遼人會給過生日的孩子做這糕點,象征孩子平平安安又大了一歲。當(dāng)年我從季瑾瑾手里學(xué)來這手藝,本要討好他,竟然一直沒有機會。

        “這是……”

        “月牙糕?!蔽倚π?,夾了一塊遞過去,“同季瑾瑾學(xué)的,嘗嘗正宗不。”

        我毫不避諱地提到季瑾瑾,他有些吃驚,還是依言吃了下去,我瞧見他細(xì)細(xì)地品了一口,忽然垂下眸去,飲了一大口酒。

        我移開視線,輕聲細(xì)語同他說:“我知道,我取代不了季瑾瑾,我也不想取代他。阿嶼,娶我吧,為了安撫人心,你必須這樣做。”

        “你做的同她很像。”良久之后,他沉聲說道,那狹長眸子望著我,似是忽然被月色迷了眼,“陛下,這么多年了,您到底喜歡我什么?”

        他到底還是問了,這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我亦飲了杯酒,冷酒入喉,將那無言的悲哀也咽了下去:“大概我愛你不肯愛我的樣子吧?!?/p>

        其實不是這樣的,人生有那么多抉擇,這些抉擇引導(dǎo)著我,愛上他,再不肯回頭。

        大概覺得我的回答很可笑,他搖搖頭,認(rèn)真地說:“雖不能給你男女之愛,可陛下,我會對您好,總有一天,會讓天下人重新跪伏在您面前?!?/p>

        我舉起酒杯,笑道:“一言為定?!?/p>

        “一言為定?!?/p>

        杯盞輕碰,我仰起頭,將那酒飲下,亦藏起落下的淚,讓它們悄悄沒入衣間,不見蹤影。

        齊歷二百一十三年,慕容嶼牽著我的手,同我一道重新踏入京師。

        天下初定,令狐氏又回到了曾盤踞二百一十三年的宮中,可我的心境已然大變。我將政事都丟給慕容嶼,偶爾露面,仿佛也只是證明自己還沒死。朝堂上有了議論,說我被慕容嶼架空了,我只一哂,置若罔聞。

        裴姝來看過我,穿著二品的武官服,我贊美說:“當(dāng)真人靠衣裝?!?/p>

        他臉紅了:“陛下莫要調(diào)笑了。”

        他年少時臉皮還厚一點兒,不知怎么回事兒現(xiàn)在竟長成個害羞的樣子。我問他:“你來做什么,炫耀新衣服嗎?”

        “我只是,來瞧瞧你好不好?!彼p聲說。

        我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我都知道的,對我好的,對我不好的,我都知道。

        清明時節(jié),我第一次咳出了血,落在帕子上,觸目驚心,阿窈在一邊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安慰她:“別大驚小怪,岔了氣罷了。”

        她扶我的手都在顫抖,只是顫聲說:“公主……您怎么受了這樣的苦……”

        我倒不覺得自己吃了苦,靠在她懷中低聲說:“我想父皇了?!?/p>

        我身體一天天弱下去,御醫(yī)診了,說是郁結(jié)于心,不得舒緩。

        換句話說,我這病是自己氣出來的。

        慕容嶼一直陪在我身邊,聞言眉峰緊皺,握住我的手說:“你的手腳發(fā)涼,這都是血虧的征兆,陛下……是我對不住你?!?/p>

        “不怪你。”我嫣然一笑,執(zhí)起他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我心甘情愿的?!?/p>

        大概滴水總能穿石,他到底有些動容,匆匆避開我的眼神,我又笑,低聲問他:“過幾日我生辰,宴后,你能來陪我嗎?”

        他猶豫一下,我滿臉期待地望著他,他終是點點頭,嘆了口氣:“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p>

        我握著他的手貼在面上,時至今日,竟連淚都沒有了,只是倦怠極了。

        我同慕容嶼最后一次飲酒,特意將地點選在了夜泉臺。

        他在宴會上已經(jīng)喝了許多酒,腳步還是穩(wěn)的,眸底卻有了點兒溫軟。我含笑替他滿了一杯,他剛要喝,卻被我止住了。

        “先別喝?!蔽倚Φ?,“咱們聊幾句再說。”

        他依言放下杯子,問我說:“怎么了,選在這么個地方?!?/p>

        “這是我們初見的地方,不記得了嗎?”

        我打量他,看他有些尷尬,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有些事兒,只我記得實在沒用,他體會不到我的心亂如麻,我也感受不到他的悲痛傷懷。

        良久,我收起笑,問他說:“那次秋狩行刺,是你安排的吧?”

        他猛然看向我,眼底的溫軟退去,被厚厚的戒備填滿。我苦笑,搖搖頭說:“別這么緊張,我只是想知道個真相。”

        “是……”他到底還是回答了,直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你是皇帝最愛的女兒,若你死了,他會大受挫折,很有可能一病不起。”

        “可你沒想到,最后死的卻是季瑾瑾吧。”我說,“千算萬算,到底還是出了疏漏,阿嶼,你要我說你什么好?!?/p>

        這話戳中了他的傷心事兒,他不語,我接著說:“其實我不怪你,你娘是遼人,你從小被欺負(fù),是那群叛軍救了你,你心下感激,自然同他們是一伙兒的,我都理解的。”

        “可阿嶼,你不該毒死了我爹,又想來毒死我呀!我已經(jīng)不理朝政了,留我一命,真的那么難嗎?”

        燈火熒熒,星光閃閃,夜泉臺實在是個觀景的好地方,他望著我,半晌,到底還是笑了:“原來你都知道,既然知道,又為何裝了這么久?”

        “因為我愛你。”

        這沒什么好羞恥的,人若是有愛,便有了軟肋,愿意自欺欺人。桌上那兩杯酒澄澈清亮,我執(zhí)起一杯沖他笑了:“來干一杯吧,敬那些回不去的歲月?!?/p>

        他冷眼瞧著我將酒一飲而盡,自己也要去喝,卻被我一把奪了過去,這一杯我喝得太急,嗆咳起來,他就靜靜地瞧著我,片刻卻變了神色。我放開捂著嘴的手,血便從指縫中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我還是舍不得……那杯是毒酒,我本想讓你死的,可阿嶼,我還是舍不得?!蔽覝I水盈于眼眶,緩緩倒地,他沖上來抱住我,眼底情緒復(fù)雜到我看不懂:“為什么?”

        “你還記得你唱給我的那首小調(diào)嗎?”我輕輕問,“我知道那不是唱給我的,卻還想問一句,這么多年,你究竟有沒有哪一刻,曾對我動過心?”

        歲月隔山踏海,而山海,到底不可推移。

        他點了點頭,用很低的聲音說:“有?!?/p>

        那我便沒有什么遺憾了,這一個有字,填補我人生的空寂,我那些情深,到底不曾空擲。

        如此,已經(jīng)足夠了。

        “陛下,您該休息了?!?/p>

        長夜燈如晝,阿窈輕輕走過去,低聲道。

        我伸個懶腰,對她說:“阿窈,你怎么跟個老媽子一樣。”

        “您還說,若不是您為了騙過慕容嶼,非要把慢性毒藥喝下去,也不至于拖壞了身子,將養(yǎng)了這么久,臉上還一點兒肉都沒有。”

        我被她說怕了,舉手投降,卻又悵然起來:“他也算是功敗垂成了,若不是我聽那些老臣說,我爹的病也是這樣突然虛弱下去,大概真以為自己是被慕容嶼氣病的。”

        有時候,懷疑只要一句話,就像個引子,牽出所有曾經(jīng)不敢細(xì)想的真相。

        之后,我秘密地聯(lián)系那些忠臣,只待時機成熟,便除去慕容嶼。

        慕容嶼以為我在最后的那杯酒里下了毒,他錯了,那毒下在壽宴的酒里,我說了那么多話,也只是在等著他毒發(fā)身亡。

        “您最后也太冒險了,何必親自同他對峙呢?”阿窈嗔怪道。

        我卻笑了:“大概只是不甘心,想要親口問一句吧。”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移,他曾是我的心心念念,到最后,也不過敬他一杯薄酒。

        從此,便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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