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身為叱咤江湖的大姐頭,謝嬈被打斷腿送進(jìn)了醫(yī)院,卻遇上了真命天子。俗話說,醫(yī)生有三寶:長腿細(xì)腰制服俏,謝嬈剛要把這英俊的小醫(yī)生吃干抹凈,可沒想到,他卻搶先一步,對她展開了色誘。
1
謝嬈進(jìn)醫(yī)院時,時針剛過了十二點。
她被四個戴墨鏡的壯漢扛進(jìn)醫(yī)院,端端正正地擺在醫(yī)生面前,替她看病的醫(yī)生戴金絲邊眼鏡,白大褂下漏出一角亞麻襯衫。逆著醫(yī)院雪亮的光看去,他蒼灰色的眼底殊無笑意,上揚的嘴角卻令他顯得溫和而友善。
“腿斷了?”他說著,摁了摁謝嬈的膝蓋,謝嬈疼得差點兒跳起來,他這才收回手,拿酒精擦了手,問道:“怎么受傷的?”
“走路沒走穩(wěn),摔的……”謝嬈剛說完,他的眼神就投過來,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一樣閃著寒光:“還能摔出棍傷,挺有水準(zhǔn)?!?/p>
要不是看他長得好看,就沖這張破嘴也得打一頓。謝嬈裝傻不語,身后的壯漢嚴(yán)肅地問道:“醫(yī)生,我們嬈爺?shù)耐冗€有救嗎?”
寫病例的手頓了頓,醫(yī)生抬起眸來,視線第一次掃過謝嬈的面容,那眼神精準(zhǔn)冰冷,令謝嬈腎上腺素飆升,下意識握緊了拳頭,然而只是一瞬,他就收回了視線,平靜道:“住院靜養(yǎng)吧?!?/p>
真是個美人啊!謝嬈坐在輪椅上被手下推著進(jìn)電梯,還在回味那個眼神,真夠帶勁兒的,不知道在私底下是不是也這么辣!
等謝嬈上床時,她才知道,剛剛那個名叫傅晉的醫(yī)生,不但眼神辣,行動也不遜色,比如他就有這個膽量,將黑道上鼎鼎有名的“嬈爺”安排在了走廊加鋪的床位上。
謝嬈十七歲被詹長祖推到臺前,從“詹先生的跟班”到“嬈爺”,只用了四年。這四年打磨了她的脾氣,令她學(xué)會有困難不是打一架,而是心平氣和地同傅晉商量:“醫(yī)生,我腿疼,冷氣吹得頭也疼,真的不能將我安排進(jìn)頭等病房?”
“抱歉?!备禃x查房時戴著口罩,身后跟著一群實習(xí)醫(yī)生,隔著一層布,他的聲音越發(fā)低沉起來,“都滿了?!?/p>
說完,他抬起謝嬈的腿,替她仔細(xì)檢查。大概學(xué)醫(yī)的人都有一雙冷靜冰涼的手,哪怕指尖柔情蜜意地劃過肌膚,面上仍是淡然自若。他戴了口罩,遮住性感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支起一個流暢的弧度,順著那弧度往上,長長的眼睫如蝶翼般輕盈。
謝嬈看花了眼,他卻忽然彎起眼來,露出一個吝嗇的笑容:“謝小姐,我臉上沾了什么臟東西嗎?”
“沒有,沒有?!敝x嬈連忙否定。他起身,一只手還握著她的腳踝,修長的身子伏下來,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這姿勢太曖昧,連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都聞得一清二楚,謝嬈有些慌亂地轉(zhuǎn)開眼,他卻故意湊到她面前,曖昧地低語:“為什么不敢看我?”
因為天太熱,因為人太多,謝嬈第一次張口結(jié)舌,看著他竟想不出妥帖的詞句,那只冰涼的手有些煽情地劃過她的腳踝,慢慢向上,落在她的膝上。
“謝小姐,看著我的眼睛?!?/p>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謝嬈下意識望進(jìn)他的眼底,透過表面浮著的笑意,看到他內(nèi)里的冰冷,她忽然頓住,然而下一刻,她慘叫一聲,差點兒跳了起來。
傅晉收回手,又恢復(fù)冷淡:“替你正好骨了,這幾個月都別亂跑?!?/p>
說著,他轉(zhuǎn)身離去。謝嬈聽到幾個女學(xué)生笑著低語:“傅主任又來這一招,用美色轉(zhuǎn)移患者的注意力。唉,我也好想骨折讓傅主任親自治療啊!”
傅晉……謝嬈狠狠捶床,把臉埋在枕頭里,你最好別落在我手里!
2
第二天謝嬈的小弟們來探病,一群西裝眼鏡男把走廊堵了個水泄不通。
謝嬈蹺著二郎腿,一邊張嘴吃小弟剝好的香蕉,一邊發(fā)號施令說:“你們是不是傻啊,謝家的王八敢來找麻煩,你們就給我狠狠地打,別丟了我嬈爺?shù)哪?!?/p>
膀大腰圓的小弟被她訓(xùn)得抬不起頭,一個個乖巧得像小白兔,而謝嬈就是奴役他們的大灰狼。傅晉接到投訴的時候,就看到謝嬈一捶加鋪的床位,惡狠狠說:“你們回去,給我打聽一下傅晉什么來頭,要是沒有靠山,就迷暈了綁到我這里來?!?/p>
他聞言倒不怎么生氣,反而有幾分想笑,于是饒有興趣地站在那里聽謝嬈繼續(xù)大放厥詞。他個子高,卻被一群小弟擋了個嚴(yán)實,將謝嬈對他不三不四的幻想聽得一清二楚。
待到謝嬈清了清嗓子,揮手說:“你們先回去吧?!本涂吹礁禃x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還沖她露出一個微笑。
謝嬈一口水卡在喉嚨里,咳得撕心裂肺。傅晉就那么靜靜望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泰然自若地上前,替她拍了拍后背順氣。他的手勁很大,謝嬈覺得他是在借機(jī)報復(fù)。兩人對視一眼,相顧無言,許久,還是謝嬈先笑了笑,說:“傅醫(yī)生,查房啊?!?/p>
“是呀,查房?!备禃x有一雙桃花眼,不笑也含情,低眉淺眸地望著一個人,仿佛深情款款。謝嬈平生最愛這一款男人,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把自己放的那些厥詞完全拋到了腦后,諂媚道:“傅醫(yī)生,要不這樣,我給你開個私人醫(yī)院,你當(dāng)院長,就不用這么辛苦了?!?/p>
她滿嘴跑火車,傅晉聽完,好脾氣地問:“金屋藏嬌?”
“你要是愿意當(dāng)這個‘嬌’,金屋就金屋?!?/p>
傅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謝嬈以為他心動了,剛想再接再厲,就聽到他吩咐后面的護(hù)士說:“給她換藥的時候不用打麻藥了,謝小姐皮糙肉厚,大概也不怎么怕疼。”
他諷刺謝嬈臉皮厚,謝嬈可以容忍,可是他不給謝嬈打麻藥,簡直是要殺了謝嬈。
別看謝嬈在小弟面前揮斥方遒,可實際上卻特別怕疼怕苦,護(hù)士給她上藥的時候竟然真的沒打麻藥,她疼得淚眼婆娑,連醫(yī)生辦公室都能聽到她的慘叫聲。傅晉坦然自若地給自己泡了壺茶,才穿著白大褂走出去。
謝嬈躺在床上,看到他來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眼睛大,含著淚瞪人的時候波光粼粼,倒像是在引誘。傅晉摸了摸她的膝蓋,問她:“疼嗎?”
“姓傅的,”謝嬈咬牙說,“我早晚要揍你一頓。”
“只是揍我一頓?我剛剛可是聽說,你要把我吃干抹凈呢?!?/p>
謝嬈真沒想到他竟然聽到了那番話,一時無語凝噎。傅晉好整以暇地坐在她身邊,用指尖沾著她眼角那一顆淚珠子,湊在光下看了一會兒,評價說:“挺透亮的,謝小姐,你的眼睛保養(yǎng)得很好?!?/p>
他的口氣就像是在夸獎謝嬈的車保養(yǎng)得好一樣,謝嬈被他折騰得沒脾氣了,擺擺手說:“算我有眼不識泰山,傅醫(yī)生,您就別折磨我了?!?/p>
傅晉沒作聲,謝嬈閉上眼,琢磨著叫小弟來給她換個醫(yī)院,就聽到他淡淡地道:“做錯了事兒,不表示一下嗎?”
“你要我怎么表示?!?/p>
“不好說?!?/p>
謝嬈感覺到傅晉湊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就看到傅晉不知從哪里折來了一朵姜花,正垂著頭別在她的床頭上。
那支花小小一朵,香氣卻凜然而濃酣,像是隨時會有蝴蝶落在那里。謝嬈眨眨眼,剛想說話,傅晉便抬起眼,同她對視。
他的眼底帶著蒼灰色的痕跡,仿佛夜幕將曉,又似星落穹宇,面對這樣一雙眼,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聽得到心撲通亂跳的聲響。謝嬈眼睜睜地看著他又朝她伸出手,替她將有些亂的衣襟整理好。
“不如等你病好了,和我約會怎么樣?”
他說完,施施然起身走了。謝嬈躺在那里,半晌,裹著被子把自己卷了進(jìn)去,打了三個滾,這才覺得發(fā)燙的臉頰恢復(fù)了不少。
3
美人計確實非常管用。
謝嬈徹底打消了換個醫(yī)院的念頭,死心塌地地住了下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不想回去工作,又是公款消費,小弟來請她回去的時候,她隨手拽了張紙巾在上面洋洋灑灑地寫張個請假條。她是詹長祖面前的紅人,小弟不敢多說什么,苦著臉把那張沾了番茄醬的紙巾疊好帶走。
謝嬈有種逆反的女兒頂撞父親的快樂,瘸著一只腳蹦蹦跳跳地跑到花園,枉顧“禁止摘花”的牌子,辣手摧花,抱著滿滿一捧回來。她脾氣瞧上去大大咧咧,嘴巴又甜,和小護(hù)士們關(guān)系很好,那捧花她見人就送,等到了傅晉辦公室時,只剩下一小把。
這一小把里的花每一朵都嬌艷至極,是謝嬈精心留下的。辦公室里沒有人,傅晉大概是去查房了,她左顧右盼,忽然想了一個新主意。
傅晉推開門時,身后還跟了一群實習(xí)生,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進(jìn)辦公室。傅晉視線先掃過桌上放著的新采來的花,頓了頓才走向自己的座位。他剛坐下,一只手就從桌下伸出來,很流氓地在他腿上摸了一把。
傅晉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去,就看到謝嬈沖著他擺了擺手,無聲地做著口型說:“傅醫(yī)生,上午好呀?!?/p>
她是幾分人來瘋,傅晉知道越搭理她,她就越來勁,索性裝作沒看到,翻開病歷簿開始點名批評這些實習(xí)生。
他的聲音很好聽,冰涼又優(yōu)雅,不像是訓(xùn)話,更像是在朗誦詩句。謝嬈看他不理自己,笑瞇瞇地拽了拽他的褲腳。傅晉聲音一頓,不動聲色地把腿移開,謝嬈再接再厲,順著他的小腿一路往上摸。
她的手很靈巧,是當(dāng)年做小偷后備役時練出來的手法,就這么一路朝上,快要摸到傅晉的大腿時,終于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從下往上看,傅晉面上沒有多少喜怒,薄薄的唇抿起來,淡淡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說的幾個要點都記住了,明天我來檢查?!?/p>
一群實習(xí)生又垂頭喪氣地走出去,最后一個還很貼心地關(guān)上了門。他們一走,傅晉便甩開謝嬈的手,站起身給她讓出路來。謝嬈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從桌子下面爬出來,笑瞇瞇地說:“傅醫(yī)生,你訓(xùn)話的時候好帥啊?!?/p>
傅晉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他眼神很有壓迫力,可謝嬈皮糙肉厚,沖他拋了個媚眼,說:“你都決定要和我約會了,我來看看你又怎么了?”
“謝小姐,”他說,“你是來給我送花的嗎?”
“是呀……”
謝嬈話音未落,便被傅晉一把抱了起來,她個子不算矮,可被抱在他懷中時卻顯得輕盈無比,傅晉將她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然后掐住她的下巴。這個姿勢實在惹人遐想,謝嬈正摸不著頭腦時,他已經(jīng)湊過來,同她鼻尖對著鼻尖。
兩個人的氣息纏繞在一起,一個是冷冰冰的消毒水,一個是花枝招展的“可可小姐”香水。
“花很漂亮,”傅晉說著,抽出一支別在她鬢邊,謝嬈還在警惕他有什么后續(xù)招式,他又說,“可比不上你。”
天吶!謝嬈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句“撩妹狂魔”式的話是傅晉說出來的??伤袂榈◤娜?,倒像是謝嬈自己聽錯了。她眨巴眨巴眼,索性更加不要臉地攬住他的脖頸,嬌滴滴地說:“你覺得人家漂亮呀?”
“漂亮?!?/p>
“那你親我一口?!?/p>
傅晉頓住,眼神有些莫測。謝嬈咽了一口口水,眼看著他的臉越湊越近,卻錯開了她的唇,在她耳邊低語:“香水不適合你,下次查房,我不想在你身上聞到這個味道。”
4
調(diào)戲不成反被調(diào)戲,謝嬈終于甘拜下風(fēng),明白自己不是傅晉的對手。
她早上想喝豆腐腦,自己瘸著腿蹦了出去,和老板娘嫻熟地打了個招呼,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她剛喝了一口豆腐腦,一個人坐在她對面,很溫和地問她:“吃油條嗎?”
謝嬈被嗆了一大口,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果然看到詹長祖正帶著笑望著她。
詹長祖年紀(jì)大了,兩鬢銀灰,可容貌卻被歲月賦予了優(yōu)雅的風(fēng)韻,謝嬈愣愣地望著他,他很寬容地一笑,抽出張紙巾替她擦了擦嘴角:“這些天玩兒得開心嗎?”
“……還好。”
“玩兒夠了就趕快回來吧,你不在,我就少了個得力干將。”
不見他的時候,謝嬈敢在紙上和他插科打諢,真見了面,卻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詹長祖對她其實挺好,親自去給她買了兩根油條,又端了碟咸菜過來,謝嬈味同嚼蠟地吃完,恭恭敬敬地說:“詹先生放心,我今天就回去。”
詹長祖“嗯”了一聲,又給她夾了一個咸鴨蛋,謝嬈急著和他分開,一口把蛋黃吞了,咸得說不出話,就聽到詹長祖說:“那個醫(yī)生人不錯,年輕人,總比老頭子有吸引力不是嗎?”
其實說他是老頭子,簡直要氣死一堆人。畢竟有些女明星六十歲也照樣明艷動人,更不要說詹長祖不過四十出頭。謝嬈有心拍個馬屁,卻實在說不出話,面紅耳赤的樣子倒把詹長祖逗笑了。
他捏了捏謝嬈的臉頰,對她說:“送了件禮物給你?!?/p>
謝嬈一瘸一拐地蹦回醫(yī)院,就看到一群小護(hù)士圍在她的病床前,有個和她關(guān)系好的護(hù)士看到她回來,連忙迎上來難掩羨慕地說:“嬈嬈,你男朋友真浪漫呀?!?/p>
謝嬈大致能猜到詹長祖送了她什么。記得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送了她一架粉色的私人飛機(jī),上面還印了個hello-kitty。當(dāng)時謝嬈看著那個巨大的貓頭,一時無語凝噎,還要昧著良心說喜歡,簡直能入選人生最慘痛的十大瞬間。
現(xiàn)在詹長祖大概終于明白謝嬈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了,送的東西也正常了不少。上千朵玫瑰鋪滿了她的病床,挨挨擠擠,沒覺得美,反而有種春運擠火車的慘狀,玫瑰中間簇?fù)碇粋€禮盒,謝嬈隨手打開,里面果然放了一套鉆石首飾,外加一條小紅裙。
一群圍觀的護(hù)士“哇”的一聲地表示羨慕,謝嬈拎著裙子,實在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要說詹長祖是追求她,卻總送一些她不喜歡的東西。男人心,海底針,謝嬈無奈地問護(hù)士:“能借你們辦公室給我換下衣服嗎?”
小護(hù)士忙不迭地點頭,忽然有個聲音說:“都聚在這兒做什么?”
這個聲音又冷又淡,果然是出自傅晉。小護(hù)士們一哄而散,獨留謝嬈尷尬地站在原地,一手拿著珠寶,一手拎著紅裙。
傅晉掃視她一圈,問她:“追求者?”
“不算是?!?/p>
“那就是男朋友?”
“傅醫(yī)生!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是條單身狗啊?!敝x嬈想要撲過來,可傷了的那條腿不給力地疼起來,她腳下一軟坐回床上,差點兒被玫瑰扎得喊出聲,“嘶——這玫瑰沒去刺兒嗎?!”
她一驚一乍的樣子特別有意思,傅晉上前攬住她的腰身,幫著她站起來,很體貼道:“你可以去我的辦公室換衣服。”
“那怎么好意思?”
“信不過我?”
“哪能呀!”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扭捏也沒什么意思了。謝嬈跟著傅晉到了他辦公室,他隨手一拉簾子,自己站在門口說:“你換吧,我替你守著門。”
謝嬈總覺得哪里不對,剛想脫褲子,卻“哎喲”一聲,簾子里靜了半天,傅晉聽到她羞羞答答地說:“傅醫(yī)生你在嗎?”
傅晉忍住笑,過了一會兒,她又說:“能麻煩你,來幫我換一下衣服嗎?”
謝嬈的腿斷了以后,上了支架不能彎曲,她的褲子脫了一半卡在膝蓋上,看起來簡直萬分尷尬。傅晉掀開簾子走進(jìn)來,很嫻熟地替她把褲子脫了,又拎著裙子問她:“這個要我?guī)兔???/p>
臉丟得太多就沒什么感覺了,謝嬈面不改色地道了聲謝,想了想,一顆一顆解開上衣的扣子。她穿的病號服,藍(lán)白條紋,桶一樣大,毫無身形可言??伤忾_扣子時,露出的肌膚,仿佛玫瑰花骨朵綻開一道縫隙,露出內(nèi)里雪白的花瓣,傅晉視線移開,謝嬈笑著舔舔嘴唇,很干脆地把上衣給脫掉。
“傅醫(yī)生,”她甜蜜蜜地問,“你怎么臉紅了呀?”
“空調(diào)溫度打得有點兒高?!?/p>
傅晉語調(diào)平穩(wěn),可那一抹紅暈在他蒼白的面孔上實在是很顯眼。謝嬈心里樂開了花,卻又怕逗得他惱羞成怒,穿上裙子,試了試,又問傅晉:“傅醫(yī)生,幫人幫到底,勞駕您?”
半晌,傅晉上前,替她拉上身后的拉鏈。他的指尖是涼的,帶著消毒水的味道,謝嬈側(cè)過頭偷偷看他,他低垂著眉眼,睫毛長而舒朗,如果摸上去一定毛茸茸的。傅晉的呼吸淡淡地掃過她的脖頸,謝嬈莫名紅了臉,忽然說:“傅醫(yī)生。”
“嗯?”
“送我禮物的人真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活這么大,還沒談過戀愛呢?!?/p>
許久,傅晉笑了一聲,像是春天到了,一抬頭,望見滿樹繁花如錦,雍容曼麗到了極點,讓人無暇他顧。
“我知道。”他說,“我只跟單身的人約會?!?/p>
5
“他說只跟單身的人約會,是不是說明他經(jīng)驗很豐富?”
“嬈爺……”
“我說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是不是顯得太純潔了點兒,他們這種閱盡千帆的人,反而不喜歡這種純潔的,真是失誤!早知道我就說我經(jīng)驗豐富了。”
“嬈爺……”小弟鼓足勇氣,打斷了她,“您手下留情呀。”
謝嬈坐在椅子上,腳下踩著個胖男人,聞言,她“嘖”了一聲,這才抬起腳,把那個快被她踩死的胖男人踢到一邊。
男人哭得臉上都是鼻涕和眼淚,看起來又丑又狼狽。謝嬈看他一眼,都覺得傷到了自己的眼睛,鄙夷道:“這種人你們還要我親自動手,是不是想氣死我!”
“是詹先生吩咐說,這是謝家人,特意留給您來處理。”
謝嬈天生和姓謝的人過不去,聞言一笑,上去很干脆地折斷那胖子的一條手臂,胖子疼得暈了過去,她這才擦了擦手,很優(yōu)雅地整整裙擺說:“謝家那群王八蛋手伸得越來越長了,敢來詹先生的賭場鬧事兒,那就讓他們有來無回?!?/p>
小弟們高呼嬈爺威武,抬著她趾高氣揚地往外走,謝嬈隨手拿了杯香檳,剛喝了一口就噴了出來,慌亂地說:“快快快快快……快把我放下來!”
小弟們不明就里,將她放下,她擺擺手說:“你們都散開,別圍著我!”
她穿著小紅裙,坐著太師椅靠在路邊,不少路過的人都回頭看她。這是詹長祖名下的高級賭場,往來的人非富即貴,謝嬈丟盡了臉,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兒地看著傅晉向她走來。
難得看到傅晉不穿白大褂的樣子,深灰色的定制西服配珍珠袖扣,平日里冷淡的臉在瀲滟的水晶燈光下,顯出鋒利迷人的輪廓。
謝嬈微笑著打招呼說:“好巧呀,傅醫(yī)生?!?/p>
“不巧?!备禃x將她手里那杯香檳抽出來,自己喝了一口,說,“我特意來找你的。病人不能喝酒,你還記得嗎?”
“下班時間還這么敬業(yè)?”
傅晉若有所思看看她的太師椅,意味深長地笑了:“是啊,沒有嬈爺您這樣的江湖地位,下班時間還得繼續(xù)辛苦?!?/p>
謝嬈復(fù)雜地看他一眼,問他:“你知道我是誰?”
“詹長祖先生最得力的干將,謝家大小姐謝嬈,圈子里誰不知道?”
“前面那個頭銜我承認(rèn),后面那個就免了吧?!敝x嬈挑了挑嘴角,眼底卻沒什么笑意,“我和謝家沒關(guān)系了?!?/p>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謝嬈垂下眼眸,直到傅晉從她身邊走開,她才慢慢舒出口氣,剛要沖著散落在人群里的小弟打眼色,示意他們來抬自己,就看到傅晉不知道從哪里推來一輛輪椅,問她:“愿意和我去逛逛嗎?”
“逛逛?”
謝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傅晉便彎下腰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輪椅上。這家賭場建的時候號稱是最高級的,不少熟客甚至?xí)饨柽^來開宴會。傅晉輕車熟路地帶著她坐電梯來到樓下的宴會廳,謝嬈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在舉行婚禮。
她看著傅晉理直氣壯地推著她走進(jìn)來,還遞給她一杯果汁,謝嬈喝了一口,問他:“你親戚還是朋友結(jié)婚?”
“不是,”他回答,“我不認(rèn)識這一家人?!?/p>
“……不認(rèn)識你還推我進(jìn)來?!”
“一起熱鬧一下?!?/p>
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推著她直接進(jìn)了舞池。一群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謝嬈坐著輪椅,格格不入,偏偏傅晉一本正經(jīng)地向著她行了一禮,問道:“能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你高興就好?!?/p>
謝嬈放棄抵抗,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笑起來,牽著她旋了個圈,那輪椅竟然隨著他的手勢轉(zhuǎn)了一圈,謝嬈瞪大眼,就聽到他說:“特意找朋友定做的電動輪椅,現(xiàn)在愿意和我跳舞了吧?!?/p>
謝嬈小心翼翼地摁了一個按鈕,輪椅橫沖直撞起來,傅晉手疾眼快地把她拽回來,她哈哈大笑,牽著他的手很優(yōu)雅地旋出一個弧度。他們這邊動靜很大,周圍的人善意地給他們空出一片場地來,傅晉望著她,她笑得很不優(yōu)雅,可眼底亮得像是有星星。
一曲畢,傅晉推著她退出來,剛想悄悄離開,就有人上前,鼓勵他們說:“你們很般配,真的!”
“謝謝?!?/p>
謝嬈剛要笑,就聽那人繼續(xù)說:“很難得看到像你這樣開朗的殘疾人,加油,生活還是光明的?!?/p>
笑容僵在臉上,謝嬈面孔有些扭曲,傅晉替她道了謝,推著她匆匆坐上電梯。兩人沉默片刻,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一起上了天臺,風(fēng)將一室的酒色財氣吹開,謝嬈被吹得有點兒冷,還沒說話,傅晉就把外套搭在了她的肩頭。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么?”謝嬈故意開玩笑,卻覺得自己臉有點兒燙,“要騙色嗎?”
“你的色還需要騙嗎?”
他說得有道理,像他這么好看的男人,勾勾手指謝嬈自己就過去了,哪里需要大費周折地做其他事兒。謝嬈鼓著腮幫不理他,他也不哄她,就這么自顧自走開了。
如果他不是長得這么好看,謝嬈早就揍他了!
謝嬈悶悶地摁著按鈕轉(zhuǎn)了個圈,余光忽然看到傅晉彎著腰點燃了什么東西。謝嬈手忙腳亂地停下來,就看到一簇禮花沖上了天幕。
萬籟俱靜,夜如深海,禮花是柔軟的絲綢,緩緩鋪開傾瀉,絢麗雍容。風(fēng)輕輕地吹,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謝嬈下意識想站起身,傅晉擁住她,低聲說:“好看嗎?”
“好看……”
“送給你的?!?/p>
謝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望著他輕輕咬住唇。他的臉湊了過來,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掠過,輕快至極,可兩個人的手心都是汗。
許久,傅晉叫她:“嬈嬈?!?/p>
“嗯……”
“我后悔了,我不該說等你傷好了和你約會的。”謝嬈沒說話,眨眨眼,他一笑,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我想從今天起,就和你約會?!?/p>
6
如果非要比喻的話,謝嬈感覺自己像是被從天而降的大禮包砸中了腦袋。
禮包膚白貌美、腰細(xì)腿長,會撩妹,還會耍帥。謝嬈被傅晉迷得不能自已,睡覺都要笑出聲。
開會時她坐在詹長祖身邊,一直低著頭玩兒手機(jī),詹長祖平時對她很寬容,隨便她搞什么幺蛾子都沒動過怒,可這次散了會,謝嬈剛要瘸著腿離開,詹長祖卻點名道:“謝嬈留一下?!?/p>
謝嬈心里“咯噔”一聲,手指如飛地給傅晉發(fā)了一條“等著我去找你”,這才抬起頭,小聲問:“詹先生,怎么了?”
“最近忙什么呢?”
“沒忙什么呀。”謝嬈隨口回答,又覺得太敷衍,補充道,“最近謝家人小動作很多,我在賭場看著呢?!?/p>
她說得七分真三分假,謝家人確實蠢蠢欲動,卻也沒嚴(yán)重到需要她天天盯梢的地步。她有些不安地玩兒著自己的手指,聽到詹長祖笑了一聲:“還是這么天真。那位傅醫(yī)生對你好嗎?”
心底翻起驚濤駭浪,謝嬈用盡力氣露出笑容,漫不經(jīng)心道:“你說那個小醫(yī)生?住院太無聊,同他玩兒玩兒罷了,你總不會以為我是認(rèn)真的吧?”她抬眼偷覷詹長祖的神色,見他沒有不悅,才繼續(xù)道,“你怎么會關(guān)心這個的?”
“他可不是什么小醫(yī)生,斯坦福醫(yī)學(xué)、金融雙博士畢業(yè),在高盛投行做到了總經(jīng)理,后被邀請回國,才去醫(yī)院當(dāng)了一名醫(yī)生?!?/p>
詹長祖說得氣定神閑,可他每多說一個字,謝嬈的手就握得更緊。她勉強地笑了笑,裝作天真地問:“他這么有本事兒?”
“確實是年少有為,不然謝先生也不會一門心思想把女兒嫁給他。”
謝嬈面上的笑容徹底淡下去,她緩緩地吐出口氣,終于直視著詹長祖:“你和我說這個到底什么意思?”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自從你母親將你托付給我,我就一直不敢懈怠。”他說著,露出一個笑容,很懷念道,“我只是想把事實都告訴你,免得你被他蒙在鼓里,至于最終怎么選擇,還要看你自己。”
說著,詹長祖站起身,按了一下她的肩頭,才含笑離開了。謝嬈坐在那里,腦子里紛紛擾擾,手中握著的手機(jī)震了幾下,是傅晉給她回過來的短信,說是讓她待在公司別動,他來接她。
許久,謝嬈輕輕笑了一下,望著遠(yuǎn)處沉沉的天幕,輕聲說:“你也是來騙我的嗎?”
仔細(xì)說起來,謝嬈也算是出身名門。
謝家雄踞港內(nèi)首富名單多年,若不是詹長祖從A國歸來,還不知會霸占多久。謝嬈是謝家這一輩長房長孫,本該千嬌百寵地長大,偏偏她父親是個多情種子。
他們這樣的家庭,結(jié)婚先看背景實力,再看容貌性格。謝嬈的母親也出身名門,長得只稱得上清秀,謝嬈父親和她母親生下她之后,就像是大功告成似的開始花天酒地。
謝嬈八歲那年,母親因為抑郁癥自殺了,臨死前,借助律師分得謝氏一大筆股份留給謝嬈,又將她托付給了好友詹長祖。
詹長祖想將她培養(yǎng)成她母親那樣的女人,知書達(dá)理,溫柔和善,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可謝嬈卻長成了一個潑辣的小姑娘,自告奮勇要替他處理黑道上的事兒。
詹長祖也曾感嘆過,問她:“為什么要臟了自己的手?!?/p>
她那時十九歲,頭發(fā)很長,隨意地扎了個馬尾辮,回眸一笑,又瀲滟又冰涼:“因為沒有人嬌慣我,我只能先下手為強?!?/p>
謝家人一直沒有停止過騷擾她,為了她手中那一大筆股份,屢次想接她回去認(rèn)祖歸宗。
謝嬈這輩子,第一恨的是欺騙,第二恨的就是謝家人。而如今看來,傅晉竟然一個不落地都做到了。
她聽到詹長祖的話后,不是沒有想過,詹長祖故意騙她??伤宄?,詹長祖是那種言必有物,從不用欺騙的手段來得到獵物的男人。
所以謝嬈仔細(xì)思考了一下,她和傅晉的第一見面的情形。
她為什么會遇到傅晉呢?因為她的腿斷了。她的腿為什么會斷呢?因為謝家派人來挑釁,她親自出手,結(jié)果不小心被打斷了腿。
傅晉的醫(yī)院離賭場最近,她十有八九會去那里求醫(yī)。
而后,順理成章的,她認(rèn)識了傅晉,兩個人眉來眼去地修成正果,如果詹長祖沒有出言挑破,也許未來他們還會結(jié)婚。
婚后夫妻共有財產(chǎn)會包括謝嬈手中的謝氏股份,到時候傅晉想怎么處理都可以。
如果一個人的一輩子,都生活在欺騙與背叛中,那她未免太過悲慘了。
而謝嬈覺得,自己大概已經(jīng)被推到了這樣的境地里了。
7
謝嬈一向是個愛恨都很干脆的人。
第一眼看到傅晉,她就覺得自己喜歡傅晉,于是去追求,去調(diào)戲,追到手了便珍而重之妥帖對待。
而如今,她知道傅晉的來意并非那樣單純,也沒自怨自憐多久,便干脆地給傅晉打了個電話,約好晚上一起去渺渺如煙吃飯。
渺渺如煙建在山頂,透過大片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只覺得瓊樓玉宇,卻也是高處不勝寒。傅晉來的時候還帶了一束玫瑰花,遞給謝嬈時,眼里深情款款。謝嬈本來想直奔主題,可他太會點菜,全是她最愛吃的。
謝嬈聞聞玫瑰的香味,決定吃完飯再同他計較,這一頓飯吃得沉默寡言,傅晉是真正的大家風(fēng)范,食不言、寢不語,平時都是謝嬈纏著他嘰嘰喳喳,這次謝嬈不說話,便安靜下來了。
等都吃甜品,謝嬈喝了一口咖啡,把要問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便抬起頭,望著傅晉說:“高盛投行工作很辛苦吧?”
和聰明人說話格外省心,畢竟都是聞弦歌知雅意,謝嬈只提了一句,傅晉眉眼便冷淡了下來,從容地問她:“你都知道了?”
“學(xué)歷高,人又好看,資歷也完美無缺,你到底為什么要為謝家賣命?”
“你也知道,我學(xué)的是金融和醫(yī)學(xué),這兩門學(xué)科要求的,一個是奉獻(xiàn)精神,一個卻是錙銖必較?!备禃x交疊雙手,微微一笑道,“謝家給的價格合適,而且曾經(jīng)對我有恩,既算是生意,也算是報恩。”
原來是謝家不知道哪一次發(fā)了善心,偏偏落在了他頭上。謝嬈心底又酸又澀,喝了一大口咖啡,舌尖被燙得發(fā)麻,連眼眶都有些發(fā)紅,她故作鎮(zhèn)定地一笑,聊家常似的繼續(xù)問:“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引我上鉤呀?”
“可以這么說?!备禃x回答得干脆,讓謝嬈實在很想打他,她左顧右盼半天,傅晉竟然很貼心地遞給她一杯紅酒:“想潑的話,用這個吧?!?/p>
這個人,怎么可以這么討厭?!
謝嬈被他氣得喘不過氣,舉起紅酒想潑,到底放下了。
“我舍不得?!彼f,“我不像你們這么干脆,喜歡和不喜歡都在一念之間。我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很喜歡很喜歡,哪怕他欺負(fù)我,我也不會在意?!?/p>
“可我忍受不了欺騙。你知道我母親是怎么死的嗎?她的抑郁癥本來已經(jīng)在心理醫(yī)生的疏導(dǎo)下漸漸康復(fù)了,可我那位父親,為了他的情人,騙著我母親簽下離婚協(xié)議,才會讓她徹底絕望選擇了自殺?!?/p>
窗外燈火如晝,點燃了整個夜幕,看起來瀲滟如花。謝嬈眼底的那顆淚明亮又剔透,盈盈地墜在那里,傅晉想要替她將那顆淚擦去,手握緊成拳,終究只是靜靜地放在腿上。
“所以,你要和我分手?”
“是,我要和你分手。”
“如果我挽留你呢?”
“那你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關(guān)于你的欺騙和隱瞞。”謝嬈望著他,像是滿不在乎,可眼底分明寫著期盼,“你可以嗎?”
良久,傅晉低聲說:“不是現(xiàn)在?!?/p>
謝嬈垂下眸去,忽然笑了一聲,她將傅晉送她的玫瑰抱在懷中,從傅晉身邊擦肩而過,忽然又回過頭來,淡淡道:“那我就只能討厭你了?!?/p>
8
謝嬈把傅晉的電話刪了之后,又把他送的那輛輪椅扔了出去。
一群小弟守在門口,擔(dān)驚受怕地問:“嬈爺,您這輪椅是要扔了嗎?”
“是,給我扔了,越遠(yuǎn)越好?!?/p>
謝嬈悶悶地說,又開了一瓶紅酒喝了個天昏地暗,等她清醒過來時,自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半天,忽然詐尸似的跳起來,光著腳跑出去拎著小弟的衣領(lǐng)說:“給我扔哪兒去了?!”
“嬈爺,您說什么?”
“我的輪椅!”
謝嬈急得跳腳,小弟這才恍然大悟,諂媚道:“您說讓我扔遠(yuǎn)點兒,我開著車扔到海邊的垃圾場去了。”
這群小弟平常也沒這么勤快,這次的手腳倒是麻利,謝嬈松開他就往外走,卻被小弟們拼死攔了回來:“嬈爺,這都十二月了,您光著腳穿著睡衣出去會被凍死的呀??!”
謝嬈到底轉(zhuǎn)回來,胡亂套上衣服開著車往海邊去。她其實說不清自己要做什么,開到垃圾站門口便愣住了。看門的大爺走過來敲了敲車窗,問她:“你找誰?”
“我找……找輛輪椅。”謝嬈咬咬牙,這才覺得三魂歸了位,“我不小心把一輛輪椅給丟了,挺貴的,就想問問能不能找回來了。”
“什么時候丟的?”
“昨天?!?/p>
大爺這才放行:“你往海邊走走,昨天的垃圾都堆在那里呢?!?/p>
謝嬈匆匆道了聲謝就往海邊跑去。別看她皮糙肉厚,骨子里卻還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她有輕微潔癖,過去連垃圾都要家政阿姨給她倒,可現(xiàn)在小羊皮靴子直接踏在污水里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座垃圾站很大,站在垃圾山里,謝嬈忽然覺得自己渺小極了。她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忽然瞥見海里一起一伏飄著輛輪椅。
從海里撈回來總比從垃圾山里尋寶來得容易,她跑過去,卻發(fā)現(xiàn)輪椅離岸有些遠(yuǎn)了,不下水根本撈不到。臘月的天氣,朔風(fēng)如刀,吹在臉上割得人生疼,謝嬈猶豫了一下,脫掉外套就往水里走去。
海水冰涼刺骨,水里海漂滿了垃圾,被海浪一拍,紛紛簇?fù)碓谥x嬈的身邊。她顧不上冷和臟,執(zhí)迷不悟地往輪椅的方向走去。等她終于把輪椅給折騰上岸,已經(jīng)筋疲力盡。
她想哭,卻又連忙拿起扔在岸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輪椅。輪椅沉默地望著她,她也沉默地看著輪椅,許久,擦了擦眼淚說:“不會再扔掉你了?!?/p>
天是蒼灰色的,從地平線一路蔓延到世界的盡頭,她站在岸邊,被海風(fēng)吹得渾身冰涼。她沒力氣走,只好坐在輪椅上,輪椅沒了電,安靜地承載著她,她把頭靠在椅背上,輕聲說:“我還是很想他?!?/p>
她還是很想他,想到甚至想要原諒他的欺騙和隱瞞。
可是總有些事兒是梗在心底的一道坎,這輩子都沒有機(jī)會走過去。
風(fēng)刮的更兇,謝嬈閉上眼,只是覺得很冷。有人輕輕地?fù)嵘纤拿妫闹新┨慌?,睜開眼,卻看到詹長祖站在她的面前。
“嬈嬈,”詹長祖替她擦掉眼淚,柔聲道,“嫁給我吧。”
謝嬈知道,詹長祖喜歡的,是她的母親。當(dāng)年她看《倚天屠龍記》,楊不悔嫁給了殷梨亭,那時她年紀(jì)不大,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如今人生轉(zhuǎn)了再轉(zhuǎn),到頭來,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期盼的了,親情、愛情,她一樣不剩,嫁給誰似乎也沒有什么分別。
很久很久,久到青絲如雪,海天一色,她終于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低聲說:“好。”
9
婚禮很快就籌備起來。
謝嬈滿不在乎,除了定做婚紗時親自上陣量了尺寸,其他時間都縮在家里看小說。她也老大不小了,偏偏愛看言情小說,男女主角歷盡艱辛終成正果,她看得冷笑連連,一拍桌子評價道:“哪有這么好的事兒?!”
如果相愛就能在一起,那世上哪來這么多癡男怨女?
抱怨完,她繼續(xù)看,還給了作者大筆的打賞,別人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卻每天夜里不睡,白天人事不省。
小弟們匯報給詹長祖,詹長祖輕輕一笑,搖搖頭說:“她心情不好,由她去吧?!?/p>
這么折騰了一個多月,終于要舉行婚禮了。謝嬈還算是有責(zé)任心,記得自己是新娘,得早起化妝,戀戀不舍地關(guān)了手機(jī),閉著眼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窗外有星星點點的光,大概是螢火蟲,她沉默地望著那些光忽高忽低,忽然掀開被子坐起身——
哪有螢火蟲會飛得這么有規(guī)律,還能打摩斯密碼的?!
果然,那根本不是什么螢火蟲,謝嬈打開窗,就看到傅晉站在樓下,一面拿著手電筒打摩斯密碼,一面抬著頭望她。
謝嬈本想立刻合上窗戶,卻又有些不舍得,矛盾地掙扎了一會兒,她索性就倚在窗邊沉默地望著傅晉。
傅晉似乎瘦了一些,本就清癯的面孔越發(fā)棱角分明,謝嬈茫然地想,他瘦了關(guān)我什么事兒?
可心比她的理智更誠懇,干脆利落地疼了一下,謝嬈咬咬牙,還是問:“你來做什么?”
“嬈嬈,”傅晉同她對視,柔聲道,“我來邀請你和我一起私奔。”
謝嬈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剛要合上窗戶,就聽到他接著說:“我把謝氏收購了。”
“……什么?!”
“我和詹先生聯(lián)手,把謝氏收購了?!备禃x語調(diào)平靜地說,“我那時說不能告訴你真相,是因為我正在暗中策劃收購謝氏,詹先生的意思也是讓我不要告訴你,免得打草驚蛇?!?/p>
“現(xiàn)在我終于成功了,能夠把一切都說出來了,嬈嬈,接近你雖然是謝家人授意,可愛上你,卻是我的心自己做地決定?!?/p>
他說著,松開了手里握著的袋子,萬千流螢自袋中飛出,點點如星,映亮他英俊的眉目。
“我愛你,嬈嬈?!?/p>
謝嬈捂住嘴,許久,忽然甩掉鞋子,踩著椅子跳了下來。她住在二樓,傅晉被她嚇得心跳加速,上前猛地抱住她,兩個人在地上滾了滾才停下來。傅晉剛想開口,謝嬈就勾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吻了上來。
這個吻很是兇猛,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停下。傅晉摸摸嘴角,聽到謝嬈放聲大哭。
“傅晉你這個混蛋!你簡直要氣死我了!”
她哭得聲噎氣堵,像個孩子一樣,傅晉心中柔軟,輕聲說:“那你愿意給我一個機(jī)會彌補你嗎?”
謝嬈聞言,一邊哭一邊站起身,拉著傅晉往外跑,傅晉忍笑問她:“去哪?”
“先私奔再說!”
螢火中,她眉目如畫,哪怕哭得滿面淚水,仍美得如同奔赴一場盛大的婚禮。
傅晉望著她,想到很久以前,在孤兒院里看見了她和她母親。那時他又瘦又小,混在人群里悄悄地望著她,她美得像是公主,卻親自用手帕替他擦去嘴角被打破的血跡。
他說回來報恩,卻不是為了報答謝家,從頭到尾,他的目標(biāo),都是謝嬈一人。
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傅晉牽住謝嬈的手,那樣緊,緊到再也不愿松開。
10
書房里,詹長祖望著兩人的背影無聲地笑了起來。
管家站在一邊,問他:“先生,明天的婚禮怎么辦?”
“延后吧?!闭查L祖道,“本來就是給他們兩個準(zhǔn)備的,既然他們決定私奔,那就沒辦法了?!?/p>
他說完,看管家還站著不動,搖搖頭說:“你真以為我那么喪心病狂,要娶嬈嬈?我照顧她這么久,早就把她當(dāng)作自己的女兒看待。這次,也不過是為了替她試試傅晉,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托付?!?/p>
許久,他嘆了口氣,輕聲說:“如果我當(dāng)年也有這么勇敢,那該有多好?!?/p>
歲月吹開漣漪,吹散了過往,總有什么東西念念不忘,卻又不曾褪去。
而未來正好,如朝陽初升,如蓓蕾初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