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全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
——紅軍長征過四川的四個“最”（上）

·文 劉全

大渡河沿線紅軍長征足跡。圖/東方IC

70年前，中國工農(nóng)紅軍在離開根據(jù)地后實現(xiàn)戰(zhàn)略轉移，最遠的行程達二萬五千里，最后實現(xiàn)三大主力會師，實現(xiàn)了中國革命重心由南方向北方轉移，掀開了新的歷史。四川是這場革命重心大轉移的橋梁，長征中一些具備特質的大事要事發(fā)生在四川，使得紅軍長征在四川的歷史成為整個紅軍長征史中濃墨重彩的一篇。

四川是中國工農(nóng)紅軍由南向北戰(zhàn)略轉移的最佳選擇

紅軍長征進入四川前，除紅四方面軍是從川陜蘇區(qū)出發(fā)外，紅一方面軍和紅二、六軍團始終在長江以南進行轉移，其間在湖南、湖北和貴州等地多次試圖北上，但都被國民黨軍隊阻擊在長江以南。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之后，紅軍進入四川才跳出敵人包圍圈，將圍追的國民黨軍隊遠遠拋在后面。相對于其他省份，紅軍從四川北上有諸多有利條件。

其一，四川軍閥與蔣介石之間的矛盾給紅軍留下了可以利用的空間。四川在紅軍長征入川前的局勢始于1916年后形成的防區(qū)制。所謂“防區(qū)”，就是各個軍閥憑借軍事實力占據(jù)、設防一定區(qū)域，在各自“防區(qū)”內(nèi)，軍閥主管軍事、財政、稅收、行政、司法和教育等一切事務，隨意魚肉百姓?！胺绤^(qū)”實際上是一個一個的“獨立王國”。四川軍閥在南京國民政府建立后紛紛投靠蔣介石，但始終與蔣介石中央政府貌合神離，以求保持其“防區(qū)”的半獨立狀態(tài)。蔣介石對這些擁有實力而又非自己嫡系的軍閥既要籠絡收買，又想排斥消滅，但其中央軍一直插不進四川。當中央紅軍從閩、贛出發(fā)，向西部轉移時，蔣介石企圖趁消滅紅軍之機，削弱和控制四川地方勢力，以收到一石二鳥之功效。

四川軍閥既怕紅軍入境，動搖自己的地位，又怕蔣介石乘機染指他們的地盤，于是對紅軍的長征，采取了“保境守土，驅逐為上”的對策，實行“送客式的追擊，敲梆式的防堵”的戰(zhàn)略方針。經(jīng)過博弈，四川軍閥與蔣介石雙方最后妥協(xié)，蔣介石派軍事委員長行營參謀團入川。1935年1月，參謀團2000余人進駐重慶，聲稱其任務是督導“剿匪”，實際上不僅干預四川軍政，而且貴州、云南和后來之西康的事務，也要過問。

“紅軍長征在四川”主題展。圖/新華社

在保護自己地盤的想法下，四川軍閥將重兵放在了四川長江沿線，阻紅軍于四川腹心地盤之外。四川軍閥和蔣介石之間的這種微妙關系，在客觀上為紅軍長征過四川提供了可以利用的空間。

其二，復雜多樣的地貌為紅軍長征提供了戰(zhàn)略轉移的地理條件。四川位于中國大陸地勢三大階梯中的第一級和第二級，即處于青藏高原和長江中下游平原的過渡帶，高低懸殊，西高東低的特點特別明顯。西部為高原、山地，海拔多在3000米以上，全省可分為四川盆地、川西高山高原區(qū)、川西北丘狀高原山地區(qū)、川西南山地區(qū)、米倉山大巴山中山區(qū)五大部分。四川地貌復雜，以山地為主要特色，具有山地、丘陵、平原和高原4種地貌類型，山地占全省面積的74.2%，復雜多樣的地形便于紅軍打運動戰(zhàn)，出奇制勝。

紅軍長征過四川，理論上有三個大的路線方向，一是東線，即從貴州遵義北上，進入重慶市湛江，沿重慶北碚向上進入四川南充、巴中，與紅四方面軍會和，再進入陜甘。二是中線，渡赤水進入四川，沿瀘州過長江，走成都平原北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和，之后從北面出川進入甘陜。三是西路，從云南入川，走攀西，沿四川涼山、甘孜、阿壩北上出川。其中，中線走成都平原的自然條件最有利；東線雖是山區(qū)，但多為丘陵，氣候條件良好。但從國民黨圍堵兵力部署上看，在東線，國民黨第二十一軍駐扎在重慶，是川軍中的精銳，整編前有10余萬人的規(guī)模，軍長為劉湘，兼四川省政府主席；中線上，國民黨第二十軍駐成都，軍長劉文輝，整編前擁有11萬多人的規(guī)模，是川軍中人數(shù)最多的一支部隊。重慶和成都地區(qū)是老四川的兩個中心城市，軍事布防主要圍繞這兩個大城市展開，除二十一軍、二十四軍外，還有二十三軍、四十一軍、四十五軍和四十七軍，外加2個獨立師，是敵人兵力密集區(qū)。為了減少傷亡，成功實現(xiàn)戰(zhàn)略轉移，紅軍長征過四川避開了東線和中線，走敵人勢力相對薄弱的川西地區(qū)。

此外，上世紀30年代初，四川人口約四千七百萬，是一個多民族的省份。除漢族以外，還居住著藏、彝、羌、回、苗、土家、蒙古、傈僳、滿、納西等十多個兄弟民族，近一百五十萬人。其中藏、彝、羌族大多聚居在大涼山和川西高原一帶，苗族和土家族分布于川南和川東邊境。國民政府執(zhí)行的舊民族政策造成少數(shù)民族的強烈不滿，矛盾嚴重，為黨領導的紅軍在新民族政策作用下順利通過該地區(qū)留下了機遇，這些地區(qū)也都是紅軍長征經(jīng)過的地區(qū)。當然，再向西就是西藏，那里氣候更為惡劣，保障更為艱難，不適應當時裝備水平的紅軍徒步跋涉。

其三，川陜蘇區(qū)的發(fā)展壯大為紅軍長征過四川提供了戰(zhàn)略支持。中央紅軍入川前夕，紅四方面軍建立川陜革命根據(jù)地已經(jīng)兩年多了。

紅四方面軍于1932年10月中旬撤離鄂豫皖根據(jù)地后，越過京漢線，經(jīng)鄂豫陜邊，轉戰(zhàn)陜南。在著手選擇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的地區(qū)問題時，了解到四川北部敵人兵力薄弱，軍閥忙于內(nèi)戰(zhàn)，加之四川地下黨組織有多年的工作基礎，因此四方面軍決定在四川創(chuàng)建以川北為中心的川陜革命根據(jù)地。12月18日，四方面軍先遣部隊搶占了通江北面與陜西交界的兩河口，主力隨即兵分幾路，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nèi)分別占領了通江、巴中、南江，成立了中共川陜省委員會和川陜省蘇維埃政府。

紅四方面軍初創(chuàng)川陜革命根據(jù)地時，吸引和牽制了大量國民黨軍隊。蔣介石曾于1933年2月3日任命田頌堯為“川陜邊剿匪督辦”，并撥子彈一百萬發(fā)，飛機四架，經(jīng)費二十萬元，要求把紅軍“干凈消滅”。紅軍經(jīng)過三個多月的英勇戰(zhàn)斗，于6月中旬勝利地粉碎了田頌堯的三路圍攻。紅四方面軍于8月中旬至10月下旬，先后發(fā)動儀（隴）南（部）戰(zhàn)役，營（山）渠（縣）戰(zhàn)役和宣（漢）達（縣）戰(zhàn)役，殲滅楊森二十軍和劉存厚二十三軍兩部近萬人，新解放了儀隴、營山、宣漢、達縣、萬源等五座縣城和蓬安、南部、廣元等嘉陵江以東地區(qū)，以及昭化、渠縣、閬中等縣的部分地區(qū)，并在這些地區(qū)廣泛地開展了地方工作。隨后，蔣介石于1933年10月答應資助軍費二百萬元、槍炮一萬支、子彈五百萬發(fā)，命劉湘隨即糾集四川大小軍閥一百四十余團，近20萬兵力分六路向川陜革命根據(jù)地進攻。最后，劉湘的“六路圍攻”被紅四方面軍殲滅了八萬余人，以慘敗而告終。至此，川陜革命根據(jù)地東起城口，西抵嘉陵江，南至營山、渠縣，北迄陜南的鎮(zhèn)巴、西鄉(xiāng)、寧強，總面積達四萬二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四百余萬，建立了二十三個縣和一個市的蘇維埃政權，紅軍發(fā)展到八萬多人。

這種勝利使得蔣介石和四川軍閥將四川大部分兵力用來布防于川陜革命根據(jù)地周圍，為次年初中央紅軍在長征中制定北渡長江與四方面軍會師的戰(zhàn)略決策提供了客觀條件。其后，紅四方面軍執(zhí)行1934年11月清江渡會議決定，西渡嘉陵江向川甘邊發(fā)展，牽制敵人，策應中央紅軍的戰(zhàn)略轉移。

四川是鑄就長征精神最重要的地區(qū)

198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在紅軍長征勝利50周年的時候，決定修建一座紅軍長征紀念碑，這座紀念碑就建在四川省的松潘縣。長征沿途經(jīng)過11個省，紀念碑能修在四川足見四川在長征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四川也是鑄就長征精神最重要的地區(qū)。

紅軍在四川境內(nèi)長征走過的地方是最考驗紅軍戰(zhàn)士信仰的地方，赤水、金沙江、大渡河、雪山和草地等一批長征標志性地點在四川，相對于長征途經(jīng)的其他省份，紅軍長征在四川創(chuàng)造了多個第一。

從路程上看，紅軍三大主力的長征都經(jīng)過四川，時間跨度第一，地域寬廣第一，行軍路線長度第一。紅一方面軍整個長征1年，行程約25000里，在四川轉戰(zhàn)長達8個月，行程在10000里左右。紅二、紅六軍團（紅二方面軍）整個長征12個月，征程16000余里，在四川轉戰(zhàn)4個月，行程在5000里左右。紅四方面軍整個長征時間20個月，行程8000余里，在四川長達18個月，行程在6000里左右。無論是長征中的三支紅軍主力，還是整個紅軍的長征，四川都是時間長、行程最遠的省。

從路途沿線惡劣的自然氣候條件來看，川西高原為青藏高原東南緣和橫斷山脈的一部分，地面海拔4000－4500米，分為川西北高原和川西山地兩部分，紅軍翻越的雪山海拔高度第一，雪山數(shù)量第一。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經(jīng)過四川，為了避免與敵人正面作戰(zhàn)，甩掉圍追堵截之敵，不得不轉戰(zhàn)于川西邊境，穿插迂回于山區(qū)，從四川軍閥布防力量最為薄弱的地區(qū)通過。雪山草地等長征中最為艱難險阻的各種征程大部分在四川，鑄就紅軍長征精神的重要元素都與四川有關。除中央紅軍長征在四川翻越夾金山、夢筆山、長板山、昌德山、打鼓山外，紅四方面軍、紅二、紅六軍團（紅二方面軍）在四川翻越的4000米以上的大雪山多達50多座。紅四方面軍主力部隊就曾兩次翻越夾金山。長征中許多重要戰(zhàn)斗都在四川進行，如膾炙人口的四渡赤水戰(zhàn)役、嘉陵江戰(zhàn)役、北川河谷戰(zhàn)役、巧渡金沙江、搶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和包座戰(zhàn)役等。另外，給紅軍長征造成重大損失、非戰(zhàn)斗減員最嚴重的草地大部分也都在四川，紅四方面軍的大部分部隊是三次穿越草地。

此外，紅軍長征過四川與過其他省份一個最大的不同點在于，四川境內(nèi)的長征路線是挑戰(zhàn)人類長途跋涉、長時間野外生存極限的線路，除了與其他省份一樣要面對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之外，紅軍還需要克服在沒有供給保障的情況下穿越大量雪山、草地那樣的無人區(qū)，沿途艱難程度第一。如1936年5月，紅二軍團在無法籌集到糧食的情況下，與巴安縣群眾商議，用錢購買群眾地中尚未成熟的麥子，解決了幾天的糧食問題，在行軍過程中遇到緊急行軍，紅軍戰(zhàn)士直接生吃未成熟的生麥粒。無法籌到糧食的紅軍部隊，只能以野菜充饑，煮皮帶吃。甚至有些部隊實在找不到糧食和野菜時，只能刨開前面部隊人畜留下的糞便，收集其中沒有被消化的青稞、玉米和其他糧食顆粒，洗凈后煮著再次吃掉。在草地行軍，一連十幾天走不出去，全是茫茫草原和沼澤地，高原氣候多變，一會兒晴一會兒陰；一會兒高溫炙烤，一會兒冰雹來襲，紅軍戰(zhàn)士晚上大多數(shù)是相互背靠背站著露天睡覺，或者背靠背蹲坐著露天睡覺，所以很多戰(zhàn)士第二天早上再沒有醒來，永遠地留在長征路上。一些老紅軍留下的回憶錄中都提到，雪山草地隨處可見紅軍戰(zhàn)士的尸體，有一些來不及掩埋，犧牲的人成了“向導”，后面的戰(zhàn)士沿著前面犧牲戰(zhàn)士的尸體方向前進就能趕上前面的部隊。

革命必勝的信念一直支撐著紅軍戰(zhàn)士穿越一道道天險和生命禁區(qū)，形成了長征精神中信念堅定、不怕犧牲、獨立自主、紀律嚴明和保持與群眾血肉相連等關鍵特質。張聞天的夫人劉英同志曾經(jīng)回憶，出四川草地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不少戰(zhàn)士走出草地時抱頭痛哭，既是對那些犧牲在雪山草地上的戰(zhàn)友感到傷痛，也是為整個部隊能走出來感到慶幸。（作者單位：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 （責編：李卉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