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程潛和毛主席是老鄉(xiāng),私交一直很好。在1945年秋重慶談判時,毛主席還曾專門到家里和父親深談,并在許多方面有了共識。1949年父親在湖南起義。建國后,父親曾擔任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湖南省省長等職。
同游十三陵,毛主席叫我“小康熙”
1952年時,國家有關部門為父親安置了我們在北京的第一個家,我們?nèi)曳?批陸續(xù)進京。
1954年的一個周六,父親告訴我,明天他要陪毛主席去十三陵,帶我一起去。我聽了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
第二天,父親帶我到了毛主席住的四合院,在中南海的頤年堂。幾個長沙發(fā)擺在屋里,我們就坐在那兒等。一會兒,毛主席來了,他笑嘻嘻地和每個人握手。走到我面前時,他笑瞇瞇地低下頭問:“叫什么?”我當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父親在一旁說:“叫程熙?!敝飨瘑枺骸澳膫€xi?”父親說:“康熙的熙?!敝飨f:“小康熙皇帝。哈哈,就叫小康熙吧!”主席很熱情地握了我的手,我從心里感到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偉人,而是慈祥、詼諧、平易近人的長輩。以后主席見我,從來不叫我名字,就叫“小康熙”。
我和主席一共出游過兩次,還有一次是去官廳水庫。
參加毛主席生日宴
毛主席是不主張賀壽的,但他每年過生日,都會請好友到他中南海的家中吃頓飯。他的幾次生日宴,父親都帶我參加了。
1963年12月26日,是毛主席70壽辰。那天,他特意擺了兩桌家宴,除了親人,只邀請了幾位湖南同鄉(xiāng),其中有父親、章士釗和毛主席的表兄王季范及葉恭綽先生。小輩里有章含之、王海容和我參加。父親帶去了他為慶賀毛主席生日專門寫的12首詩,現(xiàn)在我只記得其中一首:“大軍南下氣恢張,群丑如鼷早自揚。東起淮揚通百粵,西包滇藏到新疆。遠親近悅兄迎弟,女躍男歌酒有漿。我本多年邀默契,喜從中夜挹明光?!?/p>
那天的家宴辦得十分豐盛,桌子上擺滿了湖南家鄉(xiāng)菜,毛主席十分高興。席間,不擅喝酒的父親也頻頻舉杯,祝主席健康長壽。飯后,主席還提出要單獨和父親、章老拍照留念。
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65年毛主席的生日宴。
當天,因為江青要和彭真談一個有關戲劇的問題,去北京市委還沒回來,大家就在主席的客廳里一面聊天一面等她。以前的生日聚會,江青很少參加,我都覺得很放松。
主席很淵博,也很風趣,談的話題很廣泛。記得那天主席好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問題,他對父親說:“你們來了我很高興,現(xiàn)在能交談的朋友越來越少啦!”談了一會兒又對父親說:“頌公,你要辭去湖南省長的請求,中央幾個人討論過了,覺得在湖南只有你的威望還鎮(zhèn)得住,你還要繼續(xù)干,哪怕掛個名也可以。”
主席還問起了我學畫的事,說齊白石、徐悲鴻的畫很好,要我好好學習。他對我們幾個孩子說:“你們讀過林覺民的遺書沒有?我佩服林覺民,他為理想犧牲了?!闭f到這里,他又扭過頭對父親等人說:“現(xiàn)在真正學馬列的干部不多,天天坐在辦公室里聽匯報,拿鞭子趕他們下鄉(xiāng),他們都不去?!碑敃r全國正在開展“四清”和“社教”運動,我猜主席可能指的是這件事。
后來話題轉(zhuǎn)到了章士釗寫的《柳文指要》上面,兩個人談了許多學術問題,我基本上聽不懂。我看到桌上放著約有一尺多高的、用毛筆寫的《柳文指要》原稿,是主席看完了準備還給章士釗的。
這時,江青回來了。她看到了《柳文指要》,指著說:“要批判的??!”此時章士釗就很不安了。主席說:“蓋棺定論。”章老才平靜下來了。江青又咄咄逼人地說:“該批判的就要批判,不僅你的東西要批判,吳晗的《朱元璋傳》也要批判!”
我傻呵呵地坐在那兒,聽著江青說“這個要批判、那個要批判”,就覺得味兒不對了。
這次家宴是兩個圓桌,客人一桌,工作人員一桌,兩桌相隔不遠。菜很清淡,有筍,有青菜,沒有紅燒肉,但有炸乳鴿和烤鴨。我挨著江青坐,江青說她不吃炸乳鴿,就把鴿子夾到我碗里。席間,主席突然講了一個故事:諸葛亮和司馬懿交兵,司馬懿刺探軍情主要是了解諸葛亮的飯量大小。當聽到探子回報說“吃的不多了”,司馬懿大喜過望,知道諸葛亮的日子不多了。
主席突然在這個場合說了這么個故事,其實是說給另外那桌工作人員中的一些人聽的。那時候,江青那一幫子寫文章,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么和諧了。打這以后,我父親要再見主席就難了。
吃完飯,快要離開時,父親希望主席少抽點煙,改成抽雪茄也好。主席答道:“我抽煙有限制,可不抽煙不能思考問題呀?!?/p>
那天主席一直把我們送到了院門外。汽車開動時,我看到主席目送著汽車,又揮了揮手。
這也是我最后一次見毛主席。
(注:程熙,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系著名愛國將領、已故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程潛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