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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27 16:48:29柏顏
南風 2016年3期
柏顏
01
阿圈突然在微信上給我轉(zhuǎn)了一筆錢，金額跟我上周剛給她的新婚紅包一毛不差。
我心里咯噔一下，還沒想好怎么問，她又發(fā)來語音說要約飯。
天寒地凍，路遠人忙，真心不想去。
但莫名有種感覺，要是我今天爽約，十幾年感情可能就要打水漂。
果然在我落座不到五分鐘，阿圈踩著高跟鞋，咔嗒咔嗒地走上小閣樓，臉色陰沉得好像分分鐘要拉手榴彈跟全世界同歸于盡。
她把手袋往我身邊一扔，奪過我的杯子猛抽了幾口，整個人才稍稍服帖下來。
我小心翼翼地把菜單推過去，要不，先點菜？
她接過去看了一眼，不到兩秒就抬起頭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說他至于嗎！
阿圈說，我不就是跟人吃了頓飯而已，又不是開房！
她只要一激動根本控制不住音量，我不看都知道隔壁桌的耳朵全豎起來了。
男的？
男的！
單獨？
單獨！
就吃飯？
就吃飯！
你買單？
對啊，我買的！
問到這，我基本上明白癥結(jié)出在哪。我揚揚眉問，人均100以上吧？
阿圈終于搖搖頭，伸出四個指頭。猶豫了一下，又伸出五個。
我去！我往前湊了湊，盡量壓低聲音，阿圈，你不會真移情別戀了吧？
她換了一副要跟我同歸于盡的表情，我才重新靠回椅背上，一邊叫來服務員點餐，一邊聽她的自辯發(fā)言。
事情是這樣，阿圈那天臨時被老板叫出去見客戶，并特地叮囑她把合同拷到U盤帶過去，以便趁熱打鐵把對方拿下。
結(jié)果粗心的阿圈捧著文件夾就下了車，活生生把自己的手袋忘在了出租車上。其實手袋里現(xiàn)金沒多少，也沒什么證件之類的，手機也在手上，但丟了U盤這趟算是白跑了，還要挨這個出了名的“巫婆老板”一頓罵。
阿圈一路上打了N個電話，什么電臺熱線，出租車總服務臺，她萬念俱灰地到達約定地點樓下時，忽然冒出個男人跟她問路，她的原話是，老子當時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誰能給他指路?。】墒菦]想到，黃天不負可憐人，他手上拿的名片就是我客戶的！他手上抱著的手提袋就是我的，他問路是因為他正準備給名片上的人送去。
阿圈說，我都感激得恨不得給人跪下了。所以，最后我只好請人家吃個488一人的自助餐。
結(jié)果她男友知道這事以后，整個人就炸了。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后她男友說了一句，你怎么不干脆以身相許呢？于是阿圈甩了他的鉆戒正式翻臉。
她邊哭邊罵，罵累了就吃兩口，吃飽了就接著罵。
我問她，想好了，真要分？
她就不罵了，一個勁哭。
阿圈跟她男友在一起時，他們都是學生，窮得叮當響。但約會時男友從沒讓她掏一分錢。別說488了，就連4塊8的公交車錢也沒讓她付過。
可就為了謝一個陌生人，她花掉半月工資。
我問她，你真不心疼？
她哽咽著點點頭，但很快又抬起頭反抗，人家?guī)臀夷敲创竺Γ∥铱傄煤帽硎颈硎景 ?/p>
我說我也聽你發(fā)泄了一晚上，那這頓是不是……
當然是AA！她看了一眼小票，立刻從錢包里掏出金額的二分之一。
02
我說你一晚上罵得臟話夠?qū)懸徊俊妒河洝妨恕Ｒ荒阈跉?，我給你講個故事。
其實是個同事的表妹八卦。
三年前表妹高考那天下了一場命中注定的傾盆大雨，她獨自趕赴最后一場考試的路上被大雨所阻，眼看就要遲到了，一邊淌水一邊哭。這時路邊有個騎摩托的拉風小青年二話不說拉上了她，沿途跟灑水車似的，把兩旁行人都澆了個泥巴浴。但這都不算啥，重點是表妹及時進了考場，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這個青年，說要好好謝他。
這一謝，就跟白娘子報恩似的，沒完沒了，最后把自己搭進去。
兩人的生活和性格都南轅北轍，就憑著這點緣分硬湊在一起之后吵的架比吃的飯還多。
不過和大多數(shù)類似的組合一樣，就是分不掉。
每次吵架兩人都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恨不得掐死對方而后快?？墒遣还芰滔露鄲憾镜暮菰?，到最后，氣撒完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
而且每一次，都是表妹主動的。
用她的話說，就是只要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個姿勢，她坐在摩托車后座，緊緊摟住他的腰，整個人就會像吃了安定一樣安靜下來。
她會把頭擱在他肩上，閉上眼睛，想象他為自己披荊斬棘，為自己沖鋒陷陣，為自己所向披靡。
他們戀愛后，小青年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帶她飆車。他帶她呼嘯于無人的地下隧道，他帶她馳騁于午夜的機場高速，他帶她奔往日出的方向。
對小青年而言，那天也是他人生里牛逼閃閃的拋物線頂點。就算把路人都噴了個遍，可那又怎樣，當時警察叔叔也要讓他三分，何況表妹眼里的感激像劃亮黑夜的焰火，讓他見識到更恢弘的天地。
他們相愛相傷，只能在回憶里握手言和。卻忘了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擦身而過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03
說到這就不能不提我一遠房親戚，他前段時間忽然聯(lián)系我，問能不能介紹一朋友來我在的公司上班。
我以為是女朋友，說你讓她加我微信唄，正好在招前臺。
他說不行，大小也要是個領導。
我一聽就覺得不對，他自己常年都沒份正緊工作，現(xiàn)在卻一門心思給別人找工作，一開口還是經(jīng)理級別。
后來細問才知道，他跟那人是在公交車上認識的。
那天一大早他被嬸嬸從床上拖起來，讓他去早市上賣菜，誰知道現(xiàn)在許多公交車都不樂意搭載像他這樣的農(nóng)民工，根本不給開后門。
他就這樣等了一輛又一輛，腿都站僵了，直到一個小伙子在前門刷了卡，卻故意說要從后門上，他這才跟著他上了車。
當時就感激得握著人手不肯放，說什么也要好好感謝他。
一聽說那人正在找工作，他就上了心，給包括我在內(nèi)的各路親戚朋友打電話，職位也都要得挺高。
掛了電話親戚就把我拖進微信群，里面除了他倆，還有那人做微商的老婆。
表哥硬是拖著我買了兩盒面膜，私下跟我說這錢他來出。
不僅如此，表哥還天天給他們的“寶寶大賽”投票。
說起來那人也還算幸運，面試挺順利，很快就跟我做了同事。
我問表哥打算怎么謝我，沒想到他反問我，大家都是親戚，互相幫忙不都應該的嗎，你還好意思讓我謝？
04
故事講完了，隔壁桌的客人也走得七七八八。
我掏出錢包準備拿另一半錢出來湊單，卻被阿圈按住，你說了這么一大串不就是讓我請客嗎。
我忍不住笑，有那么明顯嗎。
從餐廳出來我冷得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泰山頂峰，整個人就要沒知覺。
走了好一會都沒打到車，我快冷哭了，阿圈卻忽然停下來嘆口氣，我一個連買300塊錢的面霜都猶豫不決的人，為什么會眼睛都不眨地請一個陌生人吃頓將近一千的飯。這么急功近利地想要報答，究竟是表示感激，還是為了撐住面子。
其實我們?yōu)槭裁匆獙δ吧擞咳鄨螅苍S這就是人性。
我們習慣于對陌生人呈現(xiàn)自己的慷慨，卻吝于感恩身邊的人。
我們更迷戀霎時煙火，卻對真正陪伴夜空億萬萬年的星辰忽略不計。
我們在生活里踽踽而行，對已經(jīng)擁有的習以為常，對偶然一見的視若珍寶。
也許要淌過更深的河，到達過更遠的彼岸，才會在陌生人的善意面前卸下浮夸和執(zhí)念，從容地致謝和告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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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好一會都沒打到車，我快冷哭了，阿圈卻忽然停下來嘆口氣，我一個連買300塊錢的面霜都猶豫不決的人，為什么會眼睛都不眨地請一個陌生人吃頓將近一千的飯。這么急功近利地想要報答，究竟是表示感激，還是為了撐住面子。
其實我們?yōu)槭裁匆獙δ吧擞咳鄨螅苍S這就是人性。
我們習慣于對陌生人呈現(xiàn)自己的慷慨，卻吝于感恩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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