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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科生,一路繁花相隨

        2016-12-21 13:46:48程宇瀚
        雪花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理科班文科班分科

        程宇瀚

        當(dāng)我手拿那張薄如蟬翼,卻重如千斤的文理分科志愿表時,心中本能地彈出兩個字:文科。

        父親把手搖得像扇子:“不行不行,文科就業(yè)率太低?!?/p>

        班主任把眼睛瞪得像銅鈴:“你可得掂量清楚些,真去了文科班,可沒有后悔藥吃?!?/p>

        理科,理科,理科……我環(huán)視一圈,抓狂地發(fā)現(xiàn)周圍同學(xué)全都順應(yīng)大勢填的理科。我性格急躁,從來都不是一個舉棋不定的人,但在高一那個令人焦躁不安的冬天里,因為文理分科這件關(guān)乎命運的大事,我第一次嘗到舉步維艱的滋味。

        “理科是親娘生的,文科是后娘生的”,在一切朝就業(yè)率看齊的老師眼中,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再加上未分科前的五班師資雄厚、生源優(yōu)質(zhì),是專為學(xué)理科量身定做的,所以很多人都選擇就地留下。

        三天考慮的時間已到,為了追尋一種熱鬧的安全感,我還是向文科告別了。

        同桌思宇的選擇卻讓我吃驚。這個成績優(yōu)異的男生,淡定自若地在表上寫下了“文科”兩字。在我的世界觀中,思宇是為理科而生的,他的未來應(yīng)該是在科研室里或證券場上運籌帷幄,而不是拿著一紙萬金油專業(yè)的文憑,在各個招聘展位前漂泊流離。

        “不為什么,就為喜歡?!泵鎸ξ业陌素?,思宇答得很平靜,臉上讀不出悲喜。

        送思宇離開時,我們含淚擁抱。這意味著從今以后,我將在理科班走陽關(guān)道,他將在文科班過獨木橋,那些一起分享一碗涼面,躲在書堆后悄悄聽許嵩的日子宣告終結(jié)。

        我和思宇,都是典型的文科性格;語言和文字,是一簇將我們青春纏繞的紫藤。他喜歡讓地理圖冊上太平洋的海水沾濕手指,我喜歡躺進歷史書中奏一闋《涼州詞》,只是他隨性地選擇了花朵,而我忍痛選擇了果實。

        文理分科后,高二接踵而至?;逎纳飳W(xué)科從天而降,物理的難度連升三級,班主任的臉一夕之間沉了下來,教室窗外也多日不曾出現(xiàn)過晴天。

        在公式和符號的輪番轟炸下,班上的漢子和女漢子們依舊堅挺在戰(zhàn)壕中。他們的腦內(nèi)仿佛自帶電路圖和硫酸鈣,考試時可以現(xiàn)場接通電源,或來一場化學(xué)實驗,然后在試卷上自信地寫下剛剛驗證得來的答案。而我的腦中只有豆腐渣,成績很快就掉到了班級排名的下游。

        我們的教室在教學(xué)樓南面,文科班的教室在教學(xué)樓北面,楚河漢界之間,只一架天橋相連?!昂{”另一邊的生活太神秘,我只能從偶爾滾落過來的皮球或飛來的七彩紙飛機中,幻想他們的熱烈和放縱。經(jīng)常,老師課上到一半,就會指著北面,像傳經(jīng)誦道的僧人一樣度化我們:“你們要是不努力,就只能像他們一樣讀文科?!?/p>

        在大家眼中,就讀文科,等同于將后半生葬送??墒?,偶爾思宇回原班找我玩時,卻一臉的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對未來有所焦慮。

        理科五班一板一眼,以成績和效率說話,像一把冷凝鋒利的手術(shù)刀,讓我和思宇覺得格格不入。越來越糟的成績,日益厭倦的書本,老師漸漸皺深的眉頭,新同桌不耐煩的語氣……思宇走后,我像一只找不到歸途的驚弓之鳥,明明前方是四通八達的道路,卻屢次被迷茫之風(fēng)折斷羽翼。

        懷著背水一戰(zhàn)的心情,承受著父親的責(zé)罵和“自甘墮落、前途堪憂”的評價,我毅然決定中途轉(zhuǎn)去文科班,這也是我十七年來,首次獨立自主地為自己導(dǎo)航。從南向北,步伐沉重,那架本不長的天橋被無限延伸,仿佛有刀山火海正在另一頭等著我。

        比之近二十個規(guī)模的理科班,文科班只有三個,隱匿在茂密的梧桐后面,離廁所很遠,離食堂更遠,還未來得及更新?lián)Q代的桌椅普遍比理科班舊了幾成,像是一處被世人遺忘的縫隙。

        懷著迷茫和不安,像一只飽經(jīng)風(fēng)雨的拋錨扁舟重新靠岸,在這個不知深淺的班級,我重新有了一方屬于自己的小小角落。

        下課后,已有六個月孕期的老師挺著大肚子走到我面前,隨意地撐在我的書堆上:“嗨,歡迎你,新同學(xué),既然選擇了遠方,就和我們一起風(fēng)雨兼程吧!”

        我心一動,宛若流星劃過寒夜,這份久違的詩情畫意,讓我與這個班級輕輕共振。

        文科班和理科班沒什么明顯區(qū)別,政治、歷史、地理沒那么燒腦的現(xiàn)實不是能放松的免死金牌,這里的人依舊頂著一對黑眼圈沖鋒戰(zhàn)斗。但它于我而言卻是顛覆式的體驗:歷史老師課前愛喝點小酒,紅著臉煮酒論史時,像李白重新站在了江陵的船頭;政治老師是女文青的路數(shù),好端端的“絕色”一詞,非得擴充成“嬌花照水、雨落寒沙”;地理老師寓教于樂,常在課上放《動物世界》,讓我們在場景里刨知識點,量多者獲勝。

        在這樣的好時光里,我和思宇口中念叨的公式變成了瑰麗四射的朝代風(fēng)土,在草稿紙上把安第斯山脈的輪廓憧憬地畫下來,一起看《百家講壇》針砭時弊。我們像是兩條放歸深海的魚,潮起潮落,縱情游弋。

        都說高中三年,會越來越艱辛,但我轉(zhuǎn)至文科班后的日子,卻沒有理科班那么難熬。在這個被世人指指點點、避之不及的地方,我們這群性情兒女橫行在自己的江湖,像一只候鳥,幸運地找到了適宜的樹林棲息。

        高考,我和思宇都取得了不錯的分數(shù)。他選擇了中醫(yī)專業(yè),從此玄手雌黃;我把自己交給法律,半生經(jīng)天緯地。我和他,不是沒受到過來自親戚朋友的反對:法律和醫(yī)學(xué),需要熬資歷,不把頭發(fā)白盡,休想功成名就。

        但是這一次,我們不約而同地選擇遵從內(nèi)心。

        大三那年,在漫天飛舞的傳單和激情洋溢的演說中,無數(shù)持觀望態(tài)度的同學(xué),紛紛加入考研一族。比之書中的跋涉,我更喜歡腳下的行走,所以我是少數(shù)不考研族中的一員。

        大四這年,三位室友全部考上研究生。輔導(dǎo)員遺憾地問我:“不會覺得難受和孤獨嗎?”

        我愣怔,百度了無數(shù)次內(nèi)心,卻一點都搜索不出難受和孤獨的網(wǎng)頁。因為在高一那個文科與理科的分水嶺前,我已用稚嫩的胸膛和閱歷,扛住了最難受和最孤獨。

        大學(xué)里,在其他人瘋狂考研、考證的日子里,我讀了關(guān)于哲學(xué)與歷史的書籍,獨自蹭新聞學(xué)院的課,聽了一場場講座,選擇了“窮酸”的文字行業(yè)作為副業(yè)。我掙的錢不多,但精神世界翠綠又茂盛,像被封藏的白釉青花瓷,像卷起的《清明上河圖》。

        曾經(jīng),我害怕成為少數(shù)派,害怕聽到諸如“全班就你那樣做”的奉勸;那年,從理科班灰溜溜地離開,孤獨絕望得仿佛被丟棄在天涯。幸而我的選擇給了我加倍的償還,讓我敢再次為命運押注,有了承擔(dān)后果的勇氣。

        這一路踽踽獨行,既有風(fēng)霜雨雪,也有繁花相隨。

        (作者系西華大學(xué)后備軍官學(xué)院2012級法學(xué)系學(xué)生)

        (摘自《知識窗》2016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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