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張小婧

為了追求真愛，杭州日報社的高級編輯盛林于2009年遠嫁美國，從此，在愜意的田園生活中相夫教子，筆耕不輟，創(chuàng)造了大齡女子遠嫁重洋的奇跡。對她的故事，本刊曾以《愛情大冒險，當中國“女巫”嫁給美國“狼人”》予以重點報道。時光荏苒，轉眼盛林嫁到美國已經(jīng)近七年，她的涉外婚姻生活是否依然幸福？她和大男孩一樣的丈夫菲里普又是如何度過七年之癢的呢？本刊記者張小婧對盛林進行跟蹤報道——

一起騎山，

只因今生欠你一個承諾

2014年春末，我和往常一樣，坐在美國得克薩斯州的家中看院子，這里雞鴨成群，玫瑰和紫羅蘭靜靜開放。不知不覺，我和菲里普的涉外婚姻生活已經(jīng)走到了第五個年頭，日子平淡而溫馨，可是兩個人總感覺有一絲缺憾索繞心頭：因為他答應過我，要帶我去騎山。

早在我們熱戀時，菲里普跑到西班牙參加了一次摩托車旅行，旅行結束便跑到杭州來看我。從他嘴里，我第一次知道了“騎山”這個名詞。在他旅行時拍下的照片中，他和威武的摩托車手們站在山頂上，腳下是陡峭的山路，背后還有雪山瀑布，讓人不敢想像他是如何征服了這樣的山峰。因此，我禁不住稱贊他：你是超人！

聽到這樣的贊美，菲里普馬上動情地要求我：親愛的林，跟我去騎山好嗎？

雖然我連摩托車摸都沒摸過，并且既害怕山的高度，也對摩托車的速度望而生畏，可是熱戀中的女人勇敢無畏，當場熱血沸騰地表示：下次騎山，我跟你去！菲里普以為遇到了知音，開心地將我舉了起來。

此后，我們不止一次地暢敘這一夢想，菲里普想去騎阿爾卑斯山，我的夢想是去瑞士雪山，想不到，瑞士雪山正是阿爾卑斯山的一部分。一晃五年過去了，當年熱戀的人變成了熱婚的人，因為每年我們都要回中國探親，等從中國回來，他的休假就沒了，于是，騎山這個夢想雖然我們每年都會談起，卻一直沒有實現(xiàn)。

這年，因為我的媽媽和大姐來美國看望了我們，當年的春節(jié)可以不用回去，菲里普馬上把騎山提上了議事日程?？墒牵呀?jīng)50多歲，牙齒、鼻子、血管、胃腸等諸多零件都出了問題，各路醫(yī)生都追著他去復診，復診的時間就定在夏天。因此，我建議他先去看了醫(yī)生再做打算。不料，我的話竟惹得他紅了眼眶，因為騎山必須趁夏季進行。如果一路復診下來，怕是黃花菜也要等涼了。因此，思索再三，我還是同意了先去騎山。

騎山計劃正式實施，我們先上網(wǎng)尋找導游公司，經(jīng)過精挑細選，選中了一家德國名為“海灘”的騎山公司，雖然只是一家小公司，但是有帶隊幾十年的經(jīng)驗，并且騎山時公司的老板會親自上陣，老板都敢親自參與的項目，相較其他公司而言當然保命系數(shù)更高。

接下來，我們一起搞定了1.2萬美元的旅行費用，然后辦簽證，買摩托車，學國際駕照……菲里普忙得不亦樂乎。而我也開始早做準備，收拾行李。兩個人你來我往，配合默契，成了結婚后步調最一致的一次。

一個月后，我們乘上了去往德國的飛機。菲里普興奮得如一個少年，因為即將進行的騎山，更為答應的承諾將要兌現(xiàn)，看他開心的樣子，更讓我有了一種莫名的期待。

生死相依，

騎山的經(jīng)歷永生難忘

和我們一同參加騎山旅行的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二十位朋友，其中最小的45歲，最大的75歲，有四對夫妻?？此麄兡赀^古稀仍恩愛地一起冒險，真讓人為他們的信任和恩愛由衷欽佩。

經(jīng)過幾天的整頓和學習，7月28日，騎山行動終于正式開始。吃罷早飯，所有的驢友們早早穿好了騎行服，坐在摩托車上刨蹄扒土，興奮得要死，盼著早點駛入山路。

上午10點，經(jīng)過一陣亂哄哄后，車隊終于飛馳著魚貫而出。我一只手摟緊菲里普，一手握著相機，一路騎，一路將慕尼黑鄉(xiāng)村的美景納入囊中。詩情畫意滿胸，幸?？鞓窞⒘艘宦?。

可是，我不知道，這是為期半個月的騎行中最幸福的一天，接下來的日子幾乎天天都是鬼門關。在滿目的蒼翠欲滴中，每個車手都騎瘋了，儀表盤上的數(shù)字早就超過了一百邁。

駛上盤山路后，摩托車必須像蛇一樣在S形的路上一圈圈地盤上去。這樣的路如女人的發(fā)夾一樣，是粘在一起的180度的急彎路，坡度45度以上，每次摩托車又要爬又要轉，仿佛要直立起來，嚇得我直叫“媽呀”。菲里普貓著頭，弓著腰，不敢出一絲差錯地保證平衡。而我必須抱緊他，讓兩人間不留空隙，以免壓得車向后打滾。

上山容易下山難，原來的晴天白云不見了，頭頂上烏云密布，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因為開路的騎手騎得快，菲里普也必須緊緊跟隨，感覺不是往下騎，而是往下?lián)?。每過一個發(fā)夾彎，我們的身體都失去平衡，仿佛要飛出去一樣。在心驚肉跳的苦挨中，總算回到了平地上。

這一次，幾乎把我嚇破了膽，因此我表示再也不想騎了。還好老板娘過來問我：林，騎山時你往哪里看？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看路呀！她馬上說：不要看路，你要學會欣賞沿途的風景，這樣，你會忘記速度和害怕。

此后，我按她的辦法試了試，果然，第二天在騎越2046米高的格萊雷峰時，不再看腳下飛逝的路面，而是抬頭遠望。這里的美景讓人陶醉，不知不覺摩托車便跨過了無數(shù)險惡。

對于一個習慣于聯(lián)想的人，我馬上想到了現(xiàn)實中的婚姻，難道苦惱于婚姻中的人們不正是如此：每天只顧著忙于繁瑣的柴米油鹽，整天想的是坎坷波折和種種不如意，而忽略了兩個人恩愛相守的最美麗風景，不正因如此才陷入危機的嗎？我慶幸，如果不是來騎山，怎么會有如此收獲。

可是，不看危險并不代表就此錯過危險。2166米高的艾格峰北坡素來有“殺人坡”之稱，道路都是在石壁中開出的狹路，看上去如一團混亂的毛線，每年它都會殺死一位登山者，至今已殺死了80多人。

因為陡峭險峻，我們騎到山頂時便和其他伙伴失去了聯(lián)系。越到山頂，捆在路邊的黃色塑料花束越多，那是家人拜祭死去的登山者留下的紀念，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正再這時，云霧包圍了整個山巒，能見度從百米迅速縮小至五六米，如在霧中漂泊一般。正盼著云開日出時，天下卻下起了碎雪，打在臉上生疼。

因為打不通電話，也無法求救，我們只能硬著頭皮，騎車在霧中摸行。越怕越容易出事，突然，我們的輪子打滑，摩托車扭動著滑出了路基，菲里普想踮卻沒有踮住，只能任由摩托繼續(xù)滑，滑到了山的邊際。下面就是無底的深淵，我想狂叫，可是人嚇破膽時是喊不出聲的。

眼看我們就要在深淵中摔成肉醬，就在這一瞬間，菲里普用力扳住車頭，沖著另一側的石壁一聲轟鳴，車子終于止住了下墜的趨勢，改為了要撞石而去，如果撞上去，我們絕對會粉身碎骨。謝天謝地，在幾乎撞上時，菲里普終于用力剎住了車。

他掀開面罩，連連道歉地吻我，說話哆嗦，親的時候也發(fā)抖。雖然怕得要死，為了不讓他分心，我也只能安慰他：親愛的，你騎得很好。危難時刻，兩人團結得如一塊磐石。

再次上車后，我突然聽到頭頂上“咣”地一聲悶響，如一麻袋西瓜往下掉，我大叫不好，狂喊“塌方了”，菲里普馬上加速，只聽麻袋轟地砸到了我們身后，碎片崩到車下，竟是硬邦邦的冰雪，嚇得人汗毛都豎了起來：原來，我們差點被雪崩埋在下面。

一路上，兩個人不再說話，一路在默默祈禱上帝中好不容易回到山腳下，菲里普興奮地狂喊：“出來了！”因為腿太用力，已經(jīng)伸不直，我從車上滾下來，兩個人抱在一起，顛三倒四地講著世上最酸的情話，慶幸我們死里逃生。

愛情是什么？

他騎我也騎，他停我也停

過分的恐懼容易把人搞得疑神疑鬼，晚上住在旅館里，我發(fā)現(xiàn)房間號是204，便馬上皺起了眉頭：因為用杭州話就是“你林死”，反過來仍是“林你死”。這樣的發(fā)現(xiàn)讓我心慌，難道魔咒也纏上了自己？預示著此后的行程不祥嗎？

因此，聽說此后的危險騎程后，我發(fā)誓再也不跟從了。意大利的騎程中，有一站要經(jīng)過有名的“九十六道發(fā)夾彎”，并且要翻過六座大山。我當場表示：不想再跟著一起去了。

其實，從騎山開始，我就異常狼狽：每天出發(fā)，頭盔騎行服皮靴，別說腰身，臉都被擋了起來，像半個男人。騎回來回到賓館時，頭發(fā)蓬亂打結，滿臉頭盔勒痕，嘴唇蒼白。每天十多個小時要瞪著驚恐萬狀的眼睛，結果眼睛因勞累布滿血絲，曾經(jīng)長期的低血壓硬是被折磨成了中血壓。我太想開個小差調整一下了。

聽說我要放棄，菲里普對我百般引誘：騎山的女人最性感，山上可能有雪絨花……我都不為所動。第二天一早，我拖著行李下樓，正好有個女伴也借口眼睛疼，于是我們寧愿搭載狗坐的行李車，也不陪男爺們冒險了。

只是，看著菲里普第一次打起了光棍，我非常放心不下，臨別前，一再擁吻，仿佛面臨的就是生離死別。摩托車發(fā)動后，我心里更加不舍：難道就這樣看著心愛的男人一個人去冒險？如果我在他身邊，至少可以給他鼓勵和力量。因此，我突然說等一下，說完馬上鉆進衛(wèi)生間，換上了全副武裝，颯爽英姿地再次坐上車去。對我突然變卦，同伴們連連夸贊：真是個勇敢的好女孩。菲里普更是驚喜，對我施以雨點般的吻。

想不到，聽上去非?？植赖木攀腊l(fā)夾彎沒有了施展淫威的機會：參加登山的人非常多，因魚貫而入的私家車、自行車、摩托車、旅行車，還有一隊隊的登山者，山路上變得市場般熱鬧，摩托車手們根本超不過去，也快不起來，只能無奈地跟在后面。

就這樣騎到了山頂上，我也成了征服九十六道發(fā)夾彎的英雄。想不到，在這里還有意外收獲：商店里賣雪絨花的貼紙，菲里普開心地為我買下一張，仿佛找到了真的花朵一樣興奮。

知道我已經(jīng)害怕騎山，此后，菲里普會照顧著我的感受，每次總是選時間最短、相對安全的行程去騎。遇到自由日時，便會陪我去感受當?shù)氐奈幕?，享受可口的美食，把自己最熱愛的騎山也扔在一邊。

他肯委曲求全，讓我看出他其實心思很重：結婚五年，我們總是這樣，幾乎天天都會發(fā)現(xiàn)對方的新大陸，這是中美聯(lián)姻的有趣之處。兩人有太多的不同，也就有太多的新發(fā)現(xiàn)，有好的也有壞的，不管是什么樣的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世界會隨著一驚一乍，鮮味十足。保持新鮮，夫妻之道，所以五年了，我們還沒有把對方看夠看厭，更沒有愛夠愛休。

半個月后，我們的騎山之旅宣告結束，根據(jù)導航儀上的數(shù)據(jù)：我們穿越了四個國家，行程達3000多公里。

當真的要離開時，回眸背后的崇山峻嶺，心里突然有了一絲不舍，是留戀山？還是留戀風景？我仔細思考，原來，是留戀和心愛的男人走過的點點滴滴，一起騎山時貼著他的身子，感受著他的體溫、肌肉和強壯，那是最根深蒂固的留戀。

我想，總有一天，我們會老得走不動路，也會忘記很多東西，但是一起騎山的經(jīng)歷，這樣的激情不但永遠不會忘記，還會歷久彌新。

因為騎山，我們經(jīng)歷了太多生死冒險。如今我們婚姻已經(jīng)七年，但在和他一起冒險的日子里，我也重新認識了我的男人，重新認識了我們的愛情。愛情是什么？是一起種菜、釣魚、撿核桃、吃笨雞，也是一起騎山一起冒險，絕對不是花言巧語，更不是一塊巧克力，一束玫瑰花，而是一種很實質的東西，真實到敢把生死托付彼此：他騎我也騎，他停我也停。

編輯/張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