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

人們都歌頌?zāi)笎鄣膫ゴ螅⒆訉寢尩那楦幸渤３Ｊ菨饬业?、深沉的。古代傳說中就有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意大利作家亞米契斯在他的《愛的教育》里，還寫了小男孩不遠萬里尋找母親的動人事跡。他們對母親的愛和為此付出的行動同樣令人唏噓不已。

母親愛孩子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有時是嚴(yán)厲，有時是寬容，有時是理解，有時是關(guān)懷……孩子愛媽媽的方式也是不同的，比如《媽媽最愛誰》里的拉里，對母親有深深的依戀，甚至跟爸爸因為“搶”媽媽而成了“敵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家庭新成員的到來，反而使兩個人因為共同的處境成為了“同盟”，這結(jié)局令人會心一笑。

《爬上天的孩子》則細膩地寫出了男孩辰吉對去世的母親深深的懷念，即溫暖又憂傷。辰吉的不知去向，不意味著悲劇，反而暗示著某種希望：這個日夜思念媽媽的苦孩子，一定是到天上與媽媽相聚了。不然，為什么他的衣服還留在樹上，人卻不見了呢？

《我的傻瓜媽媽》和《十一枝康乃馨》都寫出了孩子對媽媽的愛的表達，她們采用的方式都很特別，但都那么動人。

媽媽最愛誰（有刪節(jié)）

（愛爾蘭）弗蘭克·奧克拉著，余蓓芳譯

整個一戰(zhàn)期間，父親都在部隊服役，所以直到五歲我都不常見到他。偶爾，有時我醒來，會發(fā)現(xiàn)一個穿卡幾布軍裝的大個子在燭光中看著我，而一大早我就聽到前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隨后就是上了鐵釘?shù)拈L統(tǒng)靴踩在鵝卵石上發(fā)生的咔嚓聲。這就是父親當(dāng)時來去的情景，就像圣誕老人一樣神秘極了。

那時，我很喜歡他的來訪。他抽煙，因而身上散發(fā)著一種叫人愉快的味道；他刮胡子的樣子在我看來也極有趣。他每次回來都要留下一些紀(jì)念品，比如坦克模型啦，用子彈盒作柄的廓爾卡（尼泊爾的主要居民）刀啦，德國鋼盔啦，帽徽啦，紐扣棒啦，還有各種軍用設(shè)備，說不準(zhǔn)它們有朝一日會派上用場。

戰(zhàn)爭期間是我生活中最寧靜的一段時間。我住的閣樓窗子朝東南方向。媽媽為我拉了窗簾，但沒多大用處，我總是在第一道光線射進來時就醒了。頓時我感到前一天的所有負(fù)擔(dān)都消融了，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太陽，隨時準(zhǔn)備去照亮世界。生活從來沒有像那個時候那樣單純、明澈。

一天早上，我又來到大床上，父親又像圣誕老人似的來了?？墒呛髞?，他不穿制服了，而是穿上了他做好的藍西服，媽媽高興得不得了。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因為爸爸脫下制服后，整個兒地變得索然無味了?？蓩寢屢粋€勁兒地高興，說我們沒有白白祈禱，感謝上帝讓爸爸平安回來了。

就在那一天爸爸進屋吃晚餐的時候，他脫下了長統(tǒng)靴，穿上拖鞋，戴上他在戶外防寒的那頂又臟又舊的帽子，并且開始很憂郁地同媽媽講話，媽媽這時看起來也很焦慮。自然啦，我不喜歡她那焦慮的樣子，因為這會破壞她那好看的容貌，所以我就故意打斷他的話。

“給我安靜點，拉里！”媽媽不耐煩地說，“沒聽見我在跟爸爸講話嗎？”

這可是我頭一回聽媽媽說這種具有威脅性的話。

“你為什么要跟爸爸講話？”我盡可能用漠不關(guān)心的口氣問。

“因為我和爸爸有事情要商量。聽著，你再也不許打岔了?！?/p>

喝茶的時候，“跟爸爸的講話”又開始了。這次講話更復(fù)雜了：他拿了一份晚報，每隔幾分鐘，他就要把報紙放下來，告訴媽媽報上的新聞。我覺得這是個令人生厭的游戲。作為一個和他一樣的男人，我準(zhǔn)備同他競爭，來爭取媽媽的注意?？墒钱?dāng)他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到他那兒去的時候，我試圖想改變話題，卻沒成功。

“拉里，爸爸讀報時你得安靜點?！眿寢尣荒蜔┑卣f。

很清楚，她要么是真心更喜歡跟爸爸談話，而不喜歡跟我談話，要么是爸爸對她有著某種嚴(yán)格的控制，使她不敢承認(rèn)實情。

“媽咪，”那天晚上她為我蓋被子的時候我問她，“你說如果我使勁兒祈禱，上帝會不會把爸爸送回戰(zhàn)場去？”

“不，親愛的，”她微笑道，“我認(rèn)為不會的?！?/p>

“為什么不會，媽咪？”

“因為再也沒有戰(zhàn)爭了，親愛的。”

我對此有些失望。我開始認(rèn)為上帝并不像人們所認(rèn)為的那樣無所不能。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早早地醒了，我跌跌絆絆地走進隔壁房間，在半明半暗中爬上了那張大床。媽媽那一邊已沒有空間，我只好插進爸爸和媽媽之間。有幾分鐘，我直挺挺地坐在那兒，使勁兒想我怎樣才能對付他。他把床上的位置占的太多了，我睡的很不舒服。我踢了他幾下，他哼了哼又伸了一下胳膊腿，好歹讓出點位置。媽媽醒了，摸到了我，我把大拇指放進嘴里，舒舒服服地鉆進了溫暖的被子。

“媽咪！”我滿足地大聲哼道。

“噓！親愛的，別吵醒爸爸。”她悄聲說。

這又是個新名堂，比“跟爸爸講話”對我的威脅更為嚴(yán)重。

“為什么？”我認(rèn)真地問。

“因為你可憐的爸爸很累?！?/p>

在我看來這理由并不充分，而且她說“你可憐的爸爸”時的那種多愁善感使我感到厭惡。

“噢！媽咪，你知道我今天想跟你一塊兒到哪兒去嗎？”

“不知道，親愛的。”她嘆著氣說。

“我想順峽谷下去，用我的新網(wǎng)釣魚，然后我想去狐貍和獵犬山，再——”

“別吵醒爸爸！”她生氣地制止我，還用手捂著我的嘴。

可是晚了。爸爸醒了，他哼了哼，就伸手找火柴，接著懷疑地盯了盯他的手表。

“親愛的，要一杯茶嗎？”媽媽用壓低了的聲音問道，聽上去好像她害怕他似的。

“茶？”他不耐煩地叫道，“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嗎？”

“我想去拉絲庫里路。”我大聲地說。

“趕快睡覺，拉里。”媽媽厲聲說。

我開始假哭，我沒法集中心思。

“這個鬼東西！他睡不睡覺？”

“只是個習(xí)慣，親愛的，”媽媽輕聲說，盡管我看得出她也煩了。

“那他該改掉這個習(xí)慣了?！卑职趾鸬?。

要開門的時候，媽媽不得不將我放下，我掙脫開，朝最遠的角落里沖去，尖聲叫起來，爸爸光著身子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來。

“住嘴！你這條小狗！”他用壓抑著憤怒的聲音吼道。

我驚呆了，以前從來就沒有人用這種口氣對我講過話。我懷疑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的臉因憤怒而劇烈地顫動著。

“你住嘴！”我不顧一切地大喊大叫。

“你在說什么？”爸爸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米克，米克！”媽媽哭道，“你沒看出孩子不習(xí)慣你嗎？”

“我看他是喂的好，沒教好?！卑职质箘艙]著手臂，咆哮著，“他的屁股想挨巴掌了?！?/p>

比起這幾句骯臟的話來，剛才的叫喊算不了什么，這幾句話使我熱血沸騰。

“打你的屁股！”我歇斯底里地叫道：“打你的屁股，住嘴！”

聽到這，他再也忍耐不住了，飛快地朝我撲來。在媽媽驚恐的目光下，最后他只是輕輕地拍了我一下。我不停地尖叫著，光著腳丫跳著，爸爸只穿一件灰色短軍裝，顯得不知所措，他頭發(fā)蓬亂，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我。直到這個時候我才認(rèn)識到原來他也心懷嫉妒。媽媽穿著睡衣站在那兒，好像她的心在我們之間被撕碎了。

從那天早上起，我的生活便成了地獄。我和父親成了公開的敵人。我們發(fā)生了一系列小沖突，他總是想奪走我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我也總想奪走他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每當(dāng)媽媽坐在我的床邊給我講故事時，他就開始找戰(zhàn)爭開始時留在家里的某雙舊皮靴。而在他同媽媽講話的時候，我就把玩具弄得響響的，顯示出我的漠不關(guān)心。一天晚上爸爸下班回來時，看見我抱著他的盒子，正在玩他的陸軍徽章、廓爾卡刀和紐扣棒，便露出一副可怕的模樣。媽媽站起來，從我手里拿過盒子。

“拉里，不經(jīng)爸爸的允許，你不能玩爸爸的玩具，”她嚴(yán)肅地說，“爸爸也不玩你的玩具?！?/p>

不知為什么，爸爸看了她一眼，好像她打了他似的，然后面露不悅之色轉(zhuǎn)過臉去。

“這不是玩具，”他又把盒子拿下來，看我是不是拿了什么東西，低聲吼道，“有些古董非常少見，而且很值錢?！?/p>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看出他是怎樣設(shè)法離間媽媽和我的。但糟糕的是我掌握不了他的方法，或者說我沒有看出他對媽媽的吸引力究竟在哪兒。

一天晚上，當(dāng)他在我頭頂上特別令人討厭地喋喋不休時，我立刻打斷他的話說：

“媽咪，你知道我長大了想干什么嗎？”

“不知道，親愛的，想干什么？”

“我想娶你?！蔽异o靜地說。

爸爸哄地一聲笑了，而媽媽呢，不管怎樣都感到很高興。我感覺她也許是因為知道有一天爸爸對她的控制終將被打破而感到快慰。

“那不是很好嗎？”

“非常好，”我自信地說，“因為我們會有好多好多小孩。”

“對的，乖乖，”她平靜地說，“我想很快就會有個小孩，你就會有伙伴了?！?/p>

對此我高興得不得了，因為這表明，盡管她眼下屈服于爸爸，可她還是考慮了我的希望。

盡管后來的結(jié)果并非那樣。首先，她變得十分忙亂，不再帶我散步，還無緣無故地打我。有時我真希望我沒有提到過那個令人討厭的小孩——我好像有種給自己帶來災(zāi)難的天賦。

真正的災(zāi)難！索里在一陣可怕的吵鬧中降生了——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他。他是個難對付的小孩，他要求太多的關(guān)照。媽媽在對他的問題上十分愚蠢，竟看不出他有時只是在炫耀。作為伙伴，索里糟糕透頂，他成天睡覺，為了不吵醒他，我在屋里走動時不得不踮著腳尖。現(xiàn)在不再是不要吵醒爸爸的問題了?，F(xiàn)在的口號是“不要吵醒索里”。我不懂這小孩為什么不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睡覺，所以媽媽一轉(zhuǎn)身，我就把他弄醒。有時為了讓他醒著，我也捏他一下。有一次被媽媽發(fā)現(xiàn)，她狠狠地訓(xùn)了我一頓。

一天晚上，爸爸下班回來時，我正在屋前花園里玩火車。我裝作沒看見他，并且假裝自言自語地大聲說：“如果再有一個血糊糊的小孩來到家里，我就走?！?/p>

爸爸驚呆了，轉(zhuǎn)頭望著我。

“你在說什么？”他嚴(yán)厲地問。

“我是在跟我自己講話?！蔽一卮?。

他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走了。告訴你，我就是要把這句話作為一個嚴(yán)重警告，可是其效果卻與我設(shè)想的大相徑庭。父親又開始對我非常好了，我當(dāng)然明白他為什么這樣做。媽媽對索里的做法讓人厭惡。甚至在吃飯的時候，她也要站起來朝搖籃里的他傻笑，還要求爸爸也這么做。對此爸爸總是很客氣，但是他顯得十分不解，你可以看出他不明白她在說什么。他抱怨索里夜間哭鬧，可媽媽很生氣，說索里沒事的時候決不哭鬧——這真是天大的謊言，因為索里從來沒事，只是想用哭來引起大人的注意?？吹剿^腦如此簡單真是痛苦。爸爸雖無魅力，但他智力很好，他看穿了索里，現(xiàn)在他知道我也看穿了索里。

一天夜里，我突然驚醒了，我床上有個人。有那么一刻我滿有把握地認(rèn)為是媽媽恢復(fù)了理智，不管爸爸了?？墒沁@時我卻聽到索里在隔壁房間里大哭大鬧，媽媽在說：“乖！乖！乖！”我這才知道身邊不是她，而是爸爸。他躺在我身邊，完全醒著，粗重地出著氣。

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他為什么生氣了，現(xiàn)在輪到他了。把我擠出大床之后，他自己也被擠出來了。媽媽現(xiàn)在除了可惡的小索里之外誰也不關(guān)心。我禁不住很同情爸爸。我開始安撫他：“別傷心！別傷心！”對此他沒有作出確切的反應(yīng)。

“你也沒睡著嗎？”他氣哼哼地問?！鞍?，過來，用胳膊摟著我好不好？”我說道。他基本上照做了。我想，你們會用“小心翼翼”來形容他的動作。他渾身都是骨頭，可也總比沒人摟要強。

圣誕節(jié)時，他盡自己的能力為我買了一個真正漂亮的鐵軌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