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藍(lán)
有神則靈。神靈寨,但聞其名,未及登臨,先覺盈耳有仙音,眼前有仙氣。
像一幅深藏的油畫,在明媚的午后,神靈寨揭開了斑斕的一角。剛一照面,這瑰麗的峰巒,漂亮的流泉飛瀑,就令久居城市的我們心醉神馳。
神靈寨在洛寧縣東南,熊耳山北側(cè)。諸峰呈“金”字形林立錯(cuò)列,雄渾峭拔處,吞云吐霧,松風(fēng)如嘯。和緩谷地中,清泉汩沒,雜樹如云。說此山由來已久,誠不我欺,乃億萬年前就形成的獨(dú)特花崗巖峰叢地貌。那時(shí),人類,文字,邦國,郡縣皆未出現(xiàn)。說其地老天荒,也絕非虛言,未來,無際涯的時(shí)間中,即使所有的物種都已消失,所有生命活動的痕跡都已無存,此山也必默默久在。
億萬年的寂然屹立中,忽然有人指點(diǎn)江山,它被命了名。忽然頂上建了廟,它成了道教圣地,忽然唐人寫了詩,明人題了字,它多了文化風(fēng)情,又忽然一群人吶喊著打了仗,硝煙散盡后,它就成了古戰(zhàn)場。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幢闅v史興廢,朝代更迭,依然禪坐似老僧的神靈寨,現(xiàn)今成了當(dāng)?shù)氐穆糜斡^光地。忽然,我們就來看它了。
像幾個(gè)回到童年的小姑娘,一旦走進(jìn)山里,竟像回到了家。塵慮俱消,得意忘形,一座峰巒,一條溪流,一棵秋樹,幾叢蘆葦,數(shù)塊石頭,落葉青苔,波光日影,都能成為徘徊流連,歡呼贊嘆的理由。
秋山之景落入眼中,最動人處是色彩的豐富與意蘊(yùn)的深沉。各種樹色,從淺綠,翠綠,深綠,淺黃,金黃,姜黃,橙紅,胭紅,絳紫,淺啡,到深褐,綿延無盡,層疊交織,如鋪錦繡,如披云霓。妙的是整座山就是一塊巨大無朋的白色花崗巖體,山谷中人,就像被一只巨掌輕輕托起,行進(jìn)在他的掌紋中。峰巒起伏中,離披的秋樹與衰草掩不住的地方,斑駁露出塊塊潔白的石面,有時(shí)大塊石面懸在半空,著流水苔跡,形如飛瀑,蔚為壯觀。低谷處,是流著清泉的花崗巖河床,河床上錯(cuò)落散置的白石皆圓潤無棱角,大如屋,小如斗,泉水從其下其旁,汩汩而過。樹木的陰柔之態(tài)與巖石的陽剛之氣,葉色的駁雜絢爛與石色的純白似雪,山崖的高峻與溝壑的低伏,山體的面,巖石的點(diǎn)與溪泉的線,一一對比照應(yīng),顯出造化別具匠心的構(gòu)圖之美,這是峰頂神靈廟里諸神的畫作嗎?
這個(gè)下午久久沐浴著太陽的光輝。新雨之后,空氣清冽,能見度高,山中的一切物事,都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連陰影都是柔和透明的。在秋樹之間行走的,也都是秋樹一般年齡的女子了,因而更懂得享受當(dāng)下?lián)碛械乃行腋?,比如這一山秋色。事實(shí)上,我們艷麗的裙裝絲毫不比哪棵秋樹遜色。最熱情洋溢的要算玲姐,她正迷著單反拍照,還帶來美麗的絲巾和裙子為我們做道具,一山的繁華與我們的身影都被她不辭辛苦,不厭其煩地一一收攝入鏡。最有情調(diào)的是詩人秋湄,她喜歡著盤根、落葉、苔蘚、蘆葦這些舊而蒼涼的事物,身著格子裙小徑上低頭弄紅葉的樣子,有靜女的天真與優(yōu)雅。阿冬最美,她的身姿有秋樹之窈窕,笑靨有秋花之姣好。
我愛靜靜看風(fēng)景,也習(xí)慣于不停地往上攀登,在觀看中被她們的熱情召喚,為她們的笑容感染,不知不覺間,也成了風(fēng)景中的一部分。
沿著水走。這山的靈脈,潺湲流動,水淺處只有方寸,水深處匯為小潭,水窄處可容一躍,水寬處如扇面平鋪。在陽光下像流動的金汁,在陰翳處,通透又似綠玉。清泉石上流,恰為此景而作,我們鋪開裙子,坐在潔凈的石上,用手指撫觸水中軟軟的綠苔,沁涼的水從手背上絲綢般輕輕滑過。用水洗圓小的沙梨來吃,那樣甘甜可口。我們逆著陽光拍黃櫨樹被照亮的紅葉,也驚喜于這高山寒地青青的翠竹成林。
我們走得慢,日影卻走得飛快,站在小橋上扶欄拍照時(shí),金色的一片陽光像粉蝶棲落在鬢角上,剛低頭整理一會裙子,陽光就飛離了頭頂。追著光線往前走,光線的步伐更快,它沿著石壁不停向上攀爬,涼意緊隨其后徐徐上升。呼啦啦,一群黑色小鳥兒被秋風(fēng)驚起,翅膀馱著夕照飛向巢中,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朦朧起來,大半座山都浸在了陰影里,像浸在水中,山中萬物在暮色中都有了更深濃的顏色。我們只好披好彩色的圍巾,穿好一直搭在臂間的外套,在將諸多美景塞滿相機(jī)之后,意猶未盡地循著流水的歌聲原路返回。
整個(gè)下午,始終是在河谷之內(nèi),所謂的登山成了瘋玩,在生命的秋季,我們已經(jīng)學(xué)會更放松地去欣賞,品味,而不是一味盯著路途,不停追逐。雖然只是看了神靈寨這幅畫的一角,但愉快已將心房裝得滿滿。神靈寨永遠(yuǎn)都在,而我們也會再來。據(jù)說第一場雪降臨之前就要封山,把清靜暫且還給神靈吧,落雪的時(shí)候,當(dāng)會有人站在窗前,想念黃櫨樹那圓圓的紅葉,想象神靈寨那白雪皚皚,冰封霧繞的圣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