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李海生
三個字
◎遼寧 李海生
上學路上,李大帥李小帥哥倆相互搭著肩膀,步伐一致地邊走邊說笑,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回頭率——因為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孩搭著肩膀走路,這看起來太有喜劇效果啦。他們都嚴格地遵守著“三個字”的游戲規(guī)則。
“班長早!”李大帥進了教室,看見班長周童童正在幫同學打掃教室衛(wèi)生,故意提高嗓門打個招呼。
“捷柱早!”李小帥也不示弱,跟鐵哥們兒王捷柱揮手打招呼。
“怎么不問候我?”李大帥和李小帥的死黨馬威從教室最后面的座位站起來,朝他們喊。
“馬尾早!”李大帥李小帥同時喊。這是他們給馬威起的綽號,因為馬威總是喜歡跟在別人后面,沒完沒了地纏著別人跟他玩,還讓別人都聽他的。
“烏鴉嘴。”馬威掃興地坐下。
“是啊,怎么只跟班長打招呼?明顯想拍馬屁,討好班長,不記
你上課違反紀律的事。”歐陽蘭蘭捂著嘴巴笑。她這學期是李大帥的新同桌。
這話誰聽著也不會舒服。人家只是想說“三個字”讓大家見識一下,誰想拍馬屁了。要是平時,李大帥早就火冒三丈了。今天他沒有生氣,因為用三個字說話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出口。一生氣就著急,要是控制不住,多說或者少說一個字,那就完蛋了。所以,他朝歐陽蘭蘭微微一笑,還擠了一下眼,剛想開口也問候一下她,馬上先吐了一下舌頭。因為,“歐陽蘭蘭”——四個字,再加一個“早”,那就輸掉賭局啦。好險!不過,李大帥就是李大帥,反應真快:“蘭蘭早,美女早!”他馬上想到了一個詞代替“歐陽蘭蘭”。
“切,油嘴滑舌。”歐陽蘭蘭嘴里說著,心里還是感覺很舒服,也不跟李大帥斗嘴了,自己掏出書本,準備早自習。
李小帥朝李大帥豎起大拇指,心里暗想,要是換了自己,可能會脫口而出“歐陽蘭蘭早”??磥恚€局游戲并不是那么簡單的,危機四伏。
“你們哥倆今天怎么啦?一大早,進教室就主動跟大家打招呼,平日沒看你們這么熱情啊。還‘蘭蘭’,還‘美女’,嘴巴真甜,早餐吃蜂蜜了吧?”馬威翹著屁股,單腿跪在椅子上又接話了。他在椅子上坐著一動不動從來不會超過十分鐘,他屁股上就像長了火癤子,班級的椅子只有馬威坐過的壞過,而且是已經壞了三把?!斑@不能怪椅子質量差,也不能怪他胖,只能怪他屁股不老實!”教導主任每次來換椅子都很生氣,“全校我就沒發(fā)現哪個班級椅子壞得這么多、這么快的!”
“馬尾巴,少插嘴,兩個人,在說話,多嘴巴,是驢——子!”李大帥差點兒說漏嘴,趕緊加了一個字。然后輕輕拍了自己的嘴巴幾下。
“哼,你敢罵人,當心下課修理你!”馬威揮揮拳頭。
“看你敢!就罵你,怎么著?”李小帥是馬威的克星,馬威平時
最能貧嘴,但在李小帥面前可是“嘴”下敗將。馬威是個粗心的家伙嘴巴沒有把門兒的,有口無心,大大咧咧。他跟李大帥一樣,也要經常仰仗李小帥來幫他修改作業(yè)。所以,他是不敢得罪李小帥的。
“算你狠,你們人多,我好漢不欺親哥倆!”馬威做了個鬼臉,不吭聲了。
誰也沒有發(fā)覺李大帥李小帥哥倆說話的獨特方式。這一點倒是讓他們很失望,本來想好好表現一下,讓同學們都發(fā)覺他們與眾不同,與往日不一樣。
本來,他們昨天晚上都悄悄準備好了,怎么朗讀新課文,怎么斷句。一上課,他們都躍躍欲試,想在語文課上好好表現一下??墒?,今天來上語文課的不只是語文老師林老師,還有校長、教導主任和其他幾位老師,有兩位好像是教育局里來檢查的領導。以前
有深度的檢討。再重一點兒,就是要寫到學生檔案里面了,說不準會成為一個一輩子的“黑點”呢。如果成長檔案里被記上“某某同學因為上課發(fā)言‘與眾不同’”,被記過處分或者處以更加嚴厲的懲罰,這足以說明該同學是一個典型的搗亂分子。在以后升中學或大學時,一定會成為老師們的重點盯防對象。
一想到這些,李小帥暗自禱告,不再舉手,“老天保佑,林老師提問千萬別叫到我!”
每到林老師提問環(huán)節(jié),李小帥都用手撓著腦袋,假裝思考,就連請同學朗讀課文這樣根本不需要思考的事情也是如此。林老師好像看到了他奇怪的表情,扭頭看了他好幾次。每看一次,李小帥都感覺身上一冷。還好,林老師只是看看,并沒有點名提問。
不過,幸運是短暫的。
今天的觀摩課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一組同學輪流朗讀課文。而且林老師選的一組就是李大帥和李小帥所在的橫行的一組,他們哥倆中間隔著三個同學。這一組是班級學習精英,以李小帥、歐陽蘭蘭等為代表的幾個同學,是班級的尖子生。當然,李大帥不完全算,不是他不夠聰明,是他不夠在意考試成績,他也并不想加入尖子生的行列。只是按照個頭,他恰巧跟弟弟李小帥一樣高,所以被安排在同一行座位上。
雖然有點兒擔心,但是李大帥總歸比李小帥的膽子大一些,他也是班級里的“活躍人物”之一。雖然是雙胞胎哥倆,但是性格反差很大,甚至是截然相反。李大帥天生好動,沒有一會兒老實的時候,而且鬼點子特別多。李小帥相對就要安靜得多,也不愛亂動,就算是貧嘴的嘴皮子功夫了得,但他是嚴格遵守紀律的“好學生”,還是學習委員。所以,李大帥倒有了一種想挑戰(zhàn)的沖動,剛好可以表現一下。相反,此刻的李小帥變得格外緊張。怎么發(fā)言?三個字?準備像出洋相一樣栽到校長和教導主任手里?還是按照正常的朗讀,
輸掉打賭游戲?他現在才想起來,真后悔沒有在協(xié)議書上注明——上課時,游戲規(guī)則無效!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左手起第一個同學劉巖已經開始朗讀第一段了。第二個就是李大帥。李小帥歪頭朝李大帥看了一眼,李大帥挺胸抬頭,看不出一點兒緊張的樣兒,好像信心滿滿,胸有成竹。
“太陽像,一個巨,巨大的,紅色圓,圓盤子……”李大帥三個字一頓,顯得磕磕巴巴,很生疏,看起來還很認真的樣子。但是他臉上卻顯得有些得意,這個表情只有李小帥能夠看得出來。李大帥通過故意不熟練、重復字詞,終于完成了第二段的朗讀。李小帥看到林老師臉上明顯的表情變化——緊皺眉頭,微微瞇眼凝視,又睜大眼睛,又緊皺眉頭,原來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變得很嚴肅。要不是后面坐了一排觀摩的老師和領導,林老師一定會質問李大帥,為什么還是這么不熟練,是不是又溜號了。
歐陽蘭蘭開始第三段朗讀,很流利,堪稱完美。這樣一比較,李大帥剛才簡直是糟糕透頂的朗讀了。第四個同學開始朗讀。李小帥感覺似乎一顆巨大的子彈正在逐漸放大,朝自己慢動作飛來,而且速度在逐漸加快,子彈頭在逐漸變大,到自己這里就會馬上爆炸
又過了兩個同學,輪到李小帥了。他感覺額頭已經明顯有汗流了下來。也故意像李大帥那樣應付過去嗎?雖然是模仿李大帥,他會說自己賴皮,但是協(xié)議書上并沒有寫“不允許模仿對方”這一條。
至少,自己不算輸。那個隱形的豬鼻孔離自己好像挺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像幽靈,或者干脆就是一塊已經被李大帥咀嚼得沒了味的口香糖,只剩下黏性了。
李小帥真的沒想好該怎么讀下去,他本想假裝咳嗽一陣,咳嗽到臉紅脖子粗,讓老師以為他生病了。他早就注意到了,每一個同學站起來朗讀時,全班同學和后面的老師、領導,還有林老師都會抬頭看一眼?!凹敝猩牵敝猩?!”他心里暗自嘟囔著。
他站起來,先是愣了一小會兒,然后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他裝作嗓子沙啞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嘶啞地重復了句子的前三個字:“太陽下,太陽下……”他故意用手先使勁兒掐著脖子,然后很文明地捂住嘴巴,顯得很難受的樣子,又使勁兒地0低聲清了清嗓子,“太陽下,太陽下……”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句子,聲音顯得更加沙啞,而且很小。同學們和老師都把目光集中到李小帥身上。這時候,李小帥感覺自己就是孫猴子,在太上老君的火爐里,被燒烤得無地自容。
“李小帥,感冒了嗎?嗓子啞得這么嚴重。好,先坐下吧,下課去醫(yī)務室請醫(yī)生檢查一下,如果實在受不了就給家長打電話?!绷掷蠋熆戳丝幢?,估計是看李小帥朗讀得太難受了,又怕耽誤時間,于是打斷了李小帥。她看著李小帥,顯得那么同情和關愛。女生就是容易騙。李小帥心里暗自得意,臉上還是顯得很痛苦。他趕緊坐下了,把頭用課本擋住。他可不想讓大家都看到自己臉上復雜的表情,更不想讓同學揭破他的伎倆。
要不是觀摩課,有校長和教導主任坐在后面,估計馬威早就站起來揭發(fā)李小帥的“表演”了——“剛才上課前他還好好的呢!說話還像機關槍一樣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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