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培岳

借好友護照出國殺妻

文／黃培岳

妻子被害、岳母被傷，外籍華人丈夫疑點重重。被害人是中國公民，兇手作案地點在國外，嫌兇持好友護照作案后又逃回國內。然而，這起復雜的案件在上海警方的不懈努力下成功破獲。

女子國外斃命 丈夫疑點重重

2010年9月30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兇殺案讓澳大利亞珀斯這一寧靜平和的城市嘩然。當晚，遼寧沈陽籍女子孫某和她的母親康某倒在租住的房屋前，孫某身亡，康某因頭部撞擊成了植物人。社區(qū)較為偏遠，周邊監(jiān)控設施有限?，F(xiàn)場能夠采集的證據(jù)，只有鄰居家安裝的監(jiān)控拍到一部可疑車輛，還有一名目擊者在暮色中看到的兇手側影。

根據(jù)調查，澳大利亞警方拼貼出案發(fā)經過：當晚19時30分，孫某駕車和母親回到住處，準備隨后去接女兒。就在母親下車時，一輛停在不遠處的車忽然逼近堵住去路，一名披著長發(fā)、皮膚漆黑、身形看似男性的人舉起魚槍向康某發(fā)射?？的扯氵^一劫，魚槍射進鄰居家空著的房屋內。兇手隨即拿出一把鐵錘，敲擊康某頭部，致其倒地不醒。接著行兇者又朝坐在車內的孫某走來，舉起鐵錘敲開車窗玻璃，拽開車門，掏出一把刀連續(xù)刺殺孫某，孫某當即倒在血泊中。行兇者駕駛著可疑車輛消失在監(jiān)控視頻里。

經過法醫(yī)鑒定，孫某中刀身亡，康某陷入昏迷，經搶救后送回沈陽家中，至今未醒。曾連續(xù)登上“世界最佳居住城市”的珀斯發(fā)生這樣的惡性案件，讓當?shù)夭簧倬用窀械交炭?。案發(fā)社區(qū)里一些華人居民在接受完警方調查后，甚至連夜收拾行李飛回國內。

根據(jù)唯一的目擊者對行兇者外形和使用魚槍行兇的描述，澳大利亞警方曾懷疑過可能是

當?shù)赝林鴿O民作案。然而進一步調查，“土著漁民”又仿佛憑空消失，再未出現(xiàn)。

針對孫某社會關系的調查也顯示，她在當?shù)氐纳钍趾唵巍?008年，孫某與丈夫、已入籍澳大利亞的趙言結婚，隨后來到珀斯，生下女兒，母親康某來到當?shù)卣樟?。孫某沒有在當?shù)毓ぷ鬟^，也沒有誰曾與她結怨。

不過，警方調取孫某的資料時發(fā)現(xiàn)：結婚還不到兩年的孫某已向丈夫提起離婚訴訟，當?shù)胤ㄔ阂惨咽芾怼?/p>

趙言父母在國內開設企業(yè)，家庭富裕，僅在珀斯的房產就價值千萬人民幣。入籍澳大利亞后，趙言過著富足的生活。

作為日常消遣，趙言的一大愛好是潛水。警方也在他家里發(fā)現(xiàn)魚槍等物品，這與目擊者的證言不謀而合。

趙言很可能就是兇手？當?shù)鼐诫m然做出了判斷，然而進一步的調查卻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2010年9月10日，趙言持澳大利亞護照出境，回到沈陽，此后再無入境澳大利亞的記錄。中國警方尋找趙言時似也證實了他的確人在沈陽。

擔心財產被分割丈夫策劃實施殺妻迷案

會不會是雇兇殺人？行兇者是不是趙言花錢雇來的？當?shù)鼐皆谂懦渌右珊?，仍未放棄趙言這一重要線索。

進一步調查和出入境的記錄很快出現(xiàn)了疑點：趙言曾于2010年9月4日在悉尼當?shù)厝A文報紙上刊登一則招聘司機的廣告，要求由悉尼橫跨澳大利亞到達珀斯。既然當時他已啟程回國，而且此后未再入境澳大利亞，為什么要在自己不在期間雇人橫跨整個澳大利亞？

這時，一張由澳大利亞高速交警部門傳送到珀斯刑事部門的照片改變了整個局面——兇手很可能就是趙言本人。

案發(fā)后不久，一輛孤獨前行的車出現(xiàn)在珀斯前往悉尼的公路上，車上坐著兩名沉默的華人男子。當?shù)馗咚俳痪X得車輛可疑，將車輛攔下，分別對車上兩人進行盤查：其中一名男子是另一名男子雇來的司機，從悉尼橫跨澳大利亞到達珀斯，當時正在珀斯返回悉尼的路上。由于感覺其中一名持岳某護照的男子情況可疑，當時進行盤查的警員用執(zhí)法記錄儀拍下了這名男子清晰的正面照。

經過比對，這張照片上的男子和趙言本人幾乎一模一樣。很快，警方查出案發(fā)后幾天的出境記錄里，也有一名男子留下的清晰照片，與趙言十分相似。這名出境男子留下的信息是遼寧沈陽籍的岳某，系趙言同鄉(xiāng)。出入境記錄顯示，岳某于2010年9月23日入境澳大利亞，10月3日離境回到中國，時間正好是案發(fā)期間！

經過進一步偵查，警方獲悉，岳某竟然與趙言是好友，甚至在趙言的婚禮上擔任過伴郎。而兩人證件照片上的面貌，的確十分相似。

至此，這一起案件的真相終于浮出水面：因不滿妻子離婚分割財產等因素，趙言決定殺害孫某。他事先準備好魚槍、鐵錘和刀等作案工具，隨后刊登招聘廣告找來司機宋峰。2010年9月10日，趙言持自己的澳大利亞護照回國，在老家沈陽找到證件照片與自己神似的岳某借護照。9月23日，趙言持岳某護照出境，來到澳大利亞悉尼。9月24日，趙言聯(lián)系宋峰，由悉尼駕車橫跨澳大利亞到達珀斯。9月28日，趙言又用虛假身份購買一輛二手白色小汽車。9月30日，趙言帶著兇器，駕駛小汽車守候在妻子租住的房子外。19時30分，趙言作案。隨后將小汽車丟棄在一個停車場內，連夜讓宋峰駕車送自己到悉尼。10月3日，趙言回國，從此未再入境澳大利亞。

歷時5年嫌兇終于得到法律制裁

趙言剛落網時，曾親口承認罪行。然而面對上海民警的提審，趙言始終未再松口提及案情。但他并不介意一遍遍講述兩段婚姻的“不幸”。

孫某是趙言的第二任妻子，相親后確定戀愛關系，2008年4月，兩人結婚。

但旖旎的風光、富足的生活和女兒的誕生，都未讓這個家庭繼續(xù)幸福。2009年開始，夫妻頻生齟齬，爭吵不斷，雙方家長的加入又讓矛盾升級。2010年初，孫某聘請律師向當?shù)胤ㄔ禾崞痣x婚訴訟，并搬離趙言位于珀斯的豪宅。當?shù)胤ㄔ弘S即告知趙言，將依法凍結他在澳洲的財產，直到法院判決雙方離婚、財產分割后方能解凍。

與前妻爽快簽字離婚不同，趙言發(fā)現(xiàn)孫某的律師竟然在搜集兩人婚姻期間自己種種行為的證據(jù)，這些證據(jù)顯然對自己不利。如律師搜集的證據(jù)被法官認可，那離婚后趙言的大部分財產很可能將歸孫某所有。

在旁觀者看來，趙言兩段失敗的婚姻中，女方并非主因。趙言對金錢的重視、對周圍人的苛刻，在警方展開外圍調查時得到佐證。妻子身亡后，潛逃中國的趙言交往了新的女友，還曾到越南旅游。趙言歸案后，上海警方輾轉找到他在國內交往過的女友辨認作為證據(jù)的照片，沒想到這名女子竟拉著民警哭訴了兩小時。女子告訴辦案民警，趙言

被警方帶走后，竟有多名女子找上門要她“交人”，不堪其擾的她只得避走外地。

在外行人看來，案件情況已基本清楚，澳大利亞警方也已提供證據(jù)，只要將趙言送上法庭即可。然而國際警務合作涉及到不同法律體系的對接，每一步都必須慎之又慎。

在公安部授權下，上海警方迅速與珀斯警方對接，兩百多頁英文案卷擺上案頭，翻譯成中文長達30多萬字。

翻開這些用不同顏色標注的厚厚案卷和破案筆記，承辦該案的民警潘楓說：“新刑訴法頒布后，我國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據(jù)要求更加嚴格，國外的許多證據(jù)和結論如何與我國法律程序相匹配，有些甚至必須重新取證制作，才能在我國法庭上凸現(xiàn)證據(jù)的充分性、完整性以及可展性等?！?/p>

比如被不少人視作“鐵證”的DNA鑒定意見，澳大利亞提供的證據(jù)采取模板不同，認證標準不同，結論也不同：“中國的DNA鑒定意見會明確‘是’還是‘不是’，但澳大利亞的報告會表述為‘有百億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是’。”潘楓說，雖然按照目前地球70億人口規(guī)模，這“百億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意味著不可能再找出第二個人，但送上法庭的證據(jù)，必須是符合我國法律要求的格式，因此偵查員一方面對澳方提供的鑒定報告翻譯、認定，另一方面再次采集證據(jù)，重新鑒定：“既要得到澳大利亞的認可，也要成為國內法庭的合法證據(jù)?！?/p>

澳方提供的證人口供，按照我國法律同樣難成“呈堂證供”。據(jù)承辦民警王翔介紹，按照我國的法律規(guī)定，民警在錄取口供時，由民警提出簡明扼要的問題，具體證詞由當事人訴說并簽字確認；而澳大利亞警方采集口供的方式則相反，警察將提出大量繁而具體的問題，當事人只需回答“是”或者“否”。

兩種口供方式的利弊，在法律學界一直有爭議：“問得非常詳細，有人擔心警方誘供；由當事人自主口述，主觀傾向則會相對明顯?！痹谝恍┓山缛耸靠磥?，兩種方式并沒有誰更好的論斷，但口供作為證據(jù)，格式需要符合當?shù)胤梢?guī)定。

這也意味著上海警方既不能直接將澳大利亞警方的口供呈遞法庭，更不可能按照內容“轉變”格式，只能重新采集口供。

在澳大利亞警方提供的協(xié)助下，辦案民警梳理出多名證人，一一重訪?！吧蜿枴⑦|陽、大連、武漢……單遼寧省幾乎跑了大半。”潘楓回憶，在重新采集證據(jù)的同時，一些新證據(jù)也被找到。警方搜查趙言位于沈陽的居住地，找到他假冒岳某赴澳洲作案后入境時穿的衣服。澳洲警方提供的高速公路照片和出境照片等。

雖然趙言翻供拒認，但上海警方面對“零口供”的壓力調整辦案重點，轉變“口供為王”的既定思路，從細節(jié)著手，將該案所有證據(jù)環(huán)環(huán)相扣，形成案卷11冊、證據(jù)光盤54張，牢牢鎖定趙言的犯罪事實。

2015年12月，隨著上海市第一中級法院法槌落定，澳大利亞籍男子趙言因謀殺中國籍妻子孫某，一審被判處無期徒刑。歷時5年，趙言終于得到法律的制裁。

如今，趙言曾不計代價試圖保留的財產終究還是沒有留住。他在珀斯的財產被依法拍賣，所得資金成立了一項基金，用于女兒（澳大利亞籍）的成長，女兒則由當?shù)卣付ńo了一對警察夫婦收養(yǎng)。

警方指出，這是上海辦理的首例外國公民在國外侵害我國公民的案件。

責任編輯/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