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維

曹愛萍是河北一位普通母親，一次意外，她與棄女郭敏結緣，從此兩人命運緊緊相連。此后5年內，曹愛萍連失丈夫和兒子兩位摯愛親人，但她沒有倒下。她堅強陪郭敏與白血病搏殺，跪求郭敏的親生母親拯救女兒，并賣掉房子為孩子實施手術。在兩位媽媽的聯(lián)手拯救下，郭敏迎來生命的春天……

給棄女一個家

曹愛萍出生于1968年7月，河北衡水人。丈夫郭志勇大她1歲，夫婦倆在衡水經(jīng)營一家小超市，兒子郭毅品學兼優(yōu)。雖經(jīng)濟條件一般，但一家三口生活溫馨平靜。

2008年2月6日早晨，曹愛萍趕到超市上班，旁邊停車棚里的一幕，牽扯住她的目光：一個20出頭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滿臉悲戚地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眼角淚痕清晰可見。曹愛萍疾步上前，關心地問：“你怎么了？”女人哭著說：“我是山西大同人，丈夫在衡水打工。我?guī)е鴦偝錾?0天的女兒來找他，誰知他辭職了，電話也打不通。我身邊沒錢，只得帶女兒流落街頭?！鄙屏嫉牟軔燮妓曊f：“先到我家住幾天，再慢慢找你丈夫?！?/p>

曹愛萍讓丈夫看守超市，自己帶這對母女回家。女人說自己叫劉美靜，女兒2008年1月3日出生。因一時無法聯(lián)系到丈夫，劉美靜母女在曹愛萍家住了兩天。2月8日傍晚，劉美靜說出去買奶粉，讓曹愛萍幫忙照看女兒，這一走，她再也沒有回來。曹愛萍這才意識到，劉美靜是要甩掉女兒這個包袱。

郭志勇責怪妻子：“你頭腦簡單，活該被人騙。明天就將這孩子送孤兒院?！辈軔燮即饝恕Ｕl知半夜孩子高燒到40度，曹愛萍和丈夫連夜將孩子送往醫(yī)院。經(jīng)檢查，原來孩子患上了肺炎。孩子出院后，曹愛萍告訴丈夫：“孩子太可憐了，我不忍心將她送到孤兒院。再說，劉美靜也許遇到了什么坎，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0歲的郭毅勸父親：“爸，我就想個妹妹，留下她吧。”郭志勇同意了，他與曹愛萍給孩子取名郭敏，并辦理了收養(yǎng)手續(xù)。

因缺乏母乳喂養(yǎng)，郭敏瘦得皮包骨，曹愛萍夫婦省吃儉用，買高級奶粉讓孩子增加營養(yǎng)；聽說吃魚長智力，曹愛萍隔三差五買來新鮮鯽魚熬成香噴噴的湯。與此同時，曹愛萍夫婦多方打聽劉美靜的下落，卻始終杳無音訊。轉眼郭敏滿一周歲了，擔心孩子長大知道身世自卑，曹愛萍教孩子喊自己媽媽，叫丈夫爸爸，管郭毅叫哥哥，并對外宣稱，郭敏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沐浴溫暖母愛，郭敏一天天長大，蒼白小臉有了紅暈，枯黃頭發(fā)泛出光澤。2011年9月3日，郭志勇參加親戚婚禮。因多喝了幾杯，回家途中，他騎的摩托車與一輛卡車相撞，當場身亡。曹愛萍陷入痛苦深淵，她無心打理超市，整天將自己關在家里，對著丈夫的遺像悲傷哭泣。郭毅和郭敏經(jīng)常每天只吃一頓飯。半夜郭敏餓醒了，哭著推醒郭毅：“哥，我餓。”郭毅便起床燒杯開水，泡半個冷饅頭給妹妹吃。

一天，郭毅放學回家，將妹妹拉到曹愛萍面前：“媽，妹妹在垃圾桶里撿爛蘋果吃，被一幫孩子追著打?！笨粗K兮兮的女兒和消瘦的兒子，曹愛萍猛然醒悟。她對著丈夫的遺像說：“老郭，你在天堂里放心，我會帶兩個孩子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曹愛萍將一頭亂發(fā)剪成波波頭，換上得體的職業(yè)裝，又像從前一樣在超市忙碌。郭敏很懂事，曹愛萍一回家，她就給媽媽拿拖鞋，給她按摩雙腿。女兒的懂事讓曹愛萍落淚。

2012年8月，郭敏突然問曹愛萍：“媽媽，外面的小朋友都說我是從外面撿的?！辈軔燮嫉男拿偷匾欢叮骸跋拐f，你就是媽媽的親生女兒。”雖然女兒被哄過去了，但從此曹愛萍有了心事：隨著郭敏一天天長大，她生活在熟人世界里，真實身世遲早會曝光。不久，曹愛萍從電視上看到一則報道：一位被遺棄的11歲男孩，在得知自己是被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的以后，患上了自閉癥。后來，他瞞著家人外出尋找親生父母，結果被撞死在高速路上。曹愛萍的心被刺痛了。經(jīng)過一夜思索，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帶兒女去陌生地方生活……

災難來襲男友逃遁

2012年9月，曹愛萍低價盤掉超市，將衡水的房子交給親戚打理，然后帶著一雙兒女遠赴北京，一家三口租住在豐臺區(qū)的平房里。北京生活成本高，一個女人獨自撫養(yǎng)兩個孩子，艱難程度可想而知。曹愛萍只有高中文化程度，加上無年齡優(yōu)勢，只得在家政公司做鐘點工。為補貼家用，她在家里勾毛線拖鞋到半夜，然后趁著傍晚在街邊擺地攤出售。

一次，曹愛萍照顧的一位精神病老太太突然發(fā)作，雙手揪住曹愛萍的頭發(fā)，用力將她往墻上撞，曹愛萍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老太太舉起椅子狠狠往她頭上砸，曹愛萍頭部被砸開一道7cm長的口子，鮮血染紅了半截襯衣。老太太的女兒聞訊趕回家，將曹愛萍送往醫(yī)院，她頭部縫了10針。對方補償曹愛萍2000元錢，讓她住院。曹愛萍買了兩瓶云南白藥就回家了，剩下的錢全給一雙兒女交了學校的午餐費。

2013年10月，一個名叫陸建斌的男人走進曹愛萍的生活。他大曹愛萍兩歲， 3年前與前妻因性格不合離異，14歲的兒子跟隨前妻生活。陸建斌一個人漂在北京，在豐臺區(qū)一家商場替人修手機。他愛曹愛萍的堅強，直言不諱向她表示好感，曹愛萍有顧慮：“我不可能舍棄一雙兒女，你接納我就得接納他們。”“哪個母親不愛孩子？放心吧，我會對孩子好?！币痪湓捪诹瞬軔燮夹闹械念檻]，這對閱盡人世滄桑的中年人相愛了。

一個星期后，陸建斌讓曹愛萍與孩子們搬進了自己租的樓房。每月領到工資，陸建斌與曹愛萍將錢放到一塊，因曹愛萍精打細算，月底經(jīng)常有結余。兩人用這筆錢要么帶孩子吃一頓麥當勞，要么帶他們看一場電影。生活雖清貧，但曹愛萍和陸建斌都感覺生活有盼頭，決定2014年國慶節(jié)領證結婚。

然而意外再次降臨。2014年4月，郭敏莫名低燒，淋巴腫大。曹愛萍讓孩子服用幾片感冒藥，沒放在心上。幾天后，幼兒園老師給曹愛萍打電話，說郭敏午飯后不到一個小時就流了兩次鼻血。曹愛萍趕緊帶女兒去醫(yī)院檢查。診斷結果讓她痛苦不堪：郭敏患上了急性粒細胞白血病，必須實施骨髓移植手術。

晚上，曹愛萍哭著將女兒的病情告知陸建斌，他急了：“趕緊治呀?！钡诙?，陸建斌陪曹愛萍去醫(yī)院為郭敏進行骨髓配型，結果5個點位只有一個相符，也就是說曹愛萍不符合捐獻骨髓條件。在這種情況下，曹愛萍不得不向陸建斌吐露了郭敏的真實身世。陸建斌震撼了，但心態(tài)也起了變化：“那得找她親生父母，我們苦巴巴替他們養(yǎng)女兒，他們倒逍遙自在。”曹愛萍為難了：“到哪去找他們？”“在電視臺、報刊雜志發(fā)尋人啟事?！薄笆共坏茫菢訒撕⒆?。我從老家跑到北京，就是不想讓孩子知道自己的悲慘身世?！标懡ū蟪聊?。

劉美靜是在衡水將孩子遺棄給自己的，也許郭敏是在衡水哪家醫(yī)院出生的。一個月后，曹愛萍將孩子托付給陸建斌照顧，自己悄悄潛回衡水。郭敏生于2008年1月3日，她查遍衡水所有醫(yī)院這天出生的孩子，均沒找到原始記錄。半個月后，曹愛萍悵然返回北京。她記得劉美靜是山西大同人，便每個星期在山西大同的百度貼吧里留言，征詢劉美靜的線索。

因一時找不到合適骨髓配型，郭敏只能靠透析維持生命。僅此項費用，每月就高達2400元，加上其他藥物，郭敏每月開支近4000元。僅兩個多月，曹愛萍就向娘家借了3萬元。

2014年8月，陸建斌憂心忡忡對曹愛萍說：“郭敏的病是個無底洞，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拖垮。既然找不到親生父母，就將她送到孤兒院吧?！辈軔燮疾煌?。兩天后，陸建斌做出艱難決定：“對不起，不是我不愛你們，實在是生活負荷太重?！辈軔燮夹乃榱耍骸袄详?，謝謝你陪伴我們走過一段快樂時光，我和孩子不怪你！你有權利尋找幸福?！?/p>

陸建斌拎著行李箱出門時，曹愛萍的眼淚如決堤洪水，淚水中既包含對愛情破碎的傷感，又夾雜對女兒未來的揪心。8月16日，曹愛萍愛情碎裂的心傷未愈，又一個致命打擊呼嘯而至……

兩個媽媽兩份愛

這年夏天，郭毅回衡水鄉(xiāng)下姥姥家過暑假，在河里游泳時溺水死亡。短短5年，連失丈夫和兒子兩位至親，曹愛萍的生存信念被徹底摧毀?；氐奖本┑漠斕煜挛纾龑⑴畠褐У皆鹤永锾そ?，吞服三十多片安眠藥，等待與丈夫兒子團聚。

兩小時后，郭敏口渴回家喝水。她連叫幾聲媽媽，曹愛萍都沒有應答；她用手拍媽媽的臉，曹愛萍也沒任何反應。郭敏哭著跑到房東家：“我媽媽不會動了，我害怕！”房東連忙趕到出租屋，看到空安眠藥瓶，趕緊將曹愛萍送到醫(yī)院。經(jīng)過緊急搶救，曹愛萍從死亡線上撿回性命。

曹愛萍睜開眼時，郭敏顫聲問：“媽媽，你不愛我了嗎？你死了我怎么辦？”一語未了，郭敏又流鼻血了。曹愛萍掙扎著坐起來，用藥棉給女兒止血。郭敏臉色蒼白，像只可憐的病貓蜷縮在她懷里。此情此景，讓曹愛萍幡然醒悟：必須堅強活下去！

此后，曹愛萍不再被動等待醫(yī)院消息，而是頻繁與全國各大骨髓庫及醫(yī)院聯(lián)系，為女兒尋找一線生機。但反饋結果都讓人失望。2015年春節(jié)后，曹愛萍趕赴大同尋找劉美靜。跑了十多個派出所，她終于找到了劉美靜的父母。曹愛萍借口是劉美靜的同學，從老人那里了解到，劉美靜4年前嫁到了張家口，現(xiàn)在是一個3歲孩子的媽媽。

很快，曹愛萍趕赴張家口，劉美靜哭著向曹愛萍懺悔：“那時我年輕不懂事，被有婦之夫騙了，一個未婚女孩，身邊拖個孩子，一生就毀了。請原諒我?！?曹愛萍安慰劉美靜后，便說出郭敏患白血病，及尋找合適骨髓配型的艱難，懇求劉美靜相救。劉美靜吻著曹愛萍手機里女兒的照片，哭著說：“女兒，原諒媽媽?！?/p>

曹愛萍以為劉美靜會急著救女兒，誰知她擦干淚說：“對不起，我不能去。我現(xiàn)在生活很平靜，要是丈夫知道以前的事，我連婚姻都保不住?！闭f完，她交給曹愛萍兩萬元錢，匆匆離去。

人命關天，所有是非恩怨與生命相比，都輕如鴻毛。曹愛萍每天給劉美靜打電話、發(fā)短信，她沒有一句尖刻指責，字字句句都是理解、懇求。此后，曹愛萍又兩次趕赴張家口，但劉美靜拒不見面。

2015年10月，郭敏的白血病惡化，生命進入倒計時。11月20日，曹愛萍找到劉美靜的家，在門口長跪不起。劉美靜的丈夫于克坤奇怪地問她：“我們不認識你，你這是怎么了？”曹愛萍泣血說出自己收養(yǎng)郭敏的經(jīng)過，5年內連失丈夫和兒子兩位親人，及為拯救郭敏，男友離開自己的痛心經(jīng)歷。她哭求于克坤：“我沒別的要求，只求美靜救郭敏一命?！辈豢斑^往曝光，劉美靜哭著哀求丈夫寬恕自己。于克坤經(jīng)過一番心理掙扎，原諒了劉美靜：“年輕時誰都會犯錯誤，但要勇于承擔責任。女兒都到了這種地步，你怎么還逃避？”說完，他拉起曹愛萍：“我支持美靜為女兒配型，咱們現(xiàn)在就走?！?/p>

當天下午，曹愛萍一行三人趕到北京兒童醫(yī)院。專家為劉美靜做了骨髓穿刺后，驚喜地告訴他們：“供體5個點位，與郭敏完全吻合?！币蚴中g費高達12萬，兩家一時無法拿出這筆錢。第二天，曹愛萍趕回衡水，以18萬元低價快速將房子出售。劉美靜夫婦的心再次被震撼，越發(fā)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孩子。11月28日，兩臺手術同時進行。專家從劉美靜體內采集造血干細胞，分離后注射到郭敏體內。術后，郭敏被推進ICU病房。因是親體移植，幾乎沒有排異反應。一個星期后，專家宣布手術成功。

郭敏住院期間，劉美靜經(jīng)常過來陪伴女兒。郭敏問曹愛萍：“劉阿姨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曹愛萍笑著說：“劉阿姨也是你媽媽，你的命是她救的。”漸漸地，郭敏對劉美靜有了依戀，在曹愛萍授意下，她也叫劉美靜媽媽。2016年2月，郭敏康復出院。在呵護女兒的過程中，兩個媽媽成了好姐妹。

曹愛萍與劉美靜決定，等郭敏年滿18歲，心智成熟了，就將她的真實身世公開。兩位媽媽相信，到那時，郭敏一定會原諒親生媽媽，因為她是個懂愛的孩子。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