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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愛我如初,我陪你到老

        2016-12-09 17:07:56詹佳麗
        37°女人 2016年12期

        詹佳麗

        79歲那年,張?jiān)屎突貞浲?,寫下一首《溫柔的防浪石堤》。擱下筆后,張?jiān)屎蛠淼脚P室,黑暗里只聽得那人淺淺的呼吸聲,如清風(fēng)撫過碧水,攪動一池柔波。她脫了外衣,緊挨著他躺下,未幾又翻過身來,將頭埋入那方溫暖的肩窩,這才沉沉睡去。她做了一個(gè)很長的夢,夢中有藍(lán)天碧海、浪濤拍岸,還有兩個(gè)人并肩走著,步伐輕輕,似要走完這一生。

        l928年的秋天,張?jiān)屎涂既胫袊珜W(xué),與同在上海念書的周有光不期而遇。

        兩人算得上是故友,張?jiān)屎妥x中學(xué)時(shí),同周有光的妹妹交好,經(jīng)常去周家做客。那時(shí)的張?jiān)屎筒贿^二八年華,卻才情非凡、妙語連珠,深深吸引了周有光的目光。但之后學(xué)業(yè)繁重,張?jiān)屎腿ブ芗业拇螖?shù)漸少,兩人的聯(lián)系也止步于那幾面之緣。

        3年后,當(dāng)他再次見到她,驚覺昔日青澀的少女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她微笑起來仿佛漫天星辰墜入眼眸,讓周有光著了魔。自此以后,他便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

        兩人初次約會是在吳淞江邊。他與她并排走著,矜持令她始終與他保持著距離,一路上誰也沒開口,卻在偶然對望之際默契地微笑。行至江邊???,晚霞散發(fā)著綺麗的光芒。兩人踏上防浪石堤,她走在前,他跟在后,夕陽將一雙影子拉得很長。周有光尋了方較為平坦的石塊,而后取出手帕鋪于其上。張?jiān)屎途従徸聛?,本想保持些距離,卻因石頭傾斜,不得已與他緊緊挨著。這一刻,她清晰地聽見了他猛烈的心跳聲。

        過了許久,周有光從口袋里取出一本藍(lán)皮小書,向她遞來。張?jiān)屎徒舆^,見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其中夾著一枚書簽,她低頭去看,霎時(shí)羞紅了臉。那一頁寫的是戀人相見,深情擁吻。她偷偷瞄他,正對上他狡黠的眼眸。后來他將書放回口袋,卻悄悄牽起了她的手。直到張?jiān)屎偷恼菩牟紳M汗珠,周有光才松開,又取出一方手帕溫柔地為她拭去。他們并肩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臨。

        很多年后,張?jiān)屎驮凇稖厝岬姆览耸獭分袑懙溃骸爱?dāng)她的第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時(shí)候,她就把心交給了他,不論人生的道路是平坦還是崎嶇,他與她總要在一起?!彼拿\(yùn)自此緊握在他的掌心。

        1933年,周有光與張?jiān)屎统闪擞H?;榍八o她寫信:“我很窮,恐怕不能給你幸福。”她毫不介意,只堅(jiān)定地回道:“我若嫁人,必定是嫁與你?!?/p>

        葉圣陶先生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九如巷張家的4個(gè)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敝苡泄饨K究成了那個(gè)幸運(yùn)的人。

        婚后,他與她相處融洽,琴瑟和鳴。平日里,周有光喜聽西洋音樂,張?jiān)屎拖猜牴诺錁非??!妒拍耆缢分?,周有光回憶:“結(jié)了婚,她聽中國音樂我去參加,我聽西洋音樂她去參加?!彼麄兡醯匕葜舜说南埠谩?/p>

        戰(zhàn)亂期間,周有光攜家人四處避難。流離途中,6歲的女兒因患惡疾而夭折,未過多久,兒子又被子彈擊傷,經(jīng)過手術(shù)搶救,這才保住性命。接踵而至的噩耗令周有光心力交瘁,夜不能寐。深廣的黑暗里,張?jiān)屎捅ё∥⑽㈩澏兜恼煞?,將頭埋入他的肩窩,一顆心終于平靜下來。那段艱苦的歲月里,他與她相互扶持,共渡難關(guān)。之后許多年,每當(dāng)他遇到重大打擊,總會想起她的笑容和懷抱,像一盞明燈將他的心照亮。

        晚年之際,周有光與張?jiān)屎鸵琅f恩愛無比。他會與她一同前往花園中讀書,清風(fēng)掠過,吹亂她鬢角的發(fā)絲,他便走上前去,輕柔地為她整理妥帖。她抬頭望去,見那人細(xì)紋密布的面龐上滿是寵溺的笑容,恍惚還是少年時(shí)的模樣。張?jiān)屎顽娗槔デ?,時(shí)常參與社團(tuán)活動,周有光總會陪在她身側(cè),如年輕時(shí)一般形影不離。

        然而天意弄人,2002年8月,張?jiān)屎屯话l(fā)心臟病逝世。她離開的那天,將長長的白發(fā)辮盤在頭頂,身著藏青色外套,對襟中式背心,再配上一雙繡花布鞋,梳妝完畢后,還拉著周有光問好不好看。

        好看,當(dāng)他緊握著她冰冷的雙手時(shí),仍喃喃著贊美。

        眼前的女子安靜地睡著,唇邊似還帶著笑意。淚水自周有光眼中不斷涌出。

        張?jiān)屎偷碾x去令周有光備受打擊,半年過后才漸漸恢復(fù),他振作精神,將愛妻的遺作整理出版,留作紀(jì)念。朋友來訪時(shí),見周家小屋仍保持著張?jiān)屎蜕暗哪?,只是沙發(fā)后的五斗櫥上多出一排放大的相片,相片中是各個(gè)時(shí)期的張?jiān)屎汀?/p>

        百歲那年,周有光出版了一本回憶錄,談及與張?jiān)屎偷母星?,他形容那是“流水式”的愛,?jīng)久流淌,潤物無聲。相伴70載,他們早已融入彼此的骨血。如今,111歲的周有光仍守在這明媚的人世間,以他的雙眼代她去看那春花秋月、夏荷冬雪。

        多情人不老,唯有愛可超越生死,抵得住漫長的歲月。

        (司志政摘自《戀戀中國風(fēng)》2016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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