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寶
寫下這個詞的時候,忽然想起一個人。我在心里叫她L。
L是我少年時的一個朋友。直爽,大大咧咧,還有一點男孩子氣。我們認識時,才十二三歲的年紀。騎過車,撒過潑,吹的牛皮一籮筐。后來的這些年,搬家,變故,上大學,很多很多事把我們從瑣碎中一點點牽遠。漸漸地,說的話就少了;也就淡忘了一點點。
一個冬天的夜晚,天氣真冷啊,室友突然想出來走走。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聊童年,聊未來,聊理想,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那些漸行漸遠的人。
我忽然說,你知道嗎,我也有這樣的朋友,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離得遠,見得少,一直淡淡的。沒什么特別的事,大概也不會經(jīng)常泡在一起聊天,畢竟大家都不小了。但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事,特別無助,打電話給我,我會一個人坐火車去她的城市看她。我不會讓她一個人承受。
想起L,是很突然的事。因為《火影忍者》完結(jié)了,連載十五年的《火影》,終于在這一年完結(jié)了。
這一年,我讀大三,在通訊錄里拼命搜索她的號碼,不曉得發(fā)些什么給她才好。我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聯(lián)系了,我們都是有很多很多事在忙著的大人了。那些十二三歲時說過的話,還會有人記得嗎?
最后,我沒把那條短信發(fā)出去。那條信息,其實很短很短,也只有十幾個字:哈哈哈哈,你最愛的《火影》完結(jié)啦。
放在十二三歲的時候,天天見面的我們,這一句是最容易說出口的??墒前。覀兌家巡辉偈鞘龤q。
中考考完的那個暑假,我跑去畫室找她。她正和人家學素描。在坐滿人的屋子里,我站在門后,卻找不見人??伤谛〉首由?,一眼就瞧見了我,把筆夾在耳旁,輕輕松松地跑了出來,雙手插在褲兜里,靠在墻上。
我記得那個閑得發(fā)慌的暑假,也記得那片大大的陽光,還有站在陽光下傻笑的我們倆。
那時我喜歡寫一點東西,又很小氣,一般人還不給看。想來想去,就只剩這么一個一點也不文藝的人了。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她被我興沖沖地叫了出來,我把剛寫的故事講給她聽。我們看這個故事時,離大年夜的晚飯還有那么幾個小時。
L是一臉喜慶地跑出來和我見面的。后來這個大年三十就成了她生命中很多個大年三十中唯一的一個陰影。
有的人,在十幾歲時認識的朋友,會特別好。是因為在將來的人生中,再沒有碰到過更好的嗎?不,不是的。生命是越走越廣闊的,碰見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我們會看到很多優(yōu)秀的人,很多不一樣的人,甚至很多用別人的話來講“上檔次”的人,但沒有人可以替代那種親切和熟悉。
那是一種我隨便怎樣也不怕你生氣的親切。一個眼神,小樣兒我還不知道你。無論分別多少年,一見面,愣愣的,忽然就笑了起來。這些都只有一起走過青澀的人才會懂得。
后來我告訴L。我說,你知道我在說這句話時,做的是個什么假設(shè)嗎?我說了你可別打我。L說,說吧,沒事,不打你。
我沉吟了一會兒,其實我想的是,要是你突然懷孕了,不想讓別人知道,一個人很孤獨無助,孩子的父親又沒個影。你哭著打電話給我,說,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像小說里寫的那樣。
L沒等我說完,立即發(fā)來一串“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然后她又說,其實仔細想一想,真的沒人可以打電話。
我正要打字。L又說,到了那時,還是要找你。
因為這句話,我呼吸一滯。
仿佛那年陽光下把手插在褲兜里的兩個人又回來了,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和一個不愛說話的女孩,還可以開這樣肆無忌憚的玩笑,真好。
我們不是小說中要死要活的主人公,卻努力在通訊錄中做了一個到了沒辦法的時候可以給她打電話的那個人。哪怕不會比這再多,也足夠了。
年少的情誼,從未遠離。它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