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賴廷階

深秋不言說[組詩]

蔭賴廷階

深秋不言說

深秋的時候，我潛在暗處

十月即將過去，木房子只有我一個人

那些白花開在我的手上，土地變得生硬

現(xiàn)在它絕對是一個傷口

鄉(xiāng)村失去了溫暖，土地失去了血液

這個深秋沒有月亮

也沒有騎馬的牧人

我打南方過來，記不清那些日子

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日子，那就是我對遠方的記憶

當家鄉(xiāng)傳來雨水的消息，有人走錯了地方

就這樣一直錯下去

深秋不言說，我的影子貼在墻上

我的存在顯得很多余

我所說的那些秋天是從我身上溢出的

我低下頭，神情恍惚，眼睛迷茫

我獨自一人，對著自己意外的人瞎笑

這樣他們?nèi)菀装盐耶敵梢粋€異鄉(xiāng)人

深秋不言說，一個人暗了下來

像一片葉子的死去沒有回音

像一頭貧血的公牛，對著自己的靈魂

我渾身都濕了，你卻沒有看大一滴水

烏鴉

最先我是看到了一只烏鴉

然后是感到了一只單獨的烏鴉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深秋之后，一只單獨的烏鴉

它的哀鳴是恰當?shù)?/p>

在這里，總有一種莫名的空虛和不安

這個城市的孤獨足以讓一只烏鴉一整夜失眠

但我還希望什么聲音都不要發(fā)出來

就像僅有的一只烏鴉

愛

我沒有足夠的河水去流淌，在月光泛藍時

順著山岡

我執(zhí)意揀盡荔枝花里的露水

當夜色現(xiàn)出濕濕的皺紋

當罌粟綻出詭秘的嘴唇

當狐貍的女兒在嗚嗚地哭泣

我沒有足夠的河水去流淌，在月光泛藍時

有人失眠，有人深夜懷孕

我會執(zhí)意揀盡荔枝花里的露水

木馬

在一個深秋的深沉夜里

當水洗石塊的氣息傳來

仿佛白天的浮塵被露水打落在草尖上

我騎著木馬，經(jīng)過童年時代的村莊

看見大地在荔枝的紅的覆蓋下那么安靜

我懂得了感恩

我騎著木馬，我旋轉(zhuǎn)在深沉的夜里

當脈管里注滿了酒液，而不是血液

我知道秋天會過渡到紅色的

泥土會由濕潤變成干澀

河流

河流在春天是并不想映照出天的樣子

那些白云和綠風

讓河流感到緊張，它的身子逐漸變得暖和起來

它懼怕柳條垂在身上

當桃花和梨花把紅的白的花瓣散落在河流的身上

河流感覺自己好像承載著什么

它想看清自己的身子

它不想那些蚌和蝌蚪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

空火車

我夢見一輛空火車

比夜晚的天空還空

它在不停地由南向北穿行

一直從葉賽寧的詩歌

越過我的喉嚨

我有時這樣想，火車的內(nèi)部是空的

當它呼嘯而過

鐵軌的內(nèi)部也是空的

火車開走了

黑夜變得更寬大了

守夜者成為一個啞巴

火車走遠了

而我卻選擇停下來

所有的樹木、石頭和走獸

都和我一樣

我慢慢往回走

我知道這不是一條通往天堂的路

在這座粗糙的城市

我也只是虛擬的空位

祈愿

鄉(xiāng)村失去了寒冷，土地失去了貧血

是啊，一切都已經(jīng)失去，孩童時天真的臉

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日子，堆得高高的谷物

窗前的河水又漲了

桃花還在桃樹上，寫詩的人卻想到死亡

那是一個怎樣讓人迷茫和貧瘠的年代

我忘不了故鄉(xiāng)虛空的沉吟，凄清迷離的月光

長滿茅草的荒丘，還有父親生銹的鎬頭

因為他們構(gòu)成了我詩歌中陰郁的部分

也許逝去的終將留下永恒的傷口

祈愿給我一個好日子，讓它去支付痛苦

再給我一塊鑿空的石頭去警惕來世的命運

這些還不夠，請母親開花的淚水也給我

讓我在黑夜真切地感受她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