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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灣

        2016-12-07 18:13:57唐嘉璐
        西部 2016年2期
        關鍵詞:納賽爾伊本穆薩

        唐嘉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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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灣

        唐嘉璐

        1

        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花白的胡子盤成一只羊角辮,身穿米白色波浪花紋的大褂,坐在一張中世紀風格的沙發(fā)上曬太陽。以他的年紀來說,能多曬一天太陽就是奇跡,再多看一眼季節(jié)的變換,哦,天啊,這簡直就是真主安拉的賞賜!

        因為九十二歲,是一個令人驚嘆的年紀。

        伊本孤身一人,沒什么牽掛,如果真主叫他現(xiàn)在就閉眼,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今天來探望他的小說家阿瑟恐怕要失望了。

        對于這一點,伊本覺得還是勉強撐過今天吧,畢竟那個年輕的小說家在電話里是那么熱血沸騰,就像年輕時候的他。

        沒錯,像極了。

        伊本緩緩靠在沙發(fā)柔軟的靠背上,院子里的棗椰樹像炸開花的孔雀尾巴,陽光從深綠色的針葉中穿過,落在他蒼老的皺紋里。他閉上眼睛,想象面前站著一個熟悉卻已久別的身影,那身影伸出食指,點在他的眉心上,然后笑著說:“不要皺眉,當心長出一疊皺紋,就像只憂郁的沙皮狗!”

        伊本跟著笑起來,抬起手,在面前抓了一下,卻什么也沒抓到。

        他睜開眼睛,望著自己蒼白枯瘦的手指,視線有些模糊。

        樹影搖晃,手心里鉆過一陣溫暖的風,就像那個人的體溫。

        他張開皺巴巴的嘴,想呼喚什么,聲音卻卡在喉嚨里,許久都未出來。

        院子的門“嘎吱嘎吱”地響了兩聲,伊本回過神,看見一個滿頭金發(fā)的年輕人站在院門外,有些局促地望著他。

        伊本驚訝地直起身子,臉上的皺紋幾乎要飛起來,直到那個年輕人開口道:“納賽爾先生,我是阿瑟,我們電話里約好的?!?/p>

        伊本皺起眉頭,眼神黯淡下來,“對,我記得你,進來吧,院門沒上鎖?!?/p>

        他靠回沙發(fā)上,揉了揉眼睛。

        真是老花眼了,那小伙子只不過有一頭金發(fā)而已,他居然把他當成了那個人……真是老花眼了,像只視力不好又多愁善感的沙皮狗。

        阿瑟推開柵欄門,走進院子之后又轉身小心翼翼地合上它,動作謹慎得好像那堆木頭是什么值錢的古董。伊本看著他像海龜一樣慢吞吞地挪動,不禁催促道:“快點吧,年輕人,說不定下一秒我就斷氣了!”

        “請別這么說!”阿瑟立即快步走過去,禮貌地鞠躬,然后坐在老人對面的棕色木椅上。

        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是鎮(zhèn)子里最年長的老人,阿瑟事先打聽過,鎮(zhèn)子里的年輕人都要尊稱伊本一聲“施赫”,意思是極具威望的長老,所以阿瑟不敢在老人面前有半分失禮,何況他是來向老人請教一本著作的。

        “書帶了嗎?”伊本問他。

        “帶了,我只有幾個小問題想請教您,我的小說需要它們?!?/p>

        阿瑟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口袋里掏出一本厚重的硬皮書,是伊本親筆所作的歷史傳記,名叫《穆薩王朝》,伊本寫它時,用的筆名正是“穆薩”——書中那位國王的名字,而這本書也正是以國王的視角縱觀歷史,寫得事無巨細,如同伊本親自穿越了那段歷史。

        “我全部看完了,寫得太棒了!”阿瑟由衷道。

        伊本點了點頭,等待面前的年輕人提問。

        阿瑟先是用手撫摸過凹凸有致的燙金封面,才翻動書頁,尋找夾著書簽的那一章。

        伊本仔細審視面前的年輕人,看見他金色的碎發(fā)搭在額頭上,下垂的眼睫毛就像上好的鵝絨,嘴唇很薄但唇線銳利,衣著不算正式卻也得體,修長的手指就如同那個人的,精瘦有力,一旦伸向天空,就會抓住清晨的陽光,午后的微風,傍晚的云霞,一切美好的事物……

        “納賽爾先生,納賽爾先生?”

        伊本眨了眨眼睛,看見那雙手已經(jīng)停在一頁紙上,而阿瑟正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自己。

        “說吧,什么問題?”伊本并沒為自己的神游感到愧疚,這是老年人專享的待遇。

        阿瑟清了清嗓子,身子往前挪了挪,指著書中一個名字說:“這個人,艾哈邁德,是穆薩國王身邊的侍從,可我查閱了這段歷史,發(fā)現(xiàn)并沒有這個叫作艾哈邁德的人,他是您塑造的人物嗎?”

        “不,歷史可以忽略他,但他確實存在過?!币帘緡@了口氣,“別再問我有什么證據(jù),你們不愿相信就算了……”

        “不不,我相信您!當然相信!”阿瑟目光炯炯地望著他。

        伊本有些意外,除了因為出版以后第一次聽見有人毫無條件地信任自己,還因為這孩子的語氣,哦,天啊,太令人懷念了……

        伊本笑著搖搖頭:“艾哈邁德是國王身邊的侍從,但他是個貪婪的小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他陷害了一位宮廷樂師,在被揭穿之后,國王下令殺掉他,所以歷史學家忽略了他,因為他的存在可有可無,無需費力考究?!?/p>

        阿瑟認真聽著,一邊在小本子上做筆記。記完之后,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錯,在您的書里,穆薩國王很欣賞那位宮廷樂師,如果有人陷害他,國王一定會大發(fā)雷霆!”

        伊本開懷地笑了兩聲,以示贊同。

        阿瑟繼續(xù)說:“可我不明白的第二個問題,就是這個樂師,歷史上記載著他的巨作,卻查不到他的背景。他不見了,毫無理由地出現(xiàn),毫無理由地消失,但您的書寫得十分詳細,除了他的由來和消失,您居然記載了他十二年的宮廷生活!”

        伊本看著年輕人滿臉興奮和好奇地翻找那個樂師,不禁疑惑:“你的小說打算寫什么?關于那個樂師的故事嗎?”

        阿瑟抬起頭:“是的,歷史難以查證的部分最容易下手,而您給了我素材,我想借此……”

        “不行!”伊本忽然站起身,大聲拒絕。

        年事已高的身體悍然直立在阿瑟面前,把他嚇了一跳。

        伊本拿起沙發(fā)上的拐杖,氣憤地朝房子走了兩步,又回頭朝阿瑟大喊:“這里除了我,沒人能寫他!沒人能比我更了解他!”

        阿瑟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里,直到老人走進房子,“砰”一聲把門關上,他還未回過神來。

        難道阿拉道爾的老人都如此陰晴不定,就像大漠里變幻莫測的風沙?

        阿瑟半晌才低下頭,望著手里的書,一陣強烈的失落感涌上心頭。

        2

        阿拉道爾是個干旱少雨的國家,尤其到了中午,太陽大得能讓人像蛇一樣蛻皮。

        阿瑟昨晚才抵達這里,還未感受到陽光的毒辣,早上從納賽爾先生的院子里出來,又直接回到旅館,所以到了吃午飯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炎熱的亞熱帶國家,穿短袖上街根本是自虐行為。

        在飯館里要了當?shù)氐奶厣耍⑸统鍪謾C,給遠在美洲的姐姐發(fā)了條短信,告訴她拜見納賽爾先生失敗的事情,然后一蹶不振地趴在桌子上,等飯吃。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后,手機響了,姐姐回了一段話:

        “親愛的老弟,有名望的作家通常會偏執(zhí)于書中的角色,禁止他人觸碰,何況納賽爾是《穆薩王朝》的作者,全世界都在發(fā)行他的著作!不過別灰心,聽老姐的話,再去拜訪他一次,會成功的!”

        阿瑟握著手機,鼻子酸了一下。

        盡管第一次來到離家這么遠的地方,但只要有姐姐的鼓勵,他覺得一切都可以嘗試,一切都還有機會。

        “年輕人,大餅要趁熱吃!”

        阿瑟正盯著屏幕感激涕零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抬頭望了一眼,看見一位身穿黑裙的老婦人端著另一碗大餅從他身邊經(jīng)過。

        阿瑟應了聲,拿起一塊形似枕頭的面餅,咬了一口,熱氣從里面撲出來,香甜的氣息頓時盈滿口腔。

        “味道真不錯!”他含著餅子說。

        老婦人笑瞇瞇地拿來一只罐頭,放在他的碗邊,“蘸蘸我自制的霍姆斯醬,保證你一輩子忘不了它!”

        “謝、謝謝!”阿瑟有些受寵若驚。

        “不用謝!”老婦人說,“你是來拜訪施赫的,也算是替我們陪伴他,應當是我們感謝你!”

        阿瑟不禁詫異:“你怎么知道?”

        老婦人笑道:“這里沒有外鄉(xiāng)人,如果有,就一定是來拜訪施赫的!”

        她笑逐顏開地坐在阿瑟對面,替他擰開了罐頭,繼續(xù)說:“施赫是我們鎮(zhèn)子的恩人,他引領我的父母來到這里,在沙漠里建造綠洲,他就像位全能的領袖,知識廣袤無垠,他的寬容就像能包容一切的太陽!”

        阿瑟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尷尬。

        納賽爾先生的確像太陽,只是沒讓他感受到寬容,而是被毫不留情地灼傷了。

        老婦人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他無妻無兒,一輩子孤單一人,脾氣是大了些,身為年輕人,小伙子,這點耐心你總得有?。 ?/p>

        “他沒有妻兒?”阿瑟驚訝道,“為什么?”

        老婦人搖搖頭:“這個問題,曾經(jīng)不止一個人問過他,但誰都沒得到確切的答案,我只記得鎮(zhèn)子里有過傳聞,十分含糊,大概是因為他年輕時向誰許下了諾言,為了這個諾言,他甘愿孤零零地過一輩子……唉,他是個執(zhí)著的人,要不然到了這個年紀,應當兒孫滿堂,好好享福才是……”

        說完,她拍了拍阿瑟的手:“請好好陪伴他,不管你能留多久?!?/p>

        千里迢迢來到阿拉道爾,阿瑟絕不會輕言放棄。何況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是他最崇拜的作家。

        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他決定第二天再去拜訪,即便得不到結果,他也愿意以晚輩的身份陪伴這位老人,聽他講述更為生動的歷史。

        但讓人意外的是,阿瑟在第二天清晨來到伊本家門口時,正有一大群人圍在狹窄的院門前,低聲細語地議論著什么,可憐的老籬笆墻幾乎被壓斷。

        “不好意思,請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嗎?”阿瑟站在人群后面問。

        一個人轉過頭,滿臉沉重地說:“施赫的身體出問題了。今早有人發(fā)現(xiàn)他暈倒在院子里,急忙叫來醫(yī)生,現(xiàn)在他們正在屋里診斷,愿真主保佑不是什么大問題?!?/p>

        “愿真主保佑。”阿瑟胸口一緊,將手放在胸前,低聲祈禱。

        屋內突然傳出暴躁的吼聲,沙啞卻又震耳欲聾:“都給我出去!我身體很好,用不著去醫(yī)院!你們是嫌我老了沒用,占著地皮不干活嗎?!”

        隨著吼聲從屋內竄出五六個人,有兩個是醫(yī)生,另外幾個大概是伊本的學生。

        伊本拄著拐杖出現(xiàn)在門口,看上去很精神,“還有誰想把我騰出去?說!”他揮舞拐杖,狠狠敲擊地面,“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床上,你們誰再勸我去住院,我先一拐杖敲爛他的腦袋!”

        這就是那位能包容一切的太陽。

        大家先是被嚇呆了,接著又意識到施赫氣色不錯,吼聲也很響亮,于是紛紛吐出口氣,就像天真乖巧的孩子,仰起臉朝他笑道:“真主保佑,施赫,早上好!”

        伊本陰沉著臉,怒氣降了許多:“行了,都給我回去,擠成一團是想看我翹辮子嗎?”

        大家立即搖頭,向伊本行了告別禮,飛快散開了。

        阿瑟還呆在原地,做禱告的雙手甚至沒來得及放下。伊本一眼就看到他金燦燦的頭發(fā),就像秋季的麥穗一般耀眼。

        阿瑟不太確定自己找對時間了,也許該等老人的心情好一點兒再來。

        這么想著,正打算和人群一同撤退,老人忽然開口道:“小說家,進來幫我個忙。”

        阿瑟意外地眨了眨眼,回過頭看見伊本已經(jīng)轉身進了屋子,立即轉驚為喜,三步并兩步跟了進去。

        伊本的家很樸素,就像他這個人,干凈整潔,一眼就能看到底,所有心情都寫在臉上,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厭煩那些虛偽和諂媚。阿瑟很喜歡這樣的人,接觸起來很輕松,即使自己曾被他兇巴巴地趕走。

        伊本拄著拐杖走進臥室,干瘦的身軀略顯佝僂,阿瑟跟在他身后,思考著如何就穆薩王朝的歷史問題展開討論,伊本忽然從床下抽出一個大包,拉開拉鏈,對阿瑟說:“去把廚房里的油餅拿來,還有那兩個鐵制的圓壺,灌滿水?!?/p>

        阿瑟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了。

        等他提著一包油餅和兩個水壺回來時,看見伊本正吃力地將一個睡袋塞進大包,頓時有些緊張:“您這是要干什么?”

        伊本喘著粗氣,羊角胡子在下巴上打顫:“當然是離開這里,去我該去的地方!”

        聯(lián)想到剛才院子里的場景,阿瑟恍然:“去住院?可是住院不需要睡袋……”

        伊本咳嗽了一聲,轉頭瞪向阿瑟,目光銳利如同老鷹:“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活了這么久,是時候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阿瑟沒聽懂老人的意思,愣了一下之后,問:“那您要去哪兒?”

        伊本塞給他一張地圖,轉身繼續(xù)收拾行囊,“你不是想知道那個樂師的故事嗎?我答應你,只要你幫我到達半月灣的沙丘,我就告訴你真相!”

        阿瑟從沒來過阿拉道爾,更不知道半月灣是什么地方,打開地圖細看之后,發(fā)現(xiàn)那是一片荒蕪的沙漠,形狀如同一彎月亮。

        “恐怕這里沒人會幫我,他們的施赫需要靜養(yǎng),絕不能走到貧瘠的沙丘里去,所以只有你,外地人,我需要你這樣的幫手?!币帘菊f,“拿你們美洲佬的先進玩意兒看看,我該怎么去那兒?”

        “可您看上去活力四射??!”阿瑟笑了笑,心想作家也需要度假放松一下了,隨即掏出手機,打開衛(wèi)星地圖,“這里有班車開往莫索城,那是離半月灣最近的城市,接下來是沙漠地帶,只能步行,大概有……一百公里!天啊,這也太遠了吧!”

        伊本氣定神閑地拍了拍包裹:“所以你需要一個睡袋,沙漠的夜晚寒風刺骨。”

        3

        直到班車??吭谀鞒?,阿瑟還難以接受現(xiàn)實。

        他只是個沉迷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普通人,有幸聯(lián)系到自己最崇拜的作家,滿懷期待地來到阿拉道爾,在他的計劃里,從沒出現(xiàn)過幫助伊本離家出走、前往沙漠的片段,但現(xiàn)在,一切都在計劃之外。

        他扛著大包,提著油餅和水壺,跟在最崇拜的作家身后。

        伊本的步子很快,幾乎健步如飛,讓人難以想象他已有九十二歲高齡。阿瑟來不及察覺異樣,因為他看到莫索城外一望無際的沙漠,精神受到了打擊。

        “走快點,年輕人!”伊本看上去很興奮,沙漠里干燥的風將他花白的頭發(fā)吹亂,他那繡著波浪花紋的大褂在塵沙中飛揚,仿佛要掀起一場蓄謀已久的風暴。

        夜幕降臨時,如伊本所說,白天里熾熱的沙海驟然變成寒冷刺骨的冰窖,阿瑟費力點燃的火堆在一陣大風吹過之后,被沙土蓋得只剩一絲火星。

        他躺在睡袋里,睜大眼睛望著夜空,忽然感到渺小和沮喪。

        沙漠處處是奇觀,白晝里有連綿無盡的沙海,風吹過一次,便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根基不穩(wěn)的駱駝刺翻滾起來,不知去往何方。黑夜里,星河璀璨,斗轉星移,每次睜眼,便能看到一個全新的宇宙,置身其中的人如塵埃一般,不知該飄往何處。

        和眼前永恒的星辰相比,人類的生命多么短暫啊……

        “我在傳記里沒提過那位樂師的名字,對嗎?”伊本說。

        阿瑟回過神,望向身邊的老人:“是的,其他史料里也沒記載,就好像他雖然存在過,卻沒人能記得他。”

        “是啊,沒人會記得他了……”

        伊本仰面躺著,眼里倒映著撲朔迷離的星河,也許是因為黑夜的緣故,他的頭發(fā)變得不那么花白了,仿佛浸染了一層黑色,眼角的皺紋也不那么清晰了。

        阿瑟望著他的側臉:“那您知道他的名字嗎?”

        “當然知道!”伊本忽然跳了起來,赤腳踩在細碎的沙礫上,張開雙臂,迎著夜空放聲大喊,“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這就是他的名字!”

        阿瑟嚇了一跳,起身去拉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抓住的手臂強壯結實,而眼前這個本該瘦削干枯的老人,赫然變成一個雄獅一般年輕矯健的男子,黑發(fā)隨風飛揚,漆黑的眼眸融入星光,異常閃亮。

        “納賽爾先生!”阿瑟驚叫起來,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回過頭,神情冷漠又堅毅:“我叫穆薩,阿拉道爾的國王?!?/p>

        阿瑟驚恐地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身后響起一個低沉穩(wěn)重的聲音:“愿意為您效力,我的國王?!?/p>

        他轉過頭,漆黑的沙漠陡然變成鮮紅的地毯,夜空變成拱形的吊頂,無數(shù)個身穿古西亞宮廷服飾的臣子站在四周,各色目光聚集在這里,一個半跪在國王面前的年輕男子身上,他金色的頭發(fā)與白皙的皮膚在西亞人中就像個異類。

        “我,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愿意成為您的樂師,為您彈奏整個西亞無人能及的樂曲。”金發(fā)男人說。

        阿瑟彎下腰,試圖看清他的臉,可惜費了半天勁,一陣寒風吹過,眼前的男人如沙子一般消散在空氣中,四周的臣民也一同消失了。

        緊接著,黑暗中走出一個容顏蒼老的男人,站定在國王面前,沉聲道:“名為樂師,實則是你的謀士,穆薩,你需要一個人替你守住理智,當你暴戾時,提醒你什么是仁慈;當你疾憤時,告訴你什么是忍耐;當你貪婪時,教會你憐憫窮苦之人。”

        國王神情冷漠,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道:“我記住了,父王?!?/p>

        又是一陣寒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耳邊忽然雷鳴滾滾,阿瑟抱住腦袋,努力向前方看去,無數(shù)匹黑色的戰(zhàn)馬如激流涌動,從大地盡頭奔來,還未到眼前,紛紛一躍而起,一鼓作氣沖入天際。

        轉瞬間,那個自稱是伊本的宮廷樂師又出現(xiàn)在眼前,依然低頭半跪,雙手呈上敵國的軍旗和一枚寶石戒指,聲音依然低沉穩(wěn)重:“陛下,阿拉道爾不費一兵一卒,攻下敵國都城?!?/p>

        阿瑟終于明白,一切異象不過是夢境。

        這場夢不知從何時開始,所有一切,都按照納賽爾先生的傳記一幕幕上演——樂師其實是國王的謀士,靠無雙的智計替他收服鄰國,逐漸使阿拉道爾走向歷史巔峰,但他從不領賞,除了國王和國王的親信,沒人知道他的功勞。

        那枚寶石戒指,就是阿拉道爾征服的最后一個國家的國寶,顏色湛藍,一塵不染,樂師說:“愿您的未來如寶石般閃耀,不摻一絲雜質。”

        國王欣喜之下說道:“如你所愿,我會成為一個好國王!”

        這句話,是承諾。

        阿瑟記得,納賽爾先生不止一次在書中提起這句話,因為到最后,國王違背了諾言,在阿拉道爾走向盛世的路上,他走向了墮落。

        次日黎明,阿瑟在納賽爾先生的搖晃中蘇醒,他揉開被沙子糊住的眼睛,看見納賽爾先生滿臉皺紋,花白的頭發(fā)有些凌亂,不覺間松了口氣。

        “收拾行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伊本嚴厲道。

        阿瑟立即爬起來,一邊打包一邊笑道:“納賽爾先生,我昨晚夢見您返老還童了!夢見您變成了國王,而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卻是一個樂師,他幫您征服阿拉道爾的每個角落,還向您進貢了一枚國寶戒指!”

        伊本沉默了片刻,拿起拐杖說:“這么看來,你是我的鐵桿粉絲?!?/p>

        兩天走了近九十公里,神奇的是,伊本在執(zhí)著地偏離指南針所指的方向后,發(fā)現(xiàn)了一處水源,阿瑟喜出望外,喝光了水壺里的水,又灌了滿滿兩壺。

        當天夜里在水泊邊露宿,阿瑟借著夕陽的余溫跳進水里洗了個澡,沒想到伊本拖著一把老骨頭也跳了進去,這可把阿瑟嚇得夠嗆,剛想阻止,伊本立刻大吼大叫:“憑什么!我發(fā)現(xiàn)的水源,只有你能洗嗎?!”

        阿瑟見他精氣十足,便沒再勸。

        鉆進睡袋以后,伊本依舊精力旺盛,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阿瑟終于察覺到反常,打斷他道:“納賽爾先生,您真的九十二歲了嗎?”

        伊本氣憤道:“老人就沒有洗澡和說話的權利了嗎?”

        阿瑟急忙閉嘴。

        “當年我說開荒建城,多少人嘲笑我?而現(xiàn)在呢?鎮(zhèn)子里的人安居樂業(yè),過得快活自在,多少人感激我?”伊本一字一句地說著,渾濁的眼里滿是喜悅和堅定,“我做到了!我建造了一座樂園,我實現(xiàn)了我的諾言!”

        阿瑟怕惹他生氣,連聲應和,等老人說夠了,才轉移話題道:“納賽爾先生,您說過只要我?guī)湍透嬖V我關于樂師的故事,他的由來和失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伊本翻了個身:“急什么,等到了半月灣,該知道的你都會知道!”

        阿瑟沉了口氣,有些失望,只聽老人壓低嗓音,徐徐道:“這片沙丘是有記憶的,它會向每一個虔誠的來客傾訴隱藏在沙海里的秘密。這里住著一個精靈,它會守護你,當你暴戾時,提醒你什么是仁慈;當你疾憤時,告訴你什么是忍耐;當你貪婪時,教會你憐憫窮苦之人……”

        “咦,納賽爾先生,這是您書里的話嗎?”

        伊本答非所問道:“一個人,如果得到太多,就容易失去自我,連重要的誓言都會輕易拋棄?!?/p>

        阿瑟點了點頭:“就像穆薩國王,他的樂師幫他建立了鼎盛的王國,他卻沒能成為一個好國王,最后因為橫征暴斂的惡政,被人民推翻,甚至被親信出賣,將他裝進麻袋丟下懸崖。唉,真是悲慘……”

        沙漠的夜風難得柔和一回,慢慢拂動水波,水邊的老人卻變得無比沉寂。

        伊本靜默了半晌,張了張嘴,嗓音有些沙?。骸翱焖桑魈煸琰c出發(fā),要不就來不及了……”

        4

        今夜的沙漠安靜至極,所以阿瑟睡得很輕,水邊的碎石微微響動,立刻驚醒了他,他順手拿起納賽爾先生的拐杖,以防沙漠蛇靠近。

        但當他看清水邊的人影時,驚異之情溢于言表。

        那是昨晚在夢中出現(xiàn)過的穆薩國王,他面朝湖泊,下巴微揚,看上去高傲又冷清,而他面前的湖泊,早已不是阿瑟之前看到的那一小片水域,而是一條蜿蜒的河道,水波瀲滟,點綴著燦爛的星光。

        阿瑟下意識回頭尋找納賽爾先生,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心中頓時清晰起來——這是夢,又一個關于穆薩王朝的夢,或是像納賽爾先生說的,沙丘的記憶。

        穆薩國王緩緩轉過身,直視阿瑟的眼睛,說道:“跟我來?!?/p>

        像中了魔法一般,阿瑟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跟著國王一步步走向湖泊深處。湖水沒有溫度,走進湖底,依然可以呼吸,衣服和頭發(fā)卻隨著水波搖曳,身體仿佛變成了水草,輕飄飄的。

        國王抬起手,指向前方:“看啊,那就是我的王國?!?/p>

        阿瑟瞇起眼睛,看見幽藍的湖水中浮現(xiàn)出一條街道,看起來有些像納賽爾先生居住的小鎮(zhèn),只是水中的人都穿著古西亞服飾,車水馬龍,十分繁華。

        “伊本對我忠心耿耿,他說過,我會成為一位偉大的帝王?!眹跷孀∽约旱男乜?,眼中充滿悔恨和惋惜,“他相信我會引導阿拉道爾走向太平盛世,即便我已經(jīng)墮落不堪,他也相信我能回頭,選擇光明的那條路?!?/p>

        阿瑟回憶起昨晚的夢,明白國王所說的伊本,就是那個金色頭發(fā)的樂師。在納賽爾先生的書里,樂師為阿拉道爾奉獻了半生,直到穆薩國王被推翻,他也跟著消失了,就如他出現(xiàn)時那樣,悄無聲息。

        水波猛地搖晃,街道和房屋驟然沉入地底,幽藍的湖水忽然變成紅色,如火焰般翻騰。國王的步伐越來越快,阿瑟想跟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下沉,雙腳陷在泥土中,無法動彈。

        “我是個暴戾又貪婪的人!可伊本說,這些并不能掩蓋我的才華!”國王大叫道,聲音像極了納賽爾先生發(fā)怒時的吼聲,“我很執(zhí)著,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我會變成瘋狂的野獸,所有帝王都是這樣!”

        “可伊本和我一樣執(zhí)著!他認定了我這個君主,認定了我的諾言,認定我會創(chuàng)造出沒有戰(zhàn)爭沒有饑餓的世界,他和我一樣,都是瘋子!”

        阿瑟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沉入泥沙中,他最后聽見國王說:“我終于做到了!在這片土地上開荒建城,鎮(zhèn)子里的人安居樂業(yè),過得快活自在!我建造了一座樂園,我實現(xiàn)了我的諾言!”

        這是納賽爾先生說過的話。

        現(xiàn)實與夢境糾纏在一起,阿瑟以為自己就要蘇醒了,可當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漂浮在水面上,而納賽爾先生站在水邊,花白的頭發(fā)被星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他身邊佇立著一匹戰(zhàn)馬,黑鐵打造的馬具熠熠生輝。

        “年輕人,跟我來?!彼f。

        “納賽爾先生,是您嗎?”阿瑟有些不確定。

        “我說了,我的名字叫穆薩,阿拉道爾的國王?!崩先似届o地說,“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是我的樂師,我只是借用他的名字活了下來?!?/p>

        阿瑟走出水面,跟在老人身后,腦袋里思索著該怎樣讓夢中的人物明白他自己的身份?!安徊?,納賽爾先生,您是《穆薩王朝》的作者,穆薩只是您的筆名,就算您曾用國王的視角記錄下這段歷史,但您依舊是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

        老人沒再說話,動作嫻熟地翻身騎上戰(zhàn)馬,朝阿瑟伸出手,阿瑟立即抓住他一同騎了上去。

        “嗬!”老人高呼一聲,戰(zhàn)馬狂奔起來。

        沙漠的風如刀子一般刮過臉頰,阿瑟覺得呼吸困難,在這個虛幻的夢境中,他居然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真實,于是他低下頭,將臉埋在老人的身后,傾聽耳邊呼嘯而過的風沙。

        沒過多久,遠處傳來尖銳的兵器聲,阿瑟抬起頭,看見前方燃燒著戰(zhàn)火,刀戟相撞產生的蜂鳴聲和戰(zhàn)士搏斗發(fā)出的嘶吼聲混在一起,血腥味越來越濃。

        阿瑟驚恐萬分,抓住老人的手臂大叫:“納賽爾先生,快停下!”

        老人不為所動,目光銳利如同老鷹,就這么駕馭戰(zhàn)馬筆直沖進了地獄般的火海中。鋒利的箭羽從頭頂劃過,閃著寒光的刀刃割斷了韁繩,阿瑟幾乎蜷成一團,而老人揮舞馬鞭,像雄獅一般大吼:“快點,再快點!就要來不及了!”

        阿瑟顫聲問:“什么來不及了?”

        戰(zhàn)馬突然騰起前蹄,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接著便倒了下去。阿瑟從它背上滾落,驚魂未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山頂,剛才那片恐怖的戰(zhàn)場被拋在不遠處,火海中叛亂的士兵正逐步突圍,向山崖逼近。

        阿瑟回過頭,看見懸崖上坐著一名金發(fā)男子,身穿樸素的米白色布衣,懷里抱著一把小豎琴,在月光下輕聲歌唱。

        老人就站在阿瑟身邊,神情有些呆滯,仿佛那個帶他沖破戰(zhàn)火的雄獅已經(jīng)離去,只剩一具佝僂的軀殼,眼中充滿悲傷和悔恨。

        “伊本,我來了……”老人顫抖著開口。

        金發(fā)樂師停下演奏,月光照在他背后,將他的臉藏入陰影之中。

        “我答應你會成為一位好國王,我沒有忘記諾言,我實現(xiàn)了它!”老人說,“雖然我已不是國王,但我建造了一座城鎮(zhèn),帶領他們開荒致富,現(xiàn)在他們安居樂業(yè),過得快活自在,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p>

        樂師放下豎琴,緩緩站起身。

        老人咧開嘴,笑得像個孩子:“所以我來找你了,伊本。”

        滿天璀璨的星辰就像一朵朵夜玫瑰,綻開在寒風凜冽的懸崖上。老人上前一步,緊緊抱住樂師,深刻而有力,仿佛跨越了幾個世紀,所有遺憾和怨憤都化為烏有,只剩下如夜般寂靜的思念。

        阿瑟沉默地看著一切,忽然不知該相信這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如果納賽爾先生真的是國王,那他是怎么來到幾千年后的現(xiàn)在,實現(xiàn)他對樂師的承諾?

        遠處的兵戈聲越來越近,忽然有人將樂師拉開。

        “不——!”老人驚慌失措地大喊,可那名身穿盔甲的士兵充耳不聞,將一個麻袋套在了樂師頭上,扎緊繩子,又將他的豎琴踢下懸崖。

        阿瑟驚疑地轉過身,看見叛軍已逼到眼前,無數(shù)搖晃的火把就如同惡魔的爪牙,隨山風起舞,狂亂又灼熱。

        那個抓住樂師的士兵大叫道:“國王在這里!我抓到他了??!”

        他的嗓音沙啞,不斷重復地喊著這句話。當他仰起頭時,阿瑟看見那張幾乎被頭盔遮蓋的面孔,正是那個如雄獅般桀驁不馴的穆薩國王,他聲嘶力竭地吼叫,眼淚順著冰涼的頭盔落下,和汗水混在一起。

        然而只有阿瑟一個人看見了國王。

        所有人都發(fā)出憤怒的吼叫,沖上崖頂,將麻袋里的人當作國王高高舉起,又奮力拋下懸崖。

        “不——??!”老人伸手去抓,卻沒碰到樂師。

        阿瑟想要把老人拉回來,伸出的手卻穿透老人的身體,就像穿透一個幽靈。他眼睜睜看著老人跳下懸崖,繡著波浪花紋的大褂在冷風中飛揚,掀起一場昏黃的沙暴,將他吹翻在地。

        當阿瑟掙脫沙子的束縛,再度睜開眼時,太陽已懸掛在頭頂,熾熱的陽光將他曬脫了皮,嘴唇也已干裂,喉嚨如針扎般疼痛。

        他掙扎著爬起來,拍掉身上的沙礫,腦袋里渾渾噩噩,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納賽爾先生??僧斔曇扒逦?,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巨大的沙丘上,四周寸草不生,所有行囊都不見了,并且只剩他一人。

        “納賽爾……納賽爾先生?”他張開干澀的嘴巴,試著叫了兩聲,但回應他的只有低沉的沙漠之風。

        難道昨天夜里真的刮起了風暴?

        阿瑟知道,沙漠里一旦起了風暴,沒有庇護之物,所有東西都會被掩埋。穆薩王朝就是這么消失的——歷史上最宏偉的沙漠之城,在戰(zhàn)火之后,殘垣斷壁被一場空前絕后的沙暴掩埋了。

        但他現(xiàn)在沒法思考太多,如果再找不到納賽爾先生,那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很可能在沙丘下窒息,或者被太陽烤干。

        阿瑟帶著所剩無幾的力氣走了幾步,又虛脫地坐倒在地。

        魔鬼般的太陽炙烤著他,也許再過一刻鐘,他連自己都救不了了。

        然而沙漠依舊看不到盡頭,僅僅過了一個夜晚,絕望就鋪天蓋地占據(jù)了他的大腦,他幾乎快要忘記,自己是為什么來到這片沙漠,又為什么遭遇瀕臨死亡的險境。

        “嘿——!”

        有個粗獷的聲音在沙漠里回蕩。

        阿瑟遲鈍地轉過頭,看見一群人正騎著駱駝往這邊趕。

        仿佛黑夜里抓住一絲光明,絕處逢生的喜悅讓他腎上腺激素飆升,他艱難地舉起手臂,讓那些人知道他還活著。

        “哦,天?。≌嬷鞅S?,你可真是幸運!”趕在最前面的人高呼道,“昨晚的風暴幾乎能吞下一座小鎮(zhèn),你居然還活著!”

        他來到阿瑟身邊,跳下駱駝,遞給阿瑟一瓶水。

        年輕的小說家迫不及待地擰開水瓶,豪飲起來,后面趕來的人笑道:“我們是莫索城巡防隊的,聽說你獨自一人進了沙漠,兩天還沒出來,本打算昨天出發(fā)找你,偏偏遇上沙暴,只能無功折返?!?/p>

        另一人說:“是啊,我們黎明才出發(fā),不過幸好趕上了?!?/p>

        阿瑟停下動作,睜大眼睛望著他們:“不,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和我一起來的還有納賽爾先生,一個歷史著作家,你們找到他了嗎?”

        巡防隊的人面面相覷,遲疑了一會兒,才有人說道:“小伙子,你出現(xiàn)幻覺了吧?沒關系,在沙漠里迷路的人經(jīng)常會這樣,我敢確定,通往半月灣的公路上有監(jiān)控,你是獨自一人走進沙漠的。”

        5

        阿瑟在莫索城的小診所里住了兩天才完全康復,當他帶著謎團回到納賽爾先生居住的小鎮(zhèn),卻收到一個噩耗——伊本·阿卜杜勒·納賽爾去世了,一個偉大的歷史學家,一個閱歷豐富的著作家,同時也是備受人們尊崇的開荒長老,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走了。

        阿瑟感到難以置信。

        因為他所有的疑惑都源于這位老者,可他卻沒等到當面對質的這一天。

        所有人都說伊本是在四天前去世的,那天早上,有人發(fā)現(xiàn)伊本倒在院子里,便立即叫來醫(yī)生,可伊本再也沒能醒來。

        但在阿瑟的記憶中,那天早上,納賽爾先生神清氣爽地走出門,叫住了他,要他帶他去沙漠,那座名為半月灣的沙丘……

        也許從那時開始,一切都變成了夢境。

        阿瑟只能這樣告訴自己,因為他不知該如何解釋發(fā)生的一切——他與納賽爾先生的沙漠之旅,古怪卻又真實的穆薩王朝之夢,從沙漠死里逃生,卻被告知從一開始進入沙漠的時候就只剩他一人。

        阿瑟有些頹然地走進小鎮(zhèn)餐廳,要了當?shù)氐奶厣?,然后掏出手機,給遠在美洲的姐姐發(fā)了條短信,告訴她納賽爾先生去世的消息。

        餐廳老板走到他面前,略帶惋惜地說:“很遺憾你沒能參加施赫的葬禮?!?/p>

        阿瑟抬起頭,看見之前那位請他品嘗面包醬的老婦人,沒想到再次與她談論起施赫,竟然經(jīng)歷了一個生死的跨度。

        他不禁垂下頭,眼眶有些濕潤:“是啊,我還有好多問題沒來得及問他?!?/p>

        “你可以去墓地看望他一下,就在西邊的棗椰樹林里。”老婦人說,“因為施赫來自西邊的半月灣,又很喜歡棗椰樹,我們便把他安葬在那里?!?/p>

        “他來自半月灣?”阿瑟睜大眼睛。

        老婦人點頭道:“他曾說過,半月灣就是他的故鄉(xiāng),雖然那里一向荒蕪貧瘠,沒出現(xiàn)過村莊或部落,但他很堅定,說那片土地見證過穆薩王朝的興衰更替,是他深愛的地方?!?/p>

        她說話的時候大概回憶起了什么,眼神中滿是崇敬與向往。

        阿瑟卻變得無比沉默。

        他忽然覺得,也許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并不全是他的臆想。

        阿瑟在晚飯后前往納賽爾先生的墓地。

        在墓碑前,他遇見了一個年輕男孩,自稱是伊本的學生,并遞給阿瑟一只精致的木盒,對他說:“老師去世之后,我們在他的書桌上找到一封信,也許是他的遺言,信上說‘將旁邊這只盒子轉交給小說家阿瑟,他知道該怎么處理’,我想您就是那位來自美洲的小說家?!?/p>

        “是的,是我。”

        阿瑟接過盒子,在墓地幽暗的路燈下將它打開,只見柔軟的鵝絨墊上躺著一枚戒指,戒指上的寶石顏色湛藍,一塵不染。

        恍惚間,耳邊響起那位宮廷樂師低沉穩(wěn)重的聲音:“陛下,愿您的未來如寶石般閃耀,不摻一絲雜質?!?/p>

        阿瑟震驚地看著這枚戒指,又緩緩轉過頭,望向墓碑上的名字,那塊厚重的石碑上赫然刻著“穆薩”的名字,而墓志銘是:“我的諾言,就是與你共同建造一座沒有痛苦與饑餓的王國,在你親眼看到它之前,我將孤身一人奮斗?!?/p>

        年輕男孩解釋道:“老師曾說過,在他去世之后,一定要把他的筆名刻在墓碑上,還有這句話,是《穆薩王朝》的結束語?!?/p>

        阿瑟凝望著墓碑,久久說不出話。

        手心里的木盒突然變得無比沉重,仿佛經(jīng)歷了千百年的洗禮,承載得太多,太久,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兩天后,阿瑟再次抵達半月灣,將裝著寶石戒指的木盒埋進沙丘,然后跪在沙礫上,將手放在胸前,向穆薩行了告別禮。

        熾熱的沙漠之風將所有痕跡掩蓋,阿瑟站起身,準備離開,忽然聽見天邊傳來悠揚的號角聲,仿佛一個盛世王朝正從沉睡中醒來。

        他閉上眼靜靜地聽著,腦海中有無數(shù)匹戰(zhàn)馬奔騰而過,從沙漠的一頭到另一頭,最后一鼓作氣沖上天際,變成閃爍的星辰。

        當他睜開眼,看見穆薩國王跪在高高的沙丘上,繡著波浪花紋的大褂被風吹得揚起,黑發(fā)有些凌亂。

        國王一動不動,雙手舉著那枚寶石戒指,神情有些迷惘和憂傷。

        一匹戰(zhàn)馬從阿瑟身邊經(jīng)過,馬上的人身穿樸素的米白色布衣,腰間掛著一把木制小豎琴。他走到穆薩身邊,伸長手臂,用食指點了點國王的眉心,輕聲說:“別皺眉了,當心長出一疊皺紋,就像只憂郁的沙皮狗!”

        國王看見他,咧開嘴笑起來:“伊本,我實現(xiàn)了諾言!”

        “我知道?!睒穾熇∷氖?,將他拽上馬背,“下次可別讓我等這么久。”

        陽光下的戰(zhàn)馬熠熠生輝,國王摸了摸馬鬃,笑著說:“老朋友,又見面了。”

        阿瑟佇立在原地,直到那匹戰(zhàn)馬載著國王和樂師消失在沙海之中,他才緩緩掏出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出去:

        “納賽爾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人,但偉大的背后總會有犧牲。姐姐,我想我知道那個樂師的故事了,他的來由和消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都實現(xiàn)了諾言,不管經(jīng)歷了多久。”

        欄目責編:方娜

        一首詩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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