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正

宋梅花

□伍中正

春天里，宋梅花愿意喂好自家的豬。

宋梅花給自己的豬隨便起了一個名字：小花。她覺得白色的豬毛中混雜幾縷黑毛，叫小花，也貼切。有時候，宋梅花跟宋莊的人聊天，總是說到自家的豬，說到自家的小花。

在宋梅花眼里，小花嘴好，給菜吃菜，喂糠吃糠，吃飽了就睡。沒吃飽時，它就不?？胁酃伴T。宋梅花每次給小花喂食時，既好笑，又好氣，看見哼哼唧唧的小花，用瓢子朝小花背上不重不輕地拍上兩瓢，拍得小花哼哼唧唧地叫。

宋梅花沒有看住自家的小花，純屬一個意外。

每晚，宋梅花在睡覺前，都去豬圈看一眼小花，看小花是不是在圈內(nèi)，看小花是不是用嘴拱已經(jīng)有些松動的門。門已經(jīng)松動有一個月了。那一個月內(nèi)，宋梅花找來木條和釘子，盡管已經(jīng)修補過三次，可每次修補過后，小花還是反復(fù)地拱。

想不出好的辦法，門還是松動的。宋梅花怪小花的嘴勁越來越大。

晚上，宋梅花感覺自己的肚子疼，疼到臉上滲出汗來，疼到起不來，她就沒有去豬圈看小花。她始終認(rèn)為，小花不會在她肚子疼的晚上拱開圈門跑出去。宋梅花迷迷糊糊就睡了。

小花跟宋梅花開了一個玩笑。

天一亮，肚子不再疼的宋梅花起來發(fā)現(xiàn)豬圈門敞開，哼哼唧唧的小花不在豬圈，她才緊張起來，額頭上滲出的汗比肚子疼時滲出的汗還要密集。宋梅花用手機打電話告訴男人，說，小花不見了，小花怕落在了福海女人手里。

男人在電話里說，找，興許能找到！就是落在福海女人手里，她也不敢殺了你喂的小花！

男人的話給了宋梅花信心。

宋梅花決定出去找小花。

小花會去哪里？

宋梅花一家家問，一家家打聽，問有沒有看到她家的豬看到她家的小花。

很多人告訴她，沒有看見。有好心的人還叮囑她：宋梅花，你家男人不在家，要好好看住自家的豬。宋梅花覺得在理，非常在理，順口就回一句，我會看住我家的豬的！

宋梅花走在田埂上就一塊田一塊田地找。宋梅花的眼里是村莊一塊一塊的田。有的田里長著紫云英，有的田里長著油菜。那些紫云英已經(jīng)很綠了。那些油菜長得密集，開著很多金黃的花朵，很扎眼。

宋梅花的眼里就是沒有小花。宋梅花每走過一段田埂，她就使勁地喊：小花、小花?？墒呛斑^之后，沒有聽見小花的叫聲。

宋梅花失望地回到了家中。

宋梅花又打了男人的電話。她告訴男人，沒有找到小花，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男人說，實在找不到，就不用找了。你心疼，我比你還心疼。

中午，福海把小花牽到了宋梅花的豬圈。宋梅花再次找來木條跟釘子，乒乒乓乓地修了一次圈門。

福海走之前，說，你家的豬吃了我家的菜，往后要看管好。說完，福海就走了。

福海一走，男人打來電話。男人問，小花找到了沒有？

宋梅花說，找到了。

男人再問，在哪找到的？

宋梅花說，自己回來的。宋梅花沒有把福海把小花送回來的事告訴男人。

宋梅花就對小花生起氣來。她認(rèn)為小花太不爭氣了，吃誰家的菜不好，偏偏吃了福海家的菜。

一年前，福海女人跟宋梅花的男人眉來眼去。每每見到這樣的場面，確實讓宋梅花非常糾結(jié)，她要在他們還沒有好到上床親熱的程度上斷了各自的念想。宋梅花想到了兩點，一點是斷了自己男人的念想，另一點是斷了福海女人念想。

宋梅花盤算著怎樣說服自己的男人，還要說服福海的女人。

夏天的風(fēng)吹過夏天，吹過化云寺的柏樹。樹底下，宋梅花跟男人背靠背坐著。很久了，宋梅花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放出話來：你要跟福海女人好，就離婚。男人起初是看著化云寺的柏樹。聽著宋梅花的話，慢慢地，男人就低了頭。

宋梅花還在福海女人面前放出話來：你要看上我家男人，你就跟福海離婚。福海女人的頭就低了。秋天的風(fēng)吹過秋天，吹過化云寺的柏樹。宋梅花跟福海女人在樹下面對面站著。

那以后，男人就跟福海女人斷了。可在宋梅花的心里，她跟福海女人之間，始終有一道越不過的坎。

宋梅花很生氣。她拿了男人用過的一根扁擔(dān)狠狠地朝小花的背上就是三扁擔(dān)。三扁擔(dān)落下，小花嗷嗷的叫聲，傳得很遠(yuǎn)。

宋梅花一時的生氣，讓她沒了小花。

挨了三扁擔(dān)的小花臥在圈里起不來，哼哼唧唧的聲音也不大了。不出三天，小花躺在圈里一動不動了。

宋梅花非常后悔自己給小花的三扁擔(dān)太重了。

宋梅花在屋后挖了一個土坑，把小花埋了。

小花沒了，宋梅花心里空落落的。

宋梅花想到了去一趟化云寺。在路上，她看見田里的紫云英依舊瘋狂地綠著，只是那些油菜的花朵謝過了大半。

春天的風(fēng)很暖和地吹在宋家莊。宋梅花的臉上有點熱辣。

（原載《江海晚報》2015年10月27日 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