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娥

這些年我忙忙碌碌地進行教學工作，又癡迷于寫作，近期我偶爾間發(fā)現(xiàn)自己腹部微凸，胳膊圓了，腿粗了，皮膚松懈了。大事不好，一個女人怎么會讓自己這樣？我決心跑步鍛煉。

我找出閑置已久的藍色運動服，平底布鞋，裝扮整齊，瞅太陽下山，夜晚降臨之際，興沖沖地下了樓。我家樓下就是體育路，直通體育場。體育場一般是大門緊閉，不讓閑雜人員隨意進出的，所以我只能在體育路上跑步。路燈高照，宛如白晝，路上轎車川流不息。人行道上，人來人往，擦肩摩踵，我猛猛膽，跑了起來?？闪瞬坏昧?，路上的人都盯著我看，很多人跟著我跑，不斷地有人問：出什么事了？有人說，不知道呢。有人說，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人肯定地說：一定出大事了。

看來在大街上跑是不行的。我就在家里跑，家里雖說也不小，百八十平有了，但是它不是直的，我把各個房間門都打開，從這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再從另一個房間，跑到這個房間，一圈，兩圈，三圈……我身體還沒跑熱，老公就連連拱手作揖哀求：你快停下吧，你這么轉(zhuǎn)，把我的頭都轉(zhuǎn)暈了。門鈴也一聲接一聲地響了起來，樓下大嫂氣喘吁吁地說，是誰在跑，我心臟受不了。

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個跑步的地方。我到了樓下，在附近仔細觀察。這兒是市中心，樓前樓后都是繁華的街道，公園都建在市郊的山上，離這兒很遠，哪兒有一小處可以跑步的清靜之地呢？踏破鐵鞋無處尋，得來全不費功夫，找到了。我家樓北頭，就是廣場，叫廣場，其實已經(jīng)不是廣場了，是車轉(zhuǎn)圈的轉(zhuǎn)盤。轉(zhuǎn)盤內(nèi)綠草茵茵，鮮花朵朵，轉(zhuǎn)盤邊緣鑲嵌了一米多寬的方磚，我可以在那兒跑啊。那里除了園林工人去修剪花草，一般沒有人，真是跑步的一個好去處。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興奮不已，當天晚上，我就躍躍欲試。可我來到了轉(zhuǎn)盤外圈，傻眼了，怎么進到轉(zhuǎn)盤里呢？一輛輛打著兩盞探照燈的汽車在昏黃的路燈下，就像一條條金魚圍著島嶼在轉(zhuǎn)，一條接著一條，我根本插不進去。我瞪大雙眼，尋找間隙，終于登上了島嶼。我撒開腿就跑了起來，真帶勁，渾身細胞都活躍起來了。一圈估摸是四百米左右，我一口氣跑了一圈。第二天晚上，我跑了兩圈。第三天晚上，我正準備向第三圈進發(fā)的時候，一個穿著交通警察服裝的男人也登上了島嶼，他向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說，美女，你跑步的姿勢很美。我故作鎮(zhèn)靜地說，對不起，我得跑步了。他說，打擾您一下，我奉我們領導之命，規(guī)勸您不要在這個地方跑步，很危險的。我心想：你在這才是危險，誰知道你是不是真警察？我裝作不在乎地說，我是個成年人，會注意的。他說，是害怕司機出危險。因為車在轉(zhuǎn)圈，車速都很快，司機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人在跑步，他們開車很容易發(fā)生危險的。

轉(zhuǎn)盤也跑不成了，我就想跑個步，怎么就這么難？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眼睛看著白色寬敞的天棚，眼前浮現(xiàn)出一望無際的灘涂。

我剛結(jié)婚的時候，住在離市中心很遠的鹽場邊的一幢二十多平米的小瓦房子里，每天早晚，我都要到鹽場灘涂的小道上跑步。小道上很少有人，看著朝陽的金光灑滿一個個鹽池，看著余輝慢慢在天邊消退，我可以恣意地慢跑或快跑，也可以做幾個花哨的動作，也可以蹲下看看路邊肥嘟嘟的堿蓬，也可以賦詩一首，也可以引吭高歌，也可以潸然淚下。跑步，鍛煉了我的身體，凈化了我的心情，有了思考的場所。我感覺那時候，每天都精神百倍地工作，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后來有錢了，拋棄了那所小房子，在市中心買了樓房，從此再也沒跑步過。

熟睡中的老公“哎——”的一聲長嘆，原來他也沒睡。他說，別想那一望無際的灘涂了，已經(jīng)被全部填平，都蓋上高樓大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