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郭子雄
詩畫丙中洛
文·圖郭子雄
怒江第一灣
每次走進(jìn)丙中洛,我都會迷醉。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的丙中洛鄉(xiāng)與西藏的察隅縣察瓦龍鄉(xiāng)接壤,是一個充滿夢幻色彩的地方。當(dāng)你置身她的懷抱,你不知道自己是在仙境里,還是在夢幻中。四季輪回,不斷更新的風(fēng)景,每天的色彩都是那么新。那霧、那云、那山、那水、那人讓人平添許多好心情。時光的腳步在這兒緩緩地走。古道上搖響的馬鈴依舊在重復(fù)著昨天的歌謠,飄蕩的經(jīng)幡與高高的十字架詮釋著今生與來世。
桃花島的桃花開了,這是丙中洛的春天。桃花從怒江第一灣直開到嘎娃嘎普雪峰下。那片粉紅,醉了清洌洌的江水,激動了情感豐富的詩人。一個詩人寫道:“半坡云深處,桃花點點紅。一經(jīng)桃花島,不思住春城?!贝撼抢ッ鬟€不如桃花島。桃花開了,鮮花節(jié)就到了。怒家姑娘把自己打扮得比鮮花更鮮麗,跟著寺院的喇嘛去仙女洞取圣水。飲了圣水的姑娘就成了仙女,一個比一個美麗,羞紅了滿山遍野的紅杜鵑。春天的花朵就這樣爭相怒放,村莊、田野,房前、屋后,河畔、山岡,成了花的海洋。
普化寺門前稻田里的稻谷不知不覺就黃了,夏天告別了綠色的原野,丙中洛壩子一片金黃,秋天就這樣來了,天高云淡,五彩繽紛。大地?fù)Q下了綠裝,樹木為自己涂上了色彩,十大神山在秋風(fēng)中,一夜白了頭。瘋狂了整整一個夏季的怒江,慢慢安靜了下來,出落得更加美麗,輕輕地淌、靜靜地流。清晨,她披著輕紗般的乳霧,羞羞澀澀、時隱時現(xiàn),在霧中為自己梳妝。中午,她把霧剪成朵朵白云,放飛在藍(lán)天上。傍晚,她把朵朵白云點燃,滿天的晚霞映紅了她純情的清波。
清晨我們從鳥鳴聲中醒來,大峽谷就起霧了,這霧牛奶般純凈。開始時,只是在一個山間如炊煙般裊裊升起,不一會兒就如波濤般淹沒了整個丙中洛壩子。壩子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這里的霧是一位神奇的導(dǎo)演,山川河流、村莊田野在她的編導(dǎo)下,無處不顯現(xiàn)出醉人的精彩。站在貢當(dāng)神山觀景臺上,耳畔,風(fēng)吹著經(jīng)幡獵獵作響,眼前,霧舞動著萬般精彩。人在何處?是天庭?是夢幻?是海市蜃樓?或是在畫里?真實的風(fēng)景使我迷醉得懷疑起真實的自己。
這時,天才微微亮,牛奶般的霧開始從石門關(guān)慢悠悠地涌出,順著大怒江的流向緩緩向下游流動著,不一會兒,霧就如輕紗般披在了桃花島上。桃花島上農(nóng)舍升起的第一縷炊煙與縹緲的霧交匯在一起,一時間誰也分不清那是人間煙火,還是仙山神霧。霧繼續(xù)順著大怒江向下翻滾,不知不覺中就與從怒江第一灣升起的霧融合在一起。融合后的霧,不再是緩緩地、悠悠地流淌,而是如潮水般在上升,在彌漫,很快丙中洛壩子就成了霧的海洋。
這是久雨后的第一個晴天,嘎娃嘎普雪峰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的親吻下羞紅了臉。日照金山,白色的雪在燃燒,乳白色的霧在燃燒。燃燒的霧纏繞在山頂,如一面紅旗在飄蕩。此時,丙中洛四周的十座神山,誰都不甘落后,各自釋放出自己的神霧,一縷縷,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好像在斗法,千絲萬縷,纏纏綿綿。十座神山成了霧海中的島嶼,那些在霧流動的波濤中閃現(xiàn)出來的村莊房屋、山川河流就變成了海市蜃樓,亦真亦幻,如夢如煙,如詩如畫。
隨著太陽升起,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山影,沒入濃濃淡淡的霧中,一陣風(fēng),又一陣風(fēng),霧把丙中洛的萬物當(dāng)成了她的道具,演繹得如此精彩。四野的山被乳白色的霧幕籠罩,陽光穿過霧簾,丙中洛那條一字形的小街,從霧海里閃了出來,猶如一條天街,飄蕩在霧中,一時間難分天上人間。霧幕在慢慢收攏,霧簾在一點點放下,天街越來越小,越來越夢幻,最后只留下一棟小樓懸在霧中,空靈碧秀,不知道小樓里住的是什么神仙。
霧中飄出來的梯田,一定是仙人遺落在峽谷深處的童話。霧在梯田間急速地流動著,梯田在霧的茫然中神秘地變幻著,彎彎曲曲,層層疊疊,時隱時現(xiàn)。風(fēng),一會兒駕馭著濃霧急速地從梯田最底處向高黎貢山、碧羅雪山山頂攀越,一會兒又把云朵從天上放牧到田間,將金色的稻谷彩迅速鋪染開來,妙不可言,宛若一幅濃麗、自然的山水畫,令人沉醉。
霧急速地流動、翻滾、上升,舞弄著太陽的金線,突然眼前一亮,萬道金光,勾畫出了金黃色的怒江第一灣。那由無數(shù)金片組成的江灣,輕柔而深情地將坎桶村摟在懷里,田園小徑、竹樓木屋、狗吠雞鳴、碧樹人家,一派世外之景。更遠(yuǎn)處,江灣上閃現(xiàn)出的那座紅橋上,正走著下地勞動的人們……丙中洛的霧,霧的丙中洛,把現(xiàn)實變得虛幻,把虛幻演繹成眼前百變不復(fù)的風(fēng)光,美得醉人,美得令人神往。
金色丙中洛
一鞭怒江,山舞銀蛇,水似翡翠。陽光明媚得耀眼,與山頂?shù)陌籽┫嗪粝鄳?yīng)。深藍(lán)色的天幕上是潔白的云朵,云朵之下,那些鑲嵌在丙中洛鄉(xiāng)怒江兩岸陡坡之上的村莊,如詩、如詞、如曲、如畫。有酒香從村莊里飄出,醉紅了山間的冬櫻花、山茶花,還有那一樹樹的葉,一棵棵的柿。
霧里,丙中洛鄉(xiāng)怒江東岸緩坡上的一個村莊,當(dāng)它出現(xiàn)時,車上的人都被眼前閃出來的這個怒江大峽谷中最美麗的村莊驚呆了。一道道陽光穿過云層柔情地照耀著村莊,一棟棟依山而建的木楞房散落在青青的青稞地里,房前屋后的樹舒展著風(fēng)姿,把村莊裝點得像仙境一般。房頂上輕悠悠地飄浮著裊裊炊煙,在陽光的照射下如一縷縷輕紗。一條小溪從山頂直瀉到谷底,把村莊一分為二后匯入怒江,這歸于歡樂和光明的溪水,令萬物張揚的溪水,締造生命的溪水,讓人想起母親的乳汁。溪的上空,懸掛著一根繩子,繩子上掛滿了五彩經(jīng)幡。遠(yuǎn)遠(yuǎn)望去,經(jīng)幡隨風(fēng)飄動,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舞蹈在山水間。一群從遙遠(yuǎn)的西方來的漂流者安營在村莊下面金黃色的沙灘上,鮮紅的帳篷更加襯托了怒江的動人,村莊的美麗。走進(jìn)村子,村子里金黃色或雪白色的玉米一串串地掛在房前屋后或院壩前高高的木架上,金燦燦的南瓜隨意堆放在屋檐下、墻角邊。桃花朵朵紅,油菜花一片金黃,一切都處在一種敞開、顯現(xiàn)和領(lǐng)悟的狀態(tài)。有女人在古老而簡陋的織布機(jī)上編織著傳統(tǒng)的溫馨,色彩鮮艷的紗綿從她們靈巧的手間一直放射到天際與七彩云霞相接。
霧里村
我站在秋那桶村后的山坡上,沉浸于無邊無際的春色光影,眼前繁花似錦,分明是一幅立體感十足的油畫。這神話般的村莊讓我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記》,陽光、云彩、雪山、輕風(fēng)、鮮花、青草、森林、流水、人家,好一個世外桃源。這是一個多民族雜居的村莊,有怒族、藏族、納西族、傈僳族和獨龍族。居所是典型的怒族風(fēng)格,木楞搭架,石片覆頂。走在村中,一棵棵百年以上樹齡的核桃樹巍峨挺立在村中,似乎在向我講述著村莊的變遷。秋那桶是古驛道的必經(jīng)之路,遙想當(dāng)年,在那關(guān)山阻隔、交通不便的歲月,那些遠(yuǎn)走藏鄉(xiāng)的馬幫,在這兒作最后的休整,等他們的便是“無人區(qū)”,一座座雪山,一道道天險。而今,一條公路將滇藏緊緊相連,古道不再遙遠(yuǎn)。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有人在青稞地里勞作。綠浪之中,那只是一個小點,暗紅色的,小到可以忽略。但我知道這個小點才是這幅畫的主角、核心,一個創(chuàng)作畫而不知自己身在畫中的中年女人。當(dāng)我將相機(jī)的鏡頭對準(zhǔn)她時,她正好從那幅畫中走出來,滿身燦爛,一樹桃花在她的前方開得正艷,一條小路在她面前延伸,路那端的木楞房一定是她的家。房前是高黎貢山,房后是碧羅雪山。山頂上,雪在陽光下閃著銀子般的光芒。山腳下,春意盎然,陽光從九天灑下來,落在田野里,枯了一個冬季的樹開始了歌唱,剛剛抽出的嫩芽,蝶翅一般輕輕撲閃,落在花朵上,花瓣透著春天的芬芳,在盡情地歡笑。一對喜鵲在高高的核桃樹上做了窩,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遷徒的燕子回來了,在一棟棟新房前,找不到去年的家。村邊日漸豐滿的那條小河,水鳥的孩子已漸漸長大,隨父母在水中游弋。趕馬回來的阿哥把馬鞍卸下,走進(jìn)木楞房,溫暖的炊煙便飄到了空中。放學(xué)回家的孩子放下書包,在鄉(xiāng)間公路上玩打仗,那一串串笑聲,搖蕩著金色的童年。所有生命都在綻放。只有村前的茶馬古道仍舊堅硬無比,像歷史硬朗的脈絡(luò),任千年的光陰也難磨平?;蛟S,沿著這條歷史的經(jīng)絡(luò),我才能真正走進(jìn)這片土地的深處。
天主教堂
丙中洛的美不僅僅局限在它的自然風(fēng)光上,而更多的是在它的人文氣息。丙中洛被譽為“人神共居”的地方。在這里人與自然、信仰與信仰、民族與民族、發(fā)展與保護(hù),和諧相處,可算得上是和諧的典范。這里是多民族混居區(qū),有藏、怒、傈僳、獨龍等少數(shù)民族。這里是一個東西方宗教相互交融,多宗教并存且和諧相處的地方,一家人多種民族、多種信仰,毫無沖突。這里幾乎沒有治安案件、刑事案件,人們和諧共處。
當(dāng)夕陽的余輝在白雪茫茫的楚鹿臘卡神峰灑下陣陣祥光時,我踏著教堂的鐘聲,跟隨著信教的人群走進(jìn)了丙中洛的重丁天主教堂,走進(jìn)了平安夜?!白D闫桨?!”我虔誠地匍匐在耶穌十字架下,乞求上蒼、乞求神靈、乞求受苦受難的耶酥,降福降平安于天下所有善良的人們。我是無神論者,但平安幸福是人人都期待、期盼的。
清晨,丙中洛再次把她的美麗展現(xiàn)在我面前。東眺,滿目蒼翠的碧羅雪山猶如一群身軀偉岸手挽著手、肩并著肩狩獵的漢子,高昂著頭顱,踏著豪邁的步伐向遠(yuǎn)方大步流星走去。南望,怒江從西藏察瓦龍一路奔騰咆哮,沖破壁立千仞的石門關(guān)天險,在丙中洛入出口處形成猶如金龜飲水的“U”形大彎——怒江第一灣。這讓人不禁感到有些困惑,為何怒江水能沖破直插云霄、壁立千仞的關(guān)隘石門關(guān),卻無法越過這淺淺的小島嶼?是誰讓一路桀驁不馴的她顯出如此的似水柔情?山不語,水無聲。西視,雪白的楚鹿臘卡神峰如穿著淡雅素裝熟睡的少女,輕勻的氣息可聞,寧靜、祥和卻又蘊藏著凜然不可冒犯的性格。遠(yuǎn)方那片空蒙的留白,意味深遠(yuǎn),總令我想起國畫里的留白,五色雜陳的世界只剩下黑白兩色,山川大地便成了落筆簡約的國畫,于無色中想象有色,于無形中揣測有形,于無生命中體味凜然的生命力,靜觀那輪廓靜靜的遠(yuǎn)山、山崖、古木……萬物終止了喧囂,任思維的雪橇劃向歲月深處。凋謝的熱情開始復(fù)蘇,久違的感動在滾燙的心窩里開始發(fā)芽。山坡上,青石瓦房依著山勢層層疊疊伸向遠(yuǎn)山深處。金字塔般的雪山迸射出萬千銀線。近處茵茵綠草緩緩地起伏展開,草地上有悠閑地吃草的羊群,稀疏的樹林掩映著三兩村寨,藍(lán)天、鮮花、陽光、雪山、經(jīng)幡、田野、古道、騾馬、炊煙、寺廟……勾畫出一幅寧靜而悠遠(yuǎn),令人十分神往的邊陲田園風(fēng)光。
在冬季,行走在丙中洛,碧藍(lán)的江水一路相伴,遠(yuǎn)處是雪峰,而公路旁的大片梯田在陽光下起伏有致。路過村莊,不時看見藏傳佛教的白塔,哥特式風(fēng)格的天主教堂,以及在溫暖的午后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村民。走在這里,你會感覺這里真的是天堂,不愁吃不愁穿,四季如春,風(fēng)景如此美,空氣如此清新,做人還有信仰。感謝上天,給了我這樣一次機(jī)會,讓我能在這樣的地方,為平安禱告。(責(zé)任編輯/呂文錦 設(shè)計/毛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