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潤民

旬邑游擊隊隊長呂振邦的歷史功勛

文|田潤民

呂振邦，1909年生，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2年5月被國民黨反動民團殺害，犧牲時年僅23歲，生前擔任旬邑游擊隊隊長。

有關黨史資料為這位游擊隊隊長留下了這樣的筆墨。

《中國共產(chǎn)黨陜西省組織史資料》第76頁寫道：“旬邑起義保存下來的一支武裝退入陜甘交界一帶山區(qū)，改編為游擊隊，堅持武裝斗爭達4年之久?！?/p>

該書第352頁至353頁進一步寫道：“1928年5月，中共旬邑區(qū)委根據(jù)陜西省省委的指示，領導發(fā)動了旬邑起義，建立起400余人的農(nóng)民武裝。同年底，由于國民黨軍隊的鎮(zhèn)壓，起義失敗，保留下來的隊伍由共產(chǎn)黨員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等領導，成立了旬邑游擊隊，在旬邑山區(qū)進行武裝斗爭。游擊隊隸屬中共旬邑區(qū)委領導，總指揮程永盛，隊長呂振邦，副隊長程雙印。1932年初，旬邑游擊隊編入陜甘游擊隊?！?/p>

曾任劉志丹的警衛(wèi)員、第五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于占彪1984年在接受采訪時說：“旬邑游擊隊開始時，領導是呂振邦，他是隊長，程雙印是政委，這是陜甘邊最老的游擊隊?！保ā恶R欄革命回憶錄》第18頁）

《習仲勛紀念文集》（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年10月第1版）一書中，比較詳細地描述了呂振邦的犧牲經(jīng)過及其功績，其中寫道：“旬邑縣游擊隊隊長呂振邦，1932年回家給部隊籌運給養(yǎng)時，被郭相堂民團包圍殺害。民團還把他家的糧食、農(nóng)器、家具全部燒光。呂振邦的胞兄呂彥杰帶領全家14口人，被迫討飯?zhí)与y到?jīng)荜柨h。直到西安事變后，在仲勛同志的關顧下遷回原籍呂家村。仲勛同志在勞動時，經(jīng)常給我們講述烈士的事跡。他說：‘呂振邦同志是無私的共產(chǎn)黨人，是出色的軍事干部，曾多次打敗反動民團的聯(lián)合圍剿，擴大了游擊區(qū)，發(fā)展壯大了游擊隊。我們要向烈士學習，完成他們的遺志。’”（第335頁）

從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呂振邦是中共陜西黨史和軍事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然而，官方留下的文字卻顯得太少。

筆者查閱了有關黨史和回憶錄，采訪了呂振邦烈士的親屬，進行考證、分析和梳理，寫成此文，試圖還原一個更加清晰的呂振邦，讓后人記住這位為創(chuàng)建陜甘邊革命根據(jù)地立下不朽功勛的革命烈士。

旬邑起義 嶄露頭角

1928年的旬邑起義烈火，首先從旬邑縣的清塬燒起，以這一帶的農(nóng)民為主力軍。

清塬，又名清水塬，在如同被切成一塊塊蛋糕般的旬邑縣小平原中，清塬的塬面較小，但地理位置非同一般。它東臨渭北地區(qū)海拔最高的石門山，向西不到20里就是旬邑縣城，南臨淳化縣，過了淳化，就進入關中平原的腹地涇陽縣。在那個年代，旬邑人無論是鉆山謀生，還是到關中平原的涇陽、三原謀發(fā)展，都要經(jīng)過這個塬面不大的地方。南來北往的商賈、官人、進城讀書的學子，常常匯聚在這里，帶來四面八方的新聞，使這里成為當時旬邑周邊的消息靈通之地。

旬邑起義之所以從清塬爆發(fā)，是因為這里有革命的傳統(tǒng)。

早在清末民初，這里的農(nóng)民就造過清政府的反。那時的組織者是哥老會。旬邑縣哥老會的“龍頭老大”是土橋人羅天興。土橋鎮(zhèn)離清塬只有20里路，哥老會勢力很快擴展到清塬，清塬的一些農(nóng)民拜羅天興為師，練功習武，組成紅槍會，打土匪，保衛(wèi)家鄉(xiāng)。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發(fā)，陜西革命黨人立即響應，并與哥老會掌握的新軍光復了省會西安。11月2日，羅天興聯(lián)絡駐扎在淳化的起義新軍，與旬邑哥老會的總“碼頭”聯(lián)合，攻克縣城，活捉了龍知縣。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17年后，攻縣城、捉縣官的一場“大戲”又上演了。不過，這次領頭人不是羅天興，而是許才升，其組織者不是哥老會，而是共產(chǎn)黨。

1928年5月6日，中共旬邑特支負責人許才升，以“雞毛傳貼”的方式，號召清塬18個村的農(nóng)民，夜里聽見鼓聲就到郝村集中，下縣抗糧“交農(nóng)”。早在大革命時期，許才升就在清塬呂家村的洪仁寺小學教書，在當?shù)丶t槍會、學生和農(nóng)民中傳播反帝、反封建軍閥的革命思想，并在這里建立了黨組織。

“交農(nóng)”，是農(nóng)民不堪壓迫和剝削向反動政府示威的一種方式，相當于工人罷工。當晚，許才升在郝村藥王廟親自擂鼓，不到兩個鐘頭，郝村、趙家、蒲社、班村、陳家、連家、莊合、坳里、呂家等18個村的群眾140余人，扛著镢頭、鐵锨、杈把等農(nóng)具，拿著大刀、長矛等武器，集合在郝村藥王廟內(nèi)。

這時，只見許才升身挎大刀，在廟臺上講話。他號召老百姓團結起來“交農(nóng)”，打進旬邑縣城，殺貪官，除劣紳。

許才升在清塬農(nóng)民中威望很高，他振臂一呼，當場140多名農(nóng)民全部表示跟隨，其中，呂家村人呂振邦帶頭響應。

呂振邦，時年19歲。他16歲就能“主事”，常常幫助大人拿主意。因好抱打不平、主持公道，曾在陜西省涇陽縣口鎮(zhèn)和淳化縣交界的一個叫“四十里黑松林”的地方，當過一年“刀客”。

所謂“刀客”，是清末關中渭河流域出現(xiàn)的一種類似古代游俠的人物。他們隨身攜帶一把特制的長刀，名曰“關山刀”，作為標志，故世人稱其為“刀客”。這些人大多是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失業(yè)的小手工業(yè)者和游民，多慷慨好義，打抱不平，抑強扶弱，對抗官府。這一年的“刀客”經(jīng)歷，為他后來參加革命打下了基礎。呂振邦還上過私塾，比起那些大多不識字的農(nóng)民來，接受新思想快，許才升講的那些革命道理，他一聽就明白。因此，他成為這支農(nóng)民起義隊伍中的骨干成員。

許才升率領起義軍向縣城進發(fā)。途經(jīng)呂家村，由呂振邦帶頭，捉拿惡紳呂善堂。不料，呂善堂聞風而逃，起義軍抄了他家，繼而向陳家村、趙家村進發(fā)，一路如潮水般涌來。附近的農(nóng)民踴躍加入，起義隊伍由原來的140多人一下子增加到400余人。

起義軍下塬后，很快到了旬邑縣城。

呂振邦帶領崔平元等數(shù)十人，掀開南城門石頭頂著的水眼，鉆入縣城。一行人進城后，趁黑直奔國民黨縣政府前門樓，悄悄登上門樓，出其不意地繳了20多個穿黑制服、戴白邊大蓋帽警察的槍械。鑒于這些警察不經(jīng)常下鄉(xiāng)催糧，沒有激起民憤，遂將他們關在前門樓里，派專人看管起來。

接著，起義隊伍兵分三路，許才升、程永盛、呂振邦率領的一路，順利攻下了國民黨旬邑縣政府。

占領縣城后，起義領導人對這支臨時組織起來的農(nóng)民武裝力量進行了整頓，將年齡較大和較小的一部分，還有跟著湊熱鬧的部分，勸退回家務農(nóng)，挑選其中200多名年輕力壯的革命意志堅定者留下來，聽候改編。呂振邦正是其中之一。

5月12日，旬邑縣臨時蘇維埃政府宣布成立，許才升擔任臨時蘇維埃政府主席，程永盛擔任軍事總指揮。臨時蘇維埃政府將留下來的200多名農(nóng)民進行整編，命名為蘇維埃紅軍渭北游擊支隊，下設三個連，由程永延、程志英、程雙印分別擔任連長，呂振邦被編在程雙印為連長的第三連。共產(chǎn)黨從事革命初期，除了共同的信仰和斗爭目標以外，血緣和親戚關系也是一條團結的紐帶。呂振邦和程雙印是親戚，呂振邦的舅家就是郝村的程家，后來，呂振邦的侄子呂宗儒和程雙印的女兒又結了婚，兩家更是親上加親?！按蚧⒏缸颖保嶂X袋干革命，血緣和親戚關系使這些革命的農(nóng)民之間多了一份信任和安全感。

占領旬邑縣城后，起義領導人決定：由中共旬邑區(qū)委書記呂鳳岐和臨時蘇維埃政府軍事總指揮程永盛坐鎮(zhèn)縣城，親自領導渭北支隊第一連和第二連，防范國民政府軍的反撲，保衛(wèi)起義成果。許才升、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率領第三連，進駐距縣城10公里外的太峪鎮(zhèn)張家村。

太峪鎮(zhèn)位于旬邑縣城以北，其北面的底廟鎮(zhèn)和甘肅的正寧縣接壤，西面的張洪鎮(zhèn)和臨近的彬縣緊鄰。在這里，不僅可以阻擋從彬縣進犯的國民政府軍，還可以將旬邑起義的成果擴大到甘肅省。許才升領導的渭北游擊支隊第三連在太峪鎮(zhèn)，打土豪，分糧食，成立農(nóng)民協(xié)會。一時間，農(nóng)民革命熱情空前高漲，土豪劣紳望風而逃。

正當旬邑起義卷起的革命浪潮以洶涌澎湃之勢發(fā)展時，國民黨反動當局一面調(diào)兵遣將，一面收買起義隊伍內(nèi)的變節(jié)者。其中，混入起義隊伍中的劉興漢、程振西、郭金科、連懷印、呂永義、陳下季、連老五等在金錢的誘惑下，成了可恥的叛徒。

5月30日凌晨開始，這伙叛徒帶領國民黨政府軍和反動民團，在旬邑縣城抓捕了起義領導人呂鳳岐、程永盛、呂佑乾、王浪波、王廷碧和程國柱。

起義隊伍內(nèi)部出了叛徒、6名起義領導人被抓、這樣的大事，近在10公里外的許才升卻毫不知情。除了因為那個年代交通和通訊十分落后以外，主要是臨時蘇維埃政府沒有來得及組建革命隊伍內(nèi)部的保衛(wèi)和情報機構，位于太峪鎮(zhèn)的渭北支隊第三連和駐扎在縣城的第一連、第二連之間無專人聯(lián)絡。從叛徒們在縣城開始動手，到他們于次日拂曉趕到太峪鎮(zhèn)張家村抓捕許才升，間隔有整整24個小時！假如革命隊伍中有一個人逃出縣城，到太峪鎮(zhèn)報信，旬邑起義就不會那么慘??！

心狠手辣的劉興漢用長矛將許才升戳傷。聞知許才升被叛徒打傷并押解到旬邑縣城，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帶領渭北游擊支隊第三連趕赴崔家河攔截。沒有料到，劉興漢等叛徒押著許才升途經(jīng)城關鎮(zhèn)史家塬，先一步進了旬邑縣城。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率眾追入旬邑縣城東門，不料，又遭到袁金章民團快槍的猛烈射擊，隊伍被迫撤出縣城東門，退回崔家河。

此時，這支隊伍只剩下一支槍、三發(fā)子彈。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一面派人了解情況，一面率領隊伍到赤道坡、魏洛等地設伏，準備截擊國民政府軍和反動民團，營救被捕同志。未曾想，當日下午，袁金章民團將許才升等7名起義領導人從旬邑縣城押解到赤道上官莊，后轉(zhuǎn)移到張洪鎮(zhèn)殺害。

營救計劃落空，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等人懷著一腔悲憤，當晚蟄伏于崔家河，第二天凌晨，經(jīng)連家河、鉆梢林，到達留石村。

旬邑起義失敗了。個別游擊隊員悲觀失望，想回家種地。為了保存革命火種，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在留石村召開會議，給大家做思想工作。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回家種地就能安靜嗎？國民黨還不天天找你的麻煩？”“難道讓烈士的鮮血白流嗎？我們要為許才升報仇！”“當年的哥老會活捉了清王朝在旬邑的龍縣官，后來清政府不是被推翻了嗎？我們也要造反，拿起槍桿子，為窮人打天下！”

一番話，說得大家熱血沸騰。最后，清點人數(shù)，渭北游擊支隊第三連還剩下燕久發(fā)、崔平元、崔占奎、呂直剛、呂自成、程益萬等30多人。因留石村離旬邑縣城太近，不能久待，程百印、程雙印、呂振邦便率領這30多個戰(zhàn)士轉(zhuǎn)移到旬邑縣石門山區(qū)。

起義失敗 臨危受命

石門山，位于旬邑縣城東南23公里處。其東西兩側(cè)有高達1800多米的兩座山峰，正好相對，形如拱衛(wèi)石門山的兩座大門，因此又名“石門關”。石門山北連甘肅省正寧縣境內(nèi)的子午嶺山脈，東鄰陜西省耀縣境內(nèi)的照金，南通淳化縣，面積8800公頃，森林覆蓋率95%以上。一眼望去，一片片茂密的森林掩蓋著神秘莫測而又連綿起伏的大山。現(xiàn)在，這里是國家級的森林公園，被譽為“渭北高原的西雙版納”，是旅游度假的好去處。

當年，這里是旬邑游擊隊的天然屏障。每當敵人圍剿時，游擊隊員們就躲進石門山里，憑著森林和大山與敵人周旋。

旬邑起義失敗后，在紅軍渭北游擊支隊第三連的基礎上，成立了旬邑游擊隊。因旬邑縣又名三水縣，這支游擊隊曾被稱為“三水游擊隊”。

游擊隊的班底是旬邑起義的武裝力量渭北支隊第三連。按說，連長程雙印應該順理成章地擔任隊長。然而，程雙印提出：“我們現(xiàn)在人少，力量小，面對強敵，領頭人必須有勇有謀。呂振邦當過‘刀客’，膽子大，見過世面，在這次起義中沖鋒在前，立下很大功勞。”因此，他決定“讓賢”，讓呂振邦當隊長，他來當副隊長。

開始，呂振邦死活不同意，他說：“這不等于我奪了你的權嗎？我怎么能干這號事！”

程雙印說：“老兄，這不是坐酒席，你推我讓的。咱這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干革命！叫你挑頭，主要是你既不怕死，又有謀略。你文化比我高，當過刀客，經(jīng)見的世面比我多?！?/p>

話說到這份上，呂振邦只能接受了。

接下來的分工是，第五伯昌任黨代表，程百印負責對外聯(lián)絡，下設四個小分隊，呂自成、呂直剛、程益萬等分別擔任分隊長。

呂振邦率領的旬邑游擊隊以石門山區(qū)為依托，首先在家鄉(xiāng)清塬一帶的農(nóng)村開展游擊戰(zhàn)。

1929年，陜西發(fā)生了嚴重的干旱和蝗災，全省餓死200多萬人，又有200多萬人逃亡他鄉(xiāng)，800萬人以樹皮、草根、“觀音土”充饑，史稱“民國十八年年饉”。

對此，旬邑游擊隊首先打擊囤積居奇的土豪劣紳，把他們的糧食分給掙扎在死亡線上的貧苦農(nóng)民，得到廣大農(nóng)民的擁護。同時還襲擊了國民黨反動政權的走狗——警察所。這些家伙經(jīng)常下鄉(xiāng)，用武力向群眾征糧要款，群眾對他們非常憎恨，因為他們穿著黑衣服，戴著黑沿大蓋帽，被群眾稱為“黑狗子”。游擊隊為民除害，老百姓拍手稱快。

除了旬邑縣幾大鎮(zhèn)以外，游擊隊還到周邊的淳化縣、彬縣、耀縣以及甘肅省的正寧縣三嘉塬一帶活動，打擊豪紳，擴大游擊區(qū)域。他們曾打擊過土橋鎮(zhèn)頭的姚家、榆林子的孟家、后莊的李十一，向這些富戶籌糧籌款，把籌來的糧食分給貧苦農(nóng)民，用籌來的錢買槍。

初創(chuàng)時期的游擊隊最大的困難是沒有武器。那時，30多人的游擊隊就一支槍，子彈打一發(fā)，就少一發(fā)。

1929年，游擊隊用籌來的錢從程志壯民團買了幾支槍。他們還偵查到馬欄川榆林子豪紳張老六有3支槍，但張住在懸崖峭壁的石洞里，子彈打不進。于是，游擊隊隊員將石洞包圍，點燃柴禾，煙燒火烤，迫使張老六交出了3支槍和子彈。清塬談家村一個財主的兒子結婚，請來民團一個班的人當保鏢。游擊隊聞訊，包圍了莊子，將8個團丁活捉，繳槍8支。2月，張洪鎮(zhèn)逢廟會。呂振邦、程雙印帶領8名游擊隊員，裝扮成趕廟會的農(nóng)民。他們趁敵人麻痹大意，沖入駐地，繳了8支槍。這年冬天，游擊隊在淳化安子洼和淳化民團交戰(zhàn)，又繳獲了七八支槍。

就這樣，游擊隊由原來的一支槍，一下子擁有了20多支槍。

游擊隊在打仗的同時，還幫助群眾收莊稼，打擊地方惡勢力，保護群眾利益。

有一次，游擊隊分隊長程益萬帶領六七名游擊隊員，從石門山區(qū)的王留石村出發(fā)到清塬一帶活動。行至趙家彎子村，突然發(fā)現(xiàn)官府惡差王洛兒霸占民婦，欺壓老百姓。游擊隊隊員如同天兵下凡，逮住了王洛兒，當場處決，為民除了一害。從此，那些官府差人再也不敢在這一帶胡作非為。

敵人圍剿時，旬邑游擊隊隊員們吃不上飯，靠野菜充饑。遇到敵人大部隊圍剿時，游擊隊化整為零，裝扮成農(nóng)民隱蔽起來。生活艱苦，戰(zhàn)斗頻繁，經(jīng)常有生命危險，有些隊員思想發(fā)生動搖，呂振邦耐心地做思想工作，使大家團結得像一家人一樣。有一天，游擊隊隊員們在石門山一片茂密的樹林里休息，呂振邦望著東西兩側(cè)高聳入云的大山，說：“伙計們，我給大伙說個故事，提提精神！”

隊員們齊聲應道：“好！”

只見呂振邦像說書人一般，連說帶比劃地娓娓道來：“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元朝末年吧，咱們呂家村出了一個武藝高強的人，此人會輕功，跑得快，又名‘草上飛’。話說‘草上飛’年輕時拜師學藝，學成后回到村里。一天晚上，他邀請村民談天說地，說古論今。臨畢，向鄉(xiāng)親們聲明：‘請各位稍候，今晚本人設宴招待。’鄉(xiāng)親們以為他說大話，忙問：‘你上無片瓦，下無立椎之地，拿什么請客？’他說：‘我下三原城的館子去拿，片刻即回。’言畢，不到幾根香的時辰，‘草上飛’回來了，大包小包背了一大堆，叫眾人拿來碗碟，擺了十幾桌，飯菜還冒著熱氣。諸位，咱呂家村離三原城200多里，‘草上飛’頃刻之間竟打了個來回，你們說神不神？”

隊員們回應道：“神，神極了！快接著往下說！”

呂振邦喝了一口水，接著說：“后來，‘草上飛’以眼前這石門山為據(jù)點，組織農(nóng)民，襲擊衙門，劫富濟貧。呂家村的后人稱其為‘飛天爺’。

“有一天，‘飛天爺’只身回村探母，不料走漏消息，官兵包圍了村子，把他家的破窯洞圍得水泄不通。只聽‘飛天爺’在窯里喊道：‘請各位站遠點，小心土塊砸了頭！’言畢，他捅開天窗，身子一縱，從他家窯洞里一下子飛到咱呂家村老城的樓頂，接著，大喊一聲：‘拜托各位父老照料吾家老母，日后定有報答！’

“說畢，連作三揖。禮罷，縱身一翻，落到了甘草坪嶺子上，再一縱身，進了石門關。

“不久，天下大亂?！w天爺’帶領一幫農(nóng)民弟兄打進長安，又出潼關，加入了朱元璋的部隊。”

游擊隊隊員們聽完了故事，禁不住喊道：“呂隊長，你就是當今的‘飛天爺’！我們跟著你為窮人打江山！”

兩軍相會 并肩作戰(zhàn)

艱難苦戰(zhàn)中的旬邑游擊隊終于迎來了陜甘紅軍游擊隊的到來。

1932年2月12日，劉志丹、謝子長領導的“反帝同盟軍”，在甘肅省正寧縣三嘉塬改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陜甘游擊隊，旬邑游擊隊黨代表第五伯昌代表中共旬邑縣縣委和旬邑游擊隊講話祝賀，授隊旗，并把旬邑游擊隊部分隊員以及其他青年農(nóng)民共30多人交給劉志丹和謝子長，這30多名旬邑籍戰(zhàn)士被編入劉志丹親任大隊長的陜甘游擊隊第二大隊。那時，陜甘游擊隊只有兩個大隊，每個大隊不過100人左右，富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旬邑游擊隊隊員很快成為第二大隊的骨干，從此跟隨劉志丹轉(zhuǎn)戰(zhàn)南北。

劉志丹、謝子長率領的陜甘游擊隊的到來，壯大了旬邑游擊隊的聲威；這兩支游擊隊，前者猶如野戰(zhàn)部隊，后者如同地方部隊，他們互相支援，互相支持。呂振邦、第五伯昌、程雙印、程百印領導旬邑游擊隊其他隊員繼續(xù)留在當?shù)貞?zhàn)斗，他們一面配合陜甘游擊隊作戰(zhàn)，一面給劉志丹的部隊帶路送信、偵查敵情、送情報。游擊隊發(fā)展壯大起來以后，又把戰(zhàn)士送到劉志丹的主力部隊。因此，旬邑游擊隊被稱為劉志丹領導的陜甘紅軍游擊隊的“補充大隊”，還有一種叫法是“陜甘游擊隊第三大隊”。

1932年4月21日，劉志丹、謝子長領導的陜甘游擊隊攻克旬邑縣城，斃傷和俘虜敵人300多人，繳槍300多支，這是陜甘游擊隊成立以來打下的第一座縣城。

王世泰在他的回憶錄中強調(diào)了打下旬邑縣城的意義：“這是陜甘游擊隊成立以來攻占的第一座縣城，震懾了敵人，鼓舞了人民，激勵了指戰(zhàn)員?！保ā锻跏捞┗貞涗洝返?1頁）

王世泰，陜西省洛川縣人，從1930年起跟隨劉志丹干革命。新中國成立后擔任甘肅省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

作為陜甘游擊隊的老戰(zhàn)士，他是這段歷史的親歷者。

旬邑縣城是怎樣被陜甘游擊隊打下來的呢？

當時的陜甘游擊隊有200多人，而旬邑縣城的敵軍將近300人，包括楊虎城正規(guī)軍的一個連。打仗，歷來是進攻一方的兵力數(shù)倍于守方，況且旬邑縣城依山傍水，易守難攻。

戰(zhàn)前，陜甘游擊隊曾兩次攻打甘肅省正寧縣縣城——山河鎮(zhèn)。第一次是1932年3月19日，第二次是4月13日，兩次均告失敗。這時，陜甘游擊隊正在正寧縣的寺村塬休整。

王世泰就此寫道：“正在部隊休整期間，指揮部接到地下黨關于旬邑縣城的敵情報告?！保ā锻跏捞┗貞涗洝返?1頁）

送來敵情報告的不是別人，正是呂振邦。

就在陜甘游擊隊第二次攻打山河鎮(zhèn)的那一天，即4月13日，呂振邦潛入旬邑縣城，躲藏在親戚崔廷儒家里。崔廷儒家位于縣城東門外的東澗村，又稱東關。呂振邦在這里住了整整七天，對縣城周圍的環(huán)境、敵軍兵力部署和守軍動態(tài)進行了一番詳細偵查，并畫了一張草圖。他了解到，旬邑縣城內(nèi)有楊虎城部隊的一個連，戰(zhàn)斗力較強，駐扎在西城外的西堡子，此外，還有保安團和警察，分別駐扎在南城門和東城門。偵查完畢，呂振邦急忙趕到甘肅省正寧縣寺村塬，向謝子長和劉志丹報告，并強調(diào)說，西堡子地勢高，是旬邑縣的軍事要地，是拿下旬邑縣城的關鍵。

陜甘游擊隊趁著夜幕的掩護，趕到旬邑，把攻擊的重點放在西堡子。戰(zhàn)斗發(fā)起之前，第二大隊挑選出30多人，組成敢死隊，悄悄摸上了西堡子，猝不及防地繳了哨兵的槍，在哨兵口中塞上毛巾。就這樣，第二大隊一槍未放，占領了西堡子。此時，駐守在這里的一個連敵人正在酣睡之中，乖乖地當了俘虜。第二大隊進了旬邑縣城的西門，謝子長率領的第一大隊也順利地攻進了東城門。城內(nèi)的民團和警察無力反抗，紛紛繳槍投降。陜甘游擊隊在城里召開了群眾大會，宣傳革命，分了豪紳的糧食，在大街上刷寫標語。劉志丹和謝子長還特意慰問了住在縣城鹽店街的許才升烈士的父親。

接著，旬邑游擊隊配合陜甘游擊隊消滅了蔡子發(fā)民團。蔡子發(fā)民團盤踞在耀縣小邱地區(qū)，在陜甘游擊隊到來之前，曾和旬邑游擊隊交戰(zhàn)六七次之多，他們沒有把旬邑游擊隊放在眼里，欲尋機將其消滅。1932年9月，旬邑游擊隊向該團進攻，然后，佯裝敗退，將敵人誘入陜甘游擊隊設好的埋伏圈。次日拂曉，還在睡夢中的反動民團被陜甘游擊隊包圍在照金以北的墳灘、柿坪，400多個敵人悉數(shù)就殲，民團頭子蔡子發(fā)等被活捉。這次戰(zhàn)斗繳獲甚豐，如今陳列在軍事博物館的劉志丹的那支勃朗寧手槍就是在這次戰(zhàn)斗中繳獲的。陜甘游擊隊一中隊隊長王世泰也繳獲了一支英國造的大機頭駁殼槍，這是當時我軍第一支連發(fā)武器，游擊隊隊員們高興地互相傳看。戰(zhàn)斗結束后，旬邑游擊隊的武器裝備得到了補充和更新。

呂振邦犧牲以后，第五伯昌、程雙印率領一部分旬邑游擊隊隊員正式加入陜甘游擊隊，被編為第二大隊特務隊，程雙印任隊長，第五伯昌作為第二大隊參謀隨特務隊活動。劉志丹離開陜甘蘇區(qū)時，特意將這支部隊留在照金，并授意習仲勛參與領導這支武裝。

這就是習仲勛對旬邑游擊隊以及呂振邦烈士充滿感情的歷史原因。

《習仲勛傳》（上卷）第101頁對這支有旬邑游擊隊血脈的部隊專有一段描述：

陜甘游擊隊第二大隊特務隊是一支戰(zhàn)斗力較強的武裝。隊長程雙印，是陜西省旬邑縣郝村人，曾在1928年5月中共組織領導的旬邑武裝起義中擔任連長。起義失敗后，程雙印等帶領部分起義人員轉(zhuǎn)入縣北區(qū)活動，組織起旬邑游擊隊，堅持開展游擊戰(zhàn)爭。他政治堅定，很能打仗。第五伯昌是旬邑縣張洪鎮(zhèn)人，也參加了旬邑武裝起義，軍事知識和群眾工作經(jīng)驗較為豐富。戰(zhàn)事頻仍、軍事繁忙的劉志丹如此周密的部署安排，可以看出他對建立照金革命根據(jù)地用心深遠。

這就是說，劉志丹在離開陜甘蘇區(qū)的時候把一支信得過的部隊交給了習仲勛。這支部隊長期在照金地區(qū)打游擊，地熟，人熟，有豐富的對敵作戰(zhàn)經(jīng)驗。如果說照金是陜甘革命根據(jù)地的“首都”的話，那么“陜甘游擊隊第二大隊特務隊”相當于這個“紅色首都”的衛(wèi)戍部隊。后來，隊長程雙印作戰(zhàn)犧牲，習仲勛擔任特務隊指導員，第五伯昌代理隊長。特務隊轉(zhuǎn)移到三原一帶的渭北蘇區(qū)，被改編為渭北游擊隊第二支隊，程國璽任支隊長，習仲勛任政治指導員。第二支隊在這里開展武裝斗爭，殺豪紳，驅(qū)逐催糧要款的政府官員，為鞏固和發(fā)展渭北蘇區(qū)立下了新功。

在短短的半年時間里，這支由旬邑游擊隊改編的隊伍，三易其隊長，而且隊長都是旬邑人，習仲勛一直擔任政治指導員。習仲勛雖然沒有和呂振邦并肩戰(zhàn)斗過，但他所領導的這支隊伍的三任隊長和戰(zhàn)士都是呂振邦的親密戰(zhàn)友，他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呂振邦的影子。

作為旬邑游擊隊隊長的呂振邦，他短暫的一生沒有留下一張照片，更沒有遺產(chǎn)，只留下一份“呂振邦盤費”，是他唯一的遺物。盤費，相當于今天的支出清單。在這張長長的支出清單中，有食物，包括青菜、豬肉、羊肉、粉條、青油（食用油）等，還有差役、遞狀子、送貨等支出費用。顯然，這不是一個普通農(nóng)民的支出單據(jù)。據(jù)呂振邦的后人說，這是呂振邦給劉志丹部隊采買物資的清單?！氨P費”所寫的日期是“民國二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即1931年陰歷三月二十三日。經(jīng)查，劉志丹的部隊（陜甘紅軍游擊隊成立之前）此時正駐扎在旬邑縣的職田鎮(zhèn)。原來，劉志丹所率領的部隊經(jīng)常為后勤給養(yǎng)問題所苦惱，不得已，于1931年初被駐扎在彬縣的軍閥蘇雨生收編。蘇雨生給了劉志丹一個補充團番號，僅發(fā)給了軍裝和部分生活費，并于是年4月奉命駐防職田鎮(zhèn)，在這里駐扎了將近3個月（《王世泰回憶錄》第32頁）。

陰歷三月二十三日，按陽歷算，正好是四五月份。也就是說，“呂振邦盤費”上所寫的日期和劉志丹部隊在旬邑的日期正好吻合。

這是呂振邦從事革命活動的一份珍貴遺物和證據(jù)。

布告和土地證

1932年陰歷五月初九，國民黨陜西省警備第一游擊支隊司令何高侯頒布了一份公告，全文如下：

為發(fā)給執(zhí)據(jù)事照得呂家村，呂振邦，前充共匪首領，殘害地方，殺戮良善，無惡不作，實屬罪大惡極。今振邦已經(jīng)正法，因振邦胞兄終日以在匪類狗竄，謀害良善，所有家業(yè)田產(chǎn)，悉數(shù)充公變賣。今將上高鹼地一段，三畝五分，東至鹼根，西至鹼畔，南至呂性（姓），北至呂性（姓），四止分明，今賣出呂世長名下，永遠為業(yè)，估價大洋二十六塊整，將價當日交足，并不欠少，照地均糧理，今發(fā)給執(zhí)據(jù)，為永遠憑證。

房親人：呂宗義、呂彥福、呂庚娃

中見人：呂家村鄉(xiāng)約

代書人：子英

民國二十一年全月初九

這真是一份血腥的布告！

國民黨反動派不僅殺害了旬邑游擊隊隊長呂振邦，而且，株連其胞兄呂彥杰，“所有家業(yè)田產(chǎn)，悉數(shù)充公變賣”。其手法之狠毒，無以復加！

這份布告從反面對《習仲勛紀念文集》第335頁一段文字進行了注釋和補充，它是國民黨殘害共產(chǎn)黨人罪惡的鐵證！

而布告背后所發(fā)生的事，更為悲壯，更加血腥。

劉志丹、謝子長率領的陜甘紅軍游擊隊攻克旬邑縣城后，引起了國民黨當局的極大恐慌。1932年5月，陜西省警備游擊第一支隊，又稱保安第一大隊，在司令何高侯的率領下，進駐旬邑縣土橋鎮(zhèn)，開始對共產(chǎn)黨及其領導的游擊隊進行瘋狂的搜捕和屠殺。

陰歷五月初三晚上，呂振邦帶著戰(zhàn)士呂懷成偷偷潛回呂家村，在家中殺豬，準備第二天天黑后把豬肉拉到石門山區(qū)，給那里的游擊隊戰(zhàn)士們過端陽節(jié)。

陰歷五月是陽歷的6月，是渭北高原油菜收獲的季節(jié)。五月初四這一天，呂永義的弟弟挑著一副油菜擔子，路過呂振邦家門，一眼看見了呂振邦。

呂永義曾在國民黨設在清塬鄉(xiāng)的清鄉(xiāng)局擔任文書，不久又擔任民團團長。1927年春天，呂永義和呂振邦因土地糾紛產(chǎn)生了矛盾，從此，他對呂振邦懷恨在心。

此時，呂永義擔任設在土橋鎮(zhèn)的國民黨反動政府紳士局的助理員。呂永義的弟弟急急忙忙跑到土橋鎮(zhèn)，把呂振邦回家的消息告知其兄。呂永義當即向駐扎在土橋鎮(zhèn)的敵軍司令何高侯報告。

當有人把看到呂永義弟弟的情況告訴呂振邦的胞兄呂彥杰時，呂彥杰覺得勢頭不對，趕緊告訴呂振邦：“你趕快跑！”

呂振邦如果聽從哥哥的話，馬上跑，敵人就抓不住他。然而，作為游擊隊隊長，危險時刻，他首先不是為自己的安危著想，而是想著還有兩名戰(zhàn)士以及給游擊隊準備好的豬肉，他不能扔下他們不管。這就是為什么后來習仲勛稱贊他是個“無私的共產(chǎn)黨人”。

同時，呂振邦也在算時間。從呂家村到土橋鎮(zhèn)有20華里，即使呂永義的弟弟跑去告密，也得兩個小時才能趕到，敵人接到報信后趕過來，也得兩個小時，這樣加起來足有4個小時。再說，敵人從土橋鎮(zhèn)出發(fā)時，沿途被人發(fā)現(xiàn)，說不定還會有人跑來給他報信，那時再跑也來得及。

這樣一想，呂振邦倒也沒有慌亂，趕回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吩咐兩個戰(zhàn)士做準備，打算天黑后動身。

沒有想到，敵人來得很快。

接到呂永義報信的敵連長高岐山，馬上命令排長馬久長帶10多個人，穿著便衣，打扮成農(nóng)民模樣，由呂永義親自帶路，走捷徑，直奔呂家村。這10多個便衣一到，首先堵住了村子唯一的出口。呂振邦這時想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接著，高岐山帶著大隊人馬緊隨其后，立即包圍了呂振邦的家。

富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呂振邦即使身陷強敵包圍之中，也沒有驚慌失措。他一邊開槍迎敵，將敵人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一邊掩護兩個戰(zhàn)士撤退，使得警衛(wèi)員呂懷成負傷后也能成功突圍。然而，敵人來了整整一個連，呂振邦已經(jīng)無路可逃，便跑入自家窯洞躲藏起來，敵人不敢強攻，便從窯頂上放火燒。這場對比懸殊的戰(zhàn)斗留下的彈孔和火燒痕跡一直殘留至今。

滾滾濃煙逼迫呂振邦跑出窯洞，敵人射來一串罪惡的子彈，呂振邦中彈犧牲。

聽說呂振邦被打中了，呂永義還不覺得解恨，他站在呂家的窯頂上高喊：“誰把呂振邦的頭割下來，我賞50大洋！”

殘暴的敵人果然將呂振邦的頭割下來，懸掛在土橋鎮(zhèn)城門上，示眾整整4天。

呂振邦被害5天以后，何高侯頒布了那份血腥的布告。

呂振邦犧牲后，家被燒，地被賣，胞兄呂彥杰帶著14口人逃難他鄉(xiāng)。直到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后，在時任關中特委書記習仲勛的關懷下，呂彥杰一家才回到原籍呂家村。

土地和房屋是農(nóng)民的命根子。在土地革命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有一句口號叫“保家保田”，這句口號不知激發(fā)了多少農(nóng)民參加革命的熱情！

1942年的一天，呂彥杰來到關中分區(qū)所在地馬欄，面見分區(qū)書記習仲勛。習仲勛告訴他：“過一兩年，咱邊區(qū)政府就要發(fā)土地證和房產(chǎn)證。發(fā)了證，你家的地和窯就有法律保護了?！?/p>

呂彥杰聽了很高興，說：“那何高侯的那個布告不就作廢了？”習仲勛說：“不光是作廢了，那是罪證，留著它教育后人！”

1944年陰歷十一月初八，關中分區(qū)赤水縣給呂彥杰頒發(fā)了一張“陜甘寧邊區(qū)土地所有權登記證”，上面蓋有赤水縣政府鮮紅的大印，縣長王振喜親筆簽名，土地證上注明土地六畝一分五厘，寫在呂彥杰的二兒子呂宗儒名下。之所以寫在呂宗儒名下，一是表示繼承權，如果寫上呂彥杰的名字，萬一他去世了，會引起遺產(chǎn)糾紛；二是這個二兒子呂宗儒曾過繼給了呂振邦。呂振邦生前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按照農(nóng)村風俗，應該從侄子中過繼一個，以示后繼有人。

領到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土地證，呂彥杰熱淚盈眶，心里一下子踏實了許多，覺得自己對得住弟弟呂振邦。

他告訴呂宗儒：“趕緊到你‘二大’墳上燒張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手里捧著土地證，呂彥杰又想起了習仲勛，念叨著習仲勛對他全家的關愛。

他也沒有忘記仇人呂永義。

新中國成立后，呂永義自知罪孽深重，打著“陰陽先生”的旗號在外流竄。1953年8月11日，終被人民政府捕獲，旬邑縣人民法院判處其死刑，立即執(zhí)行。呂永義不服判決，提出上訴，正當陜西省寶雞市中級人民法院核審期間，呂犯因心臟病發(fā)作，于1956年元月二十一日死于獄中。

呂永義和呂振邦之間的仇怨早已超出了個人之間的矛盾，變成了兩個階級、兩個政黨之間的斗爭。正如歷史檔案所揭示的那樣，呂振邦被害時兩人都擔任公職，一個是共產(chǎn)黨游擊隊隊長，一個是國民黨紳士局助理員。從呂振邦被殺害的經(jīng)過來看，當年的呂永義充當了國民黨反動派的幫兇，實乃罪大惡極！

陜西省寶雞地區(qū)中級人民法院對呂永義的判決書

不朽功勛 歷史銘記

從表面上看，呂振邦只不過是個游擊隊的隊長，革命經(jīng)歷不到5年。然而，他在陜甘邊革命歷史上的貢獻和地位卻是不可小看。

說起陜甘地區(qū)的紅軍游擊隊，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劉志丹、謝子長領導的那個游擊隊。其實，旬邑游擊隊才是陜甘邊地區(qū)最老的游擊隊。曾任陜甘游擊隊第二大隊隊長、新中國成立后擔任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的吳岱峰同志說：“（劉志丹、謝子長領導的）陜甘游擊隊成立之前，旬邑就有游擊隊。”（《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中共咸陽地區(qū)黨組織》第223頁）

吳岱峰所言指的就是呂振邦領導的旬邑游擊隊。

旬邑游擊隊為劉志丹、謝子長后來開創(chuàng)陜甘蘇區(qū)和在陜甘邊進行游擊戰(zhàn)打下了基礎。陜甘邊蘇區(qū)后來改為關中特區(qū)，抗日戰(zhàn)爭時期改為陜甘寧邊區(qū)關中分區(qū)。

從1928年到1931年，旬邑游擊隊在最困難的情況下，孤軍戰(zhàn)斗了整整4年。

在這極端艱苦的4年里，外面的世界發(fā)生了什么？

從1929年到1931年，以謝子長、劉志丹為首的一批共產(chǎn)黨員，根據(jù)陜西省省委的指示，到陜甘寧各軍閥部隊中從事兵運工作。所謂“兵運”，就是在國民黨部隊內(nèi)部發(fā)動士兵起義。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借雞下蛋”，把國民黨的部隊變成共產(chǎn)黨的部隊。那時候，年輕的共產(chǎn)黨人認為，國民黨軍閥部隊中的士兵大多是窮苦人出身，只要宣傳做得好，這些苦大仇深的士兵就會調(diào)轉(zhuǎn)槍頭，跟著共產(chǎn)黨干革命。殊不知，事情不是想的那么簡單。劉志丹和謝子長先后打入隴東軍閥譚世麟、蘇雨生和陳圭璋部，舉行多次兵變，大都以失敗而結束。習仲勛于1932年2月在楊虎城部發(fā)動“兩黨兵變”，也以失敗告終。這些痛苦的經(jīng)歷使共產(chǎn)黨人認識到，軍閥的部隊靠不住，無產(chǎn)階級應該且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搞革命的武裝。

正如劉志丹后來所總結的那樣：“陜甘地區(qū)先后舉行過大小70多次兵變，都失敗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軍事運動沒有和農(nóng)民運動結合起來，沒有建立革命根據(jù)地?！保ā锻跏捞┗貞涗洝返?7頁）

屢遭兵運失敗的劉志丹、謝子長，看到旬邑起義保留下來的旬邑游擊隊這支隊伍，喜出望外！他們沒有想到，旬邑起義失敗后還能保留下來這樣一支革命武裝。

游擊隊隊員們大多是窮苦農(nóng)民。農(nóng)民是無產(chǎn)階級最可靠的同盟軍，是中國革命的主力軍。朱德總司令曾說過：“我們的兵是穿起軍服的武裝農(nóng)民，軍隊即是穿軍服帶武裝的人民集團。”我們的人民軍隊由三種武裝力量組成：主力兵團，地方部隊，游擊隊；打起仗來，這三種武裝力量互相配合，互相支援，構成了人民戰(zhàn)爭的軍事體制。

從旬邑游擊隊可以看出這支人民武裝的特點：一、有黨的領導。第五伯昌既是旬邑游擊隊的黨代表，又是旬邑縣縣委負責人；二、和人民群眾的血肉關系。游擊隊隊員來源于貧苦農(nóng)民群眾，他們?yōu)閺V大農(nóng)民的利益而戰(zhàn)斗。

劉志丹、謝子長手里有了現(xiàn)成的一支農(nóng)民武裝，比他們從頭做起要輕松很多，他們非常高興。

1932年，是陜甘游擊隊誕生的一年，也是旬邑游擊隊迎來勝利和革命形勢大發(fā)展的一年。這一年的2月13日，謝子長、劉志丹率領陜甘游擊隊攻克旬邑縣的職田鎮(zhèn)，搗毀區(qū)公所，懲辦參與殺害旬邑起義7位烈士的惡紳王兆賢。當?shù)孛裰{唱道：“中華民國二十年，紅軍起首三嘉塬。謝子長，劉志丹，他把窮人看得寬。又抗糧，又抗款，打開職田把糧擔。抬的抬，背的背，窮人大伙都吃麥……”

接著，在陽坡頭殲滅國民黨軍的一個營，并進軍土橋鎮(zhèn)和清塬，4月21日攻克旬邑縣城。5月上旬，在馬欄殲滅來犯的陜北軍閥井岳秀部的兩個連，繳槍200余支。與此同時，旬邑游擊隊配合陜甘游擊隊在甘肅省正寧縣、陜西省旬邑縣和淳化縣廣泛開展游擊戰(zhàn)，摧毀了不少鄉(xiāng)鎮(zhèn)保甲機構，使國民黨統(tǒng)治的部分地區(qū)特別是山區(qū)變成了紅軍的游擊區(qū)，為革命根據(jù)地的創(chuàng)建打下了基礎。

陜甘邊地區(qū)游擊隊迅速發(fā)展，促使中共中央做出將這一地區(qū)的游擊隊改編成紅軍正規(guī)部隊的決定。1932年4月20日，中共臨時中央發(fā)布《關于陜甘邊游擊隊的工作及創(chuàng)造陜甘邊新蘇區(qū)的決議》，要求迅速將陜甘邊游擊隊改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26軍。同時規(guī)定：陜甘邊游擊隊目前應該首先鞏固三水（旬邑）、正寧、三原一帶區(qū)域，把它作為陜甘地區(qū)向前發(fā)展的根據(jù)地。

這就是說，1932年的旬邑正從游擊區(qū)向根據(jù)地過渡，或者說，部分地區(qū)實際上已經(jīng)成為陜甘邊革命向外發(fā)展的根據(jù)地。

是年12月24日，陜甘游擊隊在旬邑縣轉(zhuǎn)角鎮(zhèn)楊家店子村正式改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26軍第二團，團長王世泰，政委杜衡（兼）。

假如沒有呂振邦所領導的旬邑游擊隊4年的艱苦戰(zhàn)斗，陜甘邊革命的烈火就不會燒得這么旺，陜甘游擊隊也不會發(fā)展得這么快。

可惜的是，由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的錯誤引導，前期是陜甘游擊隊政委李艮，后期是紅26軍政委杜衡（后叛變），使剛剛發(fā)展起來的游擊隊連遭失利。杜衡強迫紅二團南下渭華，幾乎全軍覆沒，陜甘紅軍大傷元氣，陜甘邊革命根據(jù)地遭受嚴重損失。

西安事變后，國民政府承認共產(chǎn)黨所領導的根據(jù)地為“特區(qū)”?！瓣P中特區(qū)”所轄的4個縣,即新正、新寧、赤水、淳耀，正是呂振邦所領導的旬邑游擊隊當年打游擊的地方。

新正縣，由旬邑縣以北即職田鎮(zhèn)北部和甘肅省正寧縣的一部分組成，這里是陜甘游擊隊打下來的地盤，也是旬邑游擊隊活動過的地方。

赤水縣，主要包括淳化縣的十里塬和旬邑縣的清塬一帶。這里是呂振邦的家鄉(xiāng)，也是他領導的旬邑游擊隊的根據(jù)地。

淳耀縣，由淳化縣的一部分和耀縣照金地區(qū)組成。耀縣的照金和旬邑縣的石門山緊密相連，旬邑游擊隊經(jīng)常在這一帶對敵作戰(zhàn)。

在“關中特區(qū)”所轄的4個縣中，絕大部分是呂振邦和他的戰(zhàn)友們戰(zhàn)斗過的地方；在這塊紅色熱土上，無數(shù)旬邑游擊隊隊員灑下了他們的鮮血。

這就不難理解，當習仲勛踏上這片熱土的時候，對烈士及其家屬表現(xiàn)出的崇敬和關愛之情。他用簡潔的語言概括了呂振邦烈士的功跡：“呂振邦同志是一位無私的共產(chǎn)黨人，是出色的軍事干部，曾多次打敗反動民團的聯(lián)合圍剿，擴大了游擊區(qū)，發(fā)展壯大了游擊隊。我們要向烈士學習，完成他們的遺志?！?/p>

習仲勛心里很清楚，沒有呂振邦和他的戰(zhàn)友們的浴血戰(zhàn)斗，就不可能有這么一塊“特區(qū)”。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繼承先烈們的遺愿，完成他們沒有完成的事業(yè)。

責任編輯/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