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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槐樹下

        2016-11-29 17:12:06
        新青年 2016年11期
        關(guān)鍵詞:閑話馬扎村頭

        村頭有棵老槐樹,沒有誰說得清它是哪年栽下的,這說明它比村里最大年齡的人都大一截。眼下正值五月,陽光灼人,老槐樹膨大的樹冠里,槐花盛開,香氣彌漫。樹下有兩個(gè)小馬扎,小馬扎上坐著兩個(gè)人,一男一女,都是滿頭白發(fā)。

        他說,根柱又來電話了,催我過去。

        她心尖一顫,你去嗎?

        他擺擺手,他那兒太逼仄了,一間屋住兩代人還湊合,加上我這個(gè)半死不活的老頭子,他們不煩,我還嫌自個(gè)兒礙事拉腳呢。

        她突然被大女兒接走了,大女兒家是西邊小史莊的。

        五天里,他丟了魂似的,每每去村西大路上溜達(dá),每每無望而返。

        這天半下午時(shí),他回到老槐樹下,剛坐穩(wěn),就瞥見她掂著小馬扎,晃悠過來。

        你啥時(shí)回來的?

        方才。

        我咋沒看見你。

        我是從二閨女家回來的。

        她二閨女家住東邊常紅村。

        一天吃罷早飯,她來到老槐樹下,一等二等不見人,就去他家找他。他家街門從里邊反鎖著,她只得掏出鑰匙開門。鑰匙是去年秋末他摔骨折,她伺候他時(shí)要到手的。他曾想要回去,她不給,是不是怕我突然死掉?他問。你說呢?她反問。

        這次,他又沒死掉,只是躺在炕上打滾兒,面龐上爬滿豆大的汗珠。

        該不是又吃壞胃了吧?

        不是,我把剩菜剩飯都擱在冰箱里了。

        她打開冰箱的冷藏室,聞到濃濃的餿味,你你你,簡直不把自個(gè)兒當(dāng)人,都長毛了!還吃,豬啊!

        她去村醫(yī)那里買來一堆藥,看著他一樣一樣服下。

        把冷藏室清空后,她說你要懶得做飯的話,往后干脆去我那兒吃得了。

        不中!那會(huì)惹人閑話的。

        閑話算什么!

        說是那樣說,她沒再堅(jiān)持。畢竟,男女有別,她和他不是一家人。

        她男人49歲那年初春,在建筑隊(duì)砌墻時(shí),從二十多米高的腳手架上摔下來,不治而亡。那之后,她家里犁地、耩地、澆地、收割等,他沒少幫忙。十年前,他老婆患胃癌歿了,她包攬起了他的針線活兒,便有人指指戳戳,捕風(fēng)捉影,說三道四。她不當(dāng)回事,我行我素,他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別人愛咋地咋地。尤其是,倆人幾乎每天在老槐樹下嘮嗑,天長日久,那些錐子似的目光,漸漸變得柔軟了。

        這年入冬,他被根柱接走了,根柱當(dāng)上工頭后,換了大房子,說那邊冬天供暖,屋里不是春天,勝似春天。還說,你要住不慣城市的話,等開春了再把你送回老家。

        她找不到對(duì)心的人嘮嗑,便懶得出門,孤零零一個(gè)人窩在家里沒幾天,因?yàn)樾那橛魫?,加之氣溫驟降,鬧起了感冒,感冒剛好,又害起了牙痛。

        大女兒來了,見她面色晦暗,說不如去我家住段日子吧。

        那又該累贅你了。

        你當(dāng)我是外人呀!

        有人從村頭經(jīng)過,忍不住朝老槐樹下瞅一眼,瞅了又瞅,不習(xí)慣似的。那里空空靜靜,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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