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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熊貓城主(六)

        2016-11-28 20:33:06一枚銅錢
        飛魔幻B 2016年11期

        一枚銅錢

        頭目顫聲:“我、我沒聽懂。”

        話落,墨白就掃了他一記眼刀,嚇得他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他正要求饒,就見那姑娘撲哧一笑,擺手道:“你先下去吧,等會兒我跟你解釋一遍?!?/p>

        頭目簡直求之不得,連忙道謝,起身要往外走,又聽她說道:“剛才我們也是自保,傷了你一掌,抱歉了,你快去上藥吧?!?/p>

        墨白聞聲,不由得看她。等那山賊出去,便問道:“你認(rèn)識他?”

        喜喜說道:“當(dāng)然不認(rèn)識?!?/p>

        “那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他?”

        喜喜見他問得認(rèn)真,不是故意在問,還莫名了片刻,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我們住人家的地方,還要靠他們保護(hù),當(dāng)然得道謝,況且他還是被你打傷的?!?/p>

        墨白眸染淡漠:“他先要傷我們,我才動手,奪了他的寨主之位。而且就算他出手暗算,我也并不放在眼里,根本無須這么討好他們。”

        哎呀,這人的心腸簡直是冷得跟冰川一般。發(fā)誓要將他暖化的喜喜捏了捏他的胳膊,耐心地道:“這不是討好……嗯,這么說吧,你現(xiàn)在是寨主了對吧?那他們就是你的手下。你換個身份想想,如果這里是墨城,你是城主,他們是白護(hù)衛(wèi)他們,你會怎么做?還會覺得是討好嗎?”

        這個比方并不是墨白喜歡的,畢竟墨城以及墨家護(hù)衛(wèi)無人可以替代。但細(xì)想之下,卻是淺顯易懂。

        他終是點點頭,表示認(rèn)同。

        好不容易將這頭牛拽回正途來,喜喜又道:“方才你一口氣說那么多攻守安排的事,要一個向來只會用武力解釋事情的人聽懂真是難事。他又不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墨家人,見什么人說什么話。你啊,就是生在墨城長在墨城,被慣壞了?!?/p>

        慣壞了?她還真敢說。墨白想,這大概就是用慣了寶劍,再用鈍劍,就用不慣了。這些事,他反倒不如她看得通透。

        他忽然覺得這是一種互補。

        想到“互補”二字,連他自己都微微感到意外。

        喜喜見他又陷入了沉思,歪了腦袋從他下巴方向伸出,往上瞧看:“你在想什么?”

        突然靠近的面龐因蒼白之色添了幾分柔弱,卻又因滿眼靈氣而又顯得俏皮,明眸輕眨,都能從眼里看見自己的臉。人就纏在身邊,不能輕易起身,但那腦袋似乎沒有縮回去的意思。他看不得,避不開,想了想,干脆抬手,巴掌蓋臉,硬生生將她推開了。

        被蓋住了臉的喜喜百般不愿地嘀咕一聲:“不說就不說,也不用這么粗魯吧。我就算再怎么不像姑娘,可也是個姑娘?!?/p>

        墨白沒搭理她,只是偏頭看了一眼,除了臉色不太好,活蹦亂跳的。

        “剛才那安排布兵的事,明早我去跟他說吧?!?/p>

        “嗯?!?/p>

        聽他爽快答應(yīng),喜喜還覺得有些奇怪。

        “你的傷怎么樣了?”

        “沒事,只是用的不是宋神醫(yī)配的草藥,效果差些?!闭垓v了一天,喜喜又困又累還渾身疼,肚子餓也不想吃了,只希望睡一覺傷痛能減輕些,于是說道,“我想睡覺了,你不睡嗎?”

        “睡。”墨白在床邊正襟危坐,見她往里挪,說道,“我睡房梁?!?/p>

        喜喜抿抿嘴:“不是娶定我了嗎?那就算同床共枕,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墨白微合雙眼:“一日沒成親,就一日不是夫妻,你的名聲就一日都不能敗壞?!?/p>

        喜喜咋舌,這熊貓真是怪人,將她擄到墨城,帶她進(jìn)京,眾目睽睽之下表明她的身份,看光她的身體給她敷傷口,種種事情她都以為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譽了??涩F(xiàn)在他卻說這種話,她真想告訴他,喂,你早就把我的名聲毀啦!

        可是……她想了想,大概在他眼里,那些事根本就不是毀名聲的事。

        他的想法,決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猜度。

        喜喜輕嘆一口氣,認(rèn)命了。

        說他呆也不是,說他笨更不是,只是太不懂人情世故,果真是被墨城保護(hù)得太好,磨出了銳利棱角,少了幾分人情味。

        墨白問道:“你嘆什么氣?”

        “我嘆又不能好好吃你豆腐?!?/p>

        “……”

        墨白一頓,屋外的布谷鳥叫聲傳入屋內(nèi),打破了這僵持的氣氛。

        喜喜笑眼彎彎,盯著他:“給你敷藥的時候,身體真結(jié)實,我都想咬一口了?!?/p>

        墨白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終于起身一步一步離開床邊。他房梁也不上了,一直退到門口,神隱了。

        調(diào)戲成功的喜喜失聲一笑,還沒來得及好好笑一笑,就因笑的動作太大,扯動腹肌,全身傷口瞬間跟著疼了起來。

        把傷口笑裂了的喜喜掙扎著喊了人進(jìn)來,去叫墨白給她敷藥。誰想墨白為了躲開要咬他一口的好色之徒,躲遠(yuǎn)了。

        等他半夜親自和原來的寨主一起將山賊排兵布陣情況安排好回到屋里,喜喜已經(jīng)睡著。

        哪怕是只剩一條沒受傷的腿,她也依舊有把被子踢開的本事。他俯身把被子給她蓋好,等他洗漱回來,那被子又被踢開了。

        如果有繩子,他一定立刻綁了她。

        他用被子把她裹緊,似乎是觸及了傷口,喜喜悶哼一聲,試圖翻身躲開。可這一扯動,傷口更痛,她立刻疼醒了。

        然后她發(fā)現(xiàn)墨白正雙手撐在她左右兩側(cè),正臉相看。她眨眨眼,默默地揪緊被子。墨白見她眼里滿是誤會,如看色狼,也愣了愣:“不要誤會?!?/p>

        喜喜瞪他:“我不傻?!?/p>

        “可以光明正大做的事我為什么要偷偷做?”

        “我說了我不傻?!?/p>

        墨白直起身,見她還是一副瞧色狼的模樣,解釋無用,伸手拉過被子,往她臉上一蓋:“睡覺?!?/p>

        喜喜掀開被子:“你心虛?!?/p>

        話落,又見他忽然轉(zhuǎn)身,面上緊繃,一雙眸子緊盯,讓喜喜覺得他周身是危險氣息。想到他一掌就把山大王轟開了,喜喜咽了咽唾沫,緩緩地拉被子蓋好蒙住頭:“晚安?!?

        無賴多疑又聰明任性,卻又太識時務(wù),墨白發(fā)現(xiàn)他對這種脾氣竟然能忍,越發(fā)覺得不可思議了。他又看了好一會兒這根墻頭草,抿抿嘴角,最后還是將燈滅了,睡覺。

        早飯是胡蘿卜粥,還加了點肉末??匆姾}卜喜喜就想起她家兔爺,吃了兩口,嘴里溢滿甜甜的胡蘿卜味。

        喜喜有點吃不下去了,問他:“不知道兔爺怎么樣了,它出生一個月我就把它抱回了家,除了被你挾持過兩次,就一直形影不離?!?/p>

        墨白看她一眼,說得好像他去挾持她的兔子跟她無關(guān)一樣:“等會兒我去采藥,你不要亂走?!?/p>

        “不亂走,我就搬張小板凳在門口曬太陽。”

        墨白本來想說不行,見她一臉要發(fā)霉的模樣,也沒再說。

        等墨白走了,喜喜就搬了板凳去門口,結(jié)果竟然是陰天,別說沒見太陽,吹了一會兒風(fēng)竟然還下起雨來。喜喜仰頭看著陰暗天穹,憤懣地道:“不帶這么欺負(fù)人的?!?/p>

        她拎著小凳子進(jìn)屋,又回頭看了看對面的山巒,也不知道墨白帶傘沒。他這么聰明,看見天色不對,應(yīng)該帶了吧。

        許是走動了,又觸及傷口,喜喜從鏡子前經(jīng)過,銅鏡里的臉色并不好,唇白如紙,眼窩深陷。她回到床上,躺下靜養(yǎng)。聽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雨聲,她漸漸入了夢境。

        ……

        “吱呀?!?/p>

        木門打開,旋轉(zhuǎn)摩擦帶出不能阻止的開門聲。喜喜驀地驚醒,睜眼偏頭,屋里微暗,像是已經(jīng)入了黃昏。墨白由遠(yuǎn)及近,走到床邊,沒有坐下。只是周身撲來的雨水氣味還是讓喜喜聞到了,認(rèn)真看去,一只手還拿著藥簍子的墨白從頭到腳,竟都被水浸濕了。看慣了他平時的模樣,如今濕衣貼身,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墨白見她醒來,轉(zhuǎn)身要走,還沒跨步,就感覺衣袖被人拽住。他回身看去,那病秧子已經(jīng)掙扎著起身,將他拉到床邊。隨后見她跪坐在床上,伸手拿了干帕,正疑惑她要做什么,那干帕已半蓋在他頭上,頭發(fā)被那素手抓著帕子揉搓起來。

        喜喜想打趣他笨死了,下雨也不躲一下??赊D(zhuǎn)念一想,他是為她采藥去了。這種事明明可以交給山賊做的,或許是因為她說過,藥不是宋神醫(yī)配的,藥效差很多。

        這么一想,她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清楚,她似乎更喜歡他了。

        唉,喜歡上一只不會輕易敞開心扉的熊貓,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手上的動作很輕,擦拭得很認(rèn)真,先將額頭濕發(fā)擦干,免得發(fā)梢雨水滴落在他眼里,再往后面擦拭,免得雨水滾落后背。她動作輕柔而體貼,墨白都感受得到。

        外面陰雨連綿,天色陰沉,屋內(nèi)光照不佳,卻正好緩解了彼此的尷尬。

        他定身不動,任由她揉搓濕發(fā)。鼻尖隱約飄來濃郁藥味,他才發(fā)現(xiàn)視線所及之處,是女子十分美好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過來她接連兩次問自己她像不像木板是什么意思。

        正因為明白了,那讓人不能平靜心緒的想法便紛紛冒了出來,完全無法壓下。

        察覺到眼前人呼吸起了變化,喜喜才松開手,帕子還擱在他腦袋上,歪了腦袋看他。那像醉酒的臉入了眼里,她吃驚:“你的臉怎么這么紅?不會是淋雨生病了吧?”

        素凈白嫩的手捂在臉上,墨白面上一僵。

        喜喜驚呼:“真燙?!?/p>

        少女美麗的面龐映入了眼底,如水雙眸,哪怕是在陰暗的屋內(nèi)也看得清楚。墨白閉上眼,握了她的手拿下:“沒什么?!?/p>

        喜喜翻滾下床,火速穿好鞋:“你先換衣服,我去煮姜湯?!?/p>

        看著她大步走開,沒有小家碧玉的模樣,也沒有大家閨秀的姿態(tài),這跟墨白所想過的墨家主母完全不一樣。

        只是,好像也沒有什么問題。

        姜湯易熬,一會兒喜喜就端了一大碗過來。手不得空,她喊了一聲打過招呼,就用腳踢開門,然后就見墨白那似乎比她還要白凈的背落到眼里,后背結(jié)實沒有半分贅肉,看得喜喜心里狠狠地蕩漾了一下——真該早點進(jìn)來的,或許就能看見他全身了,失誤。

        她不動聲色地把姜湯放到桌上,喊他過來吃。見衣服放在地上,她俯身拾起準(zhǔn)備交給別人洗了。墨白聞聲轉(zhuǎn)身說了句“等等”,伸手從衣服里拿出一塊玉佩,正是喜喜見過的龍紋玉佩。

        之前沒有仔細(xì)看過,只知道是龍紋?,F(xiàn)在見他拿在手上,細(xì)心瞧看,隱約覺得那鏤空紋路十分眼熟。

        墨白見她抱著衣服不走,說道:“衣服濕了,小心等會兒要把你的衣服也給沾濕了?!?/p>

        “哦。”喜喜回過神,把衣服拿給山寨頭子喊來伺候的婦人,回到房里,那穿著粗布衣衫的墨白正坐在桌前喝姜湯。

        哪怕他只是穿著一件褐色長衫,也絲毫不讓人覺得俗氣難看。果然人長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她低頭看看自己,也是樸素的布衣裙,不會像丫鬟吧?

        墨白沒有將玉佩收回身上,根本就沒有地方可藏。喜喜走到桌前,那玉佩正放在桌上,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摸出自己的鳳紋玉佩,突然一愣,手僵在半空。

        已喝了半碗姜湯的墨白也察覺到喜喜愣神,抬眼看去,見她手里拿著鳳紋玉佩,微微一頓,沒有開口。

        喜喜緩緩將玉佩照著那龍紋玉佩復(fù)雜的鏤空放去,手剛松開,兩塊相碰的玉佩就完全交合在一起,紋路無阻礙,仿佛一體。原本因龍須細(xì)碎的一邊,已被鳳尾填充。原本鳥喙尖銳之處,也被龍尾嵌入。填了彼此空隙,變成一個完整玉佩。

        這兩者,根本就是以同一塊已成形的玉石再由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

        “墨白……”喜喜抬頭看他,見他視線也落在自己臉上,問道,“這塊玉佩一定是你太爺爺留下的吧?”

        墨白點了點頭。

        喜喜手一抖,差點哭了。她幾乎忘了自己的太爺爺是天下第一神偷,還專門愛偷墨城的東西。這玉佩如此吻合,她用腳趾想想都知道是太爺爺把人家的寶貝偷了一半??商珷敔斶€把它當(dāng)傳家寶留下來,坑曾孫女呀這是……她哽咽:“對不起,現(xiàn)在物歸原主。”

        墨白皺眉:“嗯?”

        喜喜苦著臉道:“鳳紋玉佩是我太爺爺拿走的。”

        墨白面色平靜:“嗯,我知道?!?/p>

        喜喜的臉憋成了豬肝色:“你知道你還不一掌轟了我?”

        墨白終于感覺到了不對,狐疑:“你以為是什么?”

        “我太爺爺偷了你家東西。”

        墨白抿抿嘴,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喜喜瞪大眼:“你剛才是不是想罵人?”

        “是。”他拿起已成一塊的玉佩,又看看抖成篩子的喜喜,說道,“這本來就是你太爺爺?shù)臇|西?!?/p>

        喜喜眨眨眼,清醒過來,發(fā)怒拍桌:“原來是你們偷我家的東西。”

        這人大事聰明小事糊涂,真想看看她腦子里是不是塞了一半稻草一半珍珠,墨白看了她好一會兒:“你的家人沒跟你提過玉佩的事?”

        “沒有,太爺爺在我沒出世的時候就過世了。后來鎮(zhèn)上鬧瘟疫,爹娘也……”喜喜沒往下說,只是說道,“不用安慰我,都兩年了?!?/p>

        兩年?可她不過十七歲,那就是說,才十五歲的她就一個人過了。難怪她性子有時那樣狠,有時卻那樣柔弱。墨白握了她的手,將玉佩放在她手上。那手還稍微有些涼,涼得他想握在掌心暖暖。

        “這玉佩,是當(dāng)年你太爺爺和我太爺爺,為后代定娃娃親用的信物?!?/p>

        第八章 山賊窩的山大王

        “娃娃親?”喜喜訝異,見他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結(jié)合她被他綁架所說過的關(guān)鍵話,仔細(xì)串聯(lián),一句話就將全部線索都聯(lián)合在一起,一句話就將全部破綻都消除了:“你知不知道我太爺爺是妙手空空?”

        “知道?!?/p>

        “那你知不知道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偷你們墨城的東西,把你們墨城鬧得雞犬不寧。”

        “知道?!?/p>

        喜喜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忽然明白過來:“難道這個江湖版本不對?”

        話落,喜喜就覺得墨白看她的眼神終于不像看一頭笨熊了,看來她猜對了。

        墨白緩聲說道:“只是對了一半,前面沒有說錯,但后來兩人經(jīng)過一番較量,英雄敬英雄,彼此相惜。太爺爺便想和你家定親,但你太爺爺覺得自己是盜賊,怕墨城落下罵名,不愿答應(yīng)。后來被纏得不行,你太爺爺終于答應(yīng)了。但當(dāng)時墨家和云家生的都是男孩,因此約定日后定親??蓻]想到,到了孫輩依舊都是男童。我出世的時候,長輩以為約定又要延遲,沒想到五年后,云家生了女兒?!?/p>

        喜喜恍然:“我?”

        “嗯。我太爺爺過世后,你太爺爺也隱退了。我曾想,或許是因為好友過世,江湖無伴。抑或是想將盜賊身份藏匿,為后代留下清白家世?!?/p>

        喜喜一時默然。作為曾經(jīng)令天下人聞之色變的神偷,要金盆洗手談何容易,可太爺爺卻做到了,遠(yuǎn)離了喧囂,隱居在小鎮(zhèn)中。為了好友,也為了和好友之間的約定。要讓后代以清清白白的身世嫁給墨家人,成為無瑕白云的云家,不愿墨家真的沾上半點“墨”。

        如今她才明白太爺爺?shù)男囊?,明白墨白為什么這么堅持要娶她。

        延續(xù)了四代的心愿,終于可以讓他們兩人實現(xiàn)。

        喜喜敬佩墨家遵守承諾的決心,可是……她為曾祖父一輩的友情感動,卻沒有辦法開心。無疑她喜歡墨白,但想到墨白是為了使命而來,就不舒服。

        他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和她成親,只是因為長輩之命。

        “墨白?!毕蚕部粗矍叭四咳缋市?,品貌非凡,的確是良人之貌,她卻想問清楚,“你想娶我嗎?”

        她問得直接,讓墨白有些意外:“嗯?!?/p>

        “是你想,還是因為長輩之命才想?”

        墨白眉頭微攏:“這有什么區(qū)別?”他稍稍一頓,本不想說,可到底還是說了,“我會娶你的,毋庸置疑?!?/p>

        這是兩人第一次彼此袒露心扉,有些小心翼翼,但喜喜知道,對墨白來說,已經(jīng)很難得。

        她笑了笑:“既然這樣,那我們解除婚約吧。你讓我回家,然后你再好好來跟我說話,跟我培養(yǎng)感情吧,不要再用綁的法子,也不要將我綁在身邊?!?/p>

        墨白聽不懂:“為什么?為什么要弄得這么麻煩?”

        喜喜暗嘆,他果然還是不懂。少了那個過程,其實很多東西都失去了。比如尊重,比如先相知,再相愛,才能真正地敞開心扉。

        墨白見她面露疲憊之色,伸手要探她額頭,怕她生病。手還沒碰到,就見她眨著眼睛說道:“墨白,我喜歡你?!?/p>

        手停在半空,墨白一動不動,有些愣神。

        當(dāng)面對他說喜歡的姑娘從來都不少,卻沒一個讓他覺得心會亂撞胸腔的。

        “雖然還沒喜歡到可以生死相許的程度,不過也算是很喜歡了。你不想隨我的性子重來,那就算了,婚約也不解除了。但我希望你也不要把我當(dāng)作局外人,我也想了解你,跟你分擔(dān)一些事情。我不想做因婚約而成為墨家夫人的云喜喜,我嫁的是你,不是墨家長輩的約定?!?/p>

        繞來繞去,在墨白心里,其實并沒有差別。他只想到姑娘家的心思果然跟男子不同,但實在無法理解。此時他才覺得屋頂上隨時趴著兩個碎碎念的人有多重要,但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讓太子焦頭爛額中。

        那來報信的人,應(yīng)該快來了。

        喜喜見他沒有答話,似乎想其他事情去了,默了默,沒有再說話。

        夜幕完全壓下,昏黑的屋內(nèi)無聲,唯有外面雨聲淅瀝,從屋檐滾落成珠,敲擊著地上的石頭。

        糾纏在心的心結(jié)未開,喜喜喝了幾口茶澆滅心底的煩躁之火,火沒澆滅,倒是半夜內(nèi)急,憋得不行。睡得美美的再起身實在是痛苦的事,可又實在忍不住了,終于半瞇著眼去摸鞋。

        她剛有動作,“梁上君子”就問道:“怎么了?”

        “內(nèi)急?!毕蚕惨詾檎f內(nèi)急他就會繼續(xù)睡了,誰想他竟翻身下來,看得她小肚子一抽:“你干嗎?”

        “陪你去?!?/p>

        喜喜臉一紅,將他推開:“不許跟!”

        墨白不解,他又不跟著進(jìn)去,只是在外面站著。她不是挺怕黑的嗎?

        女人果然是太難懂了。

        他搖搖頭,想到茅廁離這兒不遠(yuǎn),便站在門口往那方向看。

        半夜雨已經(jīng)停了,地面濕潤,她踩泥而行的聲音聽得分外清楚。墨白倚在門柱上聽著,才想起宋神醫(yī)說過的,喜歡一個人,連她哭的樣子都覺得好看,她哼一聲都覺得像樂曲。

        以前聽見他說這話,墨白覺得他身為神醫(yī),卻不給自己開藥治病,枉為神醫(yī)。

        現(xiàn)在他好像有點懂了。嗯,回去就給宋神醫(yī)加工錢。

        喜喜已經(jīng)到了茅廁門口,猶如見到曙光,心花怒放。她打開茅廁木門,卻見里面蹲著一團(tuán)小黑影。門一開,黑暗中一對亮眸也抬頭盯來,看得她毛骨悚然,不住尖叫。

        那團(tuán)黑影也慌了神,跳起來要扒茅廁逃跑。

        喜喜連退三步,腳下一絆,整個身體往后面倒去。她腦袋剛順勢揚起,就覺有疾風(fēng)掠來,將她托住,攬進(jìn)懷中。她緊抓墨白衣裳,哆哆嗦嗦往后面指:“有鬼?!?/p>

        山寨眾人也被驚叫聲吵醒,紛紛起身,轉(zhuǎn)眼就舉著火把到了跟前。

        像是感覺到了外面的危險,茅廁里頓時沒了動靜。

        墨白示意舉著火把的眾人去查看,眾人小心地靠前,火光一照,躲在里面的人就現(xiàn)出原形了,竟是個十一二歲的男童。

        男童大喊一聲撲向眾人,勇氣可嘉,奈何力氣太小,這一撞就像魚兒沖進(jìn)了漁網(wǎng)里,被抓了個正著。他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們不能綁架我,這是犯法的?!?/p>

        喜喜見他小臉凍得有些紫,想來是山上冷,又下了雨,躲在這里的時候硬生生凍的。她上前把抓住他的手挪開,護(hù)在身后,朝眾人說道:“你們竟然綁孩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眾人面面相覷,有膽大的低聲道:“我們是山賊呀,您是山賊頭子的夫人呀。”

        喜喜這才回過神:“對哦,我可是壓寨夫人啊。”

        墨白耐著性子道:“跟我回去。”

        “可是他們綁人,被人綁的滋味可不好受?!?/p>

        話有點酸,還帶了刺,墨白發(fā)現(xiàn)她還對自己讓人綁了她來墨城的事耿耿于懷:“山賊不綁人要贖金,你要他們怎么活?”

        “倒也是?!毕蚕裁呛⒆拥念^,“我沒有辦法救你了,等你爹娘帶贖金來吧。”

        男童本以為抓到救命稻草,沒想到不過片刻就被拋棄,滿眼的希望變成絕望:“姐姐……”

        喜喜心軟:“你們都回去睡吧,今晚我看著他。”

        眾人見墨白沒有反對,也懶得理會她要做什么,各自回去睡覺了。

        喜喜拉著男童進(jìn)屋,想給他倒杯熱茶喝,剛放手,就見他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根小尖棍子,抵在她的腰上,顫聲道:“不許動,送我下山,我就放了你!”

        墨白見狀,覺得男童要大事不妙了。

        果然,喜喜一把抓住男童的手,另一只手往他腦袋上敲了一記:“刀子都戳不死我,就拿這破棍子還想戳我,你這是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是吧。你給我過來,我要把你綁在馬桶上凍一晚,讓你清醒清醒,讓你懂得什么是忘恩負(fù)義的下場。”

        男童拗不過她,“哇”的一聲哭了:“你、你是山賊老大的夫人,他們是這么說的。是你綁了我來,憑什么說我忘恩負(fù)義,明明你才是壞人,壞人。”

        喜喜哭笑不得,這件事的確很難解釋呀。折騰太久,消耗了她上半夜養(yǎng)精蓄銳的精神,她坐下身,有氣無力地道:“墨白,你善后吧。”

        “自己惹的事,自己處理?!?/p>

        男童哭得凄慘,喜喜都要聞之落淚了:“嗚嗚,墨白……熊貓……”

        墨白臉一黑:“夠了?!?/p>

        “哦?!?/p>

        墨白冷冷地瞧一眼男童,號哭的聲音立即像關(guān)上了閘門,聽不見了。墨白回頭,云淡風(fēng)輕地道:“解決了?!?/p>

        喜喜:“……”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把眼神練得兇狠點是有用的!

        喜喜平白無故又多了個兒子,雖然她堅決不承認(rèn),但男童大概是覺得她比墨白平易近人,去哪兒都跟著她。她多在寨子里走了兩圈,結(jié)果就有山賊過來諂媚說:“夫人要是喜歡這孩子,那就留下來做兒子吧?!?/p>

        “反正贖金他們也給不起?!?/p>

        “來討人也沒關(guān)系,我們給打回去,現(xiàn)在我們寨子經(jīng)過寨主指點安排,更加如銅墻鐵壁了?!?/p>

        哼,誰能比得上她家兔爺可愛,她才不要再收個兒子。

        想罷,她咬了一口胡蘿卜,爽脆的聲音傳開。

        “這里真是空蕩蕩的?!?/p>

        墨白站在她身旁,問道:“你坐在這里一個時辰了,什么時候走?”

        她坐在高山巖石上,底下是狹窄山道,能看得見往來過客,但不知道她饒有興致地在想什么。

        喜喜又咬了一口胡蘿卜:“吃完了就走?!?/p>

        墨白默默地看了一眼她堆了滿裙的胡蘿卜,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已經(jīng)躲到樹后面的男童:“你真要留他?唔,也不是不行?!?/p>

        “當(dāng)然不行,兔爺會吃醋的?!?/p>

        兔子吃醋……墨白沒打斷,繼續(xù)聽她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喜喜又吃完一根胡蘿卜,有點飽了。見他還不走,她挑了根最水靈的遞給他:“喏。”

        墨白瞥了一眼:“我不是兔子?!?/p>

        “我也不是?!?/p>

        “你是?!?/p>

        “……我怎么就是了?”

        “認(rèn)兔為兒?!?/p>

        喜喜撲哧一笑,難得嘛,冰山臉的熊貓城主也會稚氣地跟她抬杠了,按照平時,早就不耐煩地將她踢下這峭壁了。她放下胡蘿卜,起身拍拍衣裙:“走,陪我去四處走走,這里風(fēng)景奇佳,不趁現(xiàn)在有空看看太可惜了?!?/p>

        墨白沒有動,山上這么多石子兒,路又崎嶇,她怎能亂跑。他往她重傷的地方看了看,還沒等他說話,就見她一只手捂在胸口,瞪眼:“色狼?!?/p>

        “……我只是在看你的傷口?!?/p>

        “昨晚還沒看夠嗎?”

        墨白閉眼:“今晚我閉著眼睛給你敷藥,被藥瓶戳死與我無關(guān)。”

        喜喜只覺得傷口現(xiàn)在就被戳了一下,蒼白著臉從他旁邊走過:“去看風(fēng)景咯?!?

        等她走了,墨白才想起剛才是要阻止她去山路上亂跑的。等等,所以剛才她是在堵他的話?

        云喜喜……她這是摸到了他的弱點,還吃定了。

        被將了一軍的墨白看著她喊了那男童一塊往山下走,還強行把全部胡蘿卜都丟給他。明明很聰明,卻總佯裝成沒心沒肺的人。

        在他沉思之際,喜喜已經(jīng)開始往山下走。

        如墨白所料,山路上石子兒頗多,十分難行。她又重傷在身,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小滑兩次,震得心口疼,她靠在山坡上的巖石上小憩一會兒,又繼續(xù)往下走。她還沒走兩步,就聽見后面有人下來。哈哈,那熊貓可算是來了。她回頭一瞧,只見墨白健步如飛,如行走云端,動作輕快地往下疾走,看得她眼都直了。

        墨白掠過她身旁,將她拋開幾米遠(yuǎn)的距離,便停下步子,卻沒有回頭看她。

        山風(fēng)輕拂,吹得半坡山林樹葉婆娑,吹得身如玉樹的男子猶如謫仙人。

        喜喜忽然明白過來,歡喜地挪著小步子過去,拍拍他的肩頭:“背我?!?/p>

        話落,墨白已經(jīng)微彎下身。喜喜爬了上去,穩(wěn)穩(wěn)地趴在他背上,意外覺得他的背暖和寬厚:“好了?!?/p>

        她腦袋就在他右臉一側(cè),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暖入他的耳郭,他感覺后背上壓上來的觸感更是明顯,壓了他的背,壓進(jìn)他的心。

        他以前一直覺得兒女私情是最難以理解的,也是他最不需要,覺得最無用的感情。而今他隱隱覺得絕對有用,好像也不錯。

        有了墨白這堪稱駿馬,又比駿馬更加靈活的代步工具,喜喜總算是輕松多了,不用她拖著病體自己走。

        墨白順著她的意,從主干道開始,走遍了所有岔路。

        這十八山的名頭不是白叫的,進(jìn)了主干道,岔路七八條,還有數(shù)條死路。他們七拐八拐,才終于走對一條,到了出口。

        喜喜見墨白額上滲出細(xì)汗,抬手給他擦拭。走了這么久,他也不問她要做什么。喜喜喜歡他信任自己的模樣,可又不知道他是不是懶得問。

        揣測人的心思最難,喜喜覺得比在當(dāng)鋪鑒定珍寶難多了。

        傍晚回去,喜喜就讓人敲鼓,把寨子里說得上話的人都叫到大堂上來。

        墨白就站在喜喜一旁,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喜喜等人到齊,這才清清嗓子,朗聲道:“我叫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說。以后,我們寨子不許打劫。”

        話落,大堂上已經(jīng)是一片騷動:“不打劫?那要我們喝西北風(fēng)嗎?”

        喜喜一拍桌子:“可不就是要喝西北風(fēng)?!?/p>

        眾人呆愣,還以為耳朵出毛病了。

        喜喜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去看過了,十八山地勢險峻,從東南方進(jìn)來,就只有西北方那一條路可以出去,其余的都是死路。而且往西北方去的時候,還有七八條岔路,走對了才能找到出口。但其中有五條都是死路,對吧?”

        一人說道:“對,這兒的路是出了名的難走,我們一般都是潛伏在小道上,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一網(wǎng)打盡?!?/p>

        喜喜笑吟吟道:“這就對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你們靠了這座山,那就靠山吃飯吧?!?/p>

        墨白一時也捉摸不透她是要做什么,和眾人一樣,認(rèn)真地聽她說話。

        喜喜說道:“以后不要打劫了,改成給人帶路吧,帶一次路,收多少錢?!?/p>

        眾人腦袋一歪:“?。?!不會餓死吧?”

        喜喜搖搖手指:“我今天坐在高處一個時辰,發(fā)現(xiàn)那里往來的人可不少,轉(zhuǎn)得暈頭轉(zhuǎn)向的更不少。而且從這里經(jīng)過的以商隊為多,商人重利,比起浪費時間轉(zhuǎn)圈圈來,他們更愿意給錢讓當(dāng)?shù)厝藥贰!?/p>

        墨白這才明白她今日的舉動,看著她運籌帷幄的模樣,他心下暗暗贊賞。他雖然知道她不過是給一群山賊出了個小主意,如何能跟他每日打理墨城的大事相提并論,可就是不可抑制地贊賞著。

        “這也的確是個好辦法,而且打劫多辛苦,還有被官府圍剿的風(fēng)險?!?/p>

        “可他們走過一兩回,就自己認(rèn)得路了,以后靠什么過活?”

        “可不是,這法子不好,還是靠打劫為生吧,錢多?!?/p>

        議論漸漸轉(zhuǎn)向不贊同,喜喜都聽在耳中,她敲敲桌子,又立即滿堂寂靜。她再開口,聲音卻比剛才沉穩(wěn)了。

        “你們難道要做一輩子山賊,再讓兒孫做一輩子山賊?”喜喜掃視眾人一眼,“路是可以帶的,但為了不餓死,可以將路上的痕跡消除,重新開過新路。”

        “這倒是可以……”

        “再有,這個法子我也不會讓你們用一輩子。對看似平民的人,你們就自愿帶路,攢美名。只要對商隊收錢即可,然后將這些錢盡量攢下來,五六年后,惡名已除,再去鎮(zhèn)上買田,蓋房耕種,這才是長久之計。而且你們常年如此,官府會對你們寬容,畢竟哪個官都不希望自己的管轄之地出山賊。你們有了美名,去鎮(zhèn)上過活,鎮(zhèn)民也不會刁難你們?!?/p>

        活命之法,甚至以后的路,她都為他們設(shè)想到了??此菩∈?,但墨白忽然覺得,這已經(jīng)不是小事。對弈之時,棋子落下能看出后十步者,便是高手。喜喜籌謀的這些,已然是對弈中的高手。

        眾山賊面面相覷,不管怎么說,做山賊是因地勢所逼,無奈之舉,而且聽著這法子好像并不糟糕。

        喜喜又道:“這樣吧,你們先照我說的去做,半年就好,如果覺得這樣不好,又要活不下去了,就重操舊業(yè)。你們不試試,就一輩子是山賊,以后兒子孫子外嫁的閨女,都是山賊之后。”

        “這話有道理?。 ?/p>

        “如果成功了,那以后我兒子就能去鎮(zhèn)上念書了?!?/p>

        “說不定還能考狀元呢?!?/p>

        “得了吧,山賊兒子還想考狀元?!?/p>

        “可真要是能離開十八山,我兒子就不是山賊了?。 ?/p>

        “這倒也是。”

        輿論又開始傾斜她一邊,往贊同的方向去了。喜喜不急著插話,等他們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議論聲慢慢平息,才有長者說道:“要不,試試?”

        一聲落,一聲起:“試試唄。”

        像是已經(jīng)得到了新生,眾人再議論如何帶路、收多少錢的時候,腔調(diào)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

        喜喜聽在耳中,甚為歡喜。只是曬了一天,哪怕有墨白背著,也顛了傷口,晚上又說了這么多話,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墨白見她臉色愈發(fā)蒼白,說道:“回房吧?!?/p>

        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喜喜沒有強撐的必要,乖乖地跟墨白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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