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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性

        2016-11-26 15:14:26林燕珊
        喜劇世界 2016年24期

        文/林燕珊

        水性

        文/林燕珊

        夜已深,張軍卻仍留在辦公室內(nèi)。他把指間的煙掐進(jìn)煙灰缸,又拿過煙盒倒出一根來點起。他剛撥了幾個電話,聽到的全是些搪塞之詞。張軍一邊抽著煙,一邊緊張地抖著腿。

        天一亮,巡視組便會到達(dá)。他仍沒有想出辦法。

        手機突然響了,張軍馬上拿過來。一看,來電的是在美國的兒子。張軍有些失望,但還是接通了電話。

        “爺爺,你什么時候過來呀?”電話那頭是他的寶貝孫兒,今年只有兩歲。

        “是不是想爺爺啦?”張軍稍微提起了精神。

        “爺爺快來教我游泳?。“职终f,爺爺游泳厲害!”小孩兒嗓門扯得特別大,生怕爺爺聽不到。

        “爺爺那邊是晚上呀!趕緊掛電話,別礙著爺爺睡覺!”電話那端傳來兒子的聲音。這通電話估計是孫子嚷著要打的,張軍心里感到一絲絲甜蜜。

        張軍笑著放下了手機,不禁想念起大洋彼岸的兒子和這個招人喜歡的小可愛。

        手機又響了,張軍的手心馬上冒出了汗。會是搭救他于水深火熱的人嗎?他趕緊拿起手機。一瞧,來電的竟然是在療養(yǎng)院的母親。張軍有些失望,但還是接通了電話。

        “軍崽,你什么時候回來呀?”夜半三更的,母親居然打電話來問這個。

        “媽,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張軍口吻有些責(zé)備。

        “你爸說明兒要出海打魚,我怎么也勸不住。我們軍崽水性好,天亮了你就趕過來,跟著你爸去,我才能安心。”母親說道。

        張軍心里咯噔一下。母親的癡呆癥似乎又加重了些。父親早在三年前因病去世,母親的記憶卻總是錯亂。今夜,恐怕她是走進(jìn)了回憶里的十多年前。那時父親尚算壯健,總是閑不住想出海。母親便勸,勸不住就給張軍打電話,讓他“教育教育”父親。父親出海不成,心里留有遺憾。后來父親患了胃癌,張軍才遂了他的心愿,帶著他撐著小艇形式上去捕了一回魚。

        張軍想起這些畫面,不禁鼻頭一酸。

        手機在放下的頃刻竟又響了。張軍心頭一緊,立馬又拿了過來。來電顯示,是妻子的號碼。張軍有些失望,但還是接通了電話。

        “張軍,你什么時候回來?”妻子的聲音有點不快。

        “還在忙呢,你先睡吧?!泵鎸ζ拮樱瑥堒娨灿行┎荒蜔?。

        “我的檢查報告出了,是惡性的?!?/p>

        妻子的話題轉(zhuǎn)變太快,讓張軍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待他回過神時,電話那端正傳來啜泣的聲音。

        張軍陷入了沉默。對陪伴他大半生的妻子,他曾經(jīng)厭煩、曾經(jīng)嫌棄、曾經(jīng)想逃離,只是每每想到,自己最窮困潦倒之時,也只有這個女人守在了他身邊。年輕時自己還捉弄她,說要跳到江里去,證明對她真摯的愛。他沒等她回應(yīng)就投身入水。她在岸上驚呼連連,扯著岸邊的陌生人說:“求你快救救我的愛人吧!”他自如地爬上了岸,一臉甜蜜地?fù)碇莻€驚慌失措的女人,承諾要照顧她一輩子。

        “你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張軍對哭泣中的妻子說。

        “好?!逼拮討?yīng)允一聲,便掛了電話。

        張軍再一次放下了手機。手機沒再響起來。

        張軍又點燃了煙。他的腦里有片段,零零碎碎的,有家人的關(guān)懷、有下屬的吹捧、有領(lǐng)導(dǎo)的夸贊……還有那雙手,接到過一件又一件,本不屬于自己的珍寶。一個尚算交心的同僚告訴他,這一次,老板已經(jīng)決定讓他來替背黑鍋。天一亮,他鐵定逃不出法網(wǎng),所有矛頭皆會指向他,而且,他并非真的問心無愧。

        自保行不通,但還要保住最珍惜的人。張軍掐滅了手里的煙,離開了辦公室。

        第二天,便有人發(fā)現(xiàn)他溺亡于江水里。

        (摘自《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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