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康

?

楊康的詩

楊 康

給遠(yuǎn)方

如果我流浪到此地

如果你遇見了我，并愛上了我

那么請將我留在這里

你就是我今生的天涯

彎下去

公司樓下，新來的一批保安

正在接受訓(xùn)練。向左轉(zhuǎn)

齊步走，立地，敬禮……

每個動作他們都做得標(biāo)準(zhǔn)

像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毒毒的太陽

并沒有令他們臉上新奇

的笑意消失，他們似乎

還有著士兵般的自豪與光榮

他們要求自己，必須嚴(yán)肅

讓自己挺直腰桿

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

的腰桿，就會彎曲下去

被房租壓下去被愛情壓下去

被一棟棟高樓巨大的陰影

壓下去，他們的光鮮與亮麗

在這個霓虹閃爍的城市

黯然褪色，到那個時候

他們也得和現(xiàn)在工地上

的民工一樣，干臟活

罵粗話，流著鹽粒晶瑩的汗水

虛與實(shí)

在外打工，請注意安全

一旦發(fā)生事故：別人

睡你的老婆，打你的

孩子，花你的撫恤金

這是我看到的一則安全標(biāo)語

它比那些，安全重于泰山

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的標(biāo)語，要生動很多

在建筑工地，給農(nóng)民工

不講那些條條框框和口號

講就講他們善良的老婆

和可愛的孩子，講到這些

他們的眼里必定飽含熱淚

花香迷人

一定是鄉(xiāng)村，在收獲的季節(jié)

桂花細(xì)如針尖的香

在空氣里流竄，順著風(fēng)

請不要對我大聲責(zé)備

請不要驚擾秋季的安寧

讓我一個人看看路邊的風(fēng)景

它們在窗外一閃而過

迅速成為過往。我開著窗

讓花香和灰塵

一同涌入，并猛烈地穿過我

鄰座的陌生人，我可以

這么一無所有地愛上你嗎

像愛上此時的黃昏

以及黃昏里，漸漸暗下去

的歸路

別喊我

背對故鄉(xiāng)，以離開的姿勢

我越來越不敢回頭

我怕聽見父親站在院子邊

喊我的名字。他一喊，我就得

像雕塑一樣凝固下來

他一喊，村莊就凝固下了

他一喊，夜色就得破碎

他一喊，那聲音會在家的方向

產(chǎn)生無限的回聲

他一喊，我繃緊的淚水

就滑落。他一喊

我那顆假裝冰冷的心

就會碎

父親也得走

母親走了，去另一個世界

我和哥哥走了。近來

左鄰右舍都走了，小孩

已經(jīng)長成大人，要上學(xué)

要出門打工養(yǎng)家糊口

在村里，能和父親說話的

也就更少了。父親不走

他看家，看著門前三畝田

看著屋后的那面坡

他以為，走了的都會回去

他還是那么固執(zhí)，與天斗

與地斗，但他沒想到

他斗不過時間啊，有一天

他也得走，想到這

我顫抖了一下

停 電

我不問，父親就堅決不說。他一生

都是這樣，報喜不報憂

有錢用沒，天涼了多穿件衣服

我的問候有了固定模式和言辭

快要掛電話的時候，我說

那你進(jìn)屋去看電視吧

停電了。父親脫口而出

我的眼前，足足黑了好幾秒

我不知道停電十多天的夜晚

父親是怎么度過的。秋雨綿綿

鄉(xiāng)村的夜晚沒有月亮和星星

起伏的綿延的黑，像魔鬼

把父親含在嘴里。直到窗外

再一次亮起一線光芒

父親才推開門，像是從地獄

慌慌張張地爬出來

只有兩個讀者的一首詩

這一生，不吃臍橙

尤其是奉節(jié)的

這一生也不打領(lǐng)帶

尤其在穿西裝的時候

不要問我為什么

懂我的人，自然會明白

不懂我的，解釋了

他也不懂

這一生，不恨女人

尤其是我喜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