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笑虹

灰色的靈性

□劉笑虹

有個從加拿大回來的朋友給我講過一個關(guān)于棕熊的真實故事。

羅君一家三口都酷愛動物和戶外運動，每年都要出去旅游。一次，他們專程到安大略省北部看熊。這里人煙稀少，是棕熊的天堂，但因為熊繁衍過快，所以當(dāng)?shù)卣试S每年夏、秋季可有限地獵捕棕熊。

這一天，羅君和他剛滿7歲的兒子小郡看見有人打獵回來，除了被打死的大棕熊外，他們還用繩索牽著一只剛滿月的小熊。經(jīng)過討價還價，羅君從獵人手里買回了這只失去媽媽的小熊。

從帶回小熊的那天起，小郡就把小熊放在自己的床上和它一起睡，那時羅尤只有小狗那么大。

羅尤是小郡給小棕熊起的名字，有忠誠之意，他還在它脖頸上拴了一個銅鈴。小熊漸漸長大，羅君夫婦再想從兒子身邊抱走它已經(jīng)不可能，因為每次這樣，羅尤就會整夜哀吠。沒辦法，只能由著它跟小郡耳鬢廝磨。羅尤很可愛，任何時候見到小郡都會高興得滿地打滾，而且還都是那種難度很高的連續(xù)幾個前滾翻。

羅尤4歲這年，羅君一家照例在假期里駕車出游。不幸的事發(fā)生了，羅君駕車在翻過一道山梁時，猛然看見前方竄出一只土狼，他下意識地打了下方向盤，車子失去平衡，翻下了林澗深溝。羅君夫妻只受了些輕微傷，小郡因為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打瞌睡，翻車時被拋了出去，雖經(jīng)醫(yī)院全力搶救，終因重傷不治身亡。

羅君夫婦處理完小郡的后事，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羅尤用一種從沒見過的憂郁眼神看著他們。此后很長時間它都不再吃一點東西，也不睡覺，就這么整夜整夜地在小院里徘徊。還時不時發(fā)出陣陣低沉的哀鳴，像是在呼喚著什么。

也就是從那時起，沒有人見過羅尤再翻跟頭，不管誰用什么方法暗示、誘導(dǎo)，甚至是逼迫它，羅尤都不再翻，它頸上的銅鈴也很少發(fā)出悅耳的歡鳴聲了。

又過了段時間，羅君夫婦發(fā)現(xiàn)羅尤情緒有些反常，像是到了發(fā)情期。

羅尤是只母熊，成年后生理就會起變化。看著羅尤痛苦的模樣，羅君夫妻想了很多辦法，比如給它吃降低激素的藥，比如像對待人一樣給它多吃蜂蜜、水果，帶它出去游玩。他們甚至想到送羅尤去動物園，幫它找個“情人”。最后有人提醒他們，何不給它買個公仔回來試試？據(jù)說熊有戀物情結(jié)呢。

羅君這時才想起來，柜子里還有一個兒子小時候曾經(jīng)玩過的熊布娃娃。

這招果真靈驗，羅尤見到這個如真人般大小的熊布娃娃后，表現(xiàn)得異常興奮，它圍著布娃娃轉(zhuǎn)了幾圈，然后開始翻跟頭，不停地前滾翻，直到很累很累了才歇氣，之后緊緊地把那個熊布娃娃摟進(jìn)懷里，跑到一個角落里安靜地躺下。

至此，羅尤天天與布娃娃形影不離，走到哪兒都把布娃娃摟在懷里，直到度過了那段發(fā)情期。

隔年，羅尤再次發(fā)情，可能是年齡完全成熟的原因，這次比上次來勢更猛。它整天長聲呼嘯，咆哮不止，煩躁地在室內(nèi)室外游蕩。這時，羅君又想起了那個熊布娃娃，可原來那只因為骯臟破舊，已經(jīng)被它丟棄了，他們只得去超市重新買了一只一模一樣的回來。

讓他們詫異的是，當(dāng)羅尤見到這只新的熊布娃娃后，非但沒有像之前那樣表現(xiàn)親昵，反而脾氣暴躁地摔打、撕咬起來，好像這只新布娃娃是它的仇人一樣，弄得羅君夫婦手足無措。

漸漸地，他們明白了，原來羅尤一眼就辨別出這只新的熊布娃娃根本就不是原來的那只，而原來那只上面肯定是留有兒子小郡的氣息。這種差異或許勾起了羅尤的回憶，它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

幾天后，羅尤沒有像羅君夫婦所期望的那樣慢慢好起來，反而狂躁地撞壞院子的柵欄跑了出去，這可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此后，羅尤時常獨自外出，且每每數(shù)日不歸。

有一次，羅尤出去好長時間也沒有回來，羅君夫婦預(yù)感到這次可能真的要失去羅尤了。這天，他們驅(qū)車百余公里，來到了當(dāng)年兒子罹難的地方，他們想把羅尤的現(xiàn)狀告訴在天堂的孩子，希望他明白近來發(fā)生的一切，不要像羅尤一樣責(zé)怪他們。

車剛停下，羅君夫婦就聽見從不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鈴聲，是一陣清脆的鈴聲！沒錯，那是棕熊羅尤！

羅尤這時出現(xiàn)在那條蜿蜒山路的盡頭，它直立起身子。雖然看見曾像父母一樣照顧過它的羅君夫婦，卻沒有跑過去，只是在遠(yuǎn)處搖晃了幾下身體。然后翻了一個很漂亮的前滾翻，小銅鈴也隨之發(fā)出分外清晰悅耳的聲音。之后它一步步緩慢地消失在密林深處。

令羅君夫婦費解的是，當(dāng)年小郡遭遇車禍時，羅尤并不在場，而他們即使每年都來這里祭奠，也從來沒有帶羅尤來過，到底是什么將羅尤帶到這里來的呢？

（原載《家庭主婦報》2016年5月10日 河南李恒克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