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泓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 世界歷史研究所, 北京 10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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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時期女真人遷居朝鮮半島及其影響

孫 泓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 世界歷史研究所, 北京 100006)

高麗時期有大量的女真人從今中國吉林省東部、黑龍江省南部向南遷徙入居朝鮮半島北部，使遼金元明時期與高麗的邊界不斷發(fā)生變遷，東段由遼金時期的泥河(今龍興江流域)，經(jīng)元時不斷變遷，到明英宗時才開始以圖們江為界；西段由渤海時期的浿水(大同江流域)，經(jīng)遼金元時期的不斷變遷，到明時方以鴨綠江入海口為界，最終形成了今天中朝邊界的雛形。遼金元明時期與高麗邊界的變遷，也體現(xiàn)了封建王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統(tǒng)治思想及女真人對高麗歸化政策的認同。

女真人; 遷居; 朝鮮半島

公元9世紀后期，由于新羅統(tǒng)治者的腐敗，激起了各地農(nóng)民的起義。在這一過程中，建立了甄宣的后百濟及弓裔的泰封國，最后由王建統(tǒng)一了泰封、百濟、新羅，建立了新的高麗國，史稱王氏高麗，建都松岳(今開城)。

高麗建國時，正是中國五代十國與契丹政權(quán)紛起的時代。高麗太祖與中國北方各國都建立了朝貢關(guān)系。宋建立以后，北方為契丹所占，高麗與契丹、宋都建立了聯(lián)系。高麗和契丹相鄰，與宋之間隔著契丹，而此時契丹強盛，時常侵擾宋境，同時也給高麗帶來很大的壓力。遼圣宗時，契丹大舉南進，迫使北宋與其訂立盟約。隨后先后于統(tǒng)和十一年(993年)、二十八年(1010年)和開泰二年(1013年)、開泰九年(1020年)四次進攻高麗，最終使高麗對其稱臣納貢。宋麗曾經(jīng)試圖結(jié)盟共同抵御契丹，無果，宋與高麗官方往來中斷四十年之久。及至女真崛起建立金國，遼朝衰落，北宋滅亡。高麗、南宋、金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斷發(fā)生變化，最終以南宋、高麗向金稱臣納貢告終。這一時期，大量女真人從今中國吉林省東部、黑龍江省南部向南遷徙，進入朝鮮半島東北部。

國內(nèi)外學(xué)術(shù)界對移居朝鮮半島女真人的研究更多集中在明清與朝鮮的宗藩關(guān)系上，對高麗時期移居朝鮮半島女真人的影響研究則較為薄弱，研究也多集中在文化傳播、社會生活、政治制度、宗教等方面的影響方面。中國學(xué)者僅沈巖①沈巖：《論遼金時期朝鮮半島女真人分布》，《黑龍江史志》2014年第3期；沈巖：《元代朝鮮半島女真人的分布與行政建置研究》，《史學(xué)集刊》2014年第4期。提及了遼金元時期曾有大批女真人入居朝鮮半島，遼金元政府對他們的有效統(tǒng)治和管理，鞏固了中央王朝在朝鮮半島的疆界。邵張彬②邵張彬：《元末明初中國移民朝鮮半島研究》，《河南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 》2015年第4期。簡單提及了元末明初曾有大批女真人入居朝鮮半島，認為明末朝鮮與明爭奪女真族部落的歸屬權(quán)，是為朝鮮構(gòu)建自己宗藩體系的努力。此外，孫進己、孫泓的《女真民族史》曾對此問題專章進行討論。③孫進己、孫泓：《女真民族史》，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韓國學(xué)者徐炳國對宣祖時代高麗和女真之間的交流做了研究，對女真的移民僅寥寥數(shù)筆；④[韓]徐炳國：《宣祖時代女真交流史研究》，首爾：教文社1970年版。樸玉潔則提出高麗時代的歸化人中有女真人的存在。⑤[韓]樸玉潔：《高麗時代的歸化人研究》，首爾：國學(xué)資料院1995年版。

本文擬從高麗時期女真人入居朝鮮半島的情況、高麗王朝對遷居朝鮮半島女真人的爭奪入手，討論高麗時期女真人移居朝鮮半島對中朝邊界的變遷產(chǎn)生的影響，試討論如下。

一、女真人遷居朝鮮半島

女真人或稱肅慎、朱慮真，是中國東北地區(qū)的一個古族，早就臣服于中國歷代皇朝。渤海建國以肅慎故地為上京龍泉府，在渤海人的先進經(jīng)濟文化影響下，女真人迅速發(fā)展起來。

高麗之初，朝鮮半島西北部和東北部都居住著女真人，這些女真人遷居朝鮮半島北部的時間上限，現(xiàn)在還沒有可靠的記載，一說認為可上推至公元8世紀，即高句麗滅亡后，高句麗人遷走以后；*孫進己、孫泓：《女真民族史》，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第111頁。一說則認為應(yīng)上推至公元10世紀，渤海人遷走以后。*孫進己、孫泓：《女真民族史》，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第106頁。

(一)女真人入居朝鮮半島東北部

朝鮮半島東北部自古以來是穢種的沃沮族居住的地區(qū)，從漢魏到隋唐，沃沮先臣附于漢朝，后來臣附于高句麗，唐滅高句麗以后，沃沮族歸渤海國所管轄，渤海國以沃沮故地置南京南海府，下轄沃、晴、椒三州。公元10世紀初，契丹滅渤海國，遷其民于遼東、東蒙，朝鮮半島東北部的沃沮人也被遷到遼寧省海城等地。這一地區(qū)因為人口被大批遷出，后為女真人所占領(lǐng)。其時，女真人就從牡丹江流域南遷半島東北部。

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族長期臣服于遼、金、元各朝，至明朝始歸朝鮮所管轄。前期女真和高麗一直有著密切聯(lián)系，歸朝鮮管轄后，也和明清有密切的聯(lián)系。這部分女真族和居住中國大陸的女真族屬于中國歷史上的先民不同，這部分女真人中也有些在金、明兩代遷居中國，后來加入中國民族之中，但留居半島的女真族則融入今朝鮮民族之中，也有一部分女真族早在高麗時期，就南遷高麗，則更早在高麗時就融入高麗族中了。

女真人最初占有半島東北部并和高麗發(fā)生關(guān)系，見于《高麗史》是在公元10世紀。據(jù)《高麗史·定宗世家》記載：“三年(公元948年)秋九月，東女真大臣蘇無蓋等來獻馬七百匹及方物，王御天德殿閱馬，為三等評定其價。馬一等，銀注子一事，錦、絹各一匹；二等，銀缽一事，錦、絹各一匹；三等，錦、絹各一匹”，這是東女真人和高麗建立貿(mào)易之始。

其后，契丹伐女真路經(jīng)高麗境，女真謂高麗導(dǎo)敵構(gòu)禍。因貢馬于宋，告高麗與契丹聯(lián)結(jié)，擄掠女真生口。宋以女真上告木契示高麗使。及宋使至高麗，成宗語宋使曰：“女真貪而多詐，前冬(公元983年)再馳木契，言契丹兵將至其境，本國猶疑虛偽，未即救援。契丹軍至，殺掠甚眾，余族遁逃入于本國懷、昌、威化、光化之境。契兵追捕，呼我戍卒言；女真每寇盜我邊鄙，今已復(fù)仇，整兵而回。于是女真來奔者二千余人皆資給遣還。不意反潛師掩至，殺掠吾吏民，驅(qū)虜丁壯，沒為奴隸。以其世事中朝，不敢報怨，豈期相誣告，……且女真逃難受本國官職者十?dāng)?shù)人尚在，望召赴京闕，令入貢之使庭辯，庶幾得完?！?[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三》，成宗四年條，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70頁。這表明當(dāng)時女真族已有部分居住朝鮮半島東北部，靠近高麗居住。遼人征女真，須路經(jīng)高麗，也看出了當(dāng)時女真族世事中國(宋)，擬阻絕之。當(dāng)時女真人已進入奴隸社會，因此“掠吾(高麗)吏民，驅(qū)虜丁壯，沒為奴隸”?！陡啕愂贰さ乩碇尽芬噍d：“東界，本高句麗舊地，成宗十四年(公元995年)分境內(nèi)十道，咸州迤北沒于東女真?！笨梢姰?dāng)時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稱東女真，和高麗分界于成州北。

(二)女真人入據(jù)朝鮮半島西北部

朝鮮半島西北部原為高麗遺民居住，8、9世紀時，逐步分投遼東、渤海、新羅，至公元10世紀初，為女真人所居住，占據(jù)了高麗的西北界。至于這些女真人是在何時遷居此地，代替了原有的高句麗人，文獻沒有明確的記載，至遲可以上推至唐代。

契丹于公元991年，去海岸四百里鴨綠江畔置三柵。*[清]徐松：《宋會要輯稿》，《蕃夷三·女真》，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4015頁。一方面斷絕女真與宋的通路，這就是后來遼在鴨綠江東側(cè)置的義州、保州和來遠城。高麗亦于成宗十年(公元991年)十月逐鴨綠江外女真于白頭山處居之。*[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三》，成宗十年條，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77頁。

據(jù)《高麗史·徐熙傳》稱：“自契丹東京至我安北府?dāng)?shù)百里之地，皆為生女真所據(jù)。”又稱：“鴨綠江內(nèi)外……今女真盜據(jù)其間?！贝藶楦啕惓勺谑?，即公元993年，這時，女真人已充斥朝鮮半島北部。

因此，據(jù)《遼史·圣宗紀》記載：“統(tǒng)和十一年(公元993年)詔取鴨綠江以東數(shù)百里女真之地給高麗?！边@大概是清川江以東、平安南道等地區(qū)。這也說明當(dāng)時這里是女真人居住的地方。“詔取鴨綠江以東數(shù)百里女真之地給高麗”實際上是允許高麗進一步逐走這一地區(qū)的女真。于是，成宗十三年(公元994年)“徐熙率兵逐女真，城長興、歸化二鎮(zhèn)，郭、龜二州。明年又率兵城安義、興化二鎮(zhèn)，又明年城宣、孟二州?！?/p>

另據(jù)《高麗史·地理志》記載：“東界，本高句麗舊地。成宗十四年，分境內(nèi)十道，……后咸州迤北沒于東女真。”《新增東國輿地勝覽·咸鏡道》及《朝鮮李朝實錄·地理志·咸吉道》亦有相同的記載。

又據(jù)《新增東國輿地勝覽·咸鏡都護府》記載：“咸鏡都護府，本號于籠耳……久為女真所據(jù)。”據(jù)《新增東國輿地勝覽·吉城縣》條載：“本高句麗舊地，久為女真所據(jù)。高麗睿宗二年，遣尹瓘、吳延寵率兵十七萬逐女真?！?，筑中城，尋以地還女真。后沒于元?！?/p>

據(jù)《燃藜室記述別集》卷十八《邊圉典故·北邊》記載：“咸鏡道，本高句麗之地。高麗時稱東北面，后咸州迤北，沒于東女真?！啕悤r，安邊以北，多為女真所占，國家政令不能及。……太宗十年，因女真入寇，徙慶源民戶并于鏡城，遂虛其地?！?/p>

但女真并未全部遷走，留下的女真歸附于高麗，如據(jù)《高麗史·成宗世家》記載：“十二年(公元993年)西北界女真報契丹謀舉兵來侵。”據(jù)《高麗史·顯宗世家》記載：“九年(公元1018年)冬十月賜龜州(今定州)女真木史等三十四人絹綢布五百余匹，以賞捕賊功?！?/p>

(三)長白山女真和遼、高麗的關(guān)系

至此，女真主要居住于長白山一帶。公元1012年，長白山女真三十部分別入貢于遼和高麗。據(jù)《遼史·圣宗紀》記載：“開泰元年(公元1012年)春正月癸未，長白山三十部女真來貢，乞授爵秩。”但次月又貢于高麗。據(jù)《高麗史·顯宗世家》記載：“三年(公元1012年)春二月甲辰，女真酋長麻尸底率三十姓部落子弟來獻土馬。三十姓曰阿干頓，曰尼忽，曰尼方固，曰門質(zhì)老，曰弗遮利，曰居質(zhì)阿，曰黏閑逸，曰尼質(zhì)阿，曰耶邏多，曰邀揭啰，曰黏稅逸，曰郁哈，曰烏臨大，曰蒙骨拽，曰晏底憲，曰徒怠，曰耶乙逸，曰孥乙信，曰孥乙晏，曰冬骨逸，曰支阇逸，曰魚瑟殷，曰么乙逸，曰涂沒尼，曰云突梨，曰押門月伊，曰惱乙伊，曰排門異，曰佛徐逸，曰滿尹伊?！?/p>

這兩者均為三十部女真，先后入貢于遼及高麗僅差一月，但向遼“乞賜爵秩”，對高麗卻僅獻土馬。此后女真經(jīng)常向高麗貢獻馬及土產(chǎn)，以換取高麗的錦、絹，這主要是雙方的貿(mào)易關(guān)系。但有些女真人，高麗亦授以將軍等官職以羈縻之，當(dāng)時，這一地區(qū)的女真人往往同時接受遼和高麗的官職，當(dāng)時和高麗建立聯(lián)系的女真諸部有：黑水、達姑、拂捏、鐵利、東北女真、東女真、西女真、北女真、西北女真等。其中，居住在半島東北部的是東女真。據(jù)《高麗史·地理志》稱：“咸州迤北沒于東女真”，表明了咸州(今咸興)以北是東女真，當(dāng)時接受高麗官職的主要是東女真，經(jīng)常朝貢于高麗的也是東女真，但同時，它又屬于遼的長白山女真。據(jù)《遼史·百官志二》記載：“長白山女真大王府，圣宗統(tǒng)和三十年(公元1012年)長白山三十部女真乞授爵秩”，東女真即包括在這三十部女真之中。

(四)金對朝鮮半島女真人的統(tǒng)治和遷徙

金在朝鮮半島東北部設(shè)曷懶路以管轄之，曷懶路是上京路下面的一個地區(qū)建置。據(jù)《金史·地理志》記載：“合懶路，置總管府，貞元元年(公元1154年)改總管為尹，仍兼本路兵馬都總管。承安三年(公元1198年)設(shè)兵馬副總管，舊貢海蔥。大定二十七(公元1187年)罷之。有移鹿古水，西北至上京一千八百里，東南至高麗界五百里?！?/p>

曷懶路的人口，據(jù)《金史·食貨志》記載：“明昌四年(公元1193年)尚書省奏：今上京蒲與、速頻、曷懶、胡里改等路猛安謀克戶一十七萬六千有余?！逼骄柯酚腥f多戶，路下設(shè)猛安謀克，以三百戶為一謀克，十謀克為一猛安計之，曷懶路下當(dāng)轄十個猛安，一百個謀克左右。

據(jù)孫進己先生考證*孫進己：《東北民族史研究(一)》，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473—474頁。：“曷懶路轄今黑龍江省南部、吉林省延邊地區(qū)及朝鮮咸鏡道地，據(jù)三上次男統(tǒng)計該路有猛安三：烏古敵昏山世襲猛安、泰伸必剌猛安、拏里渾河猛安。*[日]三上次男：《金代女真社會研究》，東京：中央公論美術(shù)出版，昭和十五年版，第118頁。李薇據(jù)慶源碑補猛安二，左申必剌猛安、兀苔溫猛安，又據(jù)《北青碑》補果法猛安。*李薇：《關(guān)于金代女真猛安謀克的分布及名稱問題》，《黑龍江文物叢刊》1984年第2期。另有本居此路之愛也窟謀克、婆朵河火謀克、可陳山謀克、菜欄山謀克，我認為曷懶兀主猛安及曷懶若窟申謀克，金初亦應(yīng)屬此路?！边@更將哲特猛安、斡合、徒門、兀苔溫、僝蠢猛安亦置于曷懶路下。

張博泉先生則據(jù)《進士碑》補合懶路合懶猛安，據(jù)《慶源碑》補受吉謀克、和團猛安、譽羅吉謀克、萬官速謀克等。*張博泉等：《金史論稿》(第一卷)，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298—299頁。

但具體地點，大都無考，筆者認為左申必剌猛安、徒門猛安、兀苔溫、和團猛安及果法猛安可能在朝鮮半島東北部。

左申必剌猛安，見于《大金慶源碑》，此碑在朝鮮咸鏡北道慶源郡東面禾洞里之佛寺遺址中。據(jù)金光平等譯讀，碑上有“大金國曷懶路左申必剌猛安舍厄謀克卜古林生裴滿木答魯”*金光平、金啟孮：《女真語言文字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版，第334頁。。可見曷懶路有左申必剌猛安，其地在慶源郡附近，所居為女真裴滿部人，此即《高麗史》所載三十姓女真中之排門異。

果法猛安，據(jù)《高麗國北青城串山頂摩崖碑》，此碑出土于咸鏡南道北青郡俗厚面蒼城里，碑文有果法猛安，則當(dāng)為金代設(shè)置于半島東北部者，當(dāng)近于高麗，故碑文載之。

斡合、兀苔溫、和團、徒門諸猛安均見于《大金慶源碑》，故有可能均在朝鮮半島東北部，但除徒門猛安外，其他諸猛安地點均無考。徒門猛安當(dāng)置于今圖們江流域，但亦不知其在圖們江北或南。據(jù)《金史·地理志》記載：“興州寧朔軍節(jié)度，本遼北安州興化軍，承安五年(公元1200年)升為興州，拔梅堅河，徒門必軍、寧江速馬剌等三猛安隸焉?！眲t(公元1200年)時徒門必罕猛安已遷興州(今承德)居住。又據(jù)《女真進士碑》為金正大元年(公元1224年)所立。則到公元1224年，徒門必罕猛安又已南徙河北雄州之地，這反映了朝鮮半島東北部曷懶路女真人在金代的逐漸西遷。

(五)女真人移居高麗內(nèi)地

女真人遷到朝鮮半島后，本居住朝鮮半島東北部，但有些女真人則進一步遷入高麗內(nèi)地居住。

當(dāng)時女真人在經(jīng)濟文化各方面都比高麗人落后很多，女真人在政治上不統(tǒng)一，沒有穩(wěn)定的統(tǒng)治，經(jīng)?；ハ鄵锫?，得不到一個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因此，不少女真人希望遷居高麗內(nèi)地，以獲得一個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吸收高麗的先進經(jīng)濟文化。

而高麗為了增加人口，增加剝削統(tǒng)治的對象，對女真人的內(nèi)遷高麗，采取各種優(yōu)惠政策：授予官職，賜以田宅，減輕賦稅，這就引誘許多女真人遷入高麗內(nèi)地，列為編戶。

最早遷入高麗內(nèi)地的女真人是在(公元983年)，當(dāng)時，契丹攻女真，女真逃難入高麗，受高麗官職者十?dāng)?shù)人。*[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三》，成宗四年條，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70頁。

顯宗八年(公元1017年)，八月乙酉東女真益多弗等四人來投，請效邊功許之，優(yōu)禮，賜物。九月甲辰，契丹群其昆伎、女真孤這等十戶來投。*[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四》，顯宗八年條，第97頁。

“顯宗九年(公元1018年)八月丁未，賜龜州女真木史等三十四人絹紳、布五百余匹，以賞捕賊功?！?[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四》，顯宗九年條，第99頁。按龜州是高麗成宗十年(公元991年)攻逐女真，城龜州，余留的女真稱龜州女真，此亦為女真入高麗者。顯宗十五年三月甲午，西女真高至老、東女真瑟弗達等九十人來投。*[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五》，顯宗十五年條，第107頁。顯宗二十年(公元1029年)八月乙未，東女真大相噲拔率其族三百余戶來投，賜渤海古城地處之。顯宗二十一年十一月乙四，西女真關(guān)間等二十七戶來附，處之東界。顯宗二十二年八月甲申，制曰：女真將軍阿至間等三百四十戶來投，勒留嘉、鐵二州之地。*[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五》，顯宗二十～二十二年條，第111—114頁。德宗元年(公元1032年)正月丁酉，西女真者昆等八人來投。二年六月壬戌，西女真中尹古合等六人來投。*[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五》，德宗元、二年條，第117、119頁。

靖宗六年(公元1040年)九月壬申，北女真將軍尼迃火骨輔來投，賜田宅處之圻內(nèi)。冬十月甲申，西北女真仍化老等十三人來投，命充為課戶。*[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六》，靖宗六年條，第132頁。

文宗元年(公元1047年)三月戊戌，東女真將軍耶于害等六人各率其眾款塞，賜田宅，處之內(nèi)地。八月己巳，蒙羅古村、仰果只村等三十部落蕃長率眾內(nèi)附。冬十月丁未，東女真蒙羅等村古無諸等三百十二戶來附。六年春正月丙寅，東女真正甫、馬波等男女四十八人，請入定州(今咸鏡南道定平)關(guān)外為編戶，賜田宅處之內(nèi)地。*[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七》，文宗元、六年條，第142—145、151頁。

文宗二十六年(公元1072年)二月壬申，東女真麼豆?jié)h等二十五人來投，二十七年二月丁未，東女真歸順州都領(lǐng)太常古化、副都領(lǐng)古舍、益昌都領(lǐng)歸德將軍高舍、都領(lǐng)黔夫、氈城州都領(lǐng)奉國將軍多老、番長巴訶、弗恩州都領(lǐng)元甫阿忽、都領(lǐng)那居、首溫州都領(lǐng)三彬阿老、大誠州都領(lǐng)尼多弗等率眾內(nèi)附，乞為郡縣，賜古刀化名孫保塞，高舍名張誓，各授歸化大將軍；耶好名邊最，多老名列咸賓，各授奉國大將軍：吳沙弗名魏蕃，授懷化將軍，阿忽名揚東茂，授歸德將軍。古舍名文格民、黔夫名康績，巴阿弗名盧方，那居首名張帶垣，三彬名韓方鎮(zhèn)，阿老大名高從化，尼多弗名趙長衛(wèi)，各授大常，仍賜物有差。夏四月丙子制曰東北邊十五州外蕃人相繼歸附，愿置郡縣，于今不絕。五月丁未，西北面兵馬使奏西女真酋長曼豆弗等諸著請依東蕃例，分置州郡，永為藩屏，不敢與契丹蕃人交通，制許來朝，因命后有投化者，習(xí)招諭而來。又奏乎虜鎮(zhèn)近境番帥柔遠將軍骨于夫及覓窖村要結(jié)等告云：我等曾居伊齊村為契丹大完(職名)。邇者再蒙招諭于己酉年(文宗二十三年，公元1069年)十一月赴朝，厚承恩賚，且受官職，不勝感激。顧所居去此四百里，往復(fù)為難。請與狄耶好等五戶引契丹化內(nèi)蕃人內(nèi)徙覓官村附籍，永為藩屏。于是析得戶三十五、口二百五十二，請載版圖，又同時投附女真與高麗合兵故三山村，生擒三百三十二人。六月戊寅，東北面兵馬使奏三山大蘭支櫛等九村及所乙浦村蕃長鑒漢、小支櫛前蕃長阿反伊，大支櫛與羅其那烏安、撫夷州骨阿伊、蕃長所隱豆等一千二百三十八戶，來請附籍。自大支櫛至小支櫛、裹應(yīng)浦，海邊長城凡七百里。今諸蕃絡(luò)繹歸順，不可遽設(shè)關(guān)防，今有司奏定州號。且賜來記，從之。乙未，東路兵馬使奏：東蕃大齊者、古河舍等十二村蕃長昆豆魁拔等一千九百七十戶，請依霜昆例內(nèi)附、又豆龍骨、伊余波漢等都落蕃長阿老漢等亦愿為州縣，此輩所處遼遠，在古未嘗朝覲。今皆歸服，若定封疆，設(shè)關(guān)防，則余波漢嶺外齊連古及大史伊稱見昆俊丹俊無乙比化豆等壤地?zé)o際蕃戶連居，不可窮塞設(shè)險。請待領(lǐng)外諸蕃盡為州縣，然后漸至遠蕃，從之。此雖為內(nèi)附，其地本非高麗，且與高麗疆界尚有距離，故當(dāng)時并未正式編入高麗州縣。三十二年九月東女真高麻秀等十四人來投，處之南界州縣。三十三年四月己酉東北面兵馬使奏，女真耶邑乾自定州弘化戍來款，云父阿羅弗、母興釃、兄齊立那等六人曾于丁已年(文宗三十一年)向化來投，愿隨居之。……今隨父母親屬徙置嶺南。三十五年八月己未西女真漫豆等十七人挈家來投，禮賓省奏曰：舊制本國邊民曾被蕃賊所掠，懷王自來者與宋人有才藝者，若黑水女真并不許入，今漫豆亦依舊制遣還，禮部尚書盧旦奏曰：“漫豆等雖無知之俗，慕義而來，不可拒也，宜處之山南州縣，以為編戶，從之?！?[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八》，文宗二十六年條，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181—189頁。

根據(jù)以上記載，大致女真人投奔高麗者，始于高麗成宗時，至文宗時(公元1047—1083年)達到高潮，前后萬余人，均安置于高麗內(nèi)地。這些女真人與高麗人雜居、通婚，很快就融入高麗族之中了。這些女真人加入高麗族，為高麗族增加了新的血液，而且對高麗境外的女真人起了范例和吸引作用，促進了以后女真人加強與高麗、朝鮮的聯(lián)系，并促使居住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不斷與高麗人及以后的朝鮮人融合。

二、高麗對女真的爭奪

高麗時期，女真人遷入朝鮮半島東北部后，遼設(shè)長白山女真大王府、金元設(shè)曷懶路總管府對其進行管轄。元末高麗占有其地。明太祖擬收回，未能實現(xiàn)，便將其地賜給朝鮮，自此半島東北部直至圖們江之地盡歸朝鮮，逐漸形成了今日中朝邊界的雛形。原居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分歸中國及朝鮮，一部分女真人遷居中國，成為后來滿族的一部分；一部分女真人留居半島東北部，漸與遷來的朝鮮人雜居融合，成為今朝鮮人的一部分。

(一)金與高麗對朝鮮半島東北部之爭

公元12世紀初，女真完顏部興起，盈歌一切治以本部法令，東南至于乙離骨、曷懶，……金蓋盛于此。*[元]脫脫等：《金史》卷一《本紀第一·世紀》，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1975年版，第1—17頁。盈歌使石適歡撫納曷懶甸。先是高麗通好，既而頗有隙，使者至高麗拒而不納。烏雅束二年(公元1104年)遣石適歡以置星顯、統(tǒng)門之兵往乙離骨嶺，益募兵活涅水，徇地曷懶甸，收叛亡七城?！逅窀接诟啕悾瑘?zhí)團練使十四人。二年，遂使斜葛經(jīng)正疆界，至乙離骨水、曷懶甸活涅水。*同注1，卷一百三十五《列傳第七十三·外國下·高麗傳》，第2282頁。

高麗和女真展開一場爭奪朝鮮半島東北部的戰(zhàn)爭。高麗睿宗二年(公元1107年)，令大將尹瑾攻打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三年(公元1108年)筑公崄鎮(zhèn)等九城，立碑于公崄鎮(zhèn)之先春嶺以為界。*[朝]鄭麟趾：《高麗史》(中)，《志卷十二·地理三》，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305頁。但在女真不斷反擊下，高麗于睿宗四年(公元1109年)，歸還九城于女真。*[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三》，睿宗四年條，第264頁。

自此之后，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遂明確隸屬于金所管轄，在此前一時期頻繁見于《高麗史》的女真人投奔高麗及向高麗貢獻者，幾乎絕跡于《高麗史》，表明了金對女真族的統(tǒng)治是鞏固的。此后金元兩代，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一直為中國金元兩朝所管轄。

(二)蒙元時期朝鮮半島女真人的歸屬

1.東真國統(tǒng)治下的朝鮮半島女真人

在蒙古興起，滅金的過程中，金朝殘存政權(quán)退保河南，對原由金統(tǒng)治下的中國東北地區(qū)及朝鮮半島東北部地區(qū)已無力統(tǒng)治。金遼東宣撫使蒲鮮萬奴趁機于金宣宗貞祐三年(公元1215年)自立，國號大真，后改稱東真國。

蒲鮮萬奴最初起兵于金東京路(今遼南)、咸平路(今遼北)。當(dāng)時這一地區(qū)居住的有女真人、渤海人、漢人，而蒲鮮萬奴依靠的主要力量是這地區(qū)的女真族。據(jù)統(tǒng)計當(dāng)時分布在東京路的猛安就有23個，分布在咸平路的女真猛安有十余個，二者總計近四十猛安。以每猛安有戶三千；人口一萬余計，總女真近四十萬。蒲鮮萬奴以后東走女真故地，帶去十余萬人，以曷懶路(今延吉及半島東北部)為中心，包括金上京路、率賓路、胡里改路等，建都于今延吉。*金毓黻：《東北通史》(上)，重慶：五十年代出版社1944年版，第411頁；趙鳴岐等：《東夏史》，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4頁。

東真國建國僅十余年，至蒙古太宗五年(公元1233年)攻破南京(今延吉)，“師至開元，東土悉平”*《元史》卷十二《地理志二》，開元路條， 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1976年版，第1400頁。。

東真國存在時間雖短，但當(dāng)時是以曷懶路為統(tǒng)治中心，蒲鮮萬奴從遼寧帶過來的十余萬女真人，當(dāng)然也集中居住在這一帶，這使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人口驟增，同時長期居住在今遼寧地區(qū)，接受了當(dāng)?shù)貪h文化強烈影響的這些女真人，遷到半島東北部，當(dāng)然對這些地區(qū)女真人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也起促進作用，這就使朝鮮半島東北部女真人的經(jīng)濟文化有了新的發(fā)展。

2.元朝統(tǒng)治下的朝鮮半島女真人

元滅東真國后，在東真國故地立開元、南京二萬戶府，后開元萬戶府遷黃龍府，稱開元路南京萬戶府，在其南另設(shè)曷懶路。據(jù)《元史·地理志》記載：“曷懶府水達達等路，其居民皆水達達女真之人。各仍舊俗，無市井城郭，逐水草為居，以射獵為業(yè)?！钡@是女真人北部的狀況，女真人南部近高麗居住者，當(dāng)以農(nóng)業(yè)為主。據(jù)《元史·食貨志》記載：“太宗癸卯年(公元1243年)合蘭路歲辦課白布二千匹?！蹦軞q辦課白布二千匹，表明合懶路女真已有較發(fā)達的農(nóng)業(yè)和手工業(yè)，不可能再逐水草為生了。

據(jù)《明一統(tǒng)志》引《元一統(tǒng)志》記載：“開元城西南曰寧遠縣，又西南曰南京，又南曰合蘭府，又南曰雙城，直抵高麗王都?！卑茨暇┰诮裱蛹亲由缴匠牵聭懈谄淠?，當(dāng)在今朝鮮半島東北境。又據(jù)《高麗史·忠烈王世家》記載：“十六年(公元1290年)正月言乃顏余黨哈丹賊將侵我東鄙。五月哈丹入海陽界，六月甲戌御哈丹于東界。戊寅，帝詔曰討賊軍至高麗則道路回遠，宜自咸平府出南京海陽，截斷賊道。丙申賊騎至南京海陽界，十一月末如元奏哈丹入雙城，十二月哈丹兵數(shù)萬陷和凳二州。至十七年始敗之?！?/p>

又《高麗史·地理志》記載：“高宗四十五年(公元1258年)蒙古兵來侵，龍津縣人趙暉、定州人卓青叛，殺兵馬使慎執(zhí)平，以和州迤北附于蒙古。蒙古又置雙城總管府于和州，以暉為總管，青為千戶以治之。四十六年忠清道之寧越、平昌來隸，后還其道。恭愍王五年(公元1356年)乘元末亂，遣將攻破雙城，于是按地圖收復(fù)和、登、定、長、預(yù)、高、文、宜州及宣德、元興、寧仁、耀德、靜邊等鎮(zhèn)諸城……沒于元凡九十九年，至是始復(fù)之?！眲t元一度更南占和州等地，置雙城總管府凡九十九年，復(fù)歸高麗。

三、女真人入居朝鮮半島的影響

正是由于女真人遷居朝鮮半島,使中朝邊界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唐滅高句麗之后曾在高句麗故地設(shè)置了九府、六十二州、一百縣,并在平壤設(shè)置了安東都護府來統(tǒng)轄它們。但后來由于唐無力遠顧,把安東都護府撤回了遼東。原高句麗所占有的遼東等地仍歸唐所有,原高句麗所占的大同江以南地區(qū)則為新羅所有,而原高句麗本土鴨綠江流域則盡入渤海靺鞨范圍之內(nèi)。所以,唐代中朝邊界的東端是渤海和新羅的交界,*李云鐸、顧銘學(xué)編譯：《關(guān)于渤海南京南海府的遺址和遺物》，《東北亞歷史與考古信息》1990年第1期。西部則應(yīng)以大同江為界。

(一)中朝邊界西端的變化

高麗時期之初，朝鮮半島西北部和東北部都居住著女真族的鴨綠江女真、長白山女真等部,這些女真部落都是臣附于遼的。據(jù)《遼史·百官志》載,遼曾設(shè)長白山女直大王府、鴨綠江女直大王府來管轄這些女真部落。 高麗成宗十二年,高麗王遣使求鴨綠江女真地,遼圣宗賜之。

據(jù)《遼史·圣宗本紀四》載:“統(tǒng)和十一年(公元993年)春正月丙午,高麗王治遣樸良柔奉表請罪,詔取女直鴨綠江東數(shù)百里地賜之?！边@大概是清川江以東、平安南道等地區(qū)，這也說明當(dāng)時這里是女真人居住的地方。“詔取鴨綠江以東數(shù)百里女真之地給高麗”實際上是允許高麗進一步逐走這一地區(qū)的女真。于是，成宗十三年(公元994年)“徐熙率兵逐女真，城長興、歸化二鎮(zhèn)，郭、龜二州。明年又率兵城安義、興化二鎮(zhèn)，又明年城宣、孟二州?！贝撕?遼與高麗的邊界又向東北推進了一步,但尚未以今鴨綠江為界。

據(jù)《遼史·高麗傳》記載:“清寧四年(公元1078年)王徵求賜鴨綠江以東地,不許。”這說明高麗西界仍未到鴨綠江。據(jù)《契丹國志》卷二十二《四至鄰國地里遠近》載:“東南至新羅國西,以鴨綠江東八里黃土嶺為界,至保州一十一里?！边|還在鴨綠江東設(shè)定州、保州、宣州,于鴨綠江中黔定島設(shè)來運城?！边@應(yīng)該說明了遼代中朝邊界的西端。

公元12世紀初，女真完顏部興起，高麗和女真展開一場爭奪朝鮮半島東北部的戰(zhàn)爭。高麗睿宗二年(公元1107年)，令大將尹瑾攻打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人，三年(1108年)筑咸州(今咸興)、英州(今新興)、雄州(今咸興西城洞里)、福州(今新興塔洞里)、吉州(今洪厚郡天雞峰山城)、通泰鎮(zhèn)(今咸興云城里)、崇寧鎮(zhèn)(今咸興云興里)、真陽(今咸興五志里)、公崄鎮(zhèn)(今咸興德山面上岱里山城)等九城，立碑于公崄鎮(zhèn)之先春嶺以為界。*[朝]鄭麟趾：《高麗史》(中)，《志卷十二·地理三》，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305頁。但在女真不斷反擊下，高麗于睿宗四年(公元1109年)，歸還九城于女真。*[朝]鄭麟趾：《高麗史》(中)，《世家卷第十三》，睿宗四年條，第264頁。自此，至金元兩代朝鮮，半島東北部的女真，一直為中國金元兩朝所管轄。

金起兵滅遼之后,高麗又趁機占領(lǐng)了保州之地。據(jù)《高麗史》卷十四載:“睿宗十一年(公元1116年)八月,金將撤喝攻遼,來遠、抱州二城幾陷,其統(tǒng)軍耶律寧欲率眾而逃?！跄饲彩谷缃鹫堅?‘抱州本吾舊地,愿以見還。’金主謂使者曰：‘爾其自取之。’”后來高麗屢向金上表,乞保州地,直至金太宗天會八年(公元1130年),金方將保州劃歸高麗。見《金史·高麗傳》載:“上表請不索保州入高麗戶口,(金)太宗從之,自是保州封域始定。”此后,中朝邊界西端方以鴨綠江為界。

元初，高麗筑城西起鴨綠江以南之雪寒嶺，這成為元初中朝疆界的西端。元至元六年(公元1269年)，“李延苓、崔垣、玄元烈等以府州縣來歸。至元八年(公元1271年)改(高麗)西京為東寧府”*[元]脫脫等：《金史》卷二十五《志第五·地理志》，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1975年版，第550—570頁。。當(dāng)時元與高麗以慈悲嶺為界。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公元1290年)，詔罷東寧路，復(fù)歸高麗西北諸城。*[朝]鄭麟趾：《高麗史》(中)，《世家卷第三十》，忠烈王十六年條，第623頁。仍以雪寒嶺為界。

明與朝鮮的西北界仍以鴨綠江入?？跒榻纾r在15世紀沿鴨綠江南設(shè)西北四郡，鴨綠江中上游以南均歸朝鮮。*楊昭全等：《中朝邊界史》，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第138—139頁。

(二)中朝邊界東端的變化

中朝邊界的東端,遼代一直維持在今朝鮮咸鏡道附近。據(jù)《金史·高麗傳》記載:“曷懶甸諸部盡欲來附,高麗聞之不欲使來附,恐近于己而不利也,使人邀止之?！底谇彩m歡以星顯、統(tǒng)門之兵往至乙離骨嶺……徇地曷懶甸,收叛亡七城。高麗使人來告曰:‘事有當(dāng)議者’。曷懶甸官屬使斜勒詳穩(wěn)、冶剌保詳穩(wěn)往,石適歡亦使斡魯往。高麗執(zhí)冶剌保等?！谑?五水之民皆附于高麗,團練使陷者十四人?？底诙?公元1104年)甲申,高麗來攻,石適歡大破之,……十四團練、六路使人在高麗者,皆歸之,遣使來請和。遂使斜葛經(jīng)正疆界,至乙離骨水、曷懶甸活彌水?！哪?公元1106年)丙戌,高麗……,又出兵曷懶甸,筑九城。……金復(fù)出兵破高麗,高麗許歸亡入之民,罷九城之戍,復(fù)所侵故地,遂與之和。”這說明遼代中朝邊界一直在今朝鮮咸境南北道附近。

及至金時期，金在曷懶甸等地設(shè)置了曷懶路總管府,元朝又在此基礎(chǔ)上設(shè)立了曷懶府,據(jù)朝鮮《東國輿地勝覽》卷四十八咸興府古跡條載:“元曷懶府古治在今府南五里”,遼金時與高麗的邊界仍應(yīng)是沿襲了渤海與新羅的界線,以今龍興江為分界。

元初和高麗疆界的東端則為鐵嶺。元于鐵嶺以北地置雙城總管府，治于和州(今朝鮮咸鏡南道永興)，置合蘭府于咸興。高麗恭愍王五年(公元1356年)，利用元朝末年各地人民起義反元，元朝無力東顧，高麗遂遣兵攻取朝鮮半島東北部女真居住之地，占領(lǐng)雙城，元與高麗以定州(今定平)為界，不久高麗又攻占定州、咸州(今咸興)、三撒(今北青)，元與高麗遂以北青為界。*[朝]鄭麟趾：《高麗史》(上)，《世家卷第三十九》，恭愍王五年條，首爾：延世大學(xué)校東方學(xué)研究所、景仁文化社1976年版，第769頁。

明與朝鮮的東北界，初期曾有爭議。

明太祖即位后，擬收復(fù)元代疆界，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詔：“鐵嶺以北原屬元朝，并令歸之遼東，鐵嶺之地距王京僅三百里，遼東都司遣指揮二人以兵千余來，至江界，自遼東至鐵嶺置七十站，站置百戶?！?同注1(下)，《列傳第五十》，辛禑十四年條，第950頁。

高麗辛禑反對鐵嶺衛(wèi)之設(shè)，因出兵攻中國遼東，李成桂出兵途中，回師奪隅權(quán)，上表明朝。明禮部咨曰：“本部奉圣旨：高麗表云：鐵嶺人戶自祖宗以來，其文、和、高、定等州，本隸高麗。以王所言，其地合隸高麗。以理勢言之，其數(shù)州之地，雖為元統(tǒng)，今合隸遼東。高麗所言，未可輕信，必待詳察然后已?！?《明太祖實錄》，臺北：臺灣中央研究院1962年版，第2867—2868頁。

但高麗極力爭取，明太祖暫時還不愿出大兵征高麗，于是暫設(shè)鐵嶺衛(wèi)于遼陽城北二百四十里，今鐵嶺地，以待之。

明成祖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遣遼東千戶王可仁出使朝鮮，招諭半島東北的女真人，參散千戶李亦里不花、禿魯元千戶佟參哈、佟阿蘆、洪肯千戶王兀難、哈蘭千戶朱蹯失馬、大伸千戶高難都、夫失里千戶金火失帖木、海童千戶董貲洞、阿沙千戶朱引忽、斡合千戶劉薛列、阿都歌千戶崔咬納?！敖衤犽扪?，給與印信，自相統(tǒng)屬。打圍牧放，各安生業(yè)，經(jīng)商買賣，從便往來，共享太平之福。”王可仁前往朝鮮半島東北部招諭女真，但是時該地區(qū)實際在朝鮮統(tǒng)治之下，因此，“女真人不應(yīng)敕者甚多”。*[朝]《李朝實錄·太宗實錄》卷七，四年五月條，《明代滿蒙史料》一，臺北：文海出版社1975年版，第150頁。朝鮮又遣使至明，請求“所據(jù)女真人遺種人民，今令本國管轄如舊”*同注1。。

明成祖見女真人不應(yīng)敕者甚多，朝鮮一再求請，又不愿出兵遠征。考慮到硬從一個馴服的藩屬手中將地奪回，交給羈縻不馴的女真人，也大可不必。因此下詔：“朝鮮之地，亦朕度內(nèi)，朕何爭焉，今茲準請?！?同注1，卷三十五, 十八年五月條，第377頁。同意放棄公險鎮(zhèn)(今吉州西南)以南地。*同注3。最后承認了朝鮮對半島東北部女真人居住地的占有。但今朝鮮咸鏡北道仍為明之地，明曾設(shè)建州左衛(wèi)于今朝鮮咸鏡北道會寧。*同注1，卷七十九, 二十年二月條，第484—486頁。至明英宗正統(tǒng)五年(公元1440年)，建州左衛(wèi)北撤，明與朝鮮始以圖們江為界。

正是因為高麗時期女真人遷居朝鮮半島，遼金元明時期與高麗的邊界不斷發(fā)生變遷，東段，遼金時期在泥河(今龍興江流域)——元時在和州(今朝鮮咸鏡南道永興)、三撒(今北青)一帶——明初在江界、會寧一帶——明英宗時才開始以圖們江為界；西段，渤海時期在浿水(大同江流域)——遼初在清川江流域——遼末在定州——金初以公崄鎮(zhèn)(今吉州西南)之先春嶺以為界——后以保州(朝鮮平安北道義州)為界——元時以鴨綠江以南雪寒嶺為界——明時方以鴨綠江入?？跒榻?，最終形成了今天中朝邊界的雛形。遼金元明時期封建王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統(tǒng)治思想及女真人對高麗歸化政策的認同，是遼金元明時期與高麗邊界變遷的主要原因。

[責(zé)任編輯 王 桃 責(zé)任校對 李晶晶]

2016-07-07

孫 泓(1970—)，女，上海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世界歷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歷史學(xué)博士，主要從事朝鮮古代史、中外關(guān)系史研究。

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古代中朝移民史研究》(2012BSS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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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6)10-01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