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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雪

        2016-11-25 13:43:17夜宗晴
        金山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屋瓦漏雨六爺

        夜宗晴

        氣溫驟降。半夜里下了雨,雨夾雪,在屋瓦上沙沙地滾動。還起了風(fēng),風(fēng)呼嘯著,蠻橫地推動成排的竹尖向前掃蕩,屋瓦一片片被掀開,嘩嘩地掉。

        每掉下一片,四婆的心就刺痛一下。她縮在被窩里,望著黑漆漆的屋頂,暗自祈禱:老天爺,你做做好事,莫吹風(fēng)嘛。

        嘭嘭嘭!有敲門聲。四婆嚇了一跳,緊張地問,誰?

        四嫂,是我。門外的人答道。

        六爺?深更半夜的,你干啥?四婆一愣。

        我進(jìn)來再說。六爺急了,使勁拍門。

        滾回去!四婆惱羞成怒,捂住耳朵,不再搭理。

        這是一個(gè)古老的四合院,如今院里的人搬的搬,跑的跑,到處殘?jiān)珨啾?,只剩下四婆和六爺?/p>

        六爺與四婆是鄰居,僅隔一道屋檐溝。他是四婆老伴的叔伯兄弟,老婆比四婆的老伴后死兩年。兒子在城里賣牛肉掙了錢,有車有房,就是沒時(shí)間回來,老家的土坯房快垮了也懶得理。

        四婆年近八十,喂了一大群雞鴨鵝,有空就到外面挖過的地里撿紅薯,煮熟后和上米糠,拌成它們的美食。

        六爺成天跟屁蟲似的跟在四婆身后,四婆干活,他蹲一旁吸煙,偶爾也幫幫手。四婆也時(shí)常幫他洗洗衣服什么的。

        敲門聲越來越急,四嫂,我房上的瓦吹爛了,滿屋子漏雨,我進(jìn)來避一避。六爺帶著哭腔,哀求道。

        四婆知道六爺經(jīng)常生病,就這樣在寒夜里凍一晚,不死也脫層皮。四婆嘆了句,造孽呀!下床開了門。

        六爺順勢溜進(jìn)屋,一股冷風(fēng)像鞭子似的抽得四婆直搖晃。

        四婆慌忙閂上門,幾步跨進(jìn)被窩,渾身瑟瑟發(fā)抖。六爺把腋下夾著的被子蓋在四婆床上,四婆頓時(shí)覺得熱乎多了。

        六爺轉(zhuǎn)身要走。

        四婆問,你屋子里漏雨,回去怎么?。?/p>

        六爺說,床上不漏。

        你……四婆結(jié)巴了,那你蓋什么?

        我不冷……六爺翻開棉大衣,指著里面厚厚的羊毛,馬上又裹攏,冷得牙齒打戰(zhàn)。

        四婆心里一熱,指指床沿,你坐嘛。

        六爺磨磨蹭蹭在床沿另一端坐下,點(diǎn)燃煙,一邊吸,一邊跺腳。

        你為啥不去城里享清福?四婆責(zé)怪。

        六爺不吱聲,少頃,他扔掉煙蒂,用力搓手,還不停地朝掌心里哈熱氣。

        四婆不知如何是好。

        很快,六爺開始轟轟地咳嗽。

        你感冒了?四婆吃驚道。

        沒事,老毛病了。

        天明后,打電話叫你兒子回來接你進(jìn)城,城里什么都方便。

        我走了,你怎么辦?六爺反問。

        你管我干啥?四婆的聲音很低。

        院子里的人全走了,你的兒子兒媳常年在外打工。你萬一有個(gè)三長兩短……

        四婆回答不上來,不停地唉聲嘆氣。

        六爺又說,上次沙灣子那個(gè)老太婆死了,三天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全身長滿了蛆。

        可憐呀!四婆的眼眶里潮潮的。

        屋外的風(fēng),呼呼地刮;雨夾著雪,滴滴答答……

        屋中央,一顆小燈泡不停地?fù)u擺,昏黃的燈光飄來飄去,像老人渾濁的眼睛。

        六爺?shù)谋翘闋砍删€。過了一會,他從床沿上坐起來,在屋子里來回走動。

        四婆的心跟著搖擺不定,猶豫再三,最終牙齒一咬,對六爺說,你把腳伸上來吧。

        六爺受寵若驚,趕緊把雙腳伸進(jìn)被窩,卻不敢往四婆身上貼。四婆壓壓被子,無意間碰到六爺?shù)哪_,大聲驚叫,我的天,你的腳像冰棒!

        六爺嘆道,風(fēng)燭殘年了,哪像年輕時(shí)候血?dú)夥絼偂?/p>

        四婆不答話,麻利地抱住六爺?shù)哪_往自己懷里焐。

        六爺盤起雙腿往床外挪時(shí),發(fā)覺硬邦邦的失去了知覺。他慌忙擺手,四嫂,千萬使不得,太凍……

        你睡得暖暖和和的,何苦非要跑過來!四婆哽咽道,也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把六爺?shù)耐壤卫蔚毓吭谛乜凇?/p>

        刺骨的寒冷刀子似的剔著四婆的每一根神經(jīng),六爺感覺四婆全身抖得老高。

        四嫂,你別……六爺鼻子一酸,說不出話來。

        用不著折騰了!四婆埋怨,你要是凍死在這里,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

        六爺果真不動了,像一只溫馴的小羊羔,乖乖地偎在四婆身旁。一股暖流沿著六爺?shù)哪_心往身上爬。六爺伸出右手,顫抖著,將四婆枯瘦的小腳夾在腋下,老淚縱橫。

        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時(shí)間仿佛在此凝固。不知何時(shí),風(fēng)停雨住,有雪花輕輕地在房頂上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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