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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櫥上有兩只蘋果路內(nèi)《慈悲》

        2016-11-25 18:23:34鐘娜
        上海文化(新批評)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水生

        鐘娜

        壁櫥上有兩只蘋果路內(nèi)《慈悲》

        鐘娜

        我父母家的餐廳墻邊放了一只半人高的壁櫥。壁櫥上擺了些相框、餅干罐子、小藥瓶。一次回家,我發(fā)現(xiàn)罐子上擺了兩只蘋果。

        蘋果就該擺在果盤里。我嘀咕了一句,他們只是笑笑。

        半年后回家,蘋果仍在那里,顏色濃黯了些。怎么還不吃?我相當訝異,父母還是笑笑。

        某天我偶然經(jīng)過柜子,看到了蘋果背后的東西,忍不住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蘋果后面擺了兩尊小小的佛的雕塑。表面鍍金的銅制品,并沒有比蘋果大多少,所以完全被我忽略掉了。

        我記得這兩尊雕塑。這是來自外婆的禮物,從前放在冰箱最上面,積了許多灰,如今重新被請出來,開始享受神明的待遇了。

        而在這半年間,我在2015年第3期《收獲》上讀到了路內(nèi)繼“追隨三部曲”、《花街往事》后的新作《慈悲》。隱隱地我覺得,理解《慈悲》與理解這兩只神秘的蘋果,向我索求的是同一種東西。

        從寫法上,《慈悲》是一本容易進入,不容易出去的書。沒有復(fù)雜的時間線驅(qū)趕讀者前后穿梭,故事圍繞苯酚廠工人陳水生十二歲到六十歲左右的人生,從自然災(zāi)害、文革,國有制短暫的輝煌歲月,講到國企改革、全面市場化的當下。

        化工廠及工人家屬的生活并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路內(nèi)的筆下。在路內(nèi)初出茅廬的長篇《少年巴比倫》(下稱《巴比倫》)里,糖精廠學(xué)徒工人路小路在向他人的講述中追溯了自己的青春歲月。

        許多氣味相似的故事材料在《巴比倫》中一閃而過后,經(jīng)過不同的刀法削割后再次出現(xiàn)在《慈悲》里。比如化工廠無孔不入的氣味,公房改制,院里樓上的人往樓下扔垃圾,工廠里的捉奸,等等。

        路小路的父親是工程師,文革時期去做了搬運工,“搬了整整三年的原料桶”。除了與水生的經(jīng)歷相似,年代相當,他的部分性格,比如對謊報軍情的阿三的寬容,對挨打的車間主任的戲謔——這種溫和的氣質(zhì)水生身上也有。

        《巴比倫》的故事框架雖然設(shè)在當下,然而大部分故事都由三十歲、已離開工廠的路小路通過回憶敘述,是追溯的姿態(tài),語言鮮嫩,小路沉浸在風物詩一般的場景描繪中,文本有追憶所帶來的微醺氣味,故事流時常被大段大段的回憶打斷。他也是個自覺的敘述者:

        我對張小尹說,這就是我香甜腐爛的地方,像果子熟透了,孤零零掛在樹枝上。有個故事說,果子掛在樹枝上,等著鳥兒來啄它,這個故事后來又說了些什么呢?可惜,張小尹并不覺得有趣。

        在敘述的時候,第一人稱經(jīng)常自然地夾帶評價:

        我討厭農(nóng)藥廠,因為它經(jīng)常爆炸,還放出二氧化硫氣體。如果你不想聞那種臭雞蛋的味道,就只能期盼著它爆炸,然后停產(chǎn)。如果你不想挨炸,就必須永遠忍受臭雞蛋的味道。這他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簡直是人生的終極悲哀。

        而到了《慈悲》里,水生無知無覺地生活在敘述者的語言中,混入群體中,保留自己的意見,對周圍的世界沉默:

        夏天來了,苯酚廠的夏天按常規(guī)檢修,工人沒有什么事情做,全都在白天上班。腐尸的氣味,從原料倉庫飄出來、蒸出來、涌出來,到處都是。所有人都盼著苯酚車間快點開工,因為苯酚的香味可以中和掉骨頭的臭味,苯酚是用來做尸體防腐劑的。

        一種不一樣的語言,一種不那么“香甜”的,與死亡的鼻息更貼近的語言凝滯在了文本中。

        可以說《慈悲》是對《少年巴比倫》的重寫,好比鏡頭原本對準路小路,現(xiàn)在緩緩移動,對準他的父親。于是路小路的父親不再是父親,他恢復(fù)成一個人,像一張硬盤恢復(fù)了埋藏已久的數(shù)據(jù)。路小路的故事是往前追溯的,是作總結(jié)的意思;水生的故事是現(xiàn)在時的接力賽,因此像是永恒的。

        《慈悲》書如其名,有古意。故事分章講,每章短小,講二三事,看似單件針線活,寬松閑適,往往卻在不意處埋針腳,為后文鋪墊,敘事在此勾連蕩漾,泛起闊大一片水域。

        1980年代,水生因心善辭達,為貧困工人申請補助,受書記之托探望檔案處石寶。

        水生站在石寶面前,黑暗中仔細看著這個人的眼鏡片子,覺得他已經(jīng)瘋了。過了好久,石寶笑笑說:“一個人如果病得快死了,你給他一粒藥,又不是什么仙丹,有什么用呢?我有稻草和門板,就很放心,其他都不需要。這叫各安天命?!?/p>

        此人看似與書中其他人物孤立,后文卻再次出現(xiàn),成為工廠改制實施裁員的劊子手,冷面無情,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水生問:“你心安嗎?”

        石寶說:“我心安。我坐在這里,不收禮,不吃馬屁,眼淚對我無效,有人下跪我就讓他跪到自己困了、餓了。只有一個目的:把你們都清退掉?!?/p>

        類似這種人物,如水生幫忙申請補助的工人段興旺,廠長姘頭白孔雀,倒賣外煙的青工長頸鹿和廣口瓶,在小說里皆做潛水運動,偶爾探頭發(fā)聲,復(fù)又屏氣沉入水下,仿佛與讀者同行許久后街角重逢,宛如巧合,宛如生活。這種寫法也為小說帶來無與倫比的仿真感。敘事時間老實規(guī)矩,卻有三兩離群之鳥折返其間,世界由平變圓,首尾相連。

        另一好處是方便串聯(lián)時間。比如工會主席宋百成,1960年代拒絕給水生師傅十六塊喪葬費,1980年代與書記一同退休,贈給水生書法作品,最后再次現(xiàn)身已是水生妻子玉生出殯之日,書法庸常而人格拙劣,是水生世界里的恒常陰影。

        再比如水生同門師兄根生出獄返廠后提起和尚,與水生幾十年后偶遇失散多年的弟弟,當初也是為和尚所救。無法確知和尚是否同為一人,模糊筆法為故事平添幾分水汽,影影綽綽大有古代小說中亦真亦幻之趣。

        路內(nèi)愛寫男性友誼?!短焓箟嬄湓谀睦铩分校魅斯拔摇焙蜅钸t、小蘇,脾性相投,性格相異,人物出場,都是敘述意識強烈的介紹性語言,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老楊學(xué)的是化工,前半生和我一樣傻矬,后半生做的是風險投資……

        小蘇是個好人。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溫和的人就是他,最誠實的是他,最有耐心的也是他。他是戴城農(nóng)藥廠的化驗員。耐心、溫和、誠實,是化驗員必備的品質(zhì),否則他會干砸。

        這種登場方式,類似價值判斷,比較粗暴,跟讀者硬碰硬,沒有回味余地。到了《慈悲》里,人物眾多,好似梁山泊好漢,講究筆法變換,彼此照襯。路內(nèi)在此亮出了十八般武藝。

        寫脾氣耿直暴烈的根生,用熱筆,開篇第一聲響,便是根生“一腳踢上閥門,吹著口哨走了”,存在感強烈,筆法了無痕跡。

        又或水生養(yǎng)女復(fù)生在幼兒園被老師體罰,根生替復(fù)生出氣后領(lǐng)她回去,“敞開工作服,扛著扳手走了一段路,發(fā)現(xiàn)復(fù)生也把外套敞開了,晃著肩膀走路”。一大一小,粗獷中其樂融融,情景可愛至極。

        寫根生,作家不吝筆墨,有時甚至脫離水生視角,走到根生身邊,蹲下,看他眼前的世界。對人物的尊重,在于對其個人視角的體察。比如根生自殺前的情景,巨細靡遺,目之所及,敘述者一一描摹,對根生的絕望投以最深刻的體恤:

        根生回到工廠,心神不寧,腿上痛得厲害,他知道快要下雨了。夜里,他去鍋爐房泡水,忽然把熱水瓶放下,拖著腿,先走到骨膠車間旁邊,汪興妹當年住的小屋子早拆除了,他在黑暗中看了一會兒,又穿過廠區(qū)來到污水處理池那邊。雖然很暗,仍能看到水面上積著厚厚一層泡沫,像泡過洗衣粉一樣,其中一些被風吹起來,無規(guī)則地散落飄離。最后他獨自走到碼頭邊,看到江上紅燈綠燈,微渺疏落,靜靜地閃爍著,以及光線銳利的射燈,照得四周雪亮。額頭上一涼,雨落了下來。

        此處文本速度緩慢,是因根生凝視得專注,目光向周圍世界索取記憶碎片,漸漸積累絕望、痛楚、不盡如人意的一生。因此這漫長的一瞥,只能是長鏡頭,一鏡到底,沉默地為人物接下來的行為提供了解釋。

        而寫故事的“大反派”、根生的死對頭宿小東時便用冷筆。他第一次登場,甚至不顯肉身,而是從車間主任李鐵牛嘴里。他的第一印象,由人們的只言片語拼接而成:

        (宿小東)最壞,他會告密……廠里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像鬼一樣,你越是怕他們,他們就越是會粘到你身邊來。

        宿小東陰險,為利益不擇手段,從工人步步攀升,一直以側(cè)面描寫居多。作家借工人段興旺之口描述工人們對宿小東行禮:

        這個注目禮就像是個屁,溜到了肛門口,人們必須呆看前方,臉部肌肉僵硬地停頓一下,才能把尊敬釋放出來。

        國企改制后,宿小東將工廠改為東順股份制集團公司,名字化入資本,徹底脫離人形。水生與鄧思賢利用一技之長在杭州打零工,與宿小東偶遇,也只是露了一下目光,“三個老頭在春天微寒的空氣中對視,冷冷的一股殺氣”。涼颼颼的對視后不久,科長找上水生,控訴其侵害公司技術(shù)產(chǎn)權(quán),以訴訟相要挾,宿小東藏在小嘍啰背后,無影無形。

        語言之外沒有小說。我們像懵懂的勇士一樣跳入《慈悲》的海洋,首先接觸到的質(zhì)地或許不應(yīng)當模糊地稱為語言,而應(yīng)當呼作“語感”。無論寫風景還是寫人,小說語言都在以提升密度的目的收縮體積,每個字都掛了雙眼睛內(nèi)省,是否濫情,是否無情。

        比如根生出獄后來水生家吃飯,執(zhí)意獨自回家:

        根生擺擺手,推門走出去,外面漆黑一片,星月皆無。水生忙追出去,然而根生雖然瘸了,走路卻不慢,水生聽到地上沙沙的聲音,根生拖著腿,一條黑影搖擺著,忽然就看不清了。

        又或者寫自然大災(zāi)害時災(zāi)民乘船逃生:

        渡輪來了,人們默默地往上走,排著隊,像是要去一個寂靜的地方。有人躺在碼頭上,爬都爬不動了,這些人就留在了岸邊。船起錨,嗚嗚地拉著汽笛開走,駛向?qū)Π兜墓S。江上起著薄霧,對岸仿佛不存在。

        這一段之所以具有代表性,便在于人們的“默默”,汽笛的“嗚嗚”,對岸的“薄霧”。利用這零星幾個支點,故事發(fā)生的天地氛圍有條不紊地搭建起來。這是故事的“家底”,這家底訴說的是一種悲的基調(diào)。

        《慈悲》委婉地繼承了“不言”的傳統(tǒng)。如果說《繁花》還會告訴你“滬生不響”,那么《慈悲》根本就讓水生連“不響”的意識都沒有。他只是單純地存在,普通地,作為一個虛構(gòu)人物盡可能非虛構(gòu)地活著。

        水生本來應(yīng)該去辦公樓找書記,卻仿佛被定在原地了,他一直看著這個人,越看越害怕,直到走近,水生才叫道:

        “根生?!?/p>

        根生抬起頭說:“水生,我放出來了?!?/p>

        根生說:“我很遠就看見你了,但不敢叫你?!?/p>

        根生說:“你升技術(shù)員了?!?/p>

        根生歪過頭說:“水生,喂,水生,你呆住了?”

        水生抹了一把眼淚說:“根生,你胡子都白了啊。”

        在根生的凝視下,水生哽咽了,靜默了,最后他只說得出無關(guān)痛癢的話,談一談久別老友胡子茬的顏色而已。

        不止一次,水生、以及書中的其他人物談起自己的生命遭遇,都采用了雙面的語言:對外的話,說得硬氣、淡漠、“全幅無所謂”,甚至“無所謂的無所謂”;然而對內(nèi)說的話,卻講得那么迷茫,脆弱,掏心掏肺。正是這種情感與語言的反復(fù)格斗、互相遏制帶來了故事里靜默氛圍。

        也正是如此,這種陶土與草木氣質(zhì)的靜默讓小說,乃至人們的命運,獲得了一種(如托爾斯泰形容安娜之美那樣)“近乎殘酷的迷人”。

        我認為《慈悲》里的人物有性格而無個性。這不是缺點,更不是缺憾,路內(nèi)更是早已憑借“追隨三部曲”和《花街往事》證明了他對個性人物游刃有余的塑造,因此這是一種現(xiàn)象,來自有意識的控制與選擇。

        《花街往事》講述了1960年代到1990年代末之間生活在花街上的人們身上發(fā)生的故事。主角是個歪頭男孩,他有一個潑辣浪漫的美人姐姐,一個優(yōu)柔寡斷、舞藝超群的攝影師父親,開喪葬店的烏青眼叔叔和一直暗戀攝影師、下得一手好面條的胖姑……所有人都如此個性鮮明,過目難忘,猶如你在一場空前絕后的舞會里,借著追光看到的每一張面容都如此獨一無二,再不會有。

        然而換一個角度來看,生活中并非每個人都是舞會里的驚艷主角。賦予每個角色以固定的個性就好比貼上一枚標簽,這種高效的單詞記憶法在便于介紹人物的同時,也會帶來人物扁平化的隱憂。如伍德在《小說機杼》中談普魯斯特、托爾斯泰、哈代等作家喜歡給次要人物貼上標志性的語句和動作(簡·奧斯丁尤甚),然而這些扁平人物同樣能帶給讀者深刻印象,因為作家滿懷深情給他們注入了活力。

        《慈悲》中的人物顯然并非用一個綽號即可召喚出突出的記憶。水生玉生們的生活似乎非常平淡瑣碎,沒有夜晚小型的武斗,沒有招待所里硝煙味十足的斗舞,少女式的審美與少年式的趣味幾乎隱沒不見,填充生活縫隙的是申請補助、清明祭祀、看病上香,滾筒比賽贏來一對熱水瓶,搬家后拿著蒼蠅拍打了一個星期。就像當代詩歌仍需舒展筋骨,吸收遠離田園意象的現(xiàn)代經(jīng)驗一樣,當代文學(xué)也在尋找合適的語法描繪日益瑣碎、庸常與破碎的現(xiàn)代工作。

        藝術(shù)家的生活總是最易描寫,作家、詩人、畫家多已稚嫩、滄桑、失敗、成功的豐富形象不費力氣地牽引詩性文字前行,他們就好比私家偵探、警長、特工之于推理懸疑小說那樣理所當然。關(guān)于農(nóng)耕、戲劇、教師(尤其是大學(xué)教師)的工作描寫已有先例,并且由于它們身上還存留著詩意傳統(tǒng)的夕照,語言在其中自然而然浸淫出光芒。

        然而關(guān)于工人生活的故事不多,哪怕是《少年巴比倫》也分配了很大一部分給路小路的愛情生活,可在《慈悲》中,無論是水生與玉生,還是根生與汪興妹,愛情的語言消失了,因為它很容易被其他東西打敗:

        玉生從屋子里出來,站在橋上和小何醫(yī)生說了一會兒話,眾人聽不到,只覺得小何醫(yī)生的樣子越來越軟,中山裝和料子褲逐漸矮成一堆,最后他抱住胳膊蹲在地上。玉生不語,抬頭看看根生和水生,兩人也都在看她。

        三好青年小何醫(yī)生就像愛情的一個臨時化身,他的漸漸委頓、脆弱,實際正是愛情面對生活中其他事務(wù)——比如生育能力、經(jīng)濟條件,甚至庫房里的味道——時所遭受的挫敗。

        不依附某種愛好或特征,也不依附愛情或是理想,《慈悲》中的男男女女僅憑他們最具體務(wù)實的欲望而成立,有時是一對熱水瓶,有時是一份補助,有時是夫妻生活,有時是一個孩子。借用一個個小小的欲望助力,作家試圖抵達更廣闊的人性。

        性格更像一種寬容的容器,而并非雕塑。讀完《慈悲》,我們并不會像了解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寧娜或者列文那樣了解路內(nèi)的水生和根生,然而我們?nèi)匀粠е鴿M足,因為作家試圖展現(xiàn)的是另一個維度上的廣闊。

        這種相似的氣度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津安二郎,用一群性格特定的演員不斷重演面目相似的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人之命運的真實面目跋涉。正如玉生望著復(fù)生稚嫩的臉,說,“你記著我的話就可以了?;畹饺畾q,人就會荒涼起來”。

        在試圖歸納小津安二郎電影創(chuàng)作的變化時,唐納德·里奇提到其作品中“現(xiàn)實主義的蛻化”:

        他拋棄了“不幸完全只是由社會的錯誤一手造成”的偏見。他體認到,不幸是由于我們生而為人,而我們又汲汲于要達到我們難以企及的境界。

        我認為《慈悲》也體現(xiàn)了路內(nèi)對這樣一條類似路徑的探索。

        《慈悲》的故事橫跨半個世紀有余,其間幾度動蕩,如同地殼褶皺,似乎可大做文章。然而作家關(guān)注的并不是時代的更迭變動,而是人身在其中之慟。事件并非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對它的反應(yīng)。

        《花街往事》中連一場小小的武斗都進行了濃墨重彩的描寫:

        保派和戰(zhàn)派反復(fù)爭奪了城西大橋,東方紅醫(yī)院就像一個碗,接住了絞肉機里滾滾而下的肉糜。

        又或者:

        那一帶煙塵四起,空氣中全是硫酸和石灰的味道,三百個人一起哭喊的聲音傳得很遠。

        而到了《慈悲》中,一次重要的歷史事件僅僅占用了寥寥數(shù)筆:

        (水生)到城里看到散場的游行隊伍,拿著旗子的人們各自往回走。水生遇到玉生,問她:“今天游行什么呢?”

        玉生打呵欠說:“今天打倒四人幫?!?/p>

        僅靠這一束口腔氣流,歷史就變成了日常,生活沒頂而泄,無人能從洪流中脫身,也無人確知未來的方向。憑借凝視方向的扭轉(zhuǎn),讀者得以回到大霧茫茫的日常中,感受到最切身的現(xiàn)在時體驗。

        事件呈現(xiàn)了,并且因為時間的逝去成為了歷史。由于整部小說中沒有一個人物對其進行智性的思索,或?qū)ψ约悍胖鹌渲械纳M行自省,個體與時代的關(guān)系顯得尤為被動。許多次,行為是在人情和利益(而并非理想與理性)的推動下發(fā)生并完成。無奈是有的,茫然也是有的。我們身為這一代人的后代,因為目擊或傾聽了全過程,自然而然地替他們感受到這叫人靜靜發(fā)抖的鈍痛。

        接近故事尾聲,水生帶著一身塵土走入當下,在試車前舉行了一個近乎祭祀的儀式:

        水生拎了酒瓶,跑到車間最高的平臺上,幾乎可以用手摸到避雷針了。水生說:“師傅師兄,諸位爺們,兄弟姐妹,你們已經(jīng)解脫了,變成過路的神仙,不管大神小神,都保佑我陳水生,要爭氣,不要讓我死在自己最拿手的事情上。從此清明冬至,我給你們燒香磕頭。”這朵烏云,停在上空不動。

        杯盞奠前人。這種猝不及防的慰藉帶來脈脈哀慟,與我發(fā)現(xiàn)壁櫥上有兩只蘋果時的復(fù)雜感受是相似的。

        《慈悲》里的人愛講“家底”,實際是“向生而忍”的態(tài)度:

        叔叔一直對水生說:“水生,吃飯不要吃全飽,留個三成饑,穿衣不要穿全暖,留個三分寒。這點饑寒就是你的家底,以后你餓了就不會覺得太餓,冷了就不會覺得太冷?!彼髞淼焦S里,聽到師傅說的,老工人待在廠里很健康,退休了就會生癌。他想,工廠里的這點毒,也是家底。

        機修工段興旺為了營養(yǎng)補貼,申請調(diào)到苯酚車間,與水生約法三章,“萬一生癌就算自己倒霉,怪不到水生頭上。段興旺唱著歌走了”。

        在工人的歌聲里我感受到一種與魯迅揭示的麻木所不同的麻木,一種我們更熟悉、來自血親、深刻理解卻強烈不認同的麻木——它令人心痛,因為是對自己生命的麻木。是謂向生而忍。于是與其說這個故事記錄了歷史,不如說它濃縮了這段歷史在人身上烙下的傷痕。

        里奇談及小津安二郎電影中的人物那種奇妙的人生觀時寫道:“當一個人接受了自己的人生,他就會承受人生中的一切事情?!?/p>

        而當這樣的性格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施加于自己的人和事做出反應(yīng)后,它便成為了一個人對待自己人生的態(tài)度,如果這個人經(jīng)歷的生活碰巧被人呼作了歷史,那么我們便得知了他的歷史觀,如果這樣的人在不同的名字和皮囊下頻頻出現(xiàn),那么我們就獲得了一代人的歷史觀。

        慈悲是一個模糊了施予者與受惠者的動詞。它負責把孤島連接起來。有時是人與人,有時是神與人,有時是作家與他的人物。

        人與人之間的慈悲關(guān)乎道德問題。里奇談小津時說道:

        任何對人物這么感興趣、對創(chuàng)造人物這么擅長的藝術(shù)家……都無可避免地是一個道德家……伴隨這種興趣和能力而來的,是對人物的生活實踐和行為舉止方面的美德的關(guān)切。關(guān)切何為適度,何為合乎道德。

        《慈悲》里,根生用腳踢閥門,師傅看見了,說“我不會給根生說出去的,說出去他就要坐牢了”,這是師傅對徒弟的慈悲。水生玉生對出獄后的根生諸多照拂,這是老友間的慈悲。小何醫(yī)生替玉生治病,水生替工人討補助,都是良善溫情為基底的慈悲。慈與悲比肩而行,是路內(nèi)選擇的一種道德律,寬仁,悲憫,最核心之處在于理解與懂得。

        有時這一點在人那里求不到了,就只能向神明和亡魂去討。民間信仰里,人與神明亡魂雙向交往,帶了點實用主義的基調(diào):人向神明亡魂供香祭祀,后者便在關(guān)鍵時刻施與庇佑和安慰。一段極其松散、連是否成功締結(jié)都無法確定的契約,它橫跨生死陰陽,用一個極端一點的比喻,就是舉著手機在北極尋找一丁點wifi信號。

        當人不得不孤獨地面對未知的命運時,常常會有這樣徒勞又僥幸的心情。比如玉生幾乎確定自己不孕的時候,去寺廟求拜觀音菩薩賜子;再比如水生背水一戰(zhàn)生產(chǎn)苯酚時,擺出酒宴,呼喚業(yè)已作古的親朋舊友,借他們的團圓之力,在命運的海洋中找一個可以拋錨的地方。

        這樣的希望是否實現(xiàn)?

        客觀來說,玉生在拜過觀音菩薩后仍然不孕,最后兩人領(lǐng)養(yǎng)了鄉(xiāng)下堂兄土根的女兒;水生最終試車(指生產(chǎn)苯酚)成功,當然并非真有亡靈護佑,是技術(shù)和技巧的產(chǎn)物。然而水生在試車成功后抱著大樹哭了一場,當復(fù)生問起玉生自己的來處時,玉生仍然回答:是觀音菩薩送來的。

        希望和人在一起,發(fā)生了微妙的、非物理語言所能描述的氛圍。真真假假,沒人能未卜先知,因此最珍貴的乃是在命運的不測與無常中卑微又勇敢地求一點奇跡。因此根生死前說:

        人活著,總是想翻本的,一千一萬,一厘一毫。我這輩子落在了一個井里,其實是翻不過來的,應(yīng)該像你說的一樣,細水長流,混混日子??上丝偸菚肀в邢M呐率抢狭?、瘸了。

        是人物與事件的發(fā)酵構(gòu)成了慈悲。然而最強烈的慈悲來自作家本人。這是“目擊者的慈悲”,或“書寫者的慈悲”。我們或許無法認同書中人物所生活的世界,但由于他們接受了它,作家似乎接受了它,因此我們也努力嘗試接受它。

        工廠改制成股份制公司后,水生與鄧思賢偶遇早已退休的老書記:

        書記站起來,整了整包帶子,搖搖頭,像看兩個小流氓一樣瞥了他們一眼,走了。水生覺得很難過,書記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頭發(fā)不剩幾根,還背著包,包里全是舉報材料。

        讀到這里,我禁不住想,書記真朋克啊。他沒有變成老壞蛋,也沒有變成軟蛋,他有一股子勁,就像水生師傅過去說,“是根槍就要立起來”。

        延續(xù)這一股勁的是水生的女兒復(fù)生。復(fù)生之好,幾乎脫離真實,結(jié)實有力,善擲鉛球與跑步,力量型的美感,穿玫紅色汗衫跑在遠處的山路上,“彎彎曲曲,跑得像一頭母鹿”。她像活潑的動物一樣茁壯爛漫,仿佛永遠年輕不知愁苦;同時又帶有激烈的速度感,身輕如燕,似乎脫離了父輩肩上的苦難。路內(nèi)用她的存在讓父輩死而復(fù)生。

        書寫《慈悲》是對一種單一重復(fù)的生存狀態(tài)的日常描寫,身處其中的人生活中發(fā)生的變化(也就是所謂的“趣味”)竟然只有領(lǐng)補貼、捉奸、告密、疾病、婚嫁,極致的實用主義貫穿其間,無聲地籠罩住一個理想主義缺席的世界,一種出生于災(zāi)難性的貧瘠、因此安適于最低要求的生活與生命的心靈。這也是為什么《慈悲》帶有一種從土里來、到土里去的氣息。曾經(jīng)執(zhí)著而夢幻地追逐索求少年式理想主義的路內(nèi),把自己代入到這樣笨拙沉重的父輩中去,不加評判、不加條件地理解了他們,這已是最大的慈悲。

        編輯/張定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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