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風 荷

落日及其他（七章）

浙江 風 荷

落 日

一片寧靜的水域，托起——

他的偉岸。目光堅毅。他不受桃花的誘惑，挑逗。他途徑無數(shù)的樓頭，懷揣宿命的孤獨，一路向西。

他不曾歇腳。他以堅定的腳步叩擊心扉。只為一個人的江南。

滄海桑田。相思是銷魂的，折磨的，身體里的火熱快要藏不下了，他依然在積攢。

她知道——

她在一曲古典的傷感里，安靜著。

她像一杯月光，把無數(shù)個自己播撒在春天的水面。

他好像再也跑不動了，他緩緩西沉。望去，像是靜靜地躺在河面之上。

她在河心，她迅速打開了自己的身體，像一株蓮。

她知道，她要的美，她要的胭脂，于前世就存放于他的國度。

他是她的宗教，他是她紅塵的孤獨。

風 聲

側身。把小小的右耳關上。只為悉心聽得風的私語。

瘦弱的風，用迂回戰(zhàn)術。

它正在指揮三角楓、無患子和女貞的葉子們，在大雪來臨之夜，如何守住自己的堅貞。

仔細聽吧，聽吧。

風聲汩汩啊，風聲里有一百只漩渦。

它提著你一路丟失的時間、記憶、愛情……前來。還有那一方小小的白手絹。

微觀，內省。

好吧。你就從風聲的間隙里進入，推開幽暗的黎明之門。獲取它身體里茂盛的綠色和清晰的路徑。

聽吧。風聲籠蓋四野啊，潔白的柳絮將要飛起。

風聲行走在流水上，這些蔥綠的日子明顯有別于往常。

風聲給你的閑靜和寡淡，系上了

一枚重重的砝碼。

遠 方

夜里，稻草人也睡著了。

而兩只小小的蝴蝶還醒著，隔著月光，探討宿命。

“遠方是一個謎，他和她各持了謎面和謎底?！?/p>

“遠方是一個隱喻，一道閃電也沒能把它照亮，剝開?！?/p>

“遠方是一樁懸案，她和他身懷原罪，從天涯，從海角，趕赴?！?/p>

不錯，遠方有多種解釋。

魚咬破水面，天空是它的遠方。飛鳥腳系黃金，大海是它的遠方。

那么你和他呢？

隔懸崖，隔暮色。遠方，遠到一個稻草人的夢一樣。

一醒來，夢會破碎。而一只蝴蝶只在夢里深吻了另一只。

站 臺

一聲汽笛，把你置于無限的暮色。

無語凝咽，舉起的手緩緩垂下。

悲戚總與愛情有關。寂寞的濃度高于蒼茫。被無數(shù)別離傷害了的站臺，幾縷雜草告示，寫著潦草的心跡。

雜草叢生，離離六月。

石頭壘過胸口。沙粒淤塞喉嚨。

想象你腰佩刀劍，乘風御奔，長亭短亭。

馬蹄和鐘聲連成一片。

念此去遙遠，只留一彎新月如眉，在額頭。

想象你似一株風中的葵，摁滅內心搖晃的火焰，退到墻角。

一一清點自己：

身體里的叢林，灌木還在，少了鳥鳴；

身體里的亂石，冰川還在，少了暖風；

身體里的枕木，鐵軌還在，少了送行之人。

你惘然，巨大的空曠感，你感覺自己像一片薄薄的羽翼，起飛。

被一陣寂靜的大風帶走。在落日里。

夜無眠

一夜風起——

詞句在拍打窗欞，

搏擊波瀾。月光擦亮石頭的額頭。

像黑夜在黎明復活。

無數(shù)次，在各自的原野，海岸，把身體里的轟鳴引燃。

你嗅到地圖上，起初是水草的味道，后來是玫瑰，紅酒，到最后是倔強的青銅和生鐵。

閃電和雷鳴都不可復制。

而他痛心于你的偏執(zhí)，貪玩。不肯出現(xiàn)于車站，碼頭。卻時時現(xiàn)身于虛幻的云朵之上。

“請安靜點，給我安靜點……”

他看見影子沖鋒陷陣，卻看不見你的懷疑和醉意。

除了制造“哐當，哐當”的晃動之聲。多數(shù)時候，你像一條網(wǎng)中之魚掙扎，自己抱緊了痛，讓喉嚨里塞滿了荒草，讓風暴在身子里面顫抖。

眼睛里永遠是咸澀的海水……

憂郁的王子，用想象敲打晨昏，有時候也專制，卻又無法統(tǒng)治你的意念，你自己也統(tǒng)治不了啊。

斜月半窗，夜無眠。想愛情也終究是一樁迷案，或一支獨舞，令人黯然神傷。

想他在夢里深吻你，也是徒然。

贊 美

所有的文字都不足以表達她的想念。

她高傲的身子，只愿為你打開。

身子里有烈性的酒，也有瘋狂的馬匹。

一朵花只為你忍住風霜雪雨。

今夜，風在遠方。她守著一個高溫的夜晚。燃燒的雪，高舉著千軍萬馬，與一朵花狹路相逢。一朵花的細膩和紅潤，只為執(zhí)著的遠方長途奔襲。

不做熱愛花花草草的春風，可以嗎？

只在我們兩個人的星系，建造完美的城堡。

夜色里，我是燃燒的。

人群里，你是寂寞的。

只有在彼此的心里，一朵花，一陣風才相互照耀，通體溫暖透亮。

看到的風景都是紀念，愿愛只為完整的孤獨。

獻上贊美。

黃 昏

別審判我，也別審判一個黃昏。

你從春天出發(fā)，負重而行，努力把一天的時間夷為平地。

你把翅膀收攏，馱著光亮向前，天空猶如你的刑場，你也不怕，像一匹馬奔赴遠方，你將重新獲得貧窮的風聲和愛情。

馬跑得孤單，也跑得熾熱。

它跑過發(fā)亮的枝丫，藍色的鳥背，圍墻和開滿凌霄花的院落。

它跑過洪水與閃電，壓低的咳嗽和尖叫的風聲。

人間萬象，在眼前一閃而過。

它在世上的一日，就是趕著潔白的羊群，奔走的一日。

葡萄美酒夜光杯是它的理想。

它隱藏了顯赫的身世，攜帶谷物的光芒，擎著命運的燈盞，一路向西。

西天下的山坡，青草叢生。

而夢就在草叢里閃爍，像一只閃爍著光潔翅翼的蝴蝶。

烽火，馬蹄，天空發(fā)出最后的嘶鳴。

而夢也就剎那間蘇醒，點亮整個混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