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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約的動靜(十二章)

        2016-11-21 16:58:14
        散文詩世界 2016年4期

        曹 雷

        隱約的動靜(十二章)

        也許輕,也許重

        不要說花瓣飄落的弧線很美,當一個靈魂從十八層高樓的窗口起飛,

        軀殼和地面撞擊出的紅,也能讓空氣突然凝固并久久緊張。

        一根針掉進黑里的聲音很輕很輕,當無數(shù)鋒芒環(huán)成圓掛上屋頂,很重很重的陽光就生成了。夜的衣裳撕破后,脫穎而出的,也就是思想。

        擲出的刀子,快不過蝙蝠的逃亡,沿著風聲中不同的軌跡碰到一起,

        結(jié)局常常不是你的預(yù)料,偶然和必然是殊途,也是跨越生和死的橋梁。

        變形和污染堆積在身邊,一條穿城的河流,水面上是裊裊不散的憂傷。

        鳥的影子呢?它馱著童年和故鄉(xiāng)的名字走了。風吹著,是懷念也是絕唱。

        這種慢

        在這個鎖孔面前,我慢了下來。

        鑰匙遲疑。銹蝕的門一旦打開,我還有什么可以隱瞞。

        曹 雷

        殘留的少年情懷,就像是昨天用出的錢幣。

        找回的零頭,沒給我留夠再次揮霍的曠達。

        在那截老藤旁邊,我慢了下來。

        眼神遲疑。怕一次輕輕的咳嗽,驚落秋天滿身的黃葉。

        積累的成年經(jīng)驗,就像是懸崖邊的景色,一邊引人入勝,一邊暗中松動腳下的石頭,讓我早年落下的傷口驚怵。

        這種慢。你抬頭看看天上,

        云下面盤旋的那只老鷹,隱忍的姿態(tài)有多么優(yōu)雅。

        預(yù)設(shè)的圈套

        落進一個預(yù)設(shè)的圈套,是因為頸項伸得太長。有多少踮起腳尖的欲望,碰到過懸在頂上的誘餌?有多少暗自爬行的線路,斷肢殘骸,鋪出了一地凄涼。

        這種經(jīng)歷,傷口是消不了的炎癥,缺的是特效藥方。

        都知道那只躲藏在身后的黃雀,卻還要去仿效捕蟬的螳螂。

        邁出一個美麗的陷阱,拿什么來醫(yī)療周身的創(chuàng)傷?凝固在味覺里的苦澀,從此找不到根治的糖。從水邊拎回打濕的鞋子,洗盡淤泥,在腳下是不是還穿得穩(wěn)穩(wěn)當當?

        這種日子,隱痛是抹不去的痕跡,缺的是干凈的陽光。

        在寺廟晚鐘聲里

        那是在寂靜重如一塊銹鐵的時候,你看見了:寺廟的晚鐘聲里,

        一些似曾相識的影子,離開了身體,往暮色四合的天空在輕輕移動。

        一生中被忽略的好多細節(jié),這時候,會在淚眼里浮出水面,有一種傷痛,從此也在骨髓中深埋。

        飄來蕩去的生活,迫使我們就像一桿無法捉穩(wěn)的筆,始終不能在白紙上畫出好看的圓,隱蔽又焦慮的欲念,仿佛一支偷運走私的馬隊,憂心著前方的潛伏和關(guān)隘。

        你的根沒有落進泥土,又怎能擺脫枯萎的跟蹤尾隨?

        你得常常記住一些走遠的名字,那是我們腳踏實地的拐杖。記住從浮云那里取回激情,從沙地上取回汗水。

        那是在寂靜輕如一片羽毛的時候,你看見了:飄走的寺廟鐘聲,往午夜的枕頭,正悄悄帶回沁人心脾的月色。

        盲飛的蝙蝠

        迅速遷徙的蝙蝠,又突然被折斷方向,仿佛一個背影,打馬從時間背面消失。

        在秋天,誰用這樣的速度,偷運過冬的糧草?

        始終無法丈量確切的距離,為什么,把愛送去給一個人,比泅渡一道海峽還要辛苦?

        那只蝙蝠的身后,空氣破裂的聲音,已不能完全合攏。當天的某種遺憾,很難在睡眠中平靜。

        這時候,誰用順風而來的火焰,去接近內(nèi)心的柴禾?

        終究會有光亮照射不到的角落,為什么,把心交付給一個人,

        比打通一道鐵門還要困惑?

        好多人在蝙蝠的翅膀下匆忙行走;

        好多年后同樣的場景又循環(huán)出現(xiàn);

        好多事用盡了力氣一次次還回到開頭;

        哦,好多呵……

        遇見難

        如果一朵花飛起來的翅膀,帶著我離開地面,離開雨水和塵埃一切落下的低矮屋檐;

        如果天空裂開縫隙,泄漏了光的殘渣,這未曾出現(xiàn)的景象讓你們著迷;

        是的,這很難,

        我很難把夢想畫成四平八穩(wěn)的形狀。

        為我擔憂吧:后面的生活,

        就像掛滿奇異果實的大樹,再也躲不開暗處擲來的

        亂石驚擾。

        如果最后也不能打開的秘密,只能交由身邊的丘陵掩藏,你們要相信骨頭和礦石一定做到了守口如瓶;

        如果去夜空蒙上星星的眼睛,就能背誦萬年前千年后的承諾,為所有的往事重續(xù)前緣;

        這很難,是的,

        我很難讓沉默破開門窗散為新鮮的空氣。

        你還是要問

        雪地上,要是誰也不去落下歪歪扭扭的腳印,誰又能把寒冷真正關(guān)在門外?天高地厚的人世,看不到花色不同的成長,也就聽不到命定的燕子為你呢喃,又哪來發(fā)芽的春天?

        伏在欄桿邊的童年,想像的翅膀飛得還是很遠:空茫的天空下是空曠的日子,朵朵烏云,定是那太陽睡覺的搖籃。它不醒來,還有什么光亮能拉長張望的視線?

        去往天堂的道路,曾經(jīng)在許多的幻景里若隱若現(xiàn),許多前赴后繼的飛行,紛紛斷翅翼,掉落在地獄門邊。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又在哪里能找到擦洗傷口的鹽?

        我們就這樣一天天長大,滿臉已是滄桑容顏,明明白白告別了過去,卻恍恍忽忽還在從前。就像頭頂盤旋著的那只老鷹,畫著一個個難以猜透的圓圈,終點還是起點,明天依舊今天?

        沒有說出的忍受

        一根越來越細弱的繩索,讓吊起來的重變輕;

        一枚旋轉(zhuǎn)時間越長的錢幣,讓懸念更大。

        那一只在隱蔽下伸出的手,用一片樹葉罩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是成熟的果園無人守護,他沒有看到的是郊外墳塋堆里,最忙碌的身影是烏鴉。

        空氣一會兒凝固一會兒顫抖,斜過來的寒雨針一樣往怕里扎。

        從路邊拾荒老人口中聽到這個故事,你是否和我一樣,能把匆忙的腳步慢下?

        河床越是平靜,水就會越深;

        肉眼越是難見的塵埃,變數(shù)越復(fù)雜。

        那一張拒絕說出的嘴,用一頂草帽蓋住了自己的表情,他知道的是唾沫掉進水中濺不起浪花,他不知道的是林中斷樹樁下,不起眼的草籽會最先發(fā)芽。

        雷聲一會兒滾動一會兒呻吟,推過來的墨云山一樣往痛里壓。

        你不來

        你不來。

        而寂寞有多么遼闊,音樂的翅膀已無法丈量。

        泉水是暗自流淌的淚,在說著山的憂傷。

        曾有一個詞的吐露,讓人的血液燃燒。

        曾有一句話的溫暖,讓天色慢慢發(fā)亮。

        而你不來,

        ……今夜的月光就要枯萎了,哪一場雨水能讓它重新綻放?哪一雙眼睛還要把這樣的綻放悉心指望?

        你不來。

        而痛苦有多么平靜,詩歌的呻吟已不能釋放。

        落葉掙脫枝頭的姿態(tài),是為了表達樹的遺忘。

        一次低下頭來的清醒,就是給覺悟松綁。

        一次挺起胸來的放棄,就是云開霧散后的太陽。

        而你不來,

        ……今天的庭院要繼續(xù)灑掃,要把傷痛的灰燼帶去路盡頭的土地,

        一棵草在那里已開始茁壯。

        隱約的動靜

        掩面離去的人,掉頭的一剎那,捂不住的淚從指縫跌落,地面波動開一圈圈震顫。

        六月的河邊,倒下的梔子花,恍若撕裂心肺的帆影,飄掛在搖晃不定的桅尖。

        拼湊一個摔碎的鏡子,裂紋布滿了每一輪月亮表面,涼風,先于中秋推門進入夜晚。

        不敢憶起:倚著門框的母親,早年的那一聲嘆息,就像一根針沉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

        拿不出可靠的體溫,暖和你的風燭殘年,一聲聲真實的咳嗽,正遠離春暖花開。

        而來路已斷,而去路不遠。輝煌燃過的灰燼,只會比自然跌落的葉片還輕,比遺忘還要疲倦。

        一串爬過窗口的牽牛花,看見了全部燈盞為什么失眠,至今誰也不能說出:想去的地方有沒有春天。

        人們呵,還不知該把自己的骨頭往哪里搬運,生硬的表情背后,早已是銹跡斑斑。

        拿不穩(wěn)的話題

        雨水在風中的姿態(tài),是那樣讓人迷醉,由此我愛上了鑲著荷葉邊的舞裙。由此我不再模仿從槍膛里跑出去的子彈,撲向一顆跳動的心臟,奪取大片大片的猩紅,去喂養(yǎng)腳下的草根,去點燃路上的燈。

        把一張桌子擺在手與手的對面,拿不穩(wěn)的話題,像跌進杯中的劣質(zhì)茶葉,在迅速下沉。時間怎么也輕盈不起來,看不見的沉悶,壓得座椅一直搖晃不停。捉摸不透的眼神,望向杯中是泡沫,望向空中是浮云。

        我們老是在午夜驚醒,找不回自己的根,只能是在水面上盲目走動的浮萍。十二月最后一個夜晚的星光,仿佛帶刺的鞭影,在額上抽出一道新鮮的皺紋。凋謝的晚菊,哭出來就是歌,笑出來就是呻吟。

        回 去

        從枯竭的古井,打撈一支失落的童謠,讓兩小無猜的芬芳,重新回到地面。

        是在我慢慢長大的時候,背影卻悄悄走遠,當我慢慢成熟的時候,比遺棄的果核還要孤單。

        現(xiàn)在,我得去邀約秋風中的黃葉,沿著畫好的紋路,回到一朵最初的花蕾身邊。

        風可以吹平游過水面的所有痕跡,魚同樣可以沿著沒有忘記的水脈,找回浪花燦爛的老灘。

        從池塘邊的蛙聲里,捕捉一枚飛走的螢火,讓耳鬢廝磨的游戲,重新回到簡單。

        褪掉物質(zhì)光暈,山月又是暖人的燈盞,洗盡滿面鉛華,你還是我的少年伙伴。

        現(xiàn)在,我得去聆聽秋空下的鳥鳴,按照約定的暗示,安頓一次最完整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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