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璐
教養(yǎng)其實是和社會發(fā)展程度密切相關的。20世紀60年代的一個星期天,在我媽上學的學校門口,有老鄉(xiāng)擺攤兒賣自家產(chǎn)的花生。有的男生餓到無法自持,見到花生抓了就跑,被老鄉(xiāng)抓住狠打一通。70年代的夏天,小舅舅扒著火車從濟南到章丘同學的村里,偷偷地收一籃子鹵水泡過的雞蛋。媽媽一個一個地蒸給只有幾個月大的我吃,掉在地上一點兒渣,也被爸爸撿起來吃掉。80年代的春天,爸爸進了特別紅火的外貿(mào)局,第一次去了德國?;貒南渥永?,早餐發(fā)的盒裝果醬、黃油,袋裝糖、鹽、胡椒,餐巾紙,咖啡棒,他全部斂了回來。90年代,我每天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去上學。公交車擠到令人窒息的狀態(tài),飯盒被擠扁了,書包帶被扯斷了,這都不足為奇。
戰(zhàn)爭,疾病,貧窮,吃不飽,穿不暖,掙扎在溫飽線上的時候,我們沒有資格談教養(yǎng)。所以,雖然我不認同,但是我可以理解大爺、大媽旅行團在國際機場里面高聲大叫,在星級酒店吃自助餐時拿自己飯量幾倍的食物,在人人排隊的景區(qū)門口隨便插隊,“勇爭第一”。人無法超脫自己的時代和教育,尤其是隨著年齡增長,固化了的行為和態(tài)度。
現(xiàn)在我們?nèi)饴眯校芏喽际亲杂尚?。遇到的中國旅客,大多是安安靜靜、彬彬有禮的,英文流利,和他們的相處也愉快,除非他們帶著孩子。
偌大的餐廳里坐滿了膚色各異的客人。不遠處的一桌是兩家中國客人,兩對父母和三個八到十歲的孩子。在整個進餐過程中,三個孩子幾乎沒有坐到椅子上。你追我趕,大呼小叫,一圈一圈地滿地跑,跑一會兒來吃一口,轉(zhuǎn)頭再跑。父母們本來講話聲音并不大,但是為了讓孩子聽見,不得不扯著嗓子喊。那里成了一個球狀的噪聲源,整個餐廳的客人都沖他們翻白眼。兩個父親面對面邊吃邊聊天,不時還哈哈大笑,仿佛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系。母親們則高聲呼喚孩子們吃肉、主食、水果,但是沒有聽到她們說:“你們要坐好,不要吵?!备h一點的地方,有一對中國父母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孩子整個人癱軟地歪在父親對面的椅子里,媽媽把水果切成小塊,喂到孩子的嘴里。
隔壁桌子是一家有三個孩子的俄國人。大的兩個坐在桌子上自己用刀叉吃飯,一歲多的那個坐在嬰兒椅上,用手抓著媽媽切好的食物吃。再過去的一桌有一個英國孩子,也坐在椅子上,吃自己盤子里的食物。
大家一起乘船出海。有個七八歲的中國胖小子,平日里估計上過英文課。見到外國人,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攔住,超高分貝喊:“Where are you from?”后面的父母滿臉欣慰——英文班的錢付得真值,兒子敢大膽地和外國人說英語。中午吃自助餐,他跑過來插隊,用沒有變聲的童音尖聲地喊:“Bananas,Bananas?!狈諉T給他拿了香蕉,他端著就走了,原來他不會說“Thank you”。
這些父母肯付每小時一百塊甚至兩百塊的高價,逼孩子們?nèi)W習英語、國學、奧數(shù)、鋼琴、芭蕾舞??墒?,為什么沒有父母可以言傳身教地讓孩子學習一下教養(yǎng)?
要教孩子在和別人講話之前,先說“Hello”:安靜地坐著吃飯;不要拿自己吃不完的東西;不要在公眾場合尖叫著奔跑;不要插隊;用每個周末花了大價錢學的英語,對著為你微笑服務的人說聲謝謝和再見。這比奧數(shù)還難嗎?這比五線譜還復雜嗎?這比英文語法還繁瑣嗎?現(xiàn)今的中國,沒有教養(yǎng)的“熊孩子”比比皆是。
也許你會說我苛刻,他們只是孩子,何必計較?就是因為他們是孩子,他們聰明,他們優(yōu)秀,他們可以有更加美好的未來。每一個孩子都值得被愛,被關注,被抱在膝頭溫暖地呵護。每一個孩子都需要學習,需要發(fā)展,需要盡可能地接受高等教育,成為有用之人,而每一個孩子在成人之前,更需要讓他明白人類社會的禮儀習慣和中華文明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讓他遵守規(guī)定,友好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