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鋒
2016年8月8日,里約奧運會女子100米仰泳半決賽后,記者問傅園慧:“今天這個狀態(tài)有所保留嗎?”獲得小組第三名的中國游泳女運動員傅園慧瞪大雙眼,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保留!我已經(jīng)用了洪荒之力了!”這段視頻一經(jīng)上傳微博,這個率真、搞怪的小姑娘一夜間上了微博搞笑排行榜,成了“體育網(wǎng)紅”??珊芏嗳藚s不知道,這樣的“段子手”是怎樣煉成的。
“媽媽,我是屬鴨的嗎?”
1996年1月7日,傅園慧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區(qū)。父親傅春昇搞貨物運輸,母親沈英在一家星級酒店工作。從小,她就生活在一種輕松快樂的氛圍里,整天看著父母“斗嘴”,一家人哈哈大笑。
在父母的眼中,傅園慧就是個男孩。他們用養(yǎng)兒子的方式散養(yǎng)女兒,希望她過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生活。
5歲那年,傅園慧得了哮喘。病情嚴重的時,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傅園慧非??謶值貑柛赣H:“爸爸,我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就死了???”傅春昇心疼得想流淚,就帶著女兒跑遍了杭州的大小醫(yī)院,均未見效。原本生龍活虎的一家人,蔫成了三個霜打的茄子。
在聽說游泳可以緩解兒童哮喘后,傅春昇帶著女兒飛也似地趕回小區(qū),到游泳館辦理了年卡。一位熟人見了,問他:“老傅,是不是想讓女兒參加游泳比賽奪冠軍???”傅春昇苦笑著搖了搖頭:“能治好哮喘病就謝天謝地了,還奪什么冠?!?/p>
第一次下游泳池,傅園慧竟然沒有一絲恐懼??粗宄阂姷椎某厮?,傅園慧興奮極了,“啊”地大叫一聲,就撲了下去。不過,由于用力過猛,她像一只落水的鴨子徒自掙扎,濺得周圍人都成了落湯雞。
幸虧教練及時拉起了傅園慧?;氐郊?,傅園慧高興地對母親說:“水里好好玩??!媽媽,我是屬鴨的嗎?”母親哭笑不得:“十二生肖沒有鴨??!”傅春昇接過話頭:“咱閨女是個奇葩,就屬鴨?!备祱@慧把兩只手在身后抖動著:“嘎——嘎——嘎——”
傅春昇猛然發(fā)現(xiàn),女兒說了這么多話,竟然不喘了。一連游了3個月,傅園慧游泳水平突飛猛進,她的哮喘病也奇跡般地消失了。
教練對傅春昇說:“傅園慧這孩子,無論體型還是悟性,都非常適合練習(xí)游泳,你可以把她送進杭州陳經(jīng)綸體校練習(xí)游泳?!边@讓傅春昇非常驚喜。
很快,傅園慧在游泳領(lǐng)域顯示出過人之處,進入杭州市游泳隊。
“只有做出了快樂的舉動,你的內(nèi)心才能感到快樂?!?/p>
傅園慧在水中游得越來越快,可是,一旦上了陸地她就不行了:跑不快、跳不高,特別是1500米長跑訓(xùn)練,傅園慧的成績總是墊底。令其他運動員捧腹大笑的是,她奔跑時兩只瘦長的胳膊左搖右擺,那姿勢太像鴨子了。
傅園慧卻毫不介意,一到終點,就狗刨般拍打著地面,有氣無力地說:“本小姐只適合在水里?!比缓?,她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呼喊,“水里,啊,水里……”所有人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訓(xùn)練的苦和累便煙消云散。
2011年4月5日,全國游泳錦標賽在湖北武漢舉行。傅園慧與邵依雯、葉詩文、陸奕婷一起為浙江隊奪得女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賽冠軍。
傅春昇接到喜訊,沒有過于表揚女兒,而是淡淡地說:“老爸最看重的是你的身體健康。你要學(xué)會快樂比賽,怎么開心怎么來。”傅園慧握著手機,朝話筒嘟起腮幫子,說:“爸爸,親一個。”傅春昇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女兒在電話那邊喊了一聲:“啪——”
傅春昇很快給她發(fā)來一條短信:“爸爸的好女兒,你是女中奇葩?!备祱@慧毫不示弱,拿隊友對她的評價“反戈一擊”:“我動若癲癇,靜若癡呆!”傅春昇和妻子抱著手機,“間歇性”地哈哈大笑了許久。
2011年9月,傅園慧奪得全國游泳錦標賽女子100米仰泳的冠軍。在10月舉行的第七屆全國城市運動會上,傅園慧遇到了難題。由于杭州市游泳接力隊缺少仰泳這一棒,傅園慧臨時受命改游仰泳。
對于一名成熟的運動員來說,這種改變是異常痛苦的。傅園慧一直是自由泳方面的佼佼者,改為仰泳,就預(yù)示著她要在技術(shù)細節(jié)上對自己的要求更為苛刻。比賽前的那段時間,傅園慧每天泡在游泳池里,像個瘋子一樣地練習(xí)仰泳,直到?jīng)]有一點力氣才停止。累了,她就毫無顧忌地號啕大哭。覺得放松了,她又卡著時間,突然哈哈大笑20秒??扌蛄耍慌钠ü?,“撲通”一聲跳進水里,接著練習(xí)。
對于傅園慧的“瘋癲放松法”,隊友和教練都習(xí)以為常了。有隊員想取經(jīng),可是怎么也學(xué)不來。傅園慧急得努力睜大一雙小眼睛,諄諄教導(dǎo):“只有做出了快樂的舉動,你的內(nèi)心才能感到快樂。”
果然,在第七屆全國城市運動會上,傅園慧獲得100米仰泳、4×100米和4×200米自由泳接力金牌,為她的“瘋癲放松法”的有效性,做了一次有力的佐證。
“孫子都懂兵法,
‘傅爺豈能不會?!”
熟悉傅園慧的人都知道,她的一驚一乍、一笑一顰,都不雷同。如果不讓人笑得掉出淚來,她不會善罷甘休。
2013年8月2日,在巴塞羅那游泳世錦賽女子50米仰泳決賽中,傅園慧以27秒39的成績獲得銀牌。而僅僅4個月前,在全國游泳冠軍賽上,傅園慧獲得50米和100米仰泳兩個項目的冠軍。此次出征巴塞羅那游泳世錦賽,她奪冠的呼聲相當(dāng)高。一位記者看到這個結(jié)果,傷心地說:“我都提前準備好了你奪冠的稿子了!”
傅園慧筆直地站在那里,只用無辜的眼神望著記者。這副表情,讓記者誤以為“她好淡定啊”。其實,傅園慧傷心得哭不出來了。
夜里,回到房間,傅園慧從行囊中掏出《孫子兵法》,對照注釋,有板有眼地讀起來。從小到大,父母都和她一起閱讀。父親告訴她:“書讀的多了,胸襟自然寬闊,承壓能力也會自然變強……”
為了向關(guān)注自己的微博好友有個交代,傅園慧特意寫下一句話:“沒關(guān)系,朋友們,今天我只不過碰上了成功的媽媽?!?/p>
與平日的瘋瘋癲癲相比,讀書時的傅園慧一句話也不說,沉浸在書香世界里。她輕輕翻動書頁的模樣,十分淑女。
有人戲稱傅園慧為“傅爺”,她全然笑納:“不管正職副職,好歹都是爺?!闭f得他人啼笑皆非。有人拿著《孫子兵法》好奇地問她:“你又不帶兵打仗,研究兵法干什么?”傅園慧長嘆一口氣,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孫子都懂兵法,‘傅爺豈能不會?!”
對于女兒的這一切,傅春昇比誰都明白。這是女兒在自我減壓。其實,傅園慧很聰明,也很敏感,內(nèi)心世界異常豐富。長年的艱苦訓(xùn)練,已經(jīng)把一個經(jīng)常生病、弱不禁風(fēng)的小女孩子,磨煉成了“女漢子”。
只不過,這個“女漢子”與眾不同。她把痛苦魔術(shù)般地變成了一個接一個快樂的段子。
傅園慧長期在國家隊集訓(xùn),偶爾回杭州,也大多在位于蕭山區(qū)的浙江體育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里訓(xùn)練。傅春昇為了便于看望女兒,特意于2015年秋把家從杭州市中心搬到了蕭山區(qū)。
2015年8月,在俄羅斯喀山世界游泳錦標賽中,傅園慧在女子50米仰泳決賽中,以27秒11的成績獲得冠軍。
遺憾的是,由于過度勞累,傅園慧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進行高強度訓(xùn)練。一旦訓(xùn)練強度過高,淋巴炎、扁桃體炎或者耳疼,就會找上門來,傅園慧難受得睡不著、吃不下,渾身疲憊不堪。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七八個月,傅園慧經(jīng)常待在房間里,關(guān)上燈,雙手抱著腿,靜坐在床上。她試圖用這種方式降低內(nèi)心的壓力。
傅春昇勸女兒:“你實際上并不適合做運動員。你看你體質(zhì)過敏,一不小心就會生病。況且,你已經(jīng)取得了那么多榮譽,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得多的努力,也該歇歇了。”本來,傅園慧壓力特別大,甚至覺得自己都要累死了。聽父親這么一說,她生氣了,發(fā)了條短信過去:“你們不要搗亂好不好。搗亂的爹娘不是好寶寶。”傅春昇和妻子爭相盯著手機屏幕,含淚而笑。
“即便真的是坨‘耙耙,也要快樂地臭臭?!?/p>
2016年1月7日,傅園慧20歲生日這一天,她送了自己一段話:“我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很簡單,快樂、愛心、感恩,這就是我想要的。不論淑不淑女,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給自己那么多壓力和束縛。即便你真的是坨‘耙耙,也要快樂地臭臭?!?/p>
傅春昇和妻子看著女兒微博上的這段話,預(yù)感到,孩子已經(jīng)長大,要展翅高飛了。
3月,傅園慧獲得浙江省最佳女運動員榮譽稱號。當(dāng)記者問及她對里約奧運會的信心時,她面不改色地說:“我的奧運會備戰(zhàn)很差,但是沒有關(guān)系,就是輸我們也要輸?shù)闷痢!迸赃叺娜苏坡暼绯保@是對一位“女漢子”的褒獎和自豪。
全國游泳冠軍賽暨里約奧運會選拔賽前,記者采訪傅園慧有無信心。她表情輕松地回答:“選拔賽神秘莫測、妙不可言,需要拿前兩名。因為只有前兩名才有資格爭取奧運會。我沒有什么信心。哈哈,我覺得我要落選。”
正是這種放松的心態(tài),讓傅園慧進入里約奧運會比賽名單。隨后,她開始了高強度的訓(xùn)練,并且每天都給父母發(fā)送在澳洲訓(xùn)練基地的訓(xùn)練照片??吹脚畠壕毩?xí)器械力量,手掌上竟然長滿有綠豆那么大的老繭,又聽傅園慧說,她會就用刀片,輕輕削去一層,待老繭又長高,再削去一層。傅春昇和妻子心疼地掉眼淚。他們知道女兒倔強的性格,只好勸道:“人最重要的是快樂地過好每一天,至于比賽,好好去享受就行了。”
父母的話給了傅園慧莫大的安慰。在長達數(shù)月的訓(xùn)練期內(nèi),她經(jīng)常想起母親寫滿她旅程的日歷本。每到一個城市,母親都如實記下來,唯恐漏掉一個。傅園慧不在身邊,那些城市的名字陪著母親,因此有了愛的溫度。傅園慧在微博記錄了自己的感悟:“什么是母愛?母愛就是當(dāng)你離開了家,她會數(shù)著日子掰著手指頭等你回家的那個人?!?/p>
8月8日,在女子100米仰泳半決賽中,傅園慧獲得小組第三名。這是她第一次游進59秒以內(nèi),也算是她最好的成績了。此前,因為傷病,傅園慧受了很多的苦,現(xiàn)在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坝辛顺删透?,真情自然就流露了?!本瓦@樣,因為不經(jīng)意的一段視頻,傅園慧一夜爆紅,成了“體育網(wǎng)紅”和“著名段子手”,還有人稱她為“行走的表情包”。
雖然對“表情包”這個稱號傅園慧并不太喜歡,畢竟她是個愛美的女孩,但她愛玩的天性還是至此爆發(fā)出來。根據(jù)國家游泳隊的安排,她做客國內(nèi)某直播網(wǎng)站,與粉絲暢聊。網(wǎng)絡(luò)直播開始了,主持人問:“孫楊擁抱你時,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嗎?”傅園慧不以為然地回答:“也就是祝賀么!”轉(zhuǎn)念一想,她說,“不過,被摸到肉的感覺,有點奇妙。”
9月,在錄制東方衛(wèi)視的真人秀節(jié)目《越野千里》時,傅園慧更是勇敢挑戰(zhàn)自我,與被稱為“貝爺”的野外生存專家貝爾·格里爾斯合作,在片中飲下蛇血,還聲稱:“蛇血和人血的味道不一樣?!彼@一句話,讓觀眾笑得前仰后合。
傅春昇和妻子看后,卻覺得就是他們本真的女兒。只不過,因為奧運會這一平臺,女兒的“英雄本色”被廣而告之了。他們提醒傅園慧:“不要把注意力放在網(wǎng)絡(luò)虛名上,要好好比賽和訓(xùn)練。網(wǎng)絡(luò)虛名都是虛的?!备祱@慧給父母發(fā)了一串大笑臉。
傅春昇告訴記者:“我和她媽媽從來沒想過要她拿金牌、得冠軍。這些東西,沒有讓我女兒過得開心來得重要?!?